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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2009年8月，民主党取代了长期垄断日本政坛的自民党，为国内的政治改革送来一缕清新之风。鸠山政权试图摆脱美国对日本的政治束缚，外交政策上强调与东亚国家及地区的合作关系，并暂时缓和了因领土争端而陷入僵局的日俄紧张关系。但是，随着鸠山政权的倒台，以及此后的民主党政权逐渐回归“向美一边倒”的保守主义政治态势，致使日俄领土争端急速升级，双边关系的维系也仅停留于经济窗口的沟通。
关键词：日俄关系；民主党；北方四岛；领土争端；经济合作
中图分类号：D73/7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2458（2013）01-0017-07
历史上，日本与俄罗斯的双边关系就因地区利益争端、争夺地区主导权等矛盾而产生反复的曲折与波动。二战后冷战格局的背景下，日俄领土争端的后遗症始终都无法散去，致使日俄关系的发展一度陷于停滞不前的僵局。之后，由于国际局势的相对缓和以及二者基于扩大自身利益的考虑，日俄关系逐渐恢复到正常轨道。20世纪末期，日本对俄外交的基本方针和原则经历了“政经不可分”、“扩大均衡”、“多层次接触”等不同阶段，日俄关系也逐步转变为合作大于矛盾、利益优于冲突的发展阶段①。此后，日俄关系基本延续了缓解矛盾、扩大合作的良好态势，在经济合作和领土问题两个主要矛盾上展开“斗而不破”的外交博弈。
2009年8月，日本民主党取代了长期垄断日本政坛的自民党，为日本国内的政治改革送来一缕清新之风。作为民主党新政权所提倡的“入亚政策”的重要一支，也是标榜民主党外交政治改革的显著亮点之一，改善并推动日俄关系的向前发展自然成为外交新政策的重要着力点。
另一方面，随着东亚地区的局势发展以及此地区在国际政治经济格局中的重要性提升，日本和俄罗斯都纷纷强化对此地区的战略关切。日、俄两国作为东亚地区内的强国、大国，两国关系的新调整对地区局势以及地区内的双、多边关系的变动产生了至关重要的影响。
一、政权交替创造日俄矛盾的短暂缓和期
实际上，日本民主党政治胜利的前夕正逢日俄两国矛盾的尖锐期，双方因为北方四岛（指俄罗斯堪察加半岛与日本北海道之间的国后、择捉、齿舞、色丹等4个岛屿，俄罗斯称之为“南千岛群岛”）的领土争端而深陷政治僵局。2009年6、7月间，日本国会众议院和参议院分别通过了《促进解决北方领土问题特别措施法》修正案，并首次将与俄罗斯之间存在归属之争的北方四岛规定为“日本的固有领土”。作为对日方此举的强硬对抗，俄方随即停止接受日方的人道主义物资支援。2009年7月7日，俄罗斯联邦委员会发表声明说，日本将南千岛群岛规定为日本的“固有领土”是“对俄罗斯人民的侮辱”②。紧接着，2009年8月俄罗斯联邦委员会主席谢尔盖·米罗诺夫 （Sergei Mironov）访问色丹岛，并宣布俄罗斯对此岛的拥有权。由此，日俄领土争端彻底升级，两国围绕着北方领土所有权的宣誓保卫战揭开序幕，双边关系也在硝烟弥漫中遭遇骤降。但恰巧此时，日本民主党的登台为暂缓日俄矛盾创造了诸多有利条件。
（1）民主党的新外交战略思想暂缓了日趋激化的日俄矛盾。民主党鸠山由纪夫政权上台之后，改革成为日本国内政治的热门话题。为了有别于以往的自民党政府，鸠山政权抛出了一系列新的政治理念和设想，意图肃清自民党时代的政治陋习，并大手笔地调整日本外交的政策及战略。鸠山政权外交政策的核心部分之一就是塑造“紧密且对等”日美关系以及构建“东亚共同体”。而且，鸠山政府在日美核密约、普天间基地搬迁等现实问题上做出大胆挑战，试图构建改造日美关系的具体路径，但此举招致美国的强烈不适，并造成日美关系频现障碍。实际上，鸠山政权外交设想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增强日本外交决策的独立性和自主性，增强日本在地区性和国际性事务中的话语权和影响力，进而促使日本成为名副其实的政治大国。在此背景下，对俄关系就成为鸠山政权外交思想的重要实践平台之一，也是日本争取在东亚地区事务中提升发言权和领导力的重要着力点。换言之，在日本尝试摆脱美国，实行独立自主外交实践的起步阶段，日本急需诸如俄罗斯、中国等周边强国、大国的支持，以抗衡无法回避的美国影响力的阻碍效应。2009年9月17日，鸠山由纪夫果断地选择了与俄总统梅德韦杰夫举行其就任首相之后的第1次首脑电话会议，而且，二者又在此后9月23日的纽约联合国大会以及11月15日的新加坡APEC峰会上举行了首脑会谈。由此，鸠山政权用一段简练且实用的外交开场白，表明了积极改善日俄关系的愿望与决心，为缓解日俄矛盾争取了必要的战略缓冲。
（2）鸠山政权重新定位日俄关系，提升对俄关系在日本外交格局中的重要地位。2009年10月26日，鸠山由纪夫在日本国会发表就任首相后的首次施政演说，强调要致力于凭借政治和经济两个车轮来推动日俄关系的向前发展，同时倾注全力解决日俄双边关系中的最大矛盾——北方领土问题，与俄方缔结和平条约。鸠山首相首次高调将俄罗斯定位为日本在亚太地区内的重要伙伴，并希望强化两国的合作关系。同时，鸠山并不隐晦或逃避日俄之间的领土争端，而是积极地提议政治与经济的双管齐下，力求在其任期内解决缠绕在两国间的心结。2010年1月29日，鸠山首相在新一届国会中发表施政演说，再次强调了俄罗斯是日本在亚太地区内重要伙伴的基本定位，并表达了强化两国合作关系的强烈心愿。实际上，鸠山政权的两次表态是在向俄罗斯高调地宣传大局观外交的思想理念，避免日俄关系因领土争端而陷入彻底的僵局。同时，鸠山首相也想方设法地希望改变对俄关系的立场和出发点，尝试在巩固并强化日俄经贸合作关系的基础上，实现“以经推政”的协商方式解决日俄领土争端。
