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枣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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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放国庆假,爸爸就让我回乡下去。说到了初中了,也该帮爷爷奶奶帮家里干点活了,还能锻炼锻炼身体。说我再这样拿着手機抱着电脑宅下去,就作茧自缚走不出这个屋子了。手机、电脑,连音乐播放器都不许带。我嘴一噘,嘟哝道:“明明是替你去尽孝,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爸爸不为所动:“怎么,不应该吗?”妈妈说:“回去叫你爷爷把醋坊关了,又挣不了几个钱,还老叫人操心。以后放个假也不用回去了。”爸爸说我:“关不关是你爷爷奶奶的事,不用你管,你好好干你的活。”其实爸爸前阵子也不想让爷爷干了,可不知什么原因,最近再也没有提过。酿醋不但繁琐,而且是个体力活。爷爷奶奶年纪大了,爸爸本打算把他们接来县城享享清福,可爷爷奶奶就是不愿意。我暗自琢磨,这回说什么都要叫他俩回心转意,爷爷奶奶都听我的。
  妈妈在商场上班,爸爸假期要值班,都不放假。
  吃过午饭,我背上书包,爸爸拎着给爷爷奶奶买的食品,妈妈提着给我收拾好的衣服,一块把我送去汽车站。
  正走着,张勇骑着自行车从前面过来了,我往妈妈身后一躲。我可烦这家伙了。我班同学,就坐我身后,不停地问问题,还老爱借东西。我姑姑刚给我寄了本作文书,他二话不说,抢去就看。我干脆不往学校拿了。没想到他说放假要到我家来取。哼,我不在家,看你取啥。现在大家谁不都想方设法考到前面呀。
  坐上班车,到村口下来。我提上东西,一溜小跑进了村。远远望见爷爷家门口那棵大槐树,还有经常围坐在一起唠家常的那群老爷爷老奶奶。
  夏天,大槐树枝叶茂盛,他们坐在下面乘凉;冬天,叶子落去,他们又坐在下面晒太阳。
  一见我他们就打招呼:“璐璐回来了。”
  “爷爷奶奶们好!”
  “你爸妈咋没回来?”
  “他俩值班。”
  门房就是爷爷的醋店。迎面墙上立着一块旧牌子:一斤一块。除了醋,别的什么也没有。
  我刚要上坡,来了个打醋的,径直进去,拿起漏斗插在瓶嘴里,取下挂在墙上的提子,揭开醋缸,打了一提子出来,灌进瓶子里。然后把提子漏斗放回原处,醋缸盖好,掏出一块钱放在桌上。
  他刚走,又来个小孩。旁边的老爷爷站起,接过瓶子,帮他把醋打好。小孩把手里的五块钱给了他。老爷爷拉开抽屉。我一看,一百、五十、二十、十块等币值不等的钞票零零乱乱放了多半抽屉。我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我来我来。”我心里不悦地想:这老头咋这样,怎么能随随便便开人家抽屉。爷爷奶奶不在,你就喊一声嘛。
  爷爷也真是,也不上个锁,万一少上一张,一天的生意不白做了。
  我找了小孩四块,小孩接过走了。
  我刚想把里面的钞票整理整理,又来了个小孩。我接过她手里的瓶子,取下漏斗塞进瓶口,拿起提子伸到醋缸里舀满,然后小心翼翼提出来,慢慢地往漏斗里倒。可醋却顺着提子外壁淅淅沥沥滴在了地上。
  我重新试了一次,还是如此。旁边那老爷爷就说:“迟迟慢慢咋行,倒时要干脆利落。”
  我稳了稳神,照他说的,把提口对准漏斗,猛地一倒。没想到醋越过漏斗,全倒在我裤子鞋上,空气里顿时弥漫起一股浓浓的甜酸味。
  老爷爷老奶奶们哈哈笑了起来:“你是拿你爷爷的醋喂土地爷哩。”
  我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那位老爷爷过来,打了一提子醋,边倒边跟我说:“不能慢,也不能快,得掌握好分寸。回去舀盆水多练几回就会了。”
  回到屋里,爷爷奶奶正在洗涮醋缸。奶奶一见我,吸溜着鼻子:“咋一股醋味?”低头一看,“你这裤子咋啦?咋这鞋里都是?”爷爷笑咪咪地问我:“吃饭没有?”
