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永生金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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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珍存着一支老牌的永生金笔。每看到它,总使我想起一些难以忘怀的往事,并在心底深处掀动着难以抑制的情感波澜。
  那是1984年的春节团拜会。在自治区党委宣传部4楼会议室,桌上摆着些许瓜子、花生、糖果。每人座前摆放着一杯茶水和一支永生金笔(也有英雄金笔)。在同志们的欢声笑语中,自治区党委宣传部原部长王一宁致辞:“同志们,中国人民的传统节日春节到了,我代表部领导向全体同志及你们的家属拜年!谁都知道我们宣传部是清水衙门,团拜会也就是每人一杯清茶。我们的工作很辛苦,为了鼓励同志们再接再厉,搞好工作,部里给每个同志赠送一支金笔,希望大家用这支金笔多写文章、多出好文章。”时任部办公室主任的邓万同志说:“部里资金紧缺,而且财务也无法支出这笔经费,是我们集中卖了各处室的旧报纸,给大家买的。”一席话,使会场顿时安静,更使大家陷入了沉思。在当时,每个干部仅几十元工资,而一支英雄笔18元,一支永生笔17元6角(记不准确)。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激之情在人们心中油然而生,大家深深感受到肩头有一种承担使命的重责。
  转瞬间,30多年过去了。时光飞逝,金笔依在。至今,王一宁同志的致辞犹在耳旁,一些珍贵的历史镜头又浮现眼前。1984年2月,我与两位年轻同志跟随王部长去隆德山区宣传中央一号文件。白天,我们走家串户,了解农田承包制后的情况;夜晚,我们睡在农家炕上。早餐,一人一个窝头和一碗玉米糊糊,午餐和晚餐就是一碗白皮面,加一小碟盐、一小碟辣椒、一小碟韭花和一小瓶醋。有着多年农村工作经验的王一宁同志,素来说话干脆,办事利落。他麻利地放点调料就吃了起来,丝毫没有任何的特殊。3天后,在全县干部大会上,王一宁同志就中央一号文件进行了宣讲。由于调查研究仔细,掌握情况充分,加之他深入浅出、通俗易懂的演讲,博得全场一次又一次的掌声。
  人们说,文人爱笔。我虽不自称是文人,但我自小爱笔,而更爱这支永生金笔。看到它,就忆起那火红的年代,火热的生活,温暖的集体和可敬的前辈。在那“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年代,除自治区主要领导有专车外,所有干部都没有专车。我们的几位部领导出外开会,都由办公厅派车。为了在思想上筑起“反修防修”的长城,定期义务劳动成了机关干部必须履行的一项制度。每个干部一人一把铁锹,不时地参加开沟挖渠、植树造林、播种收麦、薅草割稻等活动。每逢有劳动,大家兴高采烈地爬上卡车,打着红旗,唱着歌曲,士气十分高昂。而部长王一宁同志坐在驾驶室里,算是“特殊照顾”。80年代,自治区党委、人大、纪检委、检察院、工青妇、社科院等单位都在新市区办公。为了活跃文化体育生活,区直机关工委每年都要举办拔河、赛跑、球类等比赛。每遇篮球赛,宣传部的领导都要亲自到场观战。场上队员龙腾虎跃,激烈竞争,场下观众加油鼓劲,呐喊助威。当我们汗水淋淋下场暂休时,部里的女同志早已把备好的毛巾、凉茶递到手中。同志的关心,集体的温暖,使我们战胜了一个个对手,常年保持篮球比赛第二名的成绩。我们为取得的战绩欣喜,也为有这样一个团结战斗的集体骄傲,更为工作、生活在这样一个和睦、和谐的大家庭中而荣耀。那时候,同志们尊重领导,积极工作,部领导以身作则,关心同志,而且部风端正,用人公正,办事公道,深得大家信赖。也曾有个别人找领导谈个人的升迁问题。王一宁同志在大会上讲:“这些事不是你们应该考虑的,我们的政策是一碗水端平,手心手背都是肉。只要大家努力工作,该到解决的时候,组织会给你们考虑的。”