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文老师的对话(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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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次咨询后很长时间文老师都没有再来,我心中有些挂念,会经常在咨询室里想到她:是工作太忙了,还是遇到成长的阻力了?但基于心理咨询的设置,我们最好不主动和来访者联系,而是等待她的来访。每个人的心灵成长都不是一帆风顺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尊重规律。
  终于,一个月后,我在咨询室里等到了文老师,她略带歉意地对我说:“不好意思啊,宋老师,我这段时间都没来。”
  这是一句很有意义的话,我决定跟进探索一下:“文老师,这么长时间没来,你对我真的觉得有歉意吗?”
  她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笑。
  “其实你不需要对我有歉意,因为成长和改变是自己的事情。如果我们在这里再真实一点的话,你体会一下这个歉意是怎么回事?”
  文老师思考了一下,说:“仔细想来,这也许只是句习惯性的话,可能是我觉得自己做得欠妥,就认为你一定会觉得我这样做不好,才会给你道歉。”
  “能否这样理解,很多时候,我们看不到是自己对自己不满意,而总会认为别人对自己不满意。”
  刚才的过程中,咨询师只是挂念她,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如果她心里是责怪自己的,就会认为咨询师会责怪她,因而迫不及待地道歉,这就是“投射”。假如在她过去的经历中,总有人因为此类的情况责怪她,她就会觉得咨询师也会责怪她,这就是“移情”。我们人际交往中存在很多的投射与移情,能把这些区分清楚了,人际间就会少很多的痛苦与纠结。否则,在生活中我们经常会误读别人的信息。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部分,需要从这个地方入手,进行深入地探寻。我继续问她:“你在婚姻中认为最痛苦的是什么?”
  她说:“就是没有爱了,俩人在一起凑合过日子。”
  “那在婚姻中,你觉得哪些是没有爱的表现?最不能忍受的是丈夫哪些行为?”
  “就是他对我的拒绝。”
  “可不可以给我举个例子?”
  “比如,我想吃完饭一起散散步,他不去。我就觉得,婚姻都过到连一起散步都不愿意的地步了,就会冷嘲热讽。他就说我莫名其妙,我就会特别伤心,心想,他对我连最基本的耐心都没有了,一定觉得我是一个很麻烦的人。如果他爱我,就不会这样了,既然不爱了,那就分开好了。但我又想,凭什么这样,嫁给他快20年了,这会儿你想不爱就不爱了?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我就问他,他就说我神经病……”
  “那你真的怀疑你丈夫吗?”
  “那倒也没有,但总是因为这样的小事,最后就搞得很不愉快。”
  “文老师,我发现,你在某些时候会自己把问题越‘玩’儿越大,而且容易上纲上线,是这样吗?”
  “也许是。”文老师若有所思。
  “我很好奇刚才那些话在心里是怎么演绎的,我们可不可以看一下?”
  她激动地点点头,说:“我有时也觉得怪我自己,一点小事,就把问题搞大,最后弄得两个人很不愉快。可又不知道为什么总这样。”
  “好,我记得上次给你布置了几个作业,其中有一个就是思考原生家庭对现在婚姻的影响。你可不可以讲讲你小时候家里的一些情况?重点谈一下父母的关系和父母对待你的方式及态度。”
  通过她的叙述,我慢慢理出一些头绪,问题如抽丝剥茧般慢慢浮现出来。小时候,她的家庭中没有太多的欢声笑语,父亲脾气不好,没有耐心,母亲经常抱怨,几个孩子都比较惧怕父亲。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跟母亲的机会多一些,经常看到母亲抹眼泪,心里的感受很复杂,既渴望父亲能对母亲好一些,又怨恨他;既心疼母亲,又觉得她软弱无能。再加上她小时候老缠着妈妈,又有些倔犟,父亲脾气不好,总觉得她麻烦,不如其他几个孩子听话。这就是一个孩子小时候对男人、对女人、对婚姻的早期印象。我们能感受到的是她心中充满了矛盾。