  我顾不上这些:“爷爷,您咋把抽屉不上锁?钱叫人拿了咋办?”
  爷爷毫不在意:“谁拿你的。去,赶紧把裤子换了,叫你奶奶给你做饭。”
  “我吃了,不饿。”我迫不及待地说,“爷爷,你那醋价太低了。县城超市一袋半斤都卖一块五两块,您一斤才卖一块,难怪不挣钱呢。”
  奶奶到房间给我找裤子。
  “爷爷,我跟您说话您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
  “那我马上给您换牌子。”
  “换啥牌子?”
  “涨价呀,一斤两块。”
  爷爷边刷着缸边说:“这儿和城里不一样。酸枣都是野生的,一不要你种,二不要你浇水施肥,不摊啥本钱,你涨啥涨?”
  奶奶叫我换裤子,我正要跟她说道说道,进来五六个和我一般大小的孩子,一人提着一竹笼红红的酸枣。那酸枣一个个饱满圆润、晶莹鲜亮,就像是宝石玛瑙。
  奶奶说:“走,跟我过秤去。”
  电子秤,一目了然。我过秤,奶奶付钱。
  “十二斤七两。”
  奶奶给了女孩十三块钱。
  “奶奶,十二斤七两。”我连忙提醒她。
  “我知道,你称你的。”
  “应该是十二元七角。”
  “没有毛毛钱。”
  “前面抽屉不多得是?”
  “你只管称你的。”
  奶奶付钱的方式是五入四不舍。十斤二两就是十元五角,你说这咋能挣钱呢?
  那些孩子过完秤,提上笼到池子里先把酸枣淘净,然后倒在晾晒的竹帘子上。
  婶子婆婆们也捡酸枣。有个婶子竟然捡了一蛇皮袋子。
  一个婆婆刚过完秤,那些孩子就争着抢着帮她淘洗晾晒。
  酸枣晒好后,存放在那儿。用时放进锅煮一下,然后把核搓出来,再倒进缸里酿。酸枣核是药材,有人上门收购。
  “璐璐,璐璐。”
  我抬头一看,是强强。
  强强他爸增锋叔跟我爸是发小,常常帮爷爷干活。我放假一回来就找强强玩,我们早已是好朋友了。
  强强从兜里掏出一大把崖枣给我。
  歪瓜裂枣歪瓜裂枣,就是说的这种枣。崖枣和酸枣一样,都长在沟沿上。崖枣可甜了,就是样子不大好看。   强强过了秤,把酸枣淘净倒在帘子上,过来对我说:“明天你也去吧,咱们到老虎沟,那边酸枣、崖枣可多了。”
  我征求爷爷意见:“明天我也打酸枣去?”
  “去吧去吧。”
  傍晚,爷爷奶奶早早收了工。奶奶支上鏊给我烙烧饼。烙好后,夹了几大片肉递给我。我接过咬了一口:“好吃!奶奶,这啥肉?真香!”
  “驴肉。”
  “驴肉?”
  爷爷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能不香?”