（3）俄罗斯顺势变调，促使日俄关系转入正常的发展轨道。因受到全球性金融危机的冲击， 2009年俄罗斯GDP出现-7.9%的大幅度衰退，2010年仅呈现3.8%的缓慢复原态势，一时间如何尽快摆脱金融危机的阴影，加速俄罗斯经济复苏的步伐成为俄国内的重要政治话题。此时，日本“变天”的消息引起了莫斯科的足够重视。俄方对鸠山政权的外交战略做出敏锐的判断，并应景性地接受了鸠山政权抛出的橄榄枝。当然，对于向来都持有“双头鹰”政策的俄罗斯而言，能够顺水推舟地发展日俄关系也是一次重要的外交机遇，不但可以推动日俄经贸关系的有序发展，吸引大规模日企及日资参与开发俄远东地区等，同时也可以提升俄罗斯在东亚地区的存在感和影响力。最为重要的是，俄方更希望在避免谈及日俄领土争端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分化并疏远日美两国在对俄问题上的接近立场，从而构建日俄联合、一致对美的外交格局。因此，鸠山上台后的短暂时期内，日俄关系一改自民党时代的僵持状态，走出了一波“蜜月期”的小高潮。这是因为鸠山内阁的“友爱外交”，“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多年来一直主张反美、反基地的左派的主张，也回应了不断高涨的关于日本应该回归亚洲的呼声。[1]”2009年11月末俄总统府官员谢尔盖·纳尔伊西金访日。12月末时任日本外务大臣的冈田克也成功访问俄罗斯。至此日俄两国的外交关系终于从北方四岛的不愉快中成功脱身，但是，领土争端的阴霾却始终无法散尽，日俄只是在暂时回避领土问题的险路上开辟了合作的可能性。 二、领土争端的根深蒂固致使日俄关系回归扭曲状态
尽管在鸠山政权时代，日俄矛盾的发展势头得以暂时遏制，但“纸是包不住火的”，高度敏感且根深蒂固的领土争端始终是日俄两国关系中难以回避的“伤”。
（一）领土争端成为阻碍日俄关系的最大障碍
鸠山内阁辞职之后，菅直人接手首相一职。起初，菅政权几乎照搬了鸠山政权在发展对俄关系上的战略规划，将俄罗斯仍然定位为日本在亚太地区的重要伙伴，希望通过政治与经济的双管齐下，解决日俄北方领土争端，缔结和平友好条约。但好景不长，当日本在脱美路线上苦苦挣扎并最终不得不放弃对美关系正常化的诉求与主张时，日本又重新回到了美国保护伞支配下的从属地位，并致使日本对俄关系的基本立场也发生重大转变。众所周知，美俄之间始终未能摆脱后冷战思维的斗争意识形态，而且近些年因格鲁吉亚战争以及美国在俄罗斯的家门口布置全球导弹防卫系统等事件频出，致使美俄矛盾始终濒临危机边缘。日本的外交战略调整且重新依附于美国，并高调宣称“日美同盟关系是日本外交的基轴”，实际上就表示日本将在所有的对外双边交往中优先选择发展日美关系，并且与美国在价值观及安全观等问题上保持同调。由此，俄罗斯与日本自然就结束了鸠山时代的短暂“蜜月期”，日本的对俄外交战略也由先前争取构筑反美盟友的统一战线，转变为与美合作共同维护地区的安全与稳定，遏制并防范一切潜在的威胁势力。这样一来，对于日本而言，俄罗斯就由朋友变为了敌人、由伙伴变为了对手，日俄关系重新回到经济合作、领土争端的扭曲状态。
2010年10月1日，菅直人在国会发表新施政演说，提出日本要与美国、韩国等亚太国家共享发展和繁荣，但将俄罗斯的排名位列美、韩、中、东盟（ASEAN）澳大利亚之后的第6位。而且，菅直人的此次演说一改之前几次首相施政演说的传统风格，主动回避了如何发展日俄关系、解决日俄北方领土争端的政治设想，实际上也折射出日俄两国领土争端进一步恶化的现实。果不其然，2010年11月1日，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登上北方四岛中的“国后岛”视察，一举拉开了俄高官连番视察北方四岛，宣誓领土所有权的序幕，日俄领土争端陷入急剧紧张的态势。
显然， 日俄双方在北方四岛的领土争端上展开了针锋相对的外交宣誓战。俄方包括总统、总理、部长等在内的诸多高级干部频繁对北方四岛展开视察之旅，而日方则以总理、大臣为代表的多位阁僚级人物的空中巡视、隔海远眺等予以还击。可以说，双方在领土所有权的对外宣传上是破费周折、动足脑筋。当然，双方政治家的频繁露脸除了是在领土问题上捍卫国家利益的实际表现之外，也存在对内舆论上做好政治宣传的重要考虑。俄方以总统梅德韦杰夫为代表的政治家，希望通过在北方四岛上的诸多举动，在国内政坛树立强硬派的形象，并为今后的政治仕途谋求一定的民意基础。而反观日本方面，由于之前在国会通过的法案中已明确规定“北方四岛是日本的固有领土”，实际上就是以法律的形式确定了日本对北方四岛的领土所有，因此日本政治家在北方四岛问题上根本没有回旋的空间、余地，空中视察或鸟瞰北方四岛是政府必要也是必须的应对措施，同时也是捍卫现有政权稳固的重要举措。
由于日俄双方在北方四岛问题上展开激烈的政治斗争，导致鸠山政权时代日俄之间的融合气氛彻底消亡。2011年1月24日，菅首相在国会上再次发表施政演讲，与前几次在北方四岛问题上的演讲内容不同，此次演讲菅首相特别提到了不会改变日本在北方领土问题上的基本方针，并要与俄方做坚持不懈的谈判①。由此可见，菅政权及执政的民主党内部已经意识到日俄北方领土问题的复杂性和艰难性，外交心理上也由以往急于求成的政绩创造转为持之以恒的长期斗争准备。此后，日俄北方领土问题就在双方的拉锯战中趋于缓和，虽互有攻守但都没能拿出解决争端的具体方案。
2011年9月13日，新首相野田佳彦在日本国会发表上台后的首次施政演讲，表示会尽一切努力解决日俄间的最大矛盾——北方领土问题，并将作为亚太地区内的伙伴努力与俄方建立适当的关系。2011年11月26日，日本民主党国际局长、众议员渡边浩一郎在莫斯科与俄罗斯国家杜马外交关系委员会主席科萨切夫举行会谈，并转交了首相野田佳彦写给俄总理普京的亲笔信②。野田首相的亲笔信表达了日方希望解决北方领土争端的政治心愿，也从另一侧面说明野田政府重视对俄外交，重视日俄合作的政策愿景。