  小时候的经历,形成我们对人、对世界的看法,我们会认为世界就是这样的,人就是这样的,心理学上把这叫“印刻效应”。比如,文老师既渴望男人是体贴的、关爱的,但又对男人有基本的怨恨,所以对男人的态度是矛盾的,她不相信一个男人会满足女人的需要,也不相信男人会极有耐心地爱一个女人。小时候,父亲总是认为她很麻烦,她在心里就认为自己是一个总给别人带来麻烦的人,也是一个不太招人喜欢的人,就会自觉不自觉地觉得丈夫嫌她麻烦。她认为丈夫对她没有耐心,实际上是她把自己的内心意识投射给了丈夫,也许丈夫身上很多行为不是不耐烦的行为,但也都会被她认为是不耐烦的行为。这些也会再次印证她的信念:“你就是嫌我事儿多,不喜欢我,这说明你不够爱我。”久而久之,她就把丈夫“打造”成这个样子了。
  我们试着从她丈夫的角度来感受一下,也许最开始并不是丈夫对她不耐烦,“但你总这样说我,即便不是这样也被你认为这样,那我干脆这样算了”。当然,这一切也许是在潜意识里完成的。
  很多的人际关系都跟我们自己的内心有关,正如心理学上有一句话所说的,“别人是怎么对待你的,都是部分地被你教会的” 。
  文老师逐渐明白这些后,她沉默了,幽幽地说:“其实,我过去也隐隐地感觉到,可能问题出在我身上,但不像今天这样如此清晰地知道问题出在那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对老公就没了那么多的抱怨。也许正是我心里有‘鬼’,人家才被冤枉的。”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看到她有点低落。
  “就是觉得有些东西面对时还是有困难的,这段时间我对是否来咨询都有点纠结,总以没时间、工作忙、没多大问题了等这些理由,告诉自己不必去咨询了,可能就是不想承认自己的问题吧。看来这次咨询真的很有必要,也很有意义,让我更进一步看清了自己。”
  文老师真的是一个很有悟性的人,她的觉察力非常强,那就意味着她一旦明白一些东西,接下来就有质的改变。
  每个人的成长、改变都是与痛苦并存的,正视自身的问题,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在咨询中会经常出现阻抗,像文老师能在一个月的时间不来咨询,就是一种阻抗现象。一旦敏锐地发现并处理了它,来访者的变化就不可逆转了。接下来我们讨论了如何在生活中体会和分辨哪些真的是丈夫的拒绝与无爱的行为,哪些是自己认为的?又让她重新讲述了“散步”事件。
  “以后我再邀请老公去散步,而他不去时,我可能会觉得他也许今天有点累,或者心情不好。如果是這样,我就去关心一下他,在家陪陪他。如果不是这些原因,我就会想,我需要散步,而他不需要,因为我觉得散步可以满足我对爱的需要,就像你上次说的,每个人的爱的语言不同,尊重别人。他不去,我是有些失落,但不至于再认为他对我没有耐心,很不耐烦,我们之间没有爱了。”
  我静静地听着,暗暗叫好,真的希望更多的人能了解人际关系中的“奥秘”。
  “当我能这样分清楚时,也许心情就没那么糟糕了,也不会总把很多小事上纲上线,搞得大家都不愉快。真的像你所说,我们先不要急着改变别人,能够改变的就是自己。”
  “是啊,我们很多人都是带着过去的一些伤疤或未被满足的东西跟别人打交道,然后自认为别人是喜欢自己的,或是讨厌自己的。所以,人部分地活在自己投射的世界里。”
  看文老师已经有所领悟,我们此次咨询的重头戏已完成,有些东西还是需要她回去慢慢沉淀与消化。我们先把个人深层次的东西浮现并领悟,再去着手处理现实的夫妻相处的问题就容易多了。
  很多人希望通过看书、学习等方式来解决自己的困扰,但书上的很多方法在我们去用时却未必管用。因为它无法深入每个人的内心,让你回观自己做出觉察。所以,心理咨询不是咨询师给你一些知识或方法,也不是给你支招,更重要的是给你一个安全温暖的空间,再陪伴你一起去探索、去领悟。
  (责编  赵   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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