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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告诉你:你在那一瞬间应该具备什么样的感情;任何一个健全的人在那一瞬间都会感受到那样的感情。你也可以反驳我说:对不起,这并不是真的。
——【法】司汤达《拉辛与莎士比亚》
王道乾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年,第13页
是因有爱而生欲,还是欲望巩固、泛滥了爱?他曾经多次问自己。
1
爱与欲会与每个人终生纠缠,谁没有过爱与欲的冲动,或未曾经历过欲望勃发时刻那些刻骨铭心的洗礼呢?爱让人冷静、优雅、智性,变得自信、向上、柔软,欲望使人敏感、勇敢和有力。但爱与欲具有相当的盲目性,导致错误或引向极端,爱情之火一旦在身上燃烧,人就会坐立不安,无所适从,或做出匪夷所思的举动,陷入慌亂无序,令优雅蒙尘,让知性遁形,这与人之聪敏、愚钝,以及处于哪个时代、什么地域、何种制度,并无多大关系。
我们的主人公与每个人一样,同样经历过梦幻般的爱情,随着岁月的流逝,当初的甜蜜、躁动、无常蛰伏于潜意识之中,不管是爱还是欲,好似已被雪藏般封存,在记忆的深处,成为永久的库存。直到有一天,当他重新阅读法国作家都德的《磨坊书简》的时候,记忆渐渐如潮水般回到眼前。书中两个年轻生命冰雪般晶莹的感情,瞬间点燃记忆,让他迅速与自己人生旅程中种种爱与欲的细节接通——栩栩如生,纤毫毕现般如在眼前,鲜活、柔软、直接,令他脸颊发烫。
正当其年的男女一旦走到一起,必将发生性与智的纠缠,让双方变得异乎寻常,“爱”到了一定阶段,欲望迟早会出来作祟,如影随形地牵引双方,让前一阶段单纯的谈情说爱升华为肉身的触碰、探索。此时,正行进于通往欲望路途上的爱,一如温良而慢慢变身为大兽的幼犬,开始骨骼坚硬、肌肉饱满、器官膨胀、呼吸粗重、步履张狂起来,大脑里那些愈益复杂的回路与枝叉令其双眼放纵、嗅觉灵敏、耳朵竖起,全身感官吐出嘶嘶作响的危险“蛇信”,意欲捕捉什么、宣泄什么、得到什么。而此时,处于由爱变欲,爱与欲行将结合阶段的人最易于焦躁,向往一次欲望的喷涌而出,渴求一次肉体负担的彻底释放。难怪莎士比亚会说:“情欲犹如炭火,必须使它冷却,否则,那烈火会把心儿烧焦。”一旦欲望喷涌而出,渴望已久的平静才会到来,令一切重新归于旧。
梁鸿鹰
夏季的爱与欲但诚如与莎翁同时代的撒缪尔·约翰逊所说:“人最重要的价值在于克制自己的本能的冲动。”就在达到“情欲犹如炭火”之前,人仍会保有必要的理智,以澄明之心牵住自己的欲望。爱本身是冲动与克制的矛盾复合体,爱的过程不断暴露着人的成熟与幼稚,其间伴随着人的主动与踟蹰、放纵与克制等诸种能力不断搏斗。爱情之高贵与深邃,正在于形成约束的合力,唤起适当的审慎与克制,让人之为人的自我净化机制牵引一切。爱情本身提纯着一个人的情感,令掺杂其中的杂质,不致于扭转爱情中的正向,爱情所具有的自我完善本能,会站出来及时“悬崖勒马”,让爱情中冉冉升起的自我欲望与甜蜜的纯粹忘我合一。
夏季是爱与欲风光无限、旗帜招展的季节。无论是懊热的午后,还是静谧的夜晚,两个年轻异性的独处,是专属于情侣的最美好秘密时刻,是两个年轻生命独有的珍贵至高权利,是上天搅动荷尔蒙,把他们更加紧密地联系起来的契机。欲望萌芽于两个人之间更多独处一室的时候,这独处的时机,令一切虚妄变为永恒,让飞驰的时光值得再三回味。即使不在夜晚,双方声息的回应,同样会令情侣间的感情自然而然地升温。
我们的主人公易于内心充满矛盾,他与女友所经历的爱情,曾经跨过漫长的“考验”,有过无数次的反悔,无数次的纠正,一轮轮的反拨、犹疑,一次次拉练式的踌躇、折腾,充满翻云覆雨的往返,言行不一的拒斥。当终于迎来爱与欲不可思议的统一,矛盾出人意表地妥协之后,漫长的爱的篇章便化为曲折的传奇。当那位身材纤细的姑娘成为他的唯一所爱,他的犹豫终止了,他的反悔刹车了,爱的陶醉,使他变得异常坚定,立誓做一个不移的守护者、服务者,他内心经常泛起的,是容纳、接受、呵护,志愿事必躬亲,实行义无反顾的精神呵护、观念教导。
