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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听人说,女人如果只有一个名牌手包,那还不如没有的好。因为旁人若不是见你手上一年半载雷打不动全是它,反倒不会看清你的捉襟见肘。
读书少的人也有同样的苦恼。所以见到两脚书柜般的职业读书者,我一般是选择闭嘴。否则,谈来谈去就是那几本,很容易露馅。还不如做个宁愿委屈自己的懂事太太,咬紧牙关淡淡说一句:“我不是很喜欢这些奢侈品牌。”
可惜,懂得这道理时,已经晚了。熟悉的朋友对我读过哪几位作家了如指掌,陈年故交里有几位怕是连我只读过这些人的哪些篇目都知道个大概—实在是因为那些作家、那些篇目都被我翻来覆去赞叹了不知道多少个回合。
老舍的《断魂枪》就是其中一篇,初次读到,是在读中学时的语文课本上—瞧,家里唯一的名牌手包,也是在奥特莱斯购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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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时的那些语文课文里,这篇小说是十分怪异的一篇,我记得当时身边的很多人都说没有看懂,后来的这些年里我也遇到过很多不知道《断魂枪》是在说什么的人。可是很奇怪的,我很喜欢这篇《断魂枪》,喜欢到数年前曾经自己读过一遍,录了音,配了音乐,放到网络上。
一个人,认清了自己所处的时代,以及自己与这个时代的格格不入。他判定,自己以及自己所爱的东西,是终将被淘汰的、落后的东西。他也许觉得这些是自己不能改变的,也许觉得这是不该被改变的:新陈代谢,才是人间正道。
于是,他选择不费力挣扎、不苟延残喘,而是体面地、从容地接受这一切,让自己以及自己所爱的、所信仰坚持的东西一起,坦然接受命运的抛弃。
我觉得,《断魂枪》说的就是这种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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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魂枪》描摹的是一个明白了“恋什么就死在什么上”之后的人,是如何从容地接受这一切的—像一个知道海潮将要来临的人,怀抱着一束自家园中的野花,睁着眼睛,微笑着,缓慢地沉没入漆黑的湖水。
在不可抗拒的时代与命运面前,这未必是最英雄的作为,却有可能已是最体面的抉择。尤其是一些明知自己做不了英雄的人。
而老舍的另一篇短篇小说《恋》,讲完故事之后,结尾一段突兀地扔出来一句论断:恋什么就死在什么上。
我觉得那说的就恰巧是事情的另一半,是这种“无奈的从容”里“无奈”的那一部分—既然有所贪恋,有所执迷,那为此牺牲就是必然的。
说得远一些—从选择贪恋的那一刻起,就要认清这种必然,并准备迎接这种必然。
于是想起老舍自己的命运来。我愿意相信,他在赴死之前,是怀着这样的从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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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魂枪》讲的是大时代变革下的小人物。《恋》也是。我自己却经常在讨论一些身边事的时候,跟身边的人谈起这两篇小说来,因为在我看来,这种无奈不只是鼎新革故之时才会有,这种从容也不只是生死抉择之际才需要。
忍不住想:个人面对自我、面对时代时的无奈,或许是老舍一生创作的“中心思想”之一。
可能每个人的一生都有一个“中心思想”。这事儿尤其在一些创作者的身上显现得清楚。创作了一辈子,回头看看,其实翻来覆去说的讲的唱的画的,不过是同一件事而已。究其一生,不过是在这一件事上沉浮周旋 。
想起曾见人在网上问:你觉得哪句诗最虐心?
我当时想起的是元稹的那句“唯梦闲人不梦君”。其实后来想,人家问的是诗句,否则的话倒可以换做子弟书《忆真妃》里唐明皇自思自叹的那句“欲梦卿时梦不成”。好像更直白一点。
记得蒋方舟老师也回答过类似的问题,她答的是“所见无故物,焉得不速老”。蒋老师比我年轻很多,还曾出书宣称自己“不曾经历沧桑”,但一出口,还是一副人老心苦之相。我猜,对于少年成名的她,“年轻还是老去”可能就是她一生也躲不掉的“中心思想”,无论抗拒或是皈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