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心中的郭沫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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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于1946年的郭平英是郭沫若的小女儿,现任郭沫若纪念馆的馆长,她朴素、和蔼、平易近人。
  我请她谈谈记忆中的父亲,这实际上是给她出了一个不小的难题。我马上就意识到,这个题目太大了。作为父亲的郭沫若,他留在女儿记忆中的东西是太多太多了,于是我立即补充了一句:“就谈谈您记忆中父亲与子女的故事吧!”
  
  父亲教我们吃野菜
  
  上世纪50年代初期,父亲带我们到颐和园去玩,在后山散步时,见到几个人正在采摘二月兰。一打听,原来他们是弄回去吃的。父亲说,我们也可以采摘一些回去吃嘛。回去一尝,味道果然不错,被我们全家认为是野菜中的极品。后来只要家里人外出,只要能见到二月兰,总要采一些回来。为了食用上的方便,索性引来一些种子,把二月兰种在了我们家的院子里。每年初春,当新鲜蔬菜还没有上市时,我们就吃它。不但自己吃,还用来招待客人。二月兰成了父亲的“郭氏推荐菜”。
  父亲认识很多种野菜,什么马齿苋、野苋菜,红薯秧的尖,不结瓜的南瓜花、白色紫荆花、枸杞芽什么的,许多别人家一般不吃的东西,我们家都吃。父亲绝对不允许作为子女的我们有挑食的习惯。什么这个不爱吃,那个不能吃的坏毛病,在我们身上绝对没有。在这方面父亲管得很严。对于国家机关管理局派来的厨师,他也同样严格要求。厨师给首长做饭,切菜时一般只取精华部分,剩下的便都扔掉了。一次父亲来到厨房,偶尔看到厨师把切下的许多菜叶都随手扔掉了。父亲弯下腰,重新从桶里把这些菜叶捡出来,语重心长地对年轻厨师说:“这些菜叶扔掉了多可惜,这不是还可以吃吗?”父亲是一位崇尚节俭的人,做任何一件小事,他都忘不了节俭。
  
  父亲培养我们的动手能力
  
  每年的寒暑假,是我们最快乐的日子。父亲尽管很忙,还是抽出时间来和我们一起做这做那。放暑假后,他积极倡导搞家庭厨艺大赛。我们兄弟姐妹每人做一个菜,比色彩、比形状、比味道。大家做得都很认真,尽管手艺不怎么样,可大家都很开心。对于我们的“劳动成果”,父亲都要品评一番,指出优点,说出不足。每次家庭厨艺大赛没有输者,全是赢家。我们在欢乐与开心中,不知不觉学会了做饭菜。稍微大了一点儿,我们才真正明白了父亲举办家庭厨艺大赛的含义。
  父亲是享誉海内外的一代文豪。在一般人看来,父亲似乎是个除了动笔杆子,其他什么都不会的人。其实不然,父亲还具备一双巧手。在我国的经济困难时期,物质供应相当贫乏,连肥皂也需要凭票供应。在这种情况下,父亲就带领我们自制肥皂。我们往加了热的牛油里不断地滴入火碱(氢氧化钠),一边滴一边搅拌均匀,直到牛油和火碱完全溶合在一起,冷却后定型,便成了一块块肥皂。尽管这种制作方法过于简陋,但它产生于父亲和我们的劳动之中,用起来格外自豪。这里有劳动的喜悦。
  有人曾经问我,你的父亲做家务吗?我觉得他们问得挺奇怪的。父亲特别忙,忙外事活动,忙各种各样的社会活动,忙著书立说。但他只要一闲下来,就会带领我们帮助妈妈做家务。我们就吃过父亲设计的拔丝苹果;吃过父亲协助母亲做成的风味香肠,那味道真的是好极了。父亲生产加工的菜不仅仅是自给自足,还送亲朋好友,大家品尝后都夸赞味道不错,都夸我父亲字写得有味儿,香肠做得同样有味儿。
  
  父亲给弟弟当家庭教师
  
  父亲对子女爱得深沉,管教起来相当严格。生于1953年的小弟建英,“文革”开始那年正上初中。正常的教学秩序被打乱了,学校停了课,建英没学可上。尽管学校停课了,可我们家里的特殊课堂却开学了。父亲给弟弟讲英语,教他每天读《史记》。翻译成白话文。教者特别认真,学者也格外努力。父亲往往带他念一两遍英语课文,弟弟几乎就能把全文背下来。这个特殊家庭课堂,对弟弟建英后来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由于父亲严格而行之有效的辅导,后来建英在北京大学当研究生时,为英国一个计算机代表团当翻译,相当成功。他的导师评价说,建英翻译得好,是因为他有坚实的汉语基础。
  
  发生在同一天的寒冷与温暖
  
  从1973年底到1974年初,“批林批孔”运动已在全国展开。1974年1月25日上午,“四人帮”召开了有一万八千人参加的“批林批孔”大会,会上多次指名道姓地批判我父亲,让当年已经83岁高龄的父亲站起来。江青还在大会上叫嚣:“在对待秦始皇和对待孔子的态度上,郭沫若和林彪一样。”这次“批林批孔”大会,周总理也参加了。当晚他便派人来到我们家。据秘书王廷芳回忆,总理指示的主要内容是郭老已经是80多岁的高龄老人了,一定要保护好,确保他的安全,并十分具体地作了四条指示:一是郭老身边24小时不能离人,要配备好专门昼夜值班的工作人员;二是让郭老从他那间十几平方米的小卧室里搬出来,搬到大房间里去住,因为郭老的卧室面积太小,氧气少,空气流通差,对老年人的健康不利;三是郭老在家里活动的地方,需要铺上地毯或胶垫,以避免滑倒后跌伤;四是具体工作由秘书王廷芳执行,由他负责。后来总理一再强调,如果再不铺上地毯,他就不会到家里来了。周伯伯对我父亲无微不至的关怀让我们全家为之感动,一直温暖着我们的心。
  
  穷长者与富朋友
  
  父亲既是长者,又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兄弟姐妹在一起回忆起父亲时,都有这样的感受。
  父亲作为人大副委员长,作为有影响的社会活动家,他一直提倡推广普通话,首先自己身体力行,他经常会把事先写好的讲话稿念给我们听,让我们纠正他的读音,一旦我们指出他对哪个字的读音没有念准,他总会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直到我们觉得这个字的读音念得差不多了,他才会停止练习。他还经常把他的作品念给我们听,请我们给他的稿子提意见。汉英、世英有时就会对某个问题提出不同意见,父亲有时一时接受不了,但他会认真地去思考。一旦他认为孩子们的意见提得对时,他会欣然接受。这种朋友式的平等讨论,成为我们的家风。
  父亲经常对我们说,他是个连一分钱都没有的穷人。当时我们只认为他是在和我们开玩笑。他写了那么多书,就是稿费再少,也不至于一分钱都没有吧!据妈妈说,解放以后他自己向党中央提出,不再接受出书的版税。在许多父亲故人的文章里都真实记录了父亲慷慨救助他人,慷慨出资支持革命文艺事业的感人故事。
  母亲也曾对我们回忆起父亲曾把他获得的“加强国际和平斯大林奖金”10万元卢布捐赠给了中国保卫世界和平大会。他又将15万元稿费捐给了中国科学院,后经党中央批准,将这笔款放在了中国科学技术大学,设了“郭沫若奖学金”。父亲究竟捐出过多少稿费,连母亲也记不清了。
  我们有一位贫穷的长者,又有一位学富五车的朋友。我们为此骄傲和自豪。
   (据《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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