（二）经济合作成为维系日俄关系的主要窗口
与领土争端导致的政治龃龉相对比，日俄经济合作却呈现出截然相反的活跃迹象。2009年11月12日，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在联邦议会发表了他任内的第2次国情咨文演说。整篇演说以“实现俄罗斯全面的现代化”为宗旨，明确了“俄经济现代化”的具体发展方向及目标，并着重提出提高能效、发展医疗技术和制药工艺、发展宇宙空间技术和电信、发展信息技术、发展核能等实现技术现代化的优先战略方向①。由此可见，俄罗斯觊觎重回国际经济强国的行列，因此发展经济、提高国内工业化水平成为俄重要政治目标之一。而且，梅德韦杰夫总统提出的“经济现代化”发展目标，为新一轮日俄双边经济合作提供了重要契机，即日本的充足资金及高新技术是俄振兴国内经济所极其渴望的宝贵资源。
在此背景下，继俄罗斯对日实施石油出口之后，2009年3月俄方开始由“萨哈林2期工程”对日出口液化天然气（LNG：Liquefied Natural Gas），由此，俄罗斯对日出口天然气约占日本年进口天然气总额的7.2%，对日出口石油约占日本进口石油总额的4%②。2010年11月13日，日俄两国围绕着俄罗斯的经济现代化在横滨共同召开日俄第一回合的经济咨询会议，日方首席代表是当时的日本驻俄大使河野雅治，俄方的首席代表则是总统助理阿尔卡季·德沃尔科维奇。俄方介绍了俄国内针对经济现代化的一些具体举措、以及希望日本企业参与合作的相关领域，在此基础上，双方就今后合作的发展方向以及改善俄罗斯贸易投资环境等方面，相互交换了意见。之后，时隔不到一年时间，2011年9月20日，日俄两国在俄罗斯的莫斯科州召开了第二回合的日俄经济咨询会议，日方的首席代表是驻俄大使原田亲仁，俄方的首席代表仍是总统助理阿尔卡季·德沃尔科维奇，而且两国重要企业及银行的主要领导都参加了会议的讨论，针对提高能源利用效率、节能、医疗、航天及通信等领域的项目合作，以及政府必要的扶植政策等方面交换了具体意见。此外，会议讨论还涉及了日俄间的金融合作，如双方企业共同出资参与在第三国的项目融资，以及日本对俄的高新技术出口等合作项目；日本的东芝公司与俄罗斯动力机械公司（发电机制造企业）也在会上签署了设立生产电力变压器合资公司的协定③。 另据日本财务省公布的统计数据显示，日俄贸易在2002年之后就驶入急速攀升的快车道，从原先的42亿美元跃升至2008年的298亿美元，破历史最高纪录。但金融危机的袭来对日俄双边贸易造成严重冲击，2009年日俄贸易额巨幅下跌至121亿美元，其中日本对俄的出口贸易额由2008年的80多亿美元锐减至2009年的不足20亿美元，贸易收入大幅衰退。另一方面，1999年之后进驻俄罗斯开展业务的日本企业数呈现出逐年递增的稳步态势，截至2009年末已有406家日本企业在俄国内设立企业并开展相关的生产经营活动④。但值得注意的是，与日本政府积极推动对俄经济合作关系形成鲜明对比，日本企业对于在俄发展业务的兴趣却在金融危机之后出现减退。据日本国际合作银行发布的《2010年度关于日本制造业企业海外业务发展的调查报告》显示，被调查企业对2009年度在俄罗斯的销售业绩满意度评价仅为2.12（2008年度为2.23、2007年度为3.05），在海外销售业绩满意程度的地区及国别排名跌至第10位（2008年度为第7位、2007年度为第2位）；2009年度在俄收益的满意度评价仅为2.15，在国别及地区的排位表中列第10（2008年度评价为2.26，排名第5；2007年度评价为3.05，排第1位）；此外，仅有14.5%（2009年此数据为21.5%；2008年为27.6%；2007年为22.7%；2006年为20.2%）的企业表示未来3年内有可能在俄罗斯发展业务，导致俄罗斯在日企海外事业发展优先选择的排名降至第7位（2009年排名第5、2008年为第4、2007年为第5、2006年为第6）⑤。
由此可见，就在日俄关系因领土争端陷入前行僵局的同时，经济合作成为了维系日俄外交关系的重要窗口。2011年1月24日，菅首相就曾在国会的施政演讲中，着重强调需加强日俄两国在开发资源及经济现代化等方面的合作，同时希望将彼此的合作扩大至亚太地区及国际层面。2011年2月12日，日本四大报刊之一的《每日新闻》发表社论，强调“经济”和“领土”是对俄外交的两个轮子，而且不能因为经济合作上取得进展，就忽视了领土问题的交涉①。由此可见，日本国内就对俄关系已达成基本共识，即“经济”和“领土”是对俄外交的两个核心问题，且二者相互关联，互为作用。经济合作的成果将推动领土矛盾的解决，反之，不能因为领土争端的牵制，而滞缓彼此的经济合作。
2011年2月，日本外务省公布了对俄外交的基本方针及具体内容，主要包涵以下诸方面：（1）构建日俄作为亚太地区内重要伙伴的适当关系；（2）发展日俄在政治、经济、文化、国际合作等各方面的关系；（3）致力于解决日俄间的最大矛盾——北方领土问题，与俄缔结和平条约；（4）对俄外交的具体实施路径包括政治、经济以及其他领域的对俄合作，其最终目的是解决北方四岛的归属问题并缔结日俄和平条约（见表1）。由此可见，日本对俄关系的政治目标非常明确，即“一切为领土”。
三、日俄关系的展望及对东亚地区形势的影响
民主党上台之后，首任鸠山政权一改自民党政府的传统外交路线及战略，外交重心出现向东亚地区转移的倾向。作用到对俄关系上，不难发现鸠山时代的日俄两国暂时遏制了领土争端的危机发生，二者之间也基本达成“搁置争议，经济优先”的潜在共识。但鸠山政权的垮台及之后新民主党政权回归保守主义路线，致使日俄领土争端超越外交警戒线，成为彼此公认的双边最大矛盾，并一度危及到双边的经济合作。