朴实的话语,体现了任人唯贤的干部政策,也与当今存在的个别以权谋私、任人唯亲、跑官买官的现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80年代初,尽管改革开放的浪潮已经涌动,但生活条件依然艰苦。我刚到宣传处时,杨杭生副部长带着我安排座位。只见办公室内一张旧沙发露着弹簧,几个破柜子参差不齐,上面写着“区人委”“区革委会”等字样,9张桌子漆面脱落,布满了裂痕,没有一张像样的,而且大小不一,真可谓爷爷的爷爷,孙子的孙子,五代同堂,形状各异。清楚地记得杨部长当时说了一句话:“桌子旧不要紧,只要工作好就行。过去我们就在这破旧的办公桌上写出了不少好文章……”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那个时候,加班熬夜是家常便饭。有时要赶写领导讲话,杨杭生同志带着我们通宵达旦。他与我们商讨提纲,确定主题,提供思路,推敲文字,有些段落他还亲自执笔。在领导带动下,部里的学习风气很浓,工作的积极性、主动性、自觉性都很强。每到夜晚,很多部门的同志都已回家,而一楼和4楼,宣传部各处室依然灯火通明。同志们有的赶写文章,有的剪贴资料,有的翻阅报刊,有的习字练笔。有时候大家也在一起探讨写作的心得感受,互相交流经验,同志们都抱了虚心好学的态度,认真地向一切内行人讨教,视一字之师为自己的良师益友。王述民同志对文字很有研究,大家常听他讲字形、字意,升音降调,甚至字的来龙去脉。邓万同志文字功底很好,造诣颇深,他的一份简报,因其文字精辟,见解独到,得到领导赞赏,并在党委机关大院传为佳话。
  艰苦的条件磨砺了人的意志,良好的氛围培育了一代代新人的成长,而一支珍贵的金笔也增添了我们刻苦学习、积极工作的信心。在几十年的工作时日里,我也接手过许多大材料,每逢此时,就感觉肩头沉重,而心里更沉重,像有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全身,整个脑子里除了材料,就是材料,茶饭不香,睡卧不宁,甚至与别人说话也走神。走在路上也还在酝酿着腹稿。白天喧闹无法写作,只有到夜静之时才得动笔。如同一场大战前的准备工作一样。我备好了香烟、浓茶、馒头和咸菜;把预定的报刊、资料平铺桌上、地上、床上,以便及时翻阅,并把金笔灌满了墨水,尔后用抹布把笔擦得干干净净,直擦到笔尖铮亮。随着笔头的滑动,一段段酝酿许久的文字跃然纸上,我的心头涌出一种初战告捷的欣喜。而思绪出现短路,或个别字句出现卡壳之际,又陷入苦思冥想的无奈之中。有过这段经历的人都知道,熬夜并不可怕,而可怕的就是文章难以一气呵成的苦衷。香烟一根接一根地吸,报刊资料一遍又一遍地翻看,有时静坐桌前苦想,有时在地上踱步。这是一种时间的煎熬,更是一种意志的磨炼。如果仍然没有思路,就到卫生间冲把脸,让脑子清醒一些,或者索性到院子走走换取脑子的片刻宁静。寂静的夜空里,月光明澈,微风轻拂,树影婆娑,知了声声,颇有几分诗情画意,让人陶醉。它暂时消除了身体的疲倦,激发了继续挥笔的激情,也洞开了思路的闸门。
  时间在分秒中度过,黑字在白纸上生成。当我把最后一段、最后一个字、最后一个句号划完后,天已破晓。我放下手中的金笔,起身舒展一下疲倦的身体,如释重负,倍觉轻松。拉开窗帘,推开窗户,一缕清风吹来,十分舒爽。望着即将初升的太阳,内心有着无比的欣慰与自豪,似乎想说:呵,我用我的永生金笔又写完了一个大材料。
  随着社会的进步,科学的发展,电脑取代了手写。就其笔来说,也是品类繁多,五光十色。但是我始终没有丢弃这支金笔。退休后,偶尔小作,追述往事,我仍然在使用手中的这支永生金笔。我太喜欢它了!因为它不仅印证了我们那代人维艰的步履,也折射了那火一样战斗岁月的时代精神。
  呵,永生金笔,金笔永生!
  (作者系自治区党委宣传部原助理巡视员)
  责任编辑:王亚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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