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怀梦别乡,初尝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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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饮马珠江
  
  “李南辉望了那女孩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这一笑一望不要紧,却被那女孩的美貌惊住了。女孩看上去与他年纪相仿,略带惊慌地坐在那里,就好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我要作这七十二行之外的第七十三行状元——打工状元!我要尽我毕生的精力,引珠江之水去灌溉我山乡的农田!
  如今,我饮马珠江,心梦初偿。但是,华夏大地,贫苦之乡又何只千百?我国经济虽然正迅猛腾飞,国力蒸蒸日上,但相较于众多发达国家,我们依然是贫瘠的。所以,我们还要饮马密西西比河,饮马多瑙河,饮马日本海……我将尽我“川峰人”的毕生精力,引密西西比河之水,引多瑙河之水,引日本海之水……润我长江黄河!
   —— 主人公李南辉
  
  第一章怀梦别乡,初尝艰辛
  
  李南辉去深圳打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西水中学校园。认识他的,或者只知道他名字的,老师也好,学生也好,都大为震惊。
  西水中学自建校以来,一共只送走了三名大学生。知道高85届来了两个怪才,那就是理科班的李南辉和文科班的吴梦军。李南辉是个典型的自由主义者,在校的时间和不在校的时间差不多,但每次考试成绩总是第一,几乎科科第一。有人说他不在校的时候一定是躲到哪儿自学去了;有人说他是因为父母年迈体弱多病,妹妹年纪又小,回家帮忙干农活了。吴梦军则一直埋头待在学校里,星期天也从不回去,他的老父亲会按时躬着腰送钱送粮到学校来,他也一直稳坐文科班头把交椅。
  高二下学期,学校临时决定即将进入高三的高二生不放暑假,并且把上届的高考试题拿给学生们即时模拟测试。惊喜来了:李南辉的成绩竟超过了第一批重点本科院校录取线,吴梦军的成绩也与第一批重点本科院校录取线相去不远。紧接着的高三上学期期末,全县又统一举行了高考模拟摸底考试,更大的惊喜来了:李南辉的成绩高居全县高三理科生第六名,而且前六名的分数相差甚微,吴梦军的成绩也位居全县高三文科生第十一名。校领导和高三的老师们兴奋了,他们都一致坚信,穷苦的山乡将会有两只金凤凰从西水中学飞出去。
  然而,被大家视为骄子的李南辉走了,踏上了茫茫的打工征途。其实李南辉早就为前路感到迷茫了,但他很长时间以来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该走怎样的一条路,吴明的衣锦还乡给他指明了方向。
  
  吴明是邻村冯家街人,是李南辉二嫂的表弟,深圳正式开放后的第二年就去了广东,一去多年没有回家,但大把的钞票汇到他老爹手中。
  吴明走在场上的时候,穿着高档防寒服、牛仔裤,蹬着波鞋,叼着“大中华”,讲着大家都有些听不明白的语言,吸引了许多羡慕的目光。很多人都说他讲的是奥(粤)语,李南辉觉得不像,最多是夹杂着杂七杂八外地方言的普通话。一些消息灵通的人士听说吴明尚是孤家寡人,便纷纷登门拜访,要给他做一回大媒。更有很多乡亲送大礼求见,希望他能带自己的子女去广东深圳“捡”钱,但很难在他家见到他,他一回来就被亲友们供财神爷一样,东家西家南家北家地供着。吴明以种种理由拒绝乡亲们:年龄太大不行,太小也不行;女孩子在外面容易出事;男孩子很难找工作,还举了个例:他表弟李云义去了半年多了还没找到工作……总之,就是不带。但乡亲们并不为此却步,依然送礼“开后门”求他,希望有“奇迹”,但背地里却骂他:“还不是怕别人家也富了,把你家给比下去了!”
  李南辉是在他老爹的扫把下,在他老妈的老泪里说服两位老人的:“爹,妈,你们都已六十多岁了,哥哥姐姐们各自有家,也都自顾艰难。为了我能读完高中考上大学,小冰被迫停学,哥哥姐姐们也都为我出了不少钱,我们家的贷款都有好几百了。我知道,我虽然常在家里帮你们干活,但成绩一直很好,不敢说考上北大清华,考上一般本科院校应该没问题。可是,读几年大学,要很多钱,钱从哪儿来?就是下学期的两百多块学费,我都想不出我们家还能拿什么东西去变卖。你们都老了,真的很老了,而且多病。现在不比以前,读大学没有什么补贴了,还要缴高额的学费,听说,再过几年大学生毕业后也不包工作分配了。我知道,你们指望我出人头地,跃出‘农’门。我离开了学校,也有机会出人头地的,而且能减轻你们的负担,若顺利,还能送小冰重返学校。爹,妈,这是我眼下最好的出路了!”
  两位老人终于含着老泪让步了。二嫂捉了最后两只等着下蛋换零用钱的母鸡送到吴明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一脸哀求,终于感动了吴明父母。两位老人又哀哀戚戚、悲天悯人般才勉强说服了吴明。
  吴明恼怒地大声说:“我先声明:工作自己找,我可是绝对帮不上忙也不会帮的!”
  