（1）领土争端将长期困扰日俄关系的正常发展，并对其双边的经济、政治及安全层面的战略合作形成掣肘。尽管日本民主党上台后曾尝试凭借搁置争议的方式，加强对俄关系的改善和推进，但是，作为攸关国家核心利益的领土问题始终是日俄两国间无法逾越的坎，并导致日俄双方痛失战略互信的良好基础。日方认为由于日俄北方四岛的领土争端，俄罗斯对日的强硬态度有所升级，但其背后的深层次原因却在于俄罗斯轻视了对日外交，作为最为明显的表象之一就是，2010年11月末俄罗斯总统的国情咨文演说中，日本的排名竟然在德国、法国、中国、印度、巴西、韩国、新加坡等之后，重要性甚至低于同属东亚地区的韩国。另一方面，与经济争端、贸易摩擦等双边矛盾相比，领土争端的性质更为复杂，操作更为敏感，解决也更为艰难，并容易引发争端双方互为戒备的情绪上升。据日本防卫省公布的数据显示，为了应对俄罗斯战机接近日本领空的突发事件，日本自卫队战机紧急出动的次数也随之增多，2009年自卫队紧急出动次数高达299次，其中约66%是针对俄罗斯战机的②。2010年11月12日，俄罗斯两架图-95轰炸机环绕日本一周飞行，对日本的国防安全构成极大挑战，并对日本国民的安全心理造成严重伤害，加剧了日俄矛盾的尖锐性和紧张度。视线转到俄罗斯，北方四岛蕴藏着丰富的资源和矿藏，也是俄罗斯海军通往太平洋的重要出海口。而且，从战略角度分析，北方四岛是俄罗斯遏制日本并据守东方的重要阵地，是向东亚国家释放俄罗斯文明的重要桥头堡。由此，日本希望借助经济援助的手腕来利诱俄罗斯，并劝服其最终放弃对北方四岛的所有权，根本就不具备现实的操作性和期待性。更为重要的是，经济相互依存关系未必会必然导致政治关系的改善①。日俄领土争端的存在或许将桎梏双边经贸关系的正常发展，并为两国的保守派政治家们创造互为攻击的重要话题。
（2）美国因素在日本构建东亚地区内的双边、多边关系发挥着重要影响。鸠山政权上台之后，日俄关系之所以能够迎来一段理想的蜜月期，与鸠山政权希望构建“紧密且对等”的日美关系是息息相关的。日本欲摆脱美国的束缚，在地区及国际政治中阐述日本思想，势必会招致美国的不快和阻截。另一方面，日本的对外政策长期依附于美国已是不争的事实，并且日本国内社会存在一定数量的“亲美派”，外交方向的调整势必会招致国内部分政治势力的强硬反对。由此，无论是从外交重心转移需要定位新目标国家的战略考虑也罢，还是从创造适合外交战略转移的政治环境也罢，俄罗斯都是符合上述要求的、重要的且合理的目标对象国。而且，俄罗斯的能源出口也的确是保障日本经济安全的重要生命线。由此判断，鸠山政权中止了北方四岛领土所有的强硬诉求，并顺水推舟地修复了部分日俄关系中的瑕疵。但是，由于鸠山政权始终在对美政策上未能找到准确且满意的定位，最终导致其担任首相仅8个月的时间就辞官走人。新政府抛弃了民主党上台前竞选纲领中的部分设想，外交战略重新回归自民党时代的“对美一边倒”，并且将“日美同盟关系视为日本外交的基轴”。此后，美国高调宣布“亚太回归”战略，日本又主动成为美国扩张其在亚太地区利益的桥头堡，与俄罗斯在战略态势上形成隔海对峙的状态，致使俄远东战略及东亚地区战略遭受推进障碍。在此背景下，日俄领土争端突然升级，两国的政治关系也几乎因此而降至冰点。美国乘此机会公开表示“北方四岛是日本的领土，但不适用于日美安保条约”，顿时加剧了日俄双方解决领土争端的难度。但是，美国的双重标准也凸显出潜在的战略踌躇，为了避免过早地与俄在外交战场上正面交锋，或者说不去正面碰触俄罗斯的核心利益，美国巧妙地采取了“只表明立场，不做出行动”的暧昧政策。由此可见，美国是摇摆日俄关系的重要力量，其“借鸡下蛋”的战略意图或许会将日本长期置于遏制俄罗斯的第一线。 （3）中国必须重视日俄关系的调整与动态，密切关注日俄两国围绕北方四岛领土争端的战略博弈，积极制定维护我领土完整及安全的必要性应对措施。日俄关系是东亚地区内多重双边关系的重要一支，并且对中日俄、中美俄、中日美、日美俄等多边关系也会产生深刻影响。更为重要的是，随着近年来中国经济及综合国力的迅速膨胀，日、俄国内的保守势力想借“中国威胁论”制造对华不利的局面，如日本内阁于2010年12月17日通过的新版“防卫计划大纲”所反映出的政策调整，就将“重点防范对象由俄罗斯转向中国。[2]”甚至抛出日俄联合来遏制中国的危言耸听；对此中国必须引起足够的重视，加强对日、对俄的双边关系发展，用实际的战略互惠来挫败一切保守主义势力的恶意企图。此外，从能源合作的角度来分析，俄罗斯所蕴藏的石油、天然气等战略性能源物资是未来东北亚地区经济持续、稳定发展的重要保障。而且，开拓东方外交，不仅是俄罗斯国际战略平衡的必需，也是其开拓外交回旋余地、扩大对外经济合作、恢复国内经济、增强国家实力的必需②。因此，中国可以适度加大与俄经济合作的力度和深度，共同合作推动东亚经济一体化的建设进程。而且，与日俄关系相比，中俄之间不存在领土争端等涉及核心利益的矛盾，战略性合作的前景更为乐观，可协调的空间更为广阔。由此，从长远来看，中俄关系的发展将优于日俄关系，而且随着俄经济实力以及在东亚地区内政治经济地位的战略性提升，中俄关系将逐步成长为地区内较为核心的双边关系，届时中俄战略合作的平台将更为宽广，合作的内容也将更为丰富。
另一方面，回到日俄间的领土争端问题上。除了与俄罗斯存在北方四岛的领土争端以外，日本还与韩国存在竹岛（韩国称为“独岛”），与中国存在钓鱼岛的领土争端，可以说，日本与周边国家在领土问题上矛盾重重、分歧颇深，不但不利于日本与周边国家推进战略伙伴关系的有序发展，甚至还会威胁到地区经济一体化、政治合作化的制度构建。而且，与俄罗斯在北方四岛问题上的进攻态势及强硬表现相比，日本对北方四岛的领土宣誓也只能停留于形式上的空中视察或隔海远眺，可以说在北方四岛问题上是屡受俄方的打压和挫伤，国内民族主义情绪的有所上升也是理所当然的。在此背景下，日本国内的政治保守派势必会试图转化日本在与俄领土争端上的不利局面，而加剧在与其他国家领土争端问题上的强硬态度，诸如加强在钓鱼岛问题上的对华攻势等，这样一来，势必会进一步增加中日两国解决钓鱼岛问题的难度，并威胁到中日战略互惠关系的良性发展。
[参考文献]
[1] 廉德魂.日本外交的“钟摆”现象[J].日本问题研究，2011（1）：1-7.
