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逸理财资金被挥霍 实控人曾因盗窃坐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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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4%~16.2%的年化利率,不像过去“跑路平台”那么畸高,还由有实业投资的集团公司兜底;多个投资项目上立着公司的巨大标志,有着“看得见摸得着”的资产;更有澳大利亚股票上市的IPO信用背书……当号称有“百亿理财平台”支撑的上海旌逸集团有限公司忽然传出资金链断裂的消息时,不少投资者第一反应是愕然和不可置信。
  今年3月19日,上海市普陀区人民检察院以“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为由,批准逮捕旌逸集团实际掌控人孔某及高管谢某、钱某等9名犯罪嫌疑人。
  这家号称“高新科技+汽车贸易+酒店餐饮+食品制造+文化娱乐+金融投资”全面發展的资产投资管理公司究竟如何运转,其是否真有投资盈利的可能?记者多方调查发现,旌逸集团“主营业务”其实就是“借新还旧”的庞氏骗局——以高利率吸纳公众存款,再用后来者的钱款支付此前投资人的本息。这样的恶性循环,唯一的结果就是资金窟窿越搅越大——就连孔某自己也承认“是要出问题的”。
  融资只是左手腾挪
  2016年底,64岁的上海市民罗阿姨路过浦东新区永泰路上的“旌逸财富”门店,被一名西装笔挺的年轻男子叫住,问她有没有兴趣免费参加“武夷山旅游”、听“养生讲座”。罗阿姨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业务员倒也不隐瞒,向她推荐了公司的理财产品,“我们是正规公司,有很多自己的产业,都可以组织客户实地考察,您就当免费旅游。”
  尽管没有购买任何产品,罗阿姨当天还是带回一叠理财产品资料和一份免费赠送的小礼品。此后每次罗阿姨经过门店,业务员都会跟她聊聊天、赠送小礼品,并邀请她参加讲座。
  罗阿姨的一位朋友禁不住劝,买了理财产品,当场就拿到300元“返现”红包。这位朋友跟罗阿姨说,这家公司在酒店举办的客户答谢会规模很大:“这么大公司,骗你那点钱?”后来,这位朋友免费去武夷山旅游了一次,回来跟罗阿姨说:“人家大客户是免费包邮轮出国的!”
  旌逸财富门店经营两大类产品,让罗阿姨着实看不懂。旌逸财富基于这两项业务开发的“月月盈”、“单季盈”、“四季盈”、“年年盈”等不同套餐,年化收益率从8.4%至16.2%不等,比银行理财产品高出不少。公司业务员对阿姨称,“我们的产品都是由集团公司保本的,没有风险。”
  听说这一消息,罗阿姨在金融行业工作的女婿余先生立即查询相关信息,意外发现向旌逸财富提供“融资租赁”产品的万悦融资租赁公司和“保底”服务的旌逸集团不仅办公地、电话号码相同,连法人也互为董事。“这不是‘左手倒右手’的关系吗?”余先生还发现,旌逸财富推介的多个投资项目也与这些公司有联系,而根据国家有关法规,理财、担保类公司禁止与其推介的项目有关联或利害关系,否则涉嫌“自融”。
  据悉,旌逸集团共有三个融资平台——旌逸财富、上海人宇资产管理有限公司、上海万悦融资租赁公司,实际控制人都是孔某。一些曾供职旌逸财富门店的业务员坦言,他们也不知道“债权受让”、“融资租赁”是什么,“我们只要把产品卖出去,尽可能收取多的资金,这样才能有高额的提成奖金。公司为吸引投资,根据投资额度配备不同的礼品,从现场刷卡返还现金红包到金条、银条都有。春节前我们还有客户答谢会,现场抽奖最小的现金红包都有188元,最大的红包达18 888元,还有苹果手机之类。”
  余先生告诉记者,他曾特地去几家旌逸财富门店观察过,“业务员对我这样的中青年根本不搭理,对过往老人却特别亲切积极。这不是骗人养老钱吗?”
  实控人随意挥霍
  2018年2月10日,旌逸集团有限公司实际控制人孔某因涉嫌违法犯罪,向上海普陀警方投案自首。3月19日,普陀公安分局依法对孔某及谢某、钱某等9名犯罪嫌疑人,以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予以逮捕。
  3月22日,普陀警方通过官方微博发布通报称,经查明,自2014年6月至2017年5月孔某伙同谢某等人组建旌逸集团及关联公司,公开宣传并向社会不特定对象发售高息理财产品,以年化收益率8.4%~16.2%的高额利润为诱饵,诱使投资者购买理财产品,签订委托租赁合同。截至案发,旌逸集团非法吸收资金130余亿元,均被转入该公司及关联公司银行账户支配使用。
  公安部门发现,旌逸集团吸纳的资金主要流向四个方面:支付投资人还本付息、维持公司日常运营、对外投资(食品凉茶、光伏发电、商场酒店、汽车租赁等)、孔某个人的高消费。
  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旌逸集团的多名高管对旌逸集团各类资金具体分配额度说法并不一致。但他们都表示,吸纳来的资金“大头”用于支付客户的本金和利息,总计金额达数十亿元。
  一些业内人士分析,若按照平均年化利率12%左右计算,加上各种旅游、红包和礼品等活动,旌逸集团仅客户方面的成本就远高于正常公司,风险很大。