  大哥南川家宽裕点,倾其所有拿出80元;二哥南光把最后两只鸡都送给了吴明家,实在也无法可想……最后,四个都成了家的兄姐想方设法一起凑够了180元,总算把车费弄够了。可是,一路不用吃饭吗?若到了重庆不能顺利买到火车票,吴明是绝对不会蹲候车室的,还要住旅馆啊!到了深圳就那么容易能前脚一到后脚就找到工作吗?
  老爹轻声说:“再贷点款吧。”
  “爹。”南光黯然地摇了摇头,“我们几兄弟姐妹和您以前的贷款都还没还清,贷不到的。”
  南川说:“我没贷款,我去吧。”
  李南辉心里一阵痛,轻声说:“大哥……”只叫了一声却再也不知说什么好。
  其实大家也都明白,南川家境虽然相对宽裕,但允波在读初三了,允秀也读四年级了,允浪也马上就要上学了,他虽有办法,可……
  南川正要动身去信用社时,村里一个在西水中学读书的叫罗成方的男孩送来了一封信,还有320块钱。
  
  南辉:
  我们也不来送你了,我们实在也很怕眼泪。我们家世较好,但亦有限,谨赠320元以资路费。
  千万别忘了我们三人共同的心愿:由改造我们自己贫苦的山乡开始,以实际行动感召所有从贫苦山乡走出去的成功者改造全中国的贫苦山乡!
  人中的凤凰,不一定非要从学校里才能飞出。是龙的,在哪儿都能腾空!
  多保重!
  挚友:王越腾李康
  
  临走那天,还是新年元宵。天气很冷,细雨霏霏。泪和着雨,雨打着泪。
  老爹哽咽着说:“辉儿,这一走,不知我们父子俩还能不能相见?”
  老妈摸着他的脸泣道:“出去了,不要记挂我们和家里,好好照顾自己。”
  小妹李小冰带着哭腔的凄戚声音直划破冰冷的雨帘:“哥,一路小心!”
  亲人的泪水,亲人的叮嘱,一直萦绕在他的耳际,摧折着他的肝肠,伴着他到了重庆,到了广州,到了深圳宝安福永。
  在重庆歇夜的那天晚上,李南辉在山城旅馆十一楼的玻璃窗前,领略了山城的迷人夜景,遥遥欣赏了灯火辉煌的夜色里嘉陵江的壮阔,深深感到了城乡之间的巨大差别。在广州虽只滞留了短短的二三十分钟,已让他震撼: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人流、让人眼花缭乱的广告……从广州转车往深圳路上的所见,更让他明显地感到了沿海与内地的天壤之别:珠江水波不惊,船只穿梭繁忙着,汽笛声声;宽阔平整的道路旁到处是茂盛和准备丰收的甘蔗林、香蕉园,还有随时可见的小洋楼……18岁不到的他在心里感喟不已:同在华夏蓝天下啊!
  