[2] 廉德魂.日本防卫政策的调整及其评价[J].日本问题研究，2011（4）：1-8.
[ 责任编辑 敦 鹏 ]
关键词：日俄关系；民主党；北方四岛；领土争端；经济合作
中图分类号：D73/7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2458（2013）01-0017-07
历史上，日本与俄罗斯的双边关系就因地区利益争端、争夺地区主导权等矛盾而产生反复的曲折与波动。二战后冷战格局的背景下，日俄领土争端的后遗症始终都无法散去，致使日俄关系的发展一度陷于停滞不前的僵局。之后，由于国际局势的相对缓和以及二者基于扩大自身利益的考虑，日俄关系逐渐恢复到正常轨道。20世纪末期，日本对俄外交的基本方针和原则经历了“政经不可分”、“扩大均衡”、“多层次接触”等不同阶段，日俄关系也逐步转变为合作大于矛盾、利益优于冲突的发展阶段①。此后，日俄关系基本延续了缓解矛盾、扩大合作的良好态势，在经济合作和领土问题两个主要矛盾上展开“斗而不破”的外交博弈。
2009年8月，日本民主党取代了长期垄断日本政坛的自民党，为日本国内的政治改革送来一缕清新之风。作为民主党新政权所提倡的“入亚政策”的重要一支，也是标榜民主党外交政治改革的显著亮点之一，改善并推动日俄关系的向前发展自然成为外交新政策的重要着力点。
另一方面，随着东亚地区的局势发展以及此地区在国际政治经济格局中的重要性提升，日本和俄罗斯都纷纷强化对此地区的战略关切。日、俄两国作为东亚地区内的强国、大国，两国关系的新调整对地区局势以及地区内的双、多边关系的变动产生了至关重要的影响。
一、政权交替创造日俄矛盾的短暂缓和期
实际上，日本民主党政治胜利的前夕正逢日俄两国矛盾的尖锐期，双方因为北方四岛（指俄罗斯堪察加半岛与日本北海道之间的国后、择捉、齿舞、色丹等4个岛屿，俄罗斯称之为“南千岛群岛”）的领土争端而深陷政治僵局。2009年6、7月间，日本国会众议院和参议院分别通过了《促进解决北方领土问题特别措施法》修正案，并首次将与俄罗斯之间存在归属之争的北方四岛规定为“日本的固有领土”。作为对日方此举的强硬对抗，俄方随即停止接受日方的人道主义物资支援。2009年7月7日，俄罗斯联邦委员会发表声明说，日本将南千岛群岛规定为日本的“固有领土”是“对俄罗斯人民的侮辱”②。紧接着，2009年8月俄罗斯联邦委员会主席谢尔盖·米罗诺夫 （Sergei Mironov）访问色丹岛，并宣布俄罗斯对此岛的拥有权。由此，日俄领土争端彻底升级，两国围绕着北方领土所有权的宣誓保卫战揭开序幕，双边关系也在硝烟弥漫中遭遇骤降。但恰巧此时，日本民主党的登台为暂缓日俄矛盾创造了诸多有利条件。
（1）民主党的新外交战略思想暂缓了日趋激化的日俄矛盾。民主党鸠山由纪夫政权上台之后，改革成为日本国内政治的热门话题。为了有别于以往的自民党政府，鸠山政权抛出了一系列新的政治理念和设想，意图肃清自民党时代的政治陋习，并大手笔地调整日本外交的政策及战略。鸠山政权外交政策的核心部分之一就是塑造“紧密且对等”日美关系以及构建“东亚共同体”。而且，鸠山政府在日美核密约、普天间基地搬迁等现实问题上做出大胆挑战，试图构建改造日美关系的具体路径，但此举招致美国的强烈不适，并造成日美关系频现障碍。实际上，鸠山政权外交设想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增强日本外交决策的独立性和自主性，增强日本在地区性和国际性事务中的话语权和影响力，进而促使日本成为名副其实的政治大国。在此背景下，对俄关系就成为鸠山政权外交思想的重要实践平台之一，也是日本争取在东亚地区事务中提升发言权和领导力的重要着力点。换言之，在日本尝试摆脱美国，实行独立自主外交实践的起步阶段，日本急需诸如俄罗斯、中国等周边强国、大国的支持，以抗衡无法回避的美国影响力的阻碍效应。2009年9月17日，鸠山由纪夫果断地选择了与俄总统梅德韦杰夫举行其就任首相之后的第1次首脑电话会议，而且，二者又在此后9月23日的纽约联合国大会以及11月15日的新加坡APEC峰会上举行了首脑会谈。由此，鸠山政权用一段简练且实用的外交开场白，表明了积极改善日俄关系的愿望与决心，为缓解日俄矛盾争取了必要的战略缓冲。
（2）鸠山政权重新定位日俄关系，提升对俄关系在日本外交格局中的重要地位。2009年10月26日，鸠山由纪夫在日本国会发表就任首相后的首次施政演说，强调要致力于凭借政治和经济两个车轮来推动日俄关系的向前发展，同时倾注全力解决日俄双边关系中的最大矛盾——北方领土问题，与俄方缔结和平条约。鸠山首相首次高调将俄罗斯定位为日本在亚太地区内的重要伙伴，并希望强化两国的合作关系。同时，鸠山并不隐晦或逃避日俄之间的领土争端，而是积极地提议政治与经济的双管齐下，力求在其任期内解决缠绕在两国间的心结。2010年1月29日，鸠山首相在新一届国会中发表施政演说，再次强调了俄罗斯是日本在亚太地区内重要伙伴的基本定位，并表达了强化两国合作关系的强烈心愿。实际上，鸠山政权的两次表态是在向俄罗斯高调地宣传大局观外交的思想理念，避免日俄关系因领土争端而陷入彻底的僵局。同时，鸠山首相也想方设法地希望改变对俄关系的立场和出发点，尝试在巩固并强化日俄经贸合作关系的基础上，实现“以经推政”的协商方式解决日俄领土争端。