  为了维系业务运转,旌逸集团日常经营成本也相当惊人。据悉,该公司业务团队一般分“业务员-团队经理-总监-区域经理”四级,业务员每拉进一笔投资,四个层级都能获取提成。”业务员的提成比例按时间长短有所不同,12个月2.5%,6个月是1.5%,资金量大还可另计。”曾管理过旌逸集团财务的总裁助理陆某表示,每个月光是用于发放业务团队提成,就是一笔庞大的开销。
  为了维持大型投资公司的形象,旌逸集团租下中山北路3000号长城大厦两层半的楼面和环球港一层楼面。旌逸集团一次年会,曾开席800桌,名噪一时。今年2月8日,旌逸集团网站上更新了16场“客户答谢会”信息,这还只是今年春节前“答谢”活动的一部分。公司内部人员透露,每年春节前,公司会举办多次规模盛大的客户答谢会,“一次年会至少用掉1 000万元以上”。
  孔某的个人开销同样惊人。据了解,他并未在上海购置房产,而是在公司附近的五星级酒店包租了一间行政套房,时间以年为计。房间更衣室里挂满各式各样的名牌衣物、包袋和鞋;办公室里有满满一墙壁名贵红酒。   一位旌逸集团高管向记者透露,孔某喜欢奢侈品,曾买过一块市价达420余万元的手表。他的代步工具包括一辆限量版的劳斯莱斯幻影加长版豪车,加上购置税差不多1 400万元左右。平时,孔某接待朋友出入都选在高档场所,娱乐则是与公司高管一起前往澳门等地赌博,一掷千金。
  旌逸集团主要犯罪嫌疑人之一钱某从2016年下半年开始担任公司财务总监。她告诉记者,孔某一般要求公司保险柜里保持200万元左右的现金,他会随时派人来支取,每个月会拿400万元左右,直至案发已领取7 000万元~8 000万元。“取钱时,孔某本人从不签字。大量的资金并未进入公司账户,而是直接进入孔某私人账户,其在一家银行的个人账户就有60余个。”
  采访中,多名高管一再自称“只领取固定薪水”,但远超他们年薪的资金,却在私人账户之间流转。以号称月薪仅1.2万元的旌逸集团副总裁沈某为例,3年内从孔某私人账户转到她私人账户的资金高达200余万元。
  与上述几项开销相比,旌逸集团的“对外投资”微乎其微。陆某、钱某两任财务总监均证实,公司对外投资的项目都是由孔某自行联系,资金也是从公司至其私人账户后再进行分配。
  公司资产水分很大
  在旌逸集团总部的墙上,醒目地贴着上交所挂牌代码和澳大利亚交易所股票代码。面对投资者时,“公司上市”也是业务员推介理财项目的“信用背书”。网友倘若通过国内网络搜索,甚至还能找到不少关于旌逸集团在澳大利亚“签约上市”、“正式上市”的消息。但经警方核实,旌逸集团及其关联公司,并不曾在国内及澳大利亚上市、发行股票。
  一些业务员称,公司内部有培训,如果有投资者问起股票具体事宜,就以“公司是借壳上市要走流程”为由搪塞。
  旌逸集团网站上的“产业展示”一栏中,列有旌逸光明食品有限公司、缤纷五洲集团有限公司、马屿阿友汽车商贸有限公司等多家关联企业。经警方初步查证,这些项目并非完全虚构,但经营困难重重,几无“造血”盈利能力。
  一名自称星级饭店从业者的网友在百度“旌逸集團”贴吧里发文称,旌逸光明食品有限公司的食品车间规模还没小区菜场里一个面包房大,根本不足以形成市场化销售规模,更别谈盈利。
  一位食品加工从业者也向记者称,“从旌逸集团网站展示的图片看,参观者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直接进入食品加工车间,本身就说明这个食品公司极不规范。”
  缤纷五洲集团是旌逸集团对外宣称从他人手中收购来的一家地产开发公司,在多地有“在建地产项目”。警方实地调查发现,孔某曾以个人名义与缤纷五洲公司达成10亿元收购合同,但资金一直没有实际到位,并且该公司原先经营不善,已积欠大量债务。至于所谓的“在建项目”,普陀公安分局经侦支队金融犯罪侦查队民警说,绝大多数只是一片荒地;仅有的两处动工项目,也因欠下供应商资金而早已停工。
  旌逸集团所持有的绝大部分资产都是业内人士眼中的“不良资产”,“想要在一定时间内恢复经营几无可能”。但令民警印象深刻的是,即使只是一片荒地,旌逸集团也会树起硕大招牌。集团高管向警方承认,这样做的目的就是包装出集团“资产雄厚”的假象,以吸纳更多资金。
  旌逸集团的“高管”团队介绍中这样写道,“产业发展的背后是人才,旌逸集团网罗业界专业人士,打造国际一流企业。”
  记者从警方处获悉:旌逸集团实际掌控人孔某,小学文化,无任何金融从业背景和金融从业资格。2009年8月,孔某曾因盗窃电缆,被浙江省瑞安市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4年6个月。刑满释放后,他在当地经营一家二手汽车商铺,因经营不当导致资金紧张。在朋友介绍下,他接手同样陷入困境的上海旌逸资产管理有限公司,等于“没有花一分钱就收购了这家公司”,并逐步通过大肆吹嘘、精心包装形成如今局面。
  旌逸集团的“高管”中,同样没人有任何金融领域教育和从业背景。旌逸集团总裁谢某,高中文化,任职总裁前从事汽车修理工作;副总裁沈某,2015年刚到旌逸集团时是前台,不到3年就变身为“百亿平台”的高管之一。
  在案发前,旌逸集团财务人员曾向孔某反映:公司已无力发放员工工资。对此,孔某的决策是进一步抬高利息吸引更多资金,但他心里非常清楚,“这是一个永远无法填补的黑洞”。到案后,孔某向警方供述,“我公司并不具备任何政府金融机构发放的可向个人融资的执照,我知道这样做违反政策及国家规定,是要出问题的,也知道是违法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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