  吴明在跟着一个叫阿许的包工头做事,主要从事水电安装、电焊工程。有活干的时候,加加班能拿到七八十块钱一天。这在李南辉听来,无异于天方夜谭。在老家,刚毕业出来教小学的老师们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他一天挣的那么多。吴明安排他住下后,就跟着阿许去做工,叫他自己抓紧找工作。
  


  安顿下来的第一个晚上,刚迷糊过去,突地听到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有如山崩地裂。李南辉大惊,翻身坐了起来。
  吴明迷糊地说:“睡吧,阿许又与他老婆吵架了。”
  李南辉一怔,重新躺下道:“好像打了很多东西呢!”
  “都习惯了,今晚砸了,明天早上又去买嘛。”吴明翻了个身,依然迷糊地说,“阿许包了一个二奶,回来晚了,他老婆醋性大发了。”
  “二奶?”李南辉奇道,“二奶是什么东西啊?”
  “真是乡巴佬!”吴明不耐烦了,“有钱人养的小老婆,知道了吗?快睡吧,我明天还要开工呢。”
  李南辉不再说话,大厅里的开仗声音也低了许多,只听到听不懂的女人数落声,夹杂着男人的哄劝声。
  
  李南辉认识的第一个乡友就是吴明的表弟李云义。也正如吴明所说,来了深圳大半年了,一直没找到稳定的工作,偶尔在阿许需要人手的时候就打几天杂工,挣十元钱一天。
  李南辉心中一沉。
  李云义安慰道:“你是高中生,应该好找工作。只是这里的人很瞧不起外省人,甚至不会讲白话,买东西都要贵很多。你人聪明,要尽快学会讲广东话。”
  每天一早,两人便出去找工作,真的是“找”。相邻的福永、沙井两个镇,有成千上万家厂,可就是把他俩招不进去。招女孩的多,招会讲白话的多,招大学生的也不少,招懂技术和管理人员的最多,但有个别厂在招工公告上白纸黑字的申明:四川、湖南、江西的不要。
  李南辉大惑不解。
  李云义叹道:“听人说,四川、湖南、江西三个省来深圳打工的特别多,经常打架闹事,许多厂的老板都怕了。”
  李南辉心里更不是滋味,轻声说:“也就是说,我们找工作又多了一些障碍!”
  李云义也只有再叹气了。
  
  家里亲人听说他一再找工作都没能找到,非常担心、着急。李小冰特地写了信来说:哥,爹妈心里难过,希望你回来,大家穷就穷过,怎么说家里也有几亩田地,总不会饿了肚子。
  李南辉马上回信说:虽然目前没找到工作,但坚信天无绝人之路!虽然深感故里他乡的差别巨大,但坚信在我们这一辈人身上会有人挑起改造的重担!父母兄弟姐妹们的安康就是我在他乡最大的欢乐!
  信去后,回信是李允波写的:能在困境中安慰鼓励别人且心怀穷苦山乡的人,就算没有大成也能有小成!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我坚信你会成为“打工”这第七十三行的状元!故里他乡,月一样的有圆有缺,星一样的晶亮闪烁,我们都常望望吧,我们的目光会在某个地方相聚,心在那儿相逢,互道平安,相互祝福!
  李南辉笑了,好一个侄儿李允波!是的,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我李南辉便要作这七十二行之外的第七十三行状元——打工状元!我要尽我毕生的精力,引珠江之水去灌溉山乡的农田!
  