  原来滩里开了家肉驴养殖场,往河北山东那边运。
  吃完饭,我写作业,爷爷奶奶看电视。
  第二天吃过早饭,强强一手提着笼,一手拿着杆子来找我。强强说:“你提个笼就行了,咱俩用一个杆子。”
  村子三面环沟,东沟下去就是黄河滩。有的孩子已经在忙活了。我们今天要去的老虎沟比较远,强强说那里酸枣多。
  沟坡很陡,站都站不稳,枣刺不时地刮拉裤子。鹧鸪、灰鸽在远处的山梁上咕咕地叫,红脚鸦在头顶盘旋。这是它们的地盘,当然不乐意别人来打扰了。
  爸爸說他和我这么大的时候,沟里都开了地种麦子。镰刀收割后,绳子捆着背回家。那时大人经常用这个“激励”孩子:“不好好念书,就拿上绳子到沟里背麦捆去。”
  沟沿上到处都是酸枣和崖枣树,红红的枣儿在太阳的映照下,就像城里街道上悬挂着的小珠灯,煞是好看。
  我摘了个放进嘴里,又酸又甜。我对强强说:“要不咱就在这儿打吧。”
  “马上快到了,那边比这边多多了。”
  到了老虎沟,强强指着半山腰的崖枣叫我看。
  好红好繁,树枝都压弯了。可我们手里的竹竿根本够不着。
  强强叫我在下面等着,他猴子似地攀着草丛爬了上去。强强拿土块往树上扔,枣唰唰地往下掉。
  “够了够了。”我朝强强喊。
  我们把枣子捡在一起,坐在沟沿上吃。吃饱后,这才去打酸枣。
  我站在沟沿,举起竹竿刚要打,强强喊住我。
  “咋啦?”我问他。
  “你往后站点,酸枣拉人,你小心点儿!”
  “拉人?”我不解。酸枣又没长手,怎么会拉人?我不信,急不可耐地举起竹竿,使劲朝树上打去。不料往回举时根本举不起来,真像被人死死拉住一样。要不是提前有所防备,这猛地一闪,肯定被拉下去了。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要是掉那堆刺里……我浑身忍不住一阵哆嗦。
  把杆子抽回来,仔细一瞧,这才发现酸枣的枝条都向下弯曲,就像人的眉毛一样,上面又长满了长刺,杆子打下去容易提起来难。我还以为强强迷信呢。
  强强上来把沟沿上的打完下去捡去了,叫我拿着杆子朝前打。我不想捡,嫌草窝扎手。
  旁边沟沿上酸枣好多。我一纵身跳过去,站稳,使劲打了下去。杆子还没抽回,就听嗡地一声,飞出许多土蜂,一齐朝我扑了过来。
  我失声喊道:“强强,蜂!”
  “趴下!快趴下!”强强急忙大声朝我喊道。
  我赶忙爬在地上,那些蜂在我头顶上飞了一会儿就飞走了。
  强强跑来把我扶起,帮我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我感觉左眼皮有些不适。强强一看,原来被蜂蛰了。他帮我拔出刺,说:“回去抹点清油就没事了。”
  我们提前收工。强强把两个笼提了来,把我大半都倒在他的笼里。然后把笼挎在胳膊上,另只手扛起杆。我提了提自个的笼,轻飘飘地,心里很不是滋味。是,都是你打的,都是你捡的,可毕竟咱俩一块的。这样泾渭分明,天差地别的也有点太过分了吧。
  一路上我都拉着个脸。强强还以为我脸疼,不住地宽慰着我。
  回到家,奶奶到厨房给我抹了清油。
  强强进来:“一共十五斤,一人七块五。”说着把钱往我手心一塞,“你赶紧歇着吧。”
  我还没回过神,强强已转身走了……
  吃了午饭,实在太困。一觉醒来,左眼怎么也睁不开。到镜子跟前一看,眼泡肿得跟剥了皮的鸡蛋似的,眼皮子都成透明的了,吓得我连忙喊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进来,说:“没事没事。”
  “都看不见了还没事!”