（3）俄罗斯顺势变调，促使日俄关系转入正常的发展轨道。因受到全球性金融危机的冲击， 2009年俄罗斯GDP出现-7.9%的大幅度衰退，2010年仅呈现3.8%的缓慢复原态势，一时间如何尽快摆脱金融危机的阴影，加速俄罗斯经济复苏的步伐成为俄国内的重要政治话题。此时，日本“变天”的消息引起了莫斯科的足够重视。俄方对鸠山政权的外交战略做出敏锐的判断，并应景性地接受了鸠山政权抛出的橄榄枝。当然，对于向来都持有“双头鹰”政策的俄罗斯而言，能够顺水推舟地发展日俄关系也是一次重要的外交机遇，不但可以推动日俄经贸关系的有序发展，吸引大规模日企及日资参与开发俄远东地区等，同时也可以提升俄罗斯在东亚地区的存在感和影响力。最为重要的是，俄方更希望在避免谈及日俄领土争端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分化并疏远日美两国在对俄问题上的接近立场，从而构建日俄联合、一致对美的外交格局。因此，鸠山上台后的短暂时期内，日俄关系一改自民党时代的僵持状态，走出了一波“蜜月期”的小高潮。这是因为鸠山内阁的“友爱外交”，“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多年来一直主张反美、反基地的左派的主张，也回应了不断高涨的关于日本应该回归亚洲的呼声。[1]”2009年11月末俄总统府官员谢尔盖·纳尔伊西金访日。12月末时任日本外务大臣的冈田克也成功访问俄罗斯。至此日俄两国的外交关系终于从北方四岛的不愉快中成功脱身，但是，领土争端的阴霾却始终无法散尽，日俄只是在暂时回避领土问题的险路上开辟了合作的可能性。 二、领土争端的根深蒂固致使日俄关系回归扭曲状态
尽管在鸠山政权时代，日俄矛盾的发展势头得以暂时遏制，但“纸是包不住火的”，高度敏感且根深蒂固的领土争端始终是日俄两国关系中难以回避的“伤”。
（一）领土争端成为阻碍日俄关系的最大障碍
鸠山内阁辞职之后，菅直人接手首相一职。起初，菅政权几乎照搬了鸠山政权在发展对俄关系上的战略规划，将俄罗斯仍然定位为日本在亚太地区的重要伙伴，希望通过政治与经济的双管齐下，解决日俄北方领土争端，缔结和平友好条约。但好景不长，当日本在脱美路线上苦苦挣扎并最终不得不放弃对美关系正常化的诉求与主张时，日本又重新回到了美国保护伞支配下的从属地位，并致使日本对俄关系的基本立场也发生重大转变。众所周知，美俄之间始终未能摆脱后冷战思维的斗争意识形态，而且近些年因格鲁吉亚战争以及美国在俄罗斯的家门口布置全球导弹防卫系统等事件频出，致使美俄矛盾始终濒临危机边缘。日本的外交战略调整且重新依附于美国，并高调宣称“日美同盟关系是日本外交的基轴”，实际上就表示日本将在所有的对外双边交往中优先选择发展日美关系，并且与美国在价值观及安全观等问题上保持同调。由此，俄罗斯与日本自然就结束了鸠山时代的短暂“蜜月期”，日本的对俄外交战略也由先前争取构筑反美盟友的统一战线，转变为与美合作共同维护地区的安全与稳定，遏制并防范一切潜在的威胁势力。这样一来，对于日本而言，俄罗斯就由朋友变为了敌人、由伙伴变为了对手，日俄关系重新回到经济合作、领土争端的扭曲状态。
2010年10月1日，菅直人在国会发表新施政演说，提出日本要与美国、韩国等亚太国家共享发展和繁荣，但将俄罗斯的排名位列美、韩、中、东盟（ASEAN）澳大利亚之后的第6位。而且，菅直人的此次演说一改之前几次首相施政演说的传统风格，主动回避了如何发展日俄关系、解决日俄北方领土争端的政治设想，实际上也折射出日俄两国领土争端进一步恶化的现实。果不其然，2010年11月1日，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登上北方四岛中的“国后岛”视察，一举拉开了俄高官连番视察北方四岛，宣誓领土所有权的序幕，日俄领土争端陷入急剧紧张的态势。
显然， 日俄双方在北方四岛的领土争端上展开了针锋相对的外交宣誓战。俄方包括总统、总理、部长等在内的诸多高级干部频繁对北方四岛展开视察之旅，而日方则以总理、大臣为代表的多位阁僚级人物的空中巡视、隔海远眺等予以还击。可以说，双方在领土所有权的对外宣传上是破费周折、动足脑筋。当然，双方政治家的频繁露脸除了是在领土问题上捍卫国家利益的实际表现之外，也存在对内舆论上做好政治宣传的重要考虑。俄方以总统梅德韦杰夫为代表的政治家，希望通过在北方四岛上的诸多举动，在国内政坛树立强硬派的形象，并为今后的政治仕途谋求一定的民意基础。而反观日本方面，由于之前在国会通过的法案中已明确规定“北方四岛是日本的固有领土”，实际上就是以法律的形式确定了日本对北方四岛的领土所有，因此日本政治家在北方四岛问题上根本没有回旋的空间、余地，空中视察或鸟瞰北方四岛是政府必要也是必须的应对措施，同时也是捍卫现有政权稳固的重要举措。
由于日俄双方在北方四岛问题上展开激烈的政治斗争，导致鸠山政权时代日俄之间的融合气氛彻底消亡。2011年1月24日，菅首相在国会上再次发表施政演讲，与前几次在北方四岛问题上的演讲内容不同，此次演讲菅首相特别提到了不会改变日本在北方领土问题上的基本方针，并要与俄方做坚持不懈的谈判①。由此可见，菅政权及执政的民主党内部已经意识到日俄北方领土问题的复杂性和艰难性，外交心理上也由以往急于求成的政绩创造转为持之以恒的长期斗争准备。此后，日俄北方领土问题就在双方的拉锯战中趋于缓和，虽互有攻守但都没能拿出解决争端的具体方案。
2011年9月13日，新首相野田佳彦在日本国会发表上台后的首次施政演讲，表示会尽一切努力解决日俄间的最大矛盾——北方领土问题，并将作为亚太地区内的伙伴努力与俄方建立适当的关系。2011年11月26日，日本民主党国际局长、众议员渡边浩一郎在莫斯科与俄罗斯国家杜马外交关系委员会主席科萨切夫举行会谈，并转交了首相野田佳彦写给俄总理普京的亲笔信②。野田首相的亲笔信表达了日方希望解决北方领土争端的政治心愿，也从另一侧面说明野田政府重视对俄外交，重视日俄合作的政策愿景。
（二）经济合作成为维系日俄关系的主要窗口
