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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实验稿)》要求阅读教学:“从整体把握文本内容,理清思路,概括要点,理解文本所表达的思想,观点和感情。”突出了“整体把握”在阅读理解中的重要性。什么是对古典诗歌的“整体把握”?我们先从鲁迅先生的一首诗谈起:
自 嘲
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
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一种得到普遍认可的理解是,鲁迅横眉冷对人民的敌人,低下头甘为人民大众的牛。这种理解是否正确呢?先看鲁迅原诗:
鲁迅说自己交上了倒霉的“华盖运”,“未敢翻身”即已“碰头”。这样一个“过闹市”“破帽遮颜”,“泛中流”“漏船载酒”充满自嘲的人,怎会突然变为“金刚怒目”“横眉冷对”人民的敌人的人呢?这里只有把“千夫指”理解成鲁迅自己,才能与上文和谐一致。鲁迅是说自己成了“被千夫所指”的人。
这可找到旁证。鲁迅在给瞿秋白的一封信中说过这样的话:“上海文坛小丑,……造作蜚语,力施中伤……盛造谰言,或载我之恶状,或叙我之住址,意在讽喻当局,加以搜捕。……千夫所指,无疾而终。生于今世,真不知来日如何耳。”这是对“千夫指”最好的注解。自然,对句中“孺子”就不能理解成“人民群众”了,结合后面的“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应理解为自己的孩子。其实,“孺子牛”典出《左传·哀公六年》:“鲍子曰:汝忘君之为孺子牛而折齿乎?”清人洪亮吉《北江诗话》卷一载:“同里钱秀才季重,……有三子溺爱过甚,不令就塾。饭后即引与嬉戏,唯恐不当其意。尝记其柱贴云:‘酒酣或化庄生蝶,饭饱甘为孺子牛。’真狂士也”。这样颈联“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应理解为面对“千夫所指”我“横眉冷对”,我甘愿在家里作孩子之牛(享受天伦之乐)。
旁证说明整体把握这首诗庶几可近作者本意,也说明整体把握在诗歌阅读中具有重要意义。
所谓诗歌理解中的“整体把握”就是在阅读时对诗歌“瞻前顾后”。北师大王富仁教授曾指出,对诗歌来说,不论其长短大小,单纯复杂,都是一个整一的系统。一首诗的审美效果也应是整一的,它不能既是彼又是此,既壮阔又纤细,既豪迈又柔弱。整一的系统又是由各个不同的组成部分构成,整一的效果是在各个部分的关系中显现出来的,并不是每一个部分的相加之和。当诗的某一句被抽出来后,它的自由性较大,可能有多种不同的解释,而把它还原到原诗中,它的意思就会受到约束,要服从诗歌的整体意境。
簡言之,所谓“整体把握”就是上下关照,风格意境整一,微观理解服从整体。
人们总喜欢用“诗无达诂”来为诗歌理解的多义性辩护,但无论怎样多义,总不能脱离诗歌文本,这也凸现出整体把握在诗歌阅读理解过程中的重要作用。譬如对刘禹锡《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一诗中“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就有两种绝然相反的理解。
人教版《教师教学用书》中的“课文评点”说:“颈联……以‘沉舟’‘病树’作为反衬,描绘出千帆竞发、万木争春的富于生机的景象,表现了诗人对仕宦升沉、世事变迁的豁达襟怀。”实际上这是引用《唐诗鉴赏词典》中袁行霈教授的观点。 教参后附“有关资料”中卞孝萱、卞岐两教授对此联的赏析则认为:“‘千帆’和‘万木’则比喻在他贬谪之后那些仕途得意的新贵们。这一联本是刘禹锡感叹身世的愤激之语。”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陈祖美在《天中学刊·中晚唐诗词名篇别解四则》(2002年2月)一文中大胆的拓展了袁教授的观点,以为“ 沉舟”二句,是具体针对白居易原唱《醉赠刘二十八使君》诗中“举眼风光长寂寞,满朝官职独蹉跎”一联而发的,也就等于二人在对话。白居易说:“这些年,你在僻远之地寂寞度日,而同僚们却都高升了。”听到这种对自己满怀深情的话语,想来刘禹锡似不应不接对方的话茬儿而去讽刺他人,倒有可能以这样的含义回答白居易:“这十多年,我虽然像‘沉舟’一样,远离朝廷靠边站了,又像一棵老朽的‘病树’一样失却了生机,但与此同时,你和朝中的一批官员就像江中‘千帆’竞发和阳春时节欣欣向荣的‘万木’一样,还是很有作为、很有希望的。”
其实,联系全诗不难看出作者的真实意思。首联“巴山蜀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写作者贬居巴山蜀水荒凉地区二十三年,颔联“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写作者此番回来,恍若隔世,人事全非。其失落惆怅之情读者不难体会。尾联“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是说,今日听了你的诗歌不胜感慨,暂且借酒来振奋精神吧!“暂且”二字也显露作者消极的心绪。显然,把颈联理解为表达了作者“豁达襟怀”或者解为“朝中的一批官员就像江中‘千帆’竞发和阳春时节欣欣向荣的‘万木’一样,还是很有作为、很有希望的”与此诗整体风格是矛盾的。卞孝萱、卞岐两教授对此联的赏析才是符合作者本意的。