  “毒一散就没事了。”
  晚上,强强和他爸来了。增锋叔说:“我听强强说璐璐叫蜂蛰了。”爷爷奶奶说没事不要紧。增锋叔从口袋拿出一个小瓶,说是獾油,抹上好得快。增锋叔抹完后笑着说:“强强说璐璐到沟里爬上爬下的。呵呵,跟他爸一样。”爷爷说:“他可淘不过他爸,那个连淘带捣蛋的。”增锋叔哈哈大笑了起来。我不相信:“真的假的?我咋一点都看不出来?我爸就知道一天到晚板着个脸教训我。”
  “你爷爷说的没错。”增锋叔说,“我和你爸上小学时,学校叫我们采摘树籽给县上交,老师就把我们领到沟里。大家正在摘着树籽,沟里那树你也知道,没人打掐,长得又稠又密,树杈又多。我班有个叫国盛的,正一手拉着树枝,一手摘着。你爸就蒯了节藤条,往国盛头顶上一撂,大喊一声:国盛,蛇。国盛抬头一瞧。你想那藤条歪歪扭扭,从高出再往下一落,跟蛇有啥区别。国强吓得赶紧就跑。没想叫刺挂住裤子,呲啦就是个大口子,半个屁股都露出来了,把人笑得呀……”
  我忙插话说:“外面裤挂破了,里面裤头也挂破了?”
  增锋叔说:“那时哪来的裤头。屋里条件好点的,里面套个自家做的半截裤,大部分娃都是光屁股穿个单裤。”
  “我才不信呢。”
  “不信你问你爷爷。”
  爷爷说:“你叔说的没错,那时哪有那么多布呀。小娃穿的裤子都是家里做的,直筒裤,前头不开叉,一直缝上去。”
  “对对,就是就是。”增锋叔正讲在兴头上,“当时也没有针线,沟里也没个人家。班主任就从藤条上剥了绺皮,把破处绑住。你是没见,国盛那一个裤腿抽到大腿上,屁股后头又绑了个大疙瘩,就跟那鸭子头一样。一走一点地,一走一点地,一路上把人没笑死。你就知道你爸捣不捣……”   我扳着奶奶的胳膊:“奶奶奶奶,真是这样吗?我终于看清我爸的‘真面目’了。”
  奶奶笑着说:“反正呀,我出门给穿的新衣服,回来就成一身土了。第三天,不是屁股上就是膝盖上,准给你磨个大窟窿。”
  增锋叔意犹未尽:“我们小时候,巷里娃娃都在一块写作业。今日到你家,明日到他家。有一回在彩丽家,老师布置的作业有道题叫用‘一边……一边……’造句。你爸上课没认真听,不会造,其他人还没做到。你爸急着想玩耍,就问在一旁干活的彩丽他爸。彩丽他爸没啥文化,就不懂装懂地说:这有啥难的,一边棉花,一边豇豆,说着朝刚摘好的棉花堆和豇豆堆一指。你爸赶紧就写到本子上。我们几个也照着样子,一边架子车,一边自行车,一边铁锨,一边锄头地造完了。第二天到学校,叫老师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说上课不但不认真听讲,还互相照抄,全是错的。老师说‘一边……一边……’后边应该连接的是动词,是动作,不是名词。比如,一边看书,一边写字;一边摘棉花,一边剥豇豆。彩丽气得回到家就埋怨她爸。她爸纳闷了:“这咋不对了?”“老师说后边应该连的是动词,动作。”“动词?动作?噢,你说的是会动的呀,那你咋不早说,这多得是。”一指院子,一边鸡,一边狗;一边猪,一边羊;一边马,一边牛……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爷爷感慨地说:“以前娃娃多,在一块也热闹。现在娃娃少,都各在各屋,也不爱耍……”
  增锋叔说:“就是,在一搭多美!一个人呆屋里越呆越没意思了……”
  第二天早上,肿消了许多,也能看见了。奶奶让我在家歇歇,可我还是跟强强下了沟。这回我再也不偷奸耍滑了,一定要帮强强多打点酸枣,这样心里也好受些。
  刚到沟里,就见凤英跟银红一动不动趴在沟埝上。她们瞧见我俩了,招着手叫我们过去。鹏鹏跟斌斌来了,也跑了过来。
  银红一指沟底:“看,那是啥?”