  这天早上,李云义头痛,在屋里睡觉,李南辉便独自出去找工作。走啊,走啊,也不知问过多少厂了,不觉间到了沙井万丰村。他在学校时曾在《半月谈》上看到过一则报道,品评华夏富裕之村,仿佛就有个万丰村,而且排在前列,想来便也就是这万丰村了。
  万丰村村口建了一座巍峨的牌坊:两旁矗立着近十米高的罗马柱,其中两条刻下了对仗工整的对联,嵌入了万、丰两字,言词间洋溢着富足、自强拼搏不息的磅礴气势,门楼顶雕塑着二龙戏珠的图案,更平添了宏伟气势:仿佛牌坊直冲云宵,欲与天公试比高!
  李南辉在牌坊前站住了,心里暗暗道:“在我的今生,也能看到山乡的村社在富足之余大家集资建这么一座巍峨的牌坊,以纪念我们脱贫至小康直奔富足么?”
  又走了一阵,到了要收一元门票的万丰公园。李南辉想了想又站住了,默默地对自己说:“真是累了,花一块钱进去坐坐吧,歇够了就在这富庶之村的公园里逛逛。早听云义说了,万丰公园里亭台楼阁,湖光潋滟,别有一番景致,舍得花几块钱还能看到几个少数民族的精彩歌舞表演,以及一些艺人的出色杂技,那也很不错啊!”
  天公不作美,心痛花了一块钱走进公园没多久,还没来得及欣赏美景,却突然间天色大变,顷刻就下起大雨来。李南辉心里更觉颓丧,只得迅速冲进一个小亭子里。
  亭子里有个女孩正在看书,见有人冲了进来,吓了一大跳,“嚯”地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惊慌。
  李南辉望了那女孩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这一笑一望不要紧,却被那女孩的美貌惊住了。女孩看上去与他年纪相仿,略带惊慌地坐在那里,就好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新月般的细眉绝对没经过任何修饰,不淡亦不浓,似挂在远山的树梢上,亦好像就嵌在自己的眼帘里;眼睛很大,蕴含着两粒熠熠生辉的黑珍珠,在长长的睫毛掩映下,似乎有些朦胧却似乎又特别清澈;嫩白嫩白的标致瓜子脸上点缀着玲珑的瑶鼻,还有那小巧而诱人的樱桃嘴,完美得就像是洁白无瑕的绝世美玉经冠绝一时的艺术大师数年酝酿才精雕细刻而成的工艺品。
  “西施沉鱼,昭君落雁,玉环羞花,貂婵闭月。”李南辉心里突然间莫名其妙地想,“却不知比之眼前这女孩又如何?”
  “这雨来得可真快。”那女孩用普通话说。
  李南辉一惊,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道:“是啊!”然后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却又忍不住不时偷窥几眼,心里又莫名其妙地想,“老天不作美,似乎竟是有心不让我欣赏公园的美丽景致,怕我错过了这人间万中无一的佳丽。”
  雨越下越大,没有要停的意思,直叫人心里烦到了顶点。那女孩似乎并不在意,依然认真的捧着书看。李南辉却忍不住站起身来,在亭里走来走去。
  女孩合上书站起身靠着亭柱轻笑道:“你不停地晃来晃去,不觉得累么?”
  李南辉赶忙停了下来,讪讪地笑道:“这雨可真烦人。”
  “广东春夏的天气就这样啦,像小孩的脸一样,说变就变,哭了又笑,笑了又哭。”女孩也叹了口气,顿了顿又道,“是还没找到工作吗?”
  李南辉点了点头,轻声问:“你也是?”
  女孩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刚来几天,我表姐说过两天把我介绍到她们厂里去。”
  李南辉顿时沮丧起来,黯然道:“我来一个多月了,还没找到工作。”
  女孩安慰道:“听表姐说,男孩若没有文凭或专长,好像找工作难一点,但总会找到的。”
  说了这么几句话,雨就渐渐地小了,终于停了,太阳也一下子钻了出来。李南辉告别了那女孩,再也无心欣赏什么公园景色了,走出了万丰公园。又继续走访了几家厂,终于也失望了,决定回住处去。
  走到一条偏僻的小路上,见到三个人正追打着。其中两个听口音也不是本地人,正合力追打着一个瘦长的年轻人。年轻人跑得很快,却被其中一个捡了块大石子打伤了腿,摔倒了。两个追打着的人马上冲上去把那年轻人按在地上,抡起拳头就猛捶。
  李南辉实在看不下去,走过去吼道:“干什么?想打死人吗?”
  两人一怔,站了起来,骂道:“关你×事!”
  李南辉也不理他们,径直把那年轻人扶了起来。
  “他们是一伙的!”两个人嘀咕着,然后猛地挥拳冲向李南辉的脸部。
  李南辉自幼家贫,又因修水库搬迁,在新家乡常遭人欺负,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深感强健体魄的重要,坚持不懈地进行锻炼。上初中时听人说练好气功不仅于自己有益还能替人治疗很多种病,就又迷恋上了练气功。心想父母亲有许多隐性慢性杂病,针石难断根,更何况家贫如洗,难以延医就药,练好气功倒是好门路。于是抽时间挖药卖了几个钱托人从县图书馆买了两本气功书回来照着练。多年下来气功没练成,身体从本质上倒的确日益强健,与看似文弱的外表形体形成鲜明的对比。上高中后与王越腾成为好友,王越腾有一身家传功夫,属于南拳一支“铁佛拳”的一个流派,以“勇毒狠快”见长,招招都是攻击人身薄弱要害部位。王越腾不惜倾囊相授,李南辉自是认真苦练。他与王越腾有一个共同的观点:想成大事,须先有好身体!
  拳头快到脸上的时候,李南辉才伸出两只手抓住两人的拳头一扭。两人直惨叫了一声,知道遇到了会家子,却又颇不甘心,嘴里骂骂咧咧着飞快地走了。
  瘦长的年轻人忙道:“谢谢!谢谢!我叫欧阳路近,小兄弟怎么称呼?你可真是好身手!”
  “不客气。我叫李南辉。怎么回事?”
  “其实不能怪他们,我偷他们的单车,被他们发现了。”
  李南辉一怔,奇道:“欧阳大哥,怎么要干这种事呢?”
  欧阳路近长叹了一声道:“你以为我想吗?来了深圳快半年了,始终没找到工作。我,当不了乞丐,却也不想饿死。”说罢也不说“再见”就自个儿走了。
  望着欧阳路近去远了,李南辉心头升起一股寒意,莫非,自己最终也要落到去乞讨或偷盗以维持生计么?
  懊恼地回到住处,李云义沮丧地告诉李南辉道:“表哥跟阿许去汕头了,这房过了今晚就不租了。”
  李南辉大惊。天啦,这可怎么办呢?他们两人身上的钱加起来也没有一百块啊!
  李云义又忿忿地道:“这个表哥我今后不想认他了,走也不当面打声招呼,明知我们没多少钱也不托阿许带一点给我们!”
  李南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现在得想一想我们该怎么办。租房吗?没有钱!就算租到了很便宜的,我们就没有钱吃饭了。”
  李云义沉吟了一阵道:“现在外面查户口也很严,以前住在这儿有阿许挡着,治安队的一般不来查,就算我们在外找到人合伙租到便宜的房,恐怕没两天就要进收容所了。不如这样,我们住坟地!”
  李南辉一怔。
  李云义又道:“你不知道,这里的本地人把他们先人的坟地不知道弄得有多堂皇,有的简直像小小的宫殿一样。”
  李南辉还是不语,泪水却差点滚了出来。
  “你不是常说天无绝人之路吗?”李云义安慰道,“南下广东打工睡大路边、睡坟地的一定也不只我们两人。你,不会怕鬼吧?”
  李南辉这才摇了摇头,强笑道:“我们穷得叮当响,又没做亏心事,鬼怎么会找我们啊!我只是心里难过,想爹妈了。”
  李云义也很黯然,轻声道:“事已至此,我们也不多住这一晚了,现在就去后山坟地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吧,然后搬过去。”
  李南辉想想也只有如此了,点了点头。
  
