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又回来了,我和妻子都很高兴。那次回乡至今,大概半年有余了吧。此间,我们夫妻俩千方百计想请母亲回到城里来,可母亲就是不肯,总说:“乡下住惯了,乡下好!”
　　母亲32岁守寡,如今已有42年。父亲死后,母亲当爹又当娘地把我们四姐妹拉扯大,勤俭辛苦地过日子。要说母亲最大的嗜好那就是祭拜祖宗神明了。每逢初一十五或逢年过大节顶礼膜拜不说,还天天拜观音。在农村,家家总是把观音香案装在厅堂前壁上,每逢早晚,我家厅堂里必是烟火袅袅、氤氲缭绕。
　　母亲原先和乡下的三弟住在一起,后来,三弟一家三口到厦门打工去了。考虑到母亲孤独寂寞,我便接母亲到城里跟我们同住。母亲进城那天,把观音香案也带来了,并要我替她将观音香案装在厅堂里。我说:“妈,这儿不同乡下,装它不合适。”“咋不合适?菩萨是普济众生的真神,她走到哪儿,就会把吉庆带到哪儿!家里有菩萨保佑,管保合家平安、年年有余。”母亲瞪大眼睛,十分固执地说。考虑到母亲初来乍到,我和妻子商定后,决定顺从母亲的意愿。自此,我家厅堂里也跟乡下一样,整日香火不断。
　　一天,上级单位领导老陈到我县考察,作为单位副手,我接待了他。老陈回程前顺便到我家走一遭,当他看到我家厅堂上的观音香案时,笑着对我说:“小张,都什么年代了!也兴这个?呵呵呵!看来,你的世界观得改造改造了!”我听了后,耳根发热,无地自容,刚想解释,可话到喉头,又咽了下去。
　　老陈走后,我憋着一肚子闷气,木然地坐在沙发上。此时,只见母亲捧着一束香,从侧屋出来,于是,我气不打一处来,“妈!无论如何这个观音香案得拆下来!”我的话音刚落,母亲的身子猛地一震,默不作声地退到她的房间里去了。那一天,母亲很少说话,并且几乎整天没有咽下一口饭。
　　预料的事终于发生了,第二天清早,母亲平静地对我说:“我想回乡下住一阵子。”毫无疑问,母亲是被我逼走的,任凭我百般挽留都无济于事,显然,她去意已定。没办法,我最终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母亲离开家门。望着母亲蹒跚的步伐和渐去渐远的背影,我的眼泪流了下来。
　　自打那以后,任凭我怎样苦口婆心地恳求,母亲总是摇摇头笑着说:“城里住不惯,乡下好!”
　　正月十五那一天,城隍庙前要演大戏,我特意派专车到乡下接母亲到城里来看,母亲是个戏迷,她不假思索就答应了。当我搀着母亲走到我家房门口时,母亲顿了顿,抽了抽鼻子问:“咦!哪里来的佛香?”我说:“你老进去就知道了。”走进厅堂,母亲蓦地抬头,只见眼前一个崭新的观音香案端坐在厅堂前壁上。此时此刻,母亲全都明白了。
　　“妈,留下来吧!”我们夫妻俩劝说着,母亲微微地点了点头,两行热泪顺着沧桑的脸颊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