但,当真能够管得住自己的荷尔蒙,或不必费力约束即可以令自己的爱大于欲吗?当时的他,并没有十足把握——尽管躺在两个并列的枕头上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从未想到要“兴风作浪”,他们单纯、无邪,所有内心的涟漪只为完美眼下的时光。
此前,他与同龄异性本并没有多少独自相处的机会。即使年龄不相当的异性,成年后与之独处的机会也不算多。除了这个伴侣,在他记忆里,其他女性的睡态,没有几个是近距离目睹过的。外祖母、姑姑、表姐、妹妹,她们的睡态与同性的睡态一样乏善可陈。他曾在地铁、火车、飞机等公共场所见过不少美貌女性忘我的睡态,捕捉到她们此刻将明显的疏漏和盘托出的样子。那些美好的美丽的人,原来是那样的粗枝大叶,她们在意识的异乡里居然轻而易举地就被缴了械,抛掉一切伪装,将自己的率直、鲁莽、大胆亮在人前。女性的睡态,有着婴儿般的天真,暴露着她们的单纯,她们的不设防,以及内心的无邪。
但女性到底是无邪的,还是复杂的?到底是矜持的,还是大胆的?怕是宇宙间任何人都难以破解的课题。荷兰人高罗佩在其《中国古代房内考》讲过一个司马相如的故事,把司马相如描写为一个“喜爱书籍、剑术和女人的浪漫青年”,司马相如那首《美人赋》,透露了男女达到声气相接边缘的情形:“有女独处,婉然在床。奇葩逸丽,淑质艳光。”司马相如无意与之有肌肤之亲,无奈此姑娘性情“开放”,屡次“玉钗挂臣冠,罗袖拂臣衣”,终于达到“乃弛其上服,表其亵衣”的地步,只见“皓体呈露,弱骨丰肌。时来亲臣,柔滑如脂”。但司马相如最后却是“臣乃气服于内,心正于怀”。有学者认为,司马相如拒绝对方,似乎只是表明自己定力之大,意志之强,只是为拒色而拒色。但东晋的葛洪在其《西京杂记》卷二里,对司马相如为何写《美人赋》做了一番猜测,文中说,卓文君“眉色如望远山,脸际常若芙蓉,肌肤柔滑如脂;十七而寡,为人放诞风流”,为司马相如才气所“悦”,欲“越礼”,无奈“长卿素有消渴疾,及还成都,悦文君之色,遂以发痼疾;乃作《美人赋》,欲以自刺,而终不能改”,原来是糖尿病成功阻止了肉体的交接。
——【法】司汤达《拉辛与莎士比亚》
王道乾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年,第13页
是因有爱而生欲,还是欲望巩固、泛滥了爱?他曾经多次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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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与欲会与每个人终生纠缠,谁没有过爱与欲的冲动,或未曾经历过欲望勃发时刻那些刻骨铭心的洗礼呢?爱让人冷静、优雅、智性,变得自信、向上、柔软,欲望使人敏感、勇敢和有力。但爱与欲具有相当的盲目性,导致错误或引向极端,爱情之火一旦在身上燃烧,人就会坐立不安,无所适从,或做出匪夷所思的举动,陷入慌亂无序,令优雅蒙尘,让知性遁形,这与人之聪敏、愚钝,以及处于哪个时代、什么地域、何种制度,并无多大关系。
我们的主人公与每个人一样,同样经历过梦幻般的爱情,随着岁月的流逝,当初的甜蜜、躁动、无常蛰伏于潜意识之中,不管是爱还是欲,好似已被雪藏般封存,在记忆的深处,成为永久的库存。直到有一天,当他重新阅读法国作家都德的《磨坊书简》的时候,记忆渐渐如潮水般回到眼前。书中两个年轻生命冰雪般晶莹的感情,瞬间点燃记忆,让他迅速与自己人生旅程中种种爱与欲的细节接通——栩栩如生,纤毫毕现般如在眼前,鲜活、柔软、直接,令他脸颊发烫。
正当其年的男女一旦走到一起,必将发生性与智的纠缠,让双方变得异乎寻常,“爱”到了一定阶段,欲望迟早会出来作祟,如影随形地牵引双方,让前一阶段单纯的谈情说爱升华为肉身的触碰、探索。此时,正行进于通往欲望路途上的爱,一如温良而慢慢变身为大兽的幼犬,开始骨骼坚硬、肌肉饱满、器官膨胀、呼吸粗重、步履张狂起来,大脑里那些愈益复杂的回路与枝叉令其双眼放纵、嗅觉灵敏、耳朵竖起,全身感官吐出嘶嘶作响的危险“蛇信”,意欲捕捉什么、宣泄什么、得到什么。而此时,处于由爱变欲,爱与欲行将结合阶段的人最易于焦躁,向往一次欲望的喷涌而出,渴求一次肉体负担的彻底释放。难怪莎士比亚会说:“情欲犹如炭火,必须使它冷却,否则,那烈火会把心儿烧焦。”一旦欲望喷涌而出,渴望已久的平静才会到来,令一切重新归于旧。