  顺着她手指望去,只见沟底下的草丛里有只动物在那里蠕动。具体是啥,太远,看不清楚。
  鹏鹏说:“不会是野猪吧?”
  凤英说:“这儿哪来的野猪。”
  “不是野猪那是家猪?”
  “我知道了,是獾。”
  强强说:“不是,獾没有那么大。”
  斌斌说:“咋一直爬那儿不动?是不是受伤了?”说着站起身,“走,下去看看去。”
  到沟底一瞧,原来是头毛驴。
  凤英说:“这好像是养殖场的毛驴,怎么跑这儿了?”
  鹏鹏说:“肯定是偷跑出来的。”
  银红说:“不会吧,围栏那么高!”
  斌斌说:“是不是小偷偷的,被发现了,扔到这儿了?”
  毛驴也发现了我们,仰起头警惕地望着我们。
  鹏鹏说:“这家伙趴那干嘛呢?一动不动的,不会是跟哪头驴玩捉迷藏的吧。”
  我们都被他逗乐了。
  斌斌说:“走,到跟前瞧瞧去。”
  我们走过去,毛驴突然站起来,冲我们打着响鼻。我们吓了一跳,连忙退了回来。
  鹏鹏眼尖,指着毛驴的屁股说:“快看快看!毛驴要生了,小毛驴的两只蹄子都出来了。”
  我仔细一瞧,可不是咋地,还真有两个一寸来长的小蹄子露在外面。
  我们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别说毛驴,生小狗我都没见过,我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场景。
  我急忙说:“咱们还是走吧。毛驴妈妈站在那儿,万一毛驴宝宝掉下来摔坏了怎么办?这荒郊野外的,到哪儿找兽医呀?”
  他们一个个瞅着毛驴,我的话好像没听见似的。
  “咋办呀?”银红和凤英俩焦急地说。看样子,她俩和我一样,也是替毛驴妈妈和毛驴宝宝担心。
  斌斌说:“快找柴禾生火呀。我爷爷接生小牛犊就生堆火。”
  强强说:“不用吧,这又不是冬天。”
  毛驴妈妈戒备地瞅着我们,在那儿不安地转来转去,嘴里不住咴咴咴地吹着气。
  我忍不住再次提醒他们:“咱们赶紧离开吧,让毛驴妈妈躺下,小心把毛驴宝宝摔坏了。”
  强强这才说:“没事,它们都是站着生的。”
  一时也没有什么主意,为了让毛驴妈妈安静下来,大家走开了一些,蹲在蒿草后面。
  好一会儿了小毛驴还不见出来。
  腿都蹲麻了,我们坐了下来。
  银红担心地说:“会不会难产呀?我们还是找大人来吧。”
  凤英说:“到哪儿找大人呀,养殖场那么远。”
  “再远也得叫呀,要不毛驴生出来怎么办?”
  斌斌说:“你就认定这毛驴就是养殖场的?”
  银红说:“滩里就一家养殖场,十有八九都是他们的。”
  银红接着说:“要不这样,我去叫人吧。”
  凤英说:“咱俩一块去。”然后吩咐我们几个,“你们在这儿看着。”
  这时,就听鹏鹏喊:“快看快看,小毛驢的头出来了。”
  我们扭头一瞧,小毛驴的头紧紧夹在两只前蹄之间。
  大家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不一会儿,小毛驴的脖子也出来了,接着是身子……
  就听嗵地一声,小毛驴重重地掉在地上。
  银红忍不住啊了一声:“真的不会摔坏了呀?”
  斌斌胸有成竹地说:“那算个啥,没事的。”
  毛驴妈妈一边舔舐着小毛驴,一边警惕地望着四周。
  小毛驴安静地窝在地上,两颗大眼珠乌黑发亮,皮毛光滑得就跟绸缎似的。
  凤英情不自禁地说:“毛驴宝宝好可爱哟!”
