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个世界开花

来源 :东方艺术·大家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abeey2009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罗玛:你早期有一件作品叫《飞行的糖》,画了一个蒙面人在空中飞行,忽然被一颗子弹击中,而这颗子弹居然来地面的塔尖,令人印象深刻。能谈谈它的创作来源吗?
  俞洁:这实际上是在叙述自己所遭受和承受的东西,因为当时我做了一个手术,这是我一生当中第一次做手术,它让我感觉像是一不留神被某个东西击中了。至于那个发射子弹的亭子,我只是想把这个事情弄的比较可爱一些,就画了一个中式的亭子,亭子上面有尖角,在我的想象中,每一个尖角都是有能量的。
  罗玛:对于这个中式的亭子,你当时有没有考虑过它和传统之间的关系?
  俞洁:没有。我只是觉得没有比它更合适的了。我不想把事情说得那么直白,所以就像游戏一样设了一个谜局。
  罗玛:这个蒙面人似乎始终有你的影子?为什么是蒙面的?
  俞洁:我不想以真面目示人,因为表情是最泄露秘密的。
  罗玛:所以你做了一个遮挡,其实你派了一个替身去你想经历或者是已经经历过的事情。
  俞洁:对,去经历我想经历的、已经经历过的,或者是没有经历过的,那个蒙面人可以说是我指派的一个角色,而我是导演。
  罗玛:你的作品里确实有一种戏剧化的成分。
  俞洁:有的,当时那批作品的戏剧感是很强的,这来源于生活中很多事情,包括周遭朋友所经历的事情,包括我自己所经历的事情。我突然间明白了人生如戏的说法。
  罗玛:那个时期的作品—应该是2007年吧?
  俞洁:对,当时做了个个展,叫《入侵》。
  罗玛:那个阶段的作品人物有玩偶的成分,提线玩偶。
  俞洁:对,其实就是被控制的成分,以及虚假的成分。因为戏里很多东西都是假的,其实生活里面很多东西也是假的,就看你想演成什么样子,你希望的结局什么,或者中途退场也可以。
  罗玛:那你这些戏,当时的主题是什么?
  俞洁:主题就是—努力让自己觉得这就是一场戏。
  罗玛:这是否意味着,你的焦虑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转移了?
  俞洁:对,缓解了。努力把自己变成局外人,一个观看者。
  罗玛:也就是说,你通过这种方式把现实中的自己分离出去,变成一个被看的他者?
  俞洁:我重新看我在生活里面的状态。
  罗玛:理论上来说,“看”与“被看”是一对主客体的关系,伯格在他的《观看之道》里认为“观看决定了我们在这个世界中的位置”,女性主义者们也一再论及“看”作为主体意识对于女性地位的重要性。你的绘画多少触及了这个问题,对此你是怎么考虑的?
  俞洁:其实不管是看自己,还是看他人,当你看的时候就像一个主导者,就会把情绪上的东西放开,而且,处在这样的位置就会发现很多事情的本质,哪怕是自己的活动轨迹都会看出一个相对本质的趋向。这个方法挺好的,很容易把事情搞清楚。
  罗玛:把什么事情搞清楚?
  俞洁:就是很多谜局,或者是迷宫,你身在其中的时候是不清楚的,但是你站高一点就全都看清楚了。这跟性别没有关系,我只是想把我自己搞清楚,而不带有任何性别的因素。如果我是一个男的,我还是这样,我还是把自己看清楚。看是主导性的,有快感的,当一个事情一再被看,并且把它放在一个戏剧化的场景里去看的时候,其中的虚假成分就会越来越清楚。
  罗玛:说到性别,我觉得你那个时期的蒙面人是有女性特征的,并且有相当强的对抗意识,比如《截机》这件作品中所表现出的对抗情绪。但是在这之后的人物似乎就慢慢变得中性了,不再对抗什么了。这种“去性别化”的过程你是有意为之吗?
  俞洁:对。因为当你把对抗本身去掉的时候,就已经把需要对抗的那个部分同时也弱化了,这样就可以寻求一个人存在的本质,或者关注事情的本质,这个会有意思一点,而且会变得更广阔一些。
  罗玛:能具体说说这个对抗的东西吗?是一种男权?强权?还是集权?