  距他们住处不远有一个小水库,水库边就有一座小山。山上的热带灌木十分茂盛,在草木的掩映间,远远就能见到许多坟地。慢慢地走到山上,李南辉发现每一座坟前都一定有一片或大或小的空地,坟墓建造得更是多姿多彩。少数坟只简单立了一块碑,而那碑是经过精雕细刻过的;大多都把坟头弄得十分复杂,或如大户门楼、或如凉亭小榭;极少数更是竭尽奢华,或如显贵豪宅、或如帝王宫殿,雕龙刻凤自不待言。
  李南辉不禁又在心里发出一阵感慨,感慨之余不禁默默地想,想来这些坟的多姿多彩、千差万别,也正是当地人的贫富之别的侧面反映了,同时,攀比之心亦由此可见一斑。
  没怎么费劲就找了个特别宽敞而又有大树遮荫的地方,然后就搬了过去。慢慢地天黑了,蚊子直在他们耳边歌唱,不时向他们发起攻击。
  李云义躺在地上恼道:“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广东的蚊子特别毒,给它们咬了几下,又痛又痒还会起个大疙瘩。”
  李南辉应声道:“你在这儿睡着吧,我去买蚊香回来。要不,明天还哪里能去找工作,脸被蚊子叮得吓都把人吓死了。”
  李云义赶忙道:“还是一起去吧,这鬼地方,我一个人可不敢呆着。”
  买回蚊香又吃了几口面包,说了一阵话,李云义就沉沉地睡过去了,李南辉半躺着想起父母亲人和校园,又流下泪来,好久才迷糊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突地感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由得大惊,迅速翻身坐了起来。莫非,莫非真的有鬼?定睛一看,在朦胧的月色里,他们旁边的坟地上也正有三个人,一个躺着,两个坐着,正说着话。
  见他坐了起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冲他问道:“朋友,有烟吗?借一支。”
  李南辉答道:“对不起,我不会抽烟,没有。”然后又躺了下来。迷迷糊糊间天就亮了,李南辉站起身不由又吃了一惊:那三人中竟有一个是他前不久帮过的欧阳路近。
  “真是巧,又见面了,”欧阳路近走了过来,“小兄弟,饿得很,有吃的东西吗?”
  李南辉马上拿出几个面包递给欧阳路近道:“叫他们也吃一点吧。”然后叫醒了李云义,吃了点面包收拾了一下东西又去找工作。
  三人异口同声冲他道:“小兄弟,谢了!”
  