梁鸿鹰
夏季的爱与欲但诚如与莎翁同时代的撒缪尔·约翰逊所说:“人最重要的价值在于克制自己的本能的冲动。”就在达到“情欲犹如炭火”之前,人仍会保有必要的理智,以澄明之心牵住自己的欲望。爱本身是冲动与克制的矛盾复合体,爱的过程不断暴露着人的成熟与幼稚,其间伴随着人的主动与踟蹰、放纵与克制等诸种能力不断搏斗。爱情之高贵与深邃,正在于形成约束的合力,唤起适当的审慎与克制,让人之为人的自我净化机制牵引一切。爱情本身提纯着一个人的情感,令掺杂其中的杂质,不致于扭转爱情中的正向,爱情所具有的自我完善本能,会站出来及时“悬崖勒马”,让爱情中冉冉升起的自我欲望与甜蜜的纯粹忘我合一。
夏季是爱与欲风光无限、旗帜招展的季节。无论是懊热的午后,还是静谧的夜晚,两个年轻异性的独处,是专属于情侣的最美好秘密时刻,是两个年轻生命独有的珍贵至高权利,是上天搅动荷尔蒙,把他们更加紧密地联系起来的契机。欲望萌芽于两个人之间更多独处一室的时候,这独处的时机,令一切虚妄变为永恒,让飞驰的时光值得再三回味。即使不在夜晚,双方声息的回应,同样会令情侣间的感情自然而然地升温。
我们的主人公易于内心充满矛盾,他与女友所经历的爱情,曾经跨过漫长的“考验”,有过无数次的反悔,无数次的纠正,一轮轮的反拨、犹疑,一次次拉练式的踌躇、折腾,充满翻云覆雨的往返,言行不一的拒斥。当终于迎来爱与欲不可思议的统一,矛盾出人意表地妥协之后,漫长的爱的篇章便化为曲折的传奇。当那位身材纤细的姑娘成为他的唯一所爱,他的犹豫终止了,他的反悔刹车了,爱的陶醉,使他变得异常坚定,立誓做一个不移的守护者、服务者,他内心经常泛起的,是容纳、接受、呵护,志愿事必躬亲,实行义无反顾的精神呵护、观念教导。
但,当真能够管得住自己的荷尔蒙,或不必费力约束即可以令自己的爱大于欲吗?当时的他,并没有十足把握——尽管躺在两个并列的枕头上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从未想到要“兴风作浪”,他们单纯、无邪,所有内心的涟漪只为完美眼下的时光。
此前,他与同龄异性本并没有多少独自相处的机会。即使年龄不相当的异性,成年后与之独处的机会也不算多。除了这个伴侣,在他记忆里,其他女性的睡态,没有几个是近距离目睹过的。外祖母、姑姑、表姐、妹妹,她们的睡态与同性的睡态一样乏善可陈。他曾在地铁、火车、飞机等公共场所见过不少美貌女性忘我的睡态,捕捉到她们此刻将明显的疏漏和盘托出的样子。那些美好的美丽的人,原来是那样的粗枝大叶,她们在意识的异乡里居然轻而易举地就被缴了械,抛掉一切伪装,将自己的率直、鲁莽、大胆亮在人前。女性的睡态,有着婴儿般的天真,暴露着她们的单纯,她们的不设防,以及内心的无邪。
但女性到底是无邪的,还是复杂的?到底是矜持的,还是大胆的?怕是宇宙间任何人都难以破解的课题。荷兰人高罗佩在其《中国古代房内考》讲过一个司马相如的故事,把司马相如描写为一个“喜爱书籍、剑术和女人的浪漫青年”,司马相如那首《美人赋》,透露了男女达到声气相接边缘的情形:“有女独处,婉然在床。奇葩逸丽,淑质艳光。”司马相如无意与之有肌肤之亲,无奈此姑娘性情“开放”,屡次“玉钗挂臣冠,罗袖拂臣衣”,终于达到“乃弛其上服,表其亵衣”的地步,只见“皓体呈露,弱骨丰肌。时来亲臣,柔滑如脂”。但司马相如最后却是“臣乃气服于内,心正于怀”。有学者认为,司马相如拒绝对方,似乎只是表明自己定力之大,意志之强,只是为拒色而拒色。但东晋的葛洪在其《西京杂记》卷二里,对司马相如为何写《美人赋》做了一番猜测,文中说,卓文君“眉色如望远山,脸际常若芙蓉,肌肤柔滑如脂;十七而寡,为人放诞风流”,为司马相如才气所“悦”,欲“越礼”,无奈“长卿素有消渴疾,及还成都,悦文君之色,遂以发痼疾;乃作《美人赋》,欲以自刺,而终不能改”,原来是糖尿病成功阻止了肉体的交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