  俞洁:跟社会没有关系。是指某种强势。
  罗玛:具体是什么?是某种压迫感吗?
  俞洁:就是所有东西加在一起形成那样一个点。我的画之所以后来跟宗教有关系,也是来源于这个。因为宗教里面第一并没有规定你作为一个男的或女的应该承受什么,第二宗教里面认为所有的承受你也可以不承受。当你决定不承受的时候,所有的压迫感就没有了。
  罗玛: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当你决定不承受的时候,你的人物就自然而然的“去性别”了。
  俞洁:有一种说法是一个男的或者女的,都是一半的人,一定要找到另外一半才能圆满。但是,当一个人决定自我圆满的时候,另外一半就不需要去找了,他会自我完善。一旦一个人能够自我完善的时候,旁边的东西就不会构成太多的对抗、压迫了。我努力想让自己达到一个整圆,再去看这个世界。不带有任何情绪地去看这个世界。这或许就是我心理转变的一个原因。2008年之后的作品,再去看的时候已经把自己虚化了,不再那么关注自我了,而是看外面的世界了。不仅要看整个世界,还想要看到宇宙上面的空间,因为有一段时间我有一个想法,我突然觉得整个地球在宇宙里面是很小的体系,那么广阔的空间,一个人小小的思维放在里面根本什么都不是。
  罗玛:这里面有一个转折点我很想听你展开。你刚才一下子视野变得很大,仿佛从一个高空看这个世界,甚至是看这个世界以外的东西。这里面有一个转折,你的目光是怎么跳转开的?
  俞洁:还是从看自己开始的,或者说,通过让画中人去演自己,从而把自己看清楚,知道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受到的干扰是什么。把这个搞明白了以后就会一下子开阔了,真是这样子的。
  罗玛:《入侵》那个阶段之后,你的创作似乎中断了一两年?
  俞洁:中断了一年半,因为生孩子。
  罗玛:通常认为女性在从事艺术创作的过程中,存在太多不确定性因素,比如说结婚了,生子了,家庭生活中的种种琐事了,这些都会对她们造成影响。在现实中我们也确实发现,一些很不错的女艺术家过了几年就销声匿迹了,甚至不再做艺术了。所以我问你,生孩子的过程对你的艺术创作有没有产生影响?固然它像通过一场考试。   俞洁:影响是有一点,生了一个小孩就好像有了一个亲人,一个极其稳固亲人的感觉,就是这种感觉,确实很温暖。这个温暖产生之后,可能创作的东西更加镇定一点,不慌张。少了更多对抗的东西。对抗是一个比较弱势的表现。因为小孩是纯真的,所以画里面就出现了一些更加纯真的眼神。
  罗玛:在这个过程中你有没有想到过会放弃绘画?
  俞洁:从未想过,我觉得我对艺术应该做到死那一刻差不多。因为我是有好奇心的,老想探究一些新的东西出来。我有表达的欲望。绘画对我来说有一点像做游戏,或者像一个探险,我有探险的心理,这就是我一直会做下去的原因。
  罗玛:这之后你的作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变得不再那么激烈了,变得似乎更加游离于现实之外,甚至是超现实的,这些作品大多汇集在你2012年的个展里,这个展览的名字《仪式》多少一点宗教感,这个你是怎么考虑的?
  俞洁:我相信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存在,因为我们只看到自然里面很小很小一部分,包括日常所经历的事情也只是你所能感触到的极小一部分。对于另外一个空间的想象,以及对于时间的重新感知,更能激起我的兴趣,因为我觉得时间是一个催化剂。
  罗玛:具体谈谈?
  俞洁:我以前其实没有觉得时间这两个字很神奇,后来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观察,突然觉得时间有空间在里面,也有厚度在里面,甚至于是可见的。当你没有把时间加进去的时候很多东西是薄片,一旦加入时间以后就变成一个立体的,而且就像一个魔方似的,或者是像一个化学反应。甚至于可以把这个时间划分成很多个方式来看,千年是一个方式,百年是一个方式,可能万年又是一个感觉,亿万年又是一个感觉。再回看我们存在空间的时候,顿时觉得这是个可看、可不看的瞬间。
  罗玛:所以你画面里人物的眼神有一种漫不经心?