  一天又过去了,还是没着落。回到坟地闲聊了一阵正准备睡觉,欧阳路近等三人也回来了,还带了花生、饼干、鱼罐头、两瓶“尖庄”酒,径直走到他们面前坐下来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来,一起喝一杯吧!”
  李云义心里有点怕,躲过一边不出声。
  李南辉轻笑道:“三位今天有收获了?”
  欧阳路近也不以为意,大笑道:“还好,弄了几十块钱。要不,可能要去抢了。”然后喝了一大口酒,又把酒瓶递给李南辉,“小兄弟,你身手那么好,不如跟我们一起干吧,我们三人很讲义气的。我相信,不用多久,我们就不用再睡坟地了。”
  李南辉也不客气,喝了口酒,却很严肃认真地道:“天无绝人之路!还是不要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好!”
  欧阳路近淡淡地笑了笑,介绍那稍胖的说:“路冲。”又指着稍小的,“汪一鸣。”心想,你以为是我想做违法乱纪的事情么?
  李南辉讲了一次自己的姓名,又把李云义介绍给他们。
  又过了两个傍晚,李南辉和李云义正相对坐在坟地上叹息着,欧阳路近等三人回来告诉他们说:“山下不远的万盛塑胶五金厂明天要大招工,只招男工,不分地域种族。机会来了哦,可得看你们的运气了!”二人大喜,早早睡下早早就醒了,和欧阳路近等三人一起去了。
  这次招工倒公平,每个人都可以填表,写简历,只是须交五块钱买表格纸,然后就交上去,下午两点钟在厂门口看通告。
  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李南辉和李云义、汪一鸣都招了进去,厂里工资不高,但包吃包住。后来才得知负责招工的人事主管喜欢书法,好在他们三人的字都写得不差,才幸运地成为填表的一百多人中被录取的十八个人中的三个。
  回到坟地,五人都很兴奋,李南辉和李云义买了一些必需的日用品后,凑了十八块钱买了花生、瓜子、“沱牌”酒请大家享用。
  路冲大声道:“以后大家就都是朋友了,可要互相扶持哦!”
  “欧阳大哥,”李南辉喝了一大口酒接口道,“汪一鸣和我们都终于能找到工作,你和路大哥可不能泄气,也一定能找到工作的。”
  欧阳路近叹了口气,也不答他的话,自顾喝酒。李南辉自觉没趣,也就不再多说。
  
  进厂后,李云义被分到搬运组,李南辉却被安排到机修组当杂工。
  李云义羡慕地道:“分到机修组学到了技术,今后可就好办了。”
  李南辉也暗暗庆幸,何况自己高中时是学理科的,对机电也还颇感兴趣。晚上下班后虽然已经很累,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后就马上写了报捷家书。
  厂里要压一个月工资,第一个月领了367元。他觉得挺不错的,就像小时候自己挖药卖到了钱一样兴奋,当时西水中学的老师们转正后一个月也就两百来块啊!他留下67元自用,马上就寄了300元回去。
  几个月的厂里生活使李南辉发现了一宗怪现象。厂里的员工因地域分成了几派。省与省之间,同一省的不同地区之间,讲不同方言的人之间,总在上演不同程度的争斗。组长、拉长、副主管、主管更是明争暗斗,拼命在可能的情况下安插自己的亲信。就是打饭的时候,饭堂工作人员也会因为与他们关系的亲疏而给不同数量和质量的菜。他心里明白,在有人或者说有生命存在的地方,这种现象就一定会存在,只是似乎炎黄子孙表现得特别明显。除了感慨,他只能一心一意的上班,尽量当个“乖孩子”。也因为如此,深得几位师傅的喜爱,让他学到了许多书本上无法学到的东西。
  但他还是佩服吴明,初中都没有毕业,却自学会了无线电技术,而且比较有水平,对强电和电焊技术更是颇有实践心得,受到了阿许的重视,没工开的时候,也会给他八百元一个月的底薪。在当时的他心里,吴明的工资就是他的奋斗目标,甚至暗暗下决心,有一天有余钱了,就去找个职业技术培训学校接受一段时间培训,然后走吴明的路。
  但李云义说:“在厂里领两三千的大有人在。”
  李南辉笑道:“那不是一年两年能混到的,但在外面就很快会有这个可能。”
  李云义大不以为然。
  