阅读是一件私人的事,可以结合自己的生活经验获得不同的审美感受,但当我们作导读文章或揣摩作者之意,就不可随意发挥而要顾及全篇、瞻前顾后了。
自 嘲
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
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一种得到普遍认可的理解是,鲁迅横眉冷对人民的敌人,低下头甘为人民大众的牛。这种理解是否正确呢?先看鲁迅原诗:
鲁迅说自己交上了倒霉的“华盖运”,“未敢翻身”即已“碰头”。这样一个“过闹市”“破帽遮颜”,“泛中流”“漏船载酒”充满自嘲的人,怎会突然变为“金刚怒目”“横眉冷对”人民的敌人的人呢?这里只有把“千夫指”理解成鲁迅自己,才能与上文和谐一致。鲁迅是说自己成了“被千夫所指”的人。
这可找到旁证。鲁迅在给瞿秋白的一封信中说过这样的话:“上海文坛小丑,……造作蜚语,力施中伤……盛造谰言,或载我之恶状,或叙我之住址,意在讽喻当局,加以搜捕。……千夫所指,无疾而终。生于今世,真不知来日如何耳。”这是对“千夫指”最好的注解。自然,对句中“孺子”就不能理解成“人民群众”了,结合后面的“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应理解为自己的孩子。其实,“孺子牛”典出《左传·哀公六年》:“鲍子曰:汝忘君之为孺子牛而折齿乎?”清人洪亮吉《北江诗话》卷一载:“同里钱秀才季重,……有三子溺爱过甚,不令就塾。饭后即引与嬉戏,唯恐不当其意。尝记其柱贴云:‘酒酣或化庄生蝶,饭饱甘为孺子牛。’真狂士也”。这样颈联“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应理解为面对“千夫所指”我“横眉冷对”,我甘愿在家里作孩子之牛(享受天伦之乐)。
旁证说明整体把握这首诗庶几可近作者本意,也说明整体把握在诗歌阅读中具有重要意义。
所谓诗歌理解中的“整体把握”就是在阅读时对诗歌“瞻前顾后”。北师大王富仁教授曾指出,对诗歌来说,不论其长短大小,单纯复杂,都是一个整一的系统。一首诗的审美效果也应是整一的,它不能既是彼又是此,既壮阔又纤细,既豪迈又柔弱。整一的系统又是由各个不同的组成部分构成,整一的效果是在各个部分的关系中显现出来的,并不是每一个部分的相加之和。当诗的某一句被抽出来后,它的自由性较大,可能有多种不同的解释,而把它还原到原诗中,它的意思就会受到约束,要服从诗歌的整体意境。
簡言之,所谓“整体把握”就是上下关照,风格意境整一,微观理解服从整体。
人们总喜欢用“诗无达诂”来为诗歌理解的多义性辩护,但无论怎样多义,总不能脱离诗歌文本,这也凸现出整体把握在诗歌阅读理解过程中的重要作用。譬如对刘禹锡《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一诗中“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就有两种绝然相反的理解。
人教版《教师教学用书》中的“课文评点”说:“颈联……以‘沉舟’‘病树’作为反衬,描绘出千帆竞发、万木争春的富于生机的景象,表现了诗人对仕宦升沉、世事变迁的豁达襟怀。”实际上这是引用《唐诗鉴赏词典》中袁行霈教授的观点。 教参后附“有关资料”中卞孝萱、卞岐两教授对此联的赏析则认为:“‘千帆’和‘万木’则比喻在他贬谪之后那些仕途得意的新贵们。这一联本是刘禹锡感叹身世的愤激之语。”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陈祖美在《天中学刊·中晚唐诗词名篇别解四则》(2002年2月)一文中大胆的拓展了袁教授的观点,以为“ 沉舟”二句,是具体针对白居易原唱《醉赠刘二十八使君》诗中“举眼风光长寂寞,满朝官职独蹉跎”一联而发的,也就等于二人在对话。白居易说:“这些年,你在僻远之地寂寞度日,而同僚们却都高升了。”听到这种对自己满怀深情的话语,想来刘禹锡似不应不接对方的话茬儿而去讽刺他人,倒有可能以这样的含义回答白居易:“这十多年,我虽然像‘沉舟’一样,远离朝廷靠边站了,又像一棵老朽的‘病树’一样失却了生机,但与此同时,你和朝中的一批官员就像江中‘千帆’竞发和阳春时节欣欣向荣的‘万木’一样,还是很有作为、很有希望的。”
其实,联系全诗不难看出作者的真实意思。首联“巴山蜀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写作者贬居巴山蜀水荒凉地区二十三年,颔联“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写作者此番回来,恍若隔世,人事全非。其失落惆怅之情读者不难体会。尾联“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是说,今日听了你的诗歌不胜感慨,暂且借酒来振奋精神吧!“暂且”二字也显露作者消极的心绪。显然,把颈联理解为表达了作者“豁达襟怀”或者解为“朝中的一批官员就像江中‘千帆’竞发和阳春时节欣欣向荣的‘万木’一样,还是很有作为、很有希望的”与此诗整体风格是矛盾的。卞孝萱、卞岐两教授对此联的赏析才是符合作者本意的。
阅读是一件私人的事,可以结合自己的生活经验获得不同的审美感受,但当我们作导读文章或揣摩作者之意,就不可随意发挥而要顾及全篇、瞻前顾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