  俞洁:对,就是可看,可不看,有什么重要的?当然,政治事件我也关注,但是一旦把这些事情全部划到时间格子里面的时候,顿时所有的东西都有它变化的一面,有它戏剧的一面,有它必然产生和必然消亡的一面。
  罗玛:也就是说,你觉得这种文化干预、社会干预都是无意义的。
  俞洁:自然会产生,自然会进行,就像这个东西要发酵似的。
  罗玛:能谈谈宗教对你的影响吗?
  俞洁:我觉得我是受了宗教里面看待事物方式的影响。应该说更多是来源于佛教里面的,一个是“空有”观念,就是“看空不空”,从容面对日常生活里遇到的所有事情,还有一个就是“幻”的概念,这个对我是有影响的。幻象以各种方式呈现,对应到日常用词可能就是跟戏剧有关系的词。
  罗玛:你的绘画在《入侵》之前那个阶段带有更大的随意性和片断性,语言也相对的轻松和自由,带有涂鸦感。这之后你在技术的层面上似乎做了更多的考量,开始注重画面的质感,处理得越来越细致。这个你是怎么考虑的呢?
  俞洁:这跟时间有一点关系,因为我觉得绘画创作其实分两种,一种是从空中一抓而来的,另一种是你坐在那里像禅定一样,把时间放在里面自然会显现出另外一种力量,我后来的创作倾向于第二种方式。
  罗玛:画面品质要求越高,处理得越细,越要求你注入时间。但时间这个东西又是相对空泛的概念,它呈现在画面上的时候可能会带来一个问题:画面看上去品质好,似乎也有某种禅意,但是也存在空洞无物的危险。在这个问题上你是怎么样考虑的?
  俞洁:前一段时间我去上海看了美国收藏中国五代宋元书画展,我看完以后顿时明白了时间的概念,我发现当时的艺术实际上加入的精力是很多的。为什么现在的国画架不住看?因为耐心不在里面了,而以前是加入了无比的耐心在一件作品里面。不管画的是什么,情感是隐喻在里面了,那时的艺术我发现是不表现什么政治的,画得更多的是日常的生活:吃的什么,坐在什么样的凳子上面……但是这种日常是把他的想法一点一点像纹身一样纹到绘画里面,所以显得很厚实。
  罗玛:对应到你自己的作品,你觉得这种时间的注入是有效的。
  俞洁:非常有效。时间的力量是没有办法取代的。我以前的绘画是很狂放,很随性的。后来有一天突然想安静的、不闹腾的把一个东西画出来,不要带太多情绪在里面的,只是表达一个想法,最后产生的结果就是这样的。
  罗玛:你最喜欢的艺术家有哪些?
  俞洁:我很喜欢卡特兰(Cattelan),就是意大利做装置的艺术家,还有艾敏(Emin),达明﹒赫斯特(Damienhirst)我也很喜欢,特别欣赏他作品里冷酷和直接的一面。中国古代艺术家我喜欢的还不少,像马远、梁楷、王冕、夏圭、宋徽宗等等,这些都挺喜欢的。
  罗玛:对你产生影响比较大的艺术家有没有?
  俞洁:没有。好像也很难说受到什么人的影响,看完就会忘掉,可能隐约留下来影子,影子可能在某一个时候会翻出来,但是具体的好像没有。
  罗玛:如果把你的创作轨迹用一个比较简单的线条梳理一下,从最初那种自然率性的表达,到社会性的、带有对抗情绪的表达,到后来慢慢开始变成和世界讲和,甚至是放弃,你是否觉得现阶段已经到达了一个可以回头远观的位置?
  俞洁:有一点。我甚至于想把这个阶段放在千年或者更长的时间来看,我觉得这些东西会灰飞烟灭全部消失,最后在茫茫宇宙里面一丝痕迹都不留,这就更像是幻象,曾经存在的一缕烟。
  罗玛:幻象这个概念,在你的绘画中有什么样具体的表达?