  终于轮到了一个不加班的星期天。
  李南辉很是开心,一早就起了床,出去到处找书店。有几个月没有接触书了,他心里很难受,当然不肯浪费哪怕一分钟能看到书的时间。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家稍有规模的书店,竟意外地见到了几个月前在万丰公园躲雨时在小亭子里见到的那特别漂亮的女孩。
  那女孩正在翻找什么书,见到他先是一愣,旋即轻笑道:“你好,又见面了。看你神采飞扬的,一定是找到好工作了吧!”
  “好工作倒没有,总算是找到了工作,你呢?你表姐帮你介绍了工作没有?”
  女孩点了点头,问道:“你在哪个厂上班?”
  李南辉翻出一本《电工大全》,答道:“万盛塑胶五金厂,你呢?”
  女孩奇道:“我也是啊,你在哪个部门?”
  李南辉一愣,说:“机修组,你呢?”
  女孩笑道:“真是山水有相逢啊!我在啤机部。”
  二人一边说话一边翻找着自己想要找的书,不知不觉就过了好长的时间。聊着的时候,二人互相讲了姓名,家乡籍贯。女孩名叫田瑶雪,湖南张家界瑶族人。
  李南辉又问道:“你们有自己的语言吗?”
  田瑶雪含笑答道:“当然有啦,只不过我们读书时都是学普通话的。”
  第二天上班后,李南辉特地找了个借口到了啤机部,果然见到了田瑶雪。田瑶雪也发现了他,冲他笑了笑。后来二人因为常到书店看书、买书、租书,互相说的话就更多了,慢慢地成了好朋友,甚至吃饭的时候也尽可能地坐得近一些。
  李云义取笑道:“你可真行,小小年纪,追女孩很有一手嘛。说实话,田瑶雪那么漂亮,见过她的人想不喜欢她根本就不可能。你真是厉害,那么多人在千方百计打她的主意,想与她哪怕多说几句话都不可能,你却轻易地就能与她同桌吃饭,一起去逛书店。佩服,佩服,人小鬼大!”
  “你可别乱说!”李南辉忙道,“她知道了,会生我气的,我也绝对没有想过你说的那事,我们只是谈得来而已。”嘴里虽这样说,可在他的心里,如果有一天没有见到田瑶雪,就像丢了魂一样。
  
  (未完待续。敬请关注第二章:孝义深深,陷阱重重)
  