与领土争端导致的政治龃龉相对比，日俄经济合作却呈现出截然相反的活跃迹象。2009年11月12日，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在联邦议会发表了他任内的第2次国情咨文演说。整篇演说以“实现俄罗斯全面的现代化”为宗旨，明确了“俄经济现代化”的具体发展方向及目标，并着重提出提高能效、发展医疗技术和制药工艺、发展宇宙空间技术和电信、发展信息技术、发展核能等实现技术现代化的优先战略方向①。由此可见，俄罗斯觊觎重回国际经济强国的行列，因此发展经济、提高国内工业化水平成为俄重要政治目标之一。而且，梅德韦杰夫总统提出的“经济现代化”发展目标，为新一轮日俄双边经济合作提供了重要契机，即日本的充足资金及高新技术是俄振兴国内经济所极其渴望的宝贵资源。
在此背景下，继俄罗斯对日实施石油出口之后，2009年3月俄方开始由“萨哈林2期工程”对日出口液化天然气（LNG：Liquefied Natural Gas），由此，俄罗斯对日出口天然气约占日本年进口天然气总额的7.2%，对日出口石油约占日本进口石油总额的4%②。2010年11月13日，日俄两国围绕着俄罗斯的经济现代化在横滨共同召开日俄第一回合的经济咨询会议，日方首席代表是当时的日本驻俄大使河野雅治，俄方的首席代表则是总统助理阿尔卡季·德沃尔科维奇。俄方介绍了俄国内针对经济现代化的一些具体举措、以及希望日本企业参与合作的相关领域，在此基础上，双方就今后合作的发展方向以及改善俄罗斯贸易投资环境等方面，相互交换了意见。之后，时隔不到一年时间，2011年9月20日，日俄两国在俄罗斯的莫斯科州召开了第二回合的日俄经济咨询会议，日方的首席代表是驻俄大使原田亲仁，俄方的首席代表仍是总统助理阿尔卡季·德沃尔科维奇，而且两国重要企业及银行的主要领导都参加了会议的讨论，针对提高能源利用效率、节能、医疗、航天及通信等领域的项目合作，以及政府必要的扶植政策等方面交换了具体意见。此外，会议讨论还涉及了日俄间的金融合作，如双方企业共同出资参与在第三国的项目融资，以及日本对俄的高新技术出口等合作项目；日本的东芝公司与俄罗斯动力机械公司（发电机制造企业）也在会上签署了设立生产电力变压器合资公司的协定③。 另据日本财务省公布的统计数据显示，日俄贸易在2002年之后就驶入急速攀升的快车道，从原先的42亿美元跃升至2008年的298亿美元，破历史最高纪录。但金融危机的袭来对日俄双边贸易造成严重冲击，2009年日俄贸易额巨幅下跌至121亿美元，其中日本对俄的出口贸易额由2008年的80多亿美元锐减至2009年的不足20亿美元，贸易收入大幅衰退。另一方面，1999年之后进驻俄罗斯开展业务的日本企业数呈现出逐年递增的稳步态势，截至2009年末已有406家日本企业在俄国内设立企业并开展相关的生产经营活动④。但值得注意的是，与日本政府积极推动对俄经济合作关系形成鲜明对比，日本企业对于在俄发展业务的兴趣却在金融危机之后出现减退。据日本国际合作银行发布的《2010年度关于日本制造业企业海外业务发展的调查报告》显示，被调查企业对2009年度在俄罗斯的销售业绩满意度评价仅为2.12（2008年度为2.23、2007年度为3.05），在海外销售业绩满意程度的地区及国别排名跌至第10位（2008年度为第7位、2007年度为第2位）；2009年度在俄收益的满意度评价仅为2.15，在国别及地区的排位表中列第10（2008年度评价为2.26，排名第5；2007年度评价为3.05，排第1位）；此外，仅有14.5%（2009年此数据为21.5%；2008年为27.6%；2007年为22.7%；2006年为20.2%）的企业表示未来3年内有可能在俄罗斯发展业务，导致俄罗斯在日企海外事业发展优先选择的排名降至第7位（2009年排名第5、2008年为第4、2007年为第5、2006年为第6）⑤。
由此可见，就在日俄关系因领土争端陷入前行僵局的同时，经济合作成为了维系日俄外交关系的重要窗口。2011年1月24日，菅首相就曾在国会的施政演讲中，着重强调需加强日俄两国在开发资源及经济现代化等方面的合作，同时希望将彼此的合作扩大至亚太地区及国际层面。2011年2月12日，日本四大报刊之一的《每日新闻》发表社论，强调“经济”和“领土”是对俄外交的两个轮子，而且不能因为经济合作上取得进展，就忽视了领土问题的交涉①。由此可见，日本国内就对俄关系已达成基本共识，即“经济”和“领土”是对俄外交的两个核心问题，且二者相互关联，互为作用。经济合作的成果将推动领土矛盾的解决，反之，不能因为领土争端的牵制，而滞缓彼此的经济合作。
2011年2月，日本外务省公布了对俄外交的基本方针及具体内容，主要包涵以下诸方面：（1）构建日俄作为亚太地区内重要伙伴的适当关系；（2）发展日俄在政治、经济、文化、国际合作等各方面的关系；（3）致力于解决日俄间的最大矛盾——北方领土问题，与俄缔结和平条约；（4）对俄外交的具体实施路径包括政治、经济以及其他领域的对俄合作，其最终目的是解决北方四岛的归属问题并缔结日俄和平条约（见表1）。由此可见，日本对俄关系的政治目标非常明确，即“一切为领土”。
三、日俄关系的展望及对东亚地区形势的影响
民主党上台之后，首任鸠山政权一改自民党政府的传统外交路线及战略，外交重心出现向东亚地区转移的倾向。作用到对俄关系上，不难发现鸠山时代的日俄两国暂时遏制了领土争端的危机发生，二者之间也基本达成“搁置争议，经济优先”的潜在共识。但鸠山政权的垮台及之后新民主党政权回归保守主义路线，致使日俄领土争端超越外交警戒线，成为彼此公认的双边最大矛盾，并一度危及到双边的经济合作。