  俞洁:幻象可能是在2007年左右表达更多一点,最近我更关心和时间、流逝有关的东西。所有的东西都在流逝。其实这也是幻象的一部分吧,应该是上一个阶段的延续性表达。我的创作,我想大致可以分为两个阶段,一个阶段是幻象和戏剧之间的对应,一个阶段是幻象和时间以及流逝感的对应。
  罗玛:时间、流逝这些概念都是很大的意象,跳开现实去看待现实,甚至站在千万年之外回看今天,这些确实能够给画面带来一些异样的感觉,这也是你作品的个人气质之所在。但这同时也存在对问题大而化之的危险,这个你考虑过吗?
  俞洁:没有,我还没有考虑到这个程度呢。哪一天表达不出来的时候就会考虑了。
  罗玛:这里面是不是也意味着你对现实有意的回避?
  俞洁:没有。就是因为不回避所以才这样的。这里面存在现实和非现实的问题。所有幻象都有一个现实的刺点,就好像这一针扎过去会在另外一个世界里面开花。换个角度说,一般我们谈到女性的时候必然会谈到男性,但是谈到男性的时候很少有人谈到女性。这个问题固然跟多年以来的习惯和两性之间的差别有关系,但是我觉得作为一个人可以把这个性别抹平,抹平到什么程度呢?抹平到把一个人变成一个整圆,那个世界就是充满的。
其他文献
本文通过对一种加固计算机的热仿真分析,对比风机安装不同位置对整机散热的影响,并对相应结构进行优化,从而得出最佳散热方案.
潜油泵是海洋石油开采的主要设备,而叶轮和导叶是潜油泵的核心单元.本文主要采用计算机仿真的方法,对潜油泵的叶轮和导叶进行仿真分析,采用直观的方法分析压力场并作出优化改
随着城市经济发展和生活水平的提高,城市生活垃圾产生量日益增长,卫生填埋处理作为城市生活垃圾的最终稳定处置方法,在国内城市生活垃圾处理中占据着重要地位,而垃圾渗滤液已成为
近年来,锑掺杂二氧化锡(ATO)作为透明导电氧化物材料,凭其化学稳定性,高电导率,浅色透明性等优良性质,在很多领域有着广泛的应用,是近年来飞速发展的种新型功能材料。目前制
《中国花卉盆景》2013年1期封底郭佰喜先生所作的罗汉松盆景是件难得的好盆景。它塑造了一个端庄挺拨、浩气长存的英雄形象。看了此作,让人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京剧《打虎上山》
Mg2Si金属间化合物具有低密度、高熔点及高比强度等优点,适宜做中高温结构材料,有望用于航空、航天及汽车工业,但是由于其本征脆性,很难进行加工和应用。所以对金属间化合物M
真空断路器广泛应用于中高压电力系统,CuCr合金是目前性能最好的适合于真空断路器的触头材料。由于Cr的熔点很高,这类合金制备难度较大。优化制备工艺、改善CuCr合金的组织和性
艺术教育作为素质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素质教育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可以说没有艺术教育,不可能有真正的素质教育;不接受艺术教育的学生,不可能成为全面发展的学生。艺术教育作为学
近年来,多晶硅薄膜广泛应用于薄膜晶体管(TFTs)和薄膜太阳能电池等各种电子器件,受到人们的普遍关注。在多晶硅薄膜的各种制备技术中,热丝化学气相沉积法(HWCVD)以其低沉积温度、高沉积速率和低成本的特点而被广泛采用。 本文首先综述了热丝化学气相沉积法(HWCVD)制备多晶硅薄膜的发展过程,着重介绍了这种制备方法在近几年的研究进展,并展望了今后发展趋势和前景。在此基础上,本文在制备高质量多晶
本文综述了低熔封接玻璃的组成特征,分类及性能要求,概述了低熔封接玻璃的研究现状,展望了低熔封接玻璃向无铅化发展的趋势,系统地介绍了磷酸盐无铅低熔封接玻璃的研究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