  责任编辑:宋世安
  题图插图:苏于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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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旅游热潮尽退,我们踏上自由行旅途,目的地直指西安——魂牵梦萦的六朝古都,追寻那沧桑的明城墙、威武的秦兵马俑……还有那让人垂涎欲滴的西安风味小吃!    大雁塔-明城墙-北院门    黄昏,冲出火车站,我们直扑“樊记”腊汁肉夹馍。老汉不慌不忙切下一块油花卤肉,剁得细碎,从烤炉内壁夹出外焦内绵的馍,侧切开半边夹进卤肉,用纸袋一包,递到手里热乎乎的,咬一口肉香馍脆,和着浑厚的陕北吆喝,美得我!  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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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在家就像一个小公主!”好朋友前些日子到我家吃完饭后,对我发出了如此感慨。我听了先是一惊,继而笑了。是呀!自从去年弟弟到外地上大学,姐姐随后又结了婚,对于一个五口之家来说,父母的身边一下子就少了两个孩子,他们自然而然地会把注意力集中到我身上了。  由于工作关系,我很少能像其他人那样天天都在家里吃晚饭,但爸爸仍然每天都会打电话问我“是否回家吃饭”。每当此时,我都会犹豫,如果说“不”吧,他就会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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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南方的同事偶然跟我提起雪,说他从出生到现在都没看见过真正的雪,只是在书上、电视上见过,觉得这是人生一大憾事。我很幸运,我的故乡在北方的豫北平原,那里每年都会下雪。  故乡四季分明,有春的萌动、夏的炽热、秋的深沉、冬的含蓄。尤其是冬天里的雪,更是我们孩童时代的最爱。  一般来说,下雪前都是有征兆的,前几天会刮风,落光叶子的树干在风中呜咽,地面的灰尘被阴风吹得让行人睁不开眼,天也阴沉沉的,万物都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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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中一毕业就出来打工,初次打工只有一个感觉——想家,虽然我当时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但毕竟是第一次出远门。  我原来一直认为自己很坚强,看到别人第一次出去打工时,亲朋好友哭得稀里哗啦,大包小包地提了好多东西,弄得跟永别似的,而我呢,则是一个人默默走的,正如徐志摩的“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爸爸当时很忙,他根本不知道我走了,我只对妈妈轻轻说了句:“妈,我走了。”然后一个人拎着几本书,带着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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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以前,“姐姐”两个字对我来说是那么的抗拒,总是难说出口,身边的同学和朋友也从没听我说过有关我和姐姐的事,因为我不愿提起自己有个姐姐。所以,当她们到我家作客时,都会问我同一个问题:“阿婷,怎么没听你说起过你姐姐呢?”是啊!从小到大,我就和姐姐关系不好,从不愿意和她坐在一起,更不愿和她睡,甚至不愿和她多说一句话。  姐姐是我们兄妹中的“首领”。因她小时候身体不好,中学没上完就一直呆在家里。爸妈和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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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 题 吴之如 (江苏)    “招工难”应急对策 任国庆 (东莞)    一夫当关 韦荣景 (广西)    伞 李肖扬 (湖北)    随机应变 李 斌 (广西)    倒 贴 雷克昌 (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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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那时的我天真烂漫,激情满怀,对南方的世界充满了向往,为自己编织过五彩缤纷的梦。于是刚从学校毕业,我就不顾家人的反对,只身踏上南下的火车,投奔深圳的一个朋友。  经过火车的颠簸,到深圳休息一天后,我便揣着毕业证,顶着炎炎烈日穿梭于各个工业区。由于运气好,到深圳后的第二个星期六,我就找到了一份薪资刚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就这样开始了自己的打工生活。  但工作并不顺利,每天产生的很多问题令我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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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4月12日中午,我下班刚走到厂门口,两名穿制服的警察在保安的介绍下拦住我严肃地说,你因涉嫌对李伟敲诈勒索被警方抓捕,请配合我们的工作。一双锃亮的手铐戴在了我手上。  2004年,我在新会一家五金厂认识了外省工友李伟,彼此相处得很好,一起逛街、上网、宵夜,如影随行,零花钱从没分过彼此。  6月份,李伟在女友怀孕后又爱上了另一个女生,他强迫女友去医院流产,因女友失血过多身体受损而使他欠下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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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前看:男,1970年生于四川泸州,初中毕业,1996年来到北京,先后在保安公司、饭店、送水站、工地、垃圾场干过,勤劳善良,性格温和,孝敬父母。  向前进:男,1973年生于四川泸州,小学毕业,1996年来到北京,先后在保安公司、饭店、送水站、工地、垃圾场干过,好吃懒做,性格暴戾,经常打架,有偷盗行为,2000年,在一次意外事件中死亡。    向前看和向前进是亲兄弟。我认识他们是在2002年,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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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比较烦,比较烦,比较烦……”健哥可真是唱出了我的心声,我最近真是烦,倒霉事还真多,先是手机在车上被人“弄”走,接着给客户骗了一小笔,最近一件稀奇事更是让我哭笑不得。  人都有一个代号,以便区分,不过,人太多了,难免重复。真是人一倒霉百事衰,这不,连名字都不放过我。  由于公司业务关系,我去广州一个多星期才回来,到了宿舍,没人在,我又没带钥匙,就来到大街上闲逛。刚到菜市场门口,忽然,“有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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