（1）领土争端将长期困扰日俄关系的正常发展，并对其双边的经济、政治及安全层面的战略合作形成掣肘。尽管日本民主党上台后曾尝试凭借搁置争议的方式，加强对俄关系的改善和推进，但是，作为攸关国家核心利益的领土问题始终是日俄两国间无法逾越的坎，并导致日俄双方痛失战略互信的良好基础。日方认为由于日俄北方四岛的领土争端，俄罗斯对日的强硬态度有所升级，但其背后的深层次原因却在于俄罗斯轻视了对日外交，作为最为明显的表象之一就是，2010年11月末俄罗斯总统的国情咨文演说中，日本的排名竟然在德国、法国、中国、印度、巴西、韩国、新加坡等之后，重要性甚至低于同属东亚地区的韩国。另一方面，与经济争端、贸易摩擦等双边矛盾相比，领土争端的性质更为复杂，操作更为敏感，解决也更为艰难，并容易引发争端双方互为戒备的情绪上升。据日本防卫省公布的数据显示，为了应对俄罗斯战机接近日本领空的突发事件，日本自卫队战机紧急出动的次数也随之增多，2009年自卫队紧急出动次数高达299次，其中约66%是针对俄罗斯战机的②。2010年11月12日，俄罗斯两架图-95轰炸机环绕日本一周飞行，对日本的国防安全构成极大挑战，并对日本国民的安全心理造成严重伤害，加剧了日俄矛盾的尖锐性和紧张度。视线转到俄罗斯，北方四岛蕴藏着丰富的资源和矿藏，也是俄罗斯海军通往太平洋的重要出海口。而且，从战略角度分析，北方四岛是俄罗斯遏制日本并据守东方的重要阵地，是向东亚国家释放俄罗斯文明的重要桥头堡。由此，日本希望借助经济援助的手腕来利诱俄罗斯，并劝服其最终放弃对北方四岛的所有权，根本就不具备现实的操作性和期待性。更为重要的是，经济相互依存关系未必会必然导致政治关系的改善①。日俄领土争端的存在或许将桎梏双边经贸关系的正常发展，并为两国的保守派政治家们创造互为攻击的重要话题。
（2）美国因素在日本构建东亚地区内的双边、多边关系发挥着重要影响。鸠山政权上台之后，日俄关系之所以能够迎来一段理想的蜜月期，与鸠山政权希望构建“紧密且对等”的日美关系是息息相关的。日本欲摆脱美国的束缚，在地区及国际政治中阐述日本思想，势必会招致美国的不快和阻截。另一方面，日本的对外政策长期依附于美国已是不争的事实，并且日本国内社会存在一定数量的“亲美派”，外交方向的调整势必会招致国内部分政治势力的强硬反对。由此，无论是从外交重心转移需要定位新目标国家的战略考虑也罢，还是从创造适合外交战略转移的政治环境也罢，俄罗斯都是符合上述要求的、重要的且合理的目标对象国。而且，俄罗斯的能源出口也的确是保障日本经济安全的重要生命线。由此判断，鸠山政权中止了北方四岛领土所有的强硬诉求，并顺水推舟地修复了部分日俄关系中的瑕疵。但是，由于鸠山政权始终在对美政策上未能找到准确且满意的定位，最终导致其担任首相仅8个月的时间就辞官走人。新政府抛弃了民主党上台前竞选纲领中的部分设想，外交战略重新回归自民党时代的“对美一边倒”，并且将“日美同盟关系视为日本外交的基轴”。此后，美国高调宣布“亚太回归”战略，日本又主动成为美国扩张其在亚太地区利益的桥头堡，与俄罗斯在战略态势上形成隔海对峙的状态，致使俄远东战略及东亚地区战略遭受推进障碍。在此背景下，日俄领土争端突然升级，两国的政治关系也几乎因此而降至冰点。美国乘此机会公开表示“北方四岛是日本的领土，但不适用于日美安保条约”，顿时加剧了日俄双方解决领土争端的难度。但是，美国的双重标准也凸显出潜在的战略踌躇，为了避免过早地与俄在外交战场上正面交锋，或者说不去正面碰触俄罗斯的核心利益，美国巧妙地采取了“只表明立场，不做出行动”的暧昧政策。由此可见，美国是摇摆日俄关系的重要力量，其“借鸡下蛋”的战略意图或许会将日本长期置于遏制俄罗斯的第一线。 （3）中国必须重视日俄关系的调整与动态，密切关注日俄两国围绕北方四岛领土争端的战略博弈，积极制定维护我领土完整及安全的必要性应对措施。日俄关系是东亚地区内多重双边关系的重要一支，并且对中日俄、中美俄、中日美、日美俄等多边关系也会产生深刻影响。更为重要的是，随着近年来中国经济及综合国力的迅速膨胀，日、俄国内的保守势力想借“中国威胁论”制造对华不利的局面，如日本内阁于2010年12月17日通过的新版“防卫计划大纲”所反映出的政策调整，就将“重点防范对象由俄罗斯转向中国。[2]”甚至抛出日俄联合来遏制中国的危言耸听；对此中国必须引起足够的重视，加强对日、对俄的双边关系发展，用实际的战略互惠来挫败一切保守主义势力的恶意企图。此外，从能源合作的角度来分析，俄罗斯所蕴藏的石油、天然气等战略性能源物资是未来东北亚地区经济持续、稳定发展的重要保障。而且，开拓东方外交，不仅是俄罗斯国际战略平衡的必需，也是其开拓外交回旋余地、扩大对外经济合作、恢复国内经济、增强国家实力的必需②。因此，中国可以适度加大与俄经济合作的力度和深度，共同合作推动东亚经济一体化的建设进程。而且，与日俄关系相比，中俄之间不存在领土争端等涉及核心利益的矛盾，战略性合作的前景更为乐观，可协调的空间更为广阔。由此，从长远来看，中俄关系的发展将优于日俄关系，而且随着俄经济实力以及在东亚地区内政治经济地位的战略性提升，中俄关系将逐步成长为地区内较为核心的双边关系，届时中俄战略合作的平台将更为宽广，合作的内容也将更为丰富。
另一方面，回到日俄间的领土争端问题上。除了与俄罗斯存在北方四岛的领土争端以外，日本还与韩国存在竹岛（韩国称为“独岛”），与中国存在钓鱼岛的领土争端，可以说，日本与周边国家在领土问题上矛盾重重、分歧颇深，不但不利于日本与周边国家推进战略伙伴关系的有序发展，甚至还会威胁到地区经济一体化、政治合作化的制度构建。而且，与俄罗斯在北方四岛问题上的进攻态势及强硬表现相比，日本对北方四岛的领土宣誓也只能停留于形式上的空中视察或隔海远眺，可以说在北方四岛问题上是屡受俄方的打压和挫伤，国内民族主义情绪的有所上升也是理所当然的。在此背景下，日本国内的政治保守派势必会试图转化日本在与俄领土争端上的不利局面，而加剧在与其他国家领土争端问题上的强硬态度，诸如加强在钓鱼岛问题上的对华攻势等，这样一来，势必会进一步增加中日两国解决钓鱼岛问题的难度，并威胁到中日战略互惠关系的良性发展。
[参考文献]
[1] 廉德魂.日本外交的“钟摆”现象[J].日本问题研究，2011（1）：1-7.
[2] 廉德魂.日本防卫政策的调整及其评价[J].日本问题研究，2011（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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