  小毛驴试着要站起来。它脑袋挨着地,两条后腿一蹬一蹬的。毛驴妈妈一会儿拿舌头舔舔,一会儿用鼻子蹭蹭,好像在鼓励它。小毛驴的小屁股终于抬起来了,就像高高支起的帐篷。接着,小毛驴开始站前腿。左边刚一站起,右边却没来得及跟上,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身子一下子倒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它翻了个身,重新支起后腿,抬起屁股,扬起脑袋,使劲地,摇摇晃晃地,一次又一次地支着前腿。
  斌斌说:“这家伙跳鬼步舞呢。”
  大家忍不住笑了起来。
  “太萌了!”凤英情不自禁地说。
  小毛驴终于站了起来。接着,颤颤巍巍迈出了第一步,第二步……
  小毛驴能走了,毛驴妈妈便领着它朝沟涧方向走去。
  “快过去挡住。”强强拿起杆子一跃而起,跑上前去。
  我大惊失色,急忙喊道:“强强,回来!动物为了保护小宝宝会不顾一切的!”
  凤英斌斌他们都跑上前去,我也只好跟着。
  见我们挡住去路,毛驴妈妈发怒了,又是伸脖子甩耳朵,又是翻开嘴唇朝我们露出吓人的大牙齿。
  强强鹏鹏斌斌挥着杆子把它往养殖场方向赶,它不但不走,反而屁股对着他们尥蹶子。
  凤英喊道:“别赶了,小毛驴差点被踩到了。”
  小毛驴大概受到了惊吓,围着妈妈的腿乱转。
  我们停下来想办法。
  办法很快就想出来了。强强叫凤英银红和我提上笼站到旁边,斌斌和鹏鹏拿杆子想办法把毛驴妈妈和毛驴宝宝分开,然后他趁机抱起小毛驴,这样毛驴妈妈就会乖乖地跟着走了。
  大家分头行动,鹏鹏斌斌挥着杆子把毛驴妈妈和小毛驴分开。强强瞅准机会上去一把抱起小毛驴就跑了起来。我和斌斌鹏鹏夹在强强和毛驴妈妈中间,不让它靠近强强。
  凤英和银红紧随强强左右,边走边回头瞧着状况。
  过了会儿,就听凤英喊:“斌斌,你把强强换一下。”
  接着是鹏鹏,轮到我了却又喊强强。
  我不由分说把杆子往强强手里一塞,上前从鹏鹏怀里抱过小毛驴。我才不要他们另眼相待呢。
  说实话,刚才看毛驴妈妈那长舌头一舔一舔地舔着小毛驴,心里还老不得劲呢,可这会儿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凤英朝我一竖大拇指。银红伸出手帮我托着小毛驴的身子。我自信地说:“不用,不重。”
  小毛驴毕竟不是小猫小狗,开始还行,不久就越来越沉。很快我就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银红叫强强换我。
  渐渐地,毛驴妈妈也不那么狂躁了,我们也不用挥着杆子大喊大叫吓唬它了。凤英把自个包袱打开,笼太小,放不下,然后把小毛驴放里边,两人拿杆子抬着,这样轻省多了……
  终于到养殖场了。养殖场的叔叔阿姨瞧见了,跑了过来。阿姨一把抱住我们,竟呜呜抽泣了起来。
  我们这才发现养殖场里站满了人。
  原来昨晚阿姨在外面做饭,风把火苗吹进了干草堆,阿姨没发觉。夜里干草起火,烧坏围栏,毛驴受惊,跑得一干二净。第二天早上,周边下滩干活的村民,帮他们把走散的毛驴陆陆续续赶了回来。
  小毛驴从包袱里出来,跟着妈妈一蹦一跳地往场里去了。走了几步,小家伙忽然回过头,站在那儿瞅着我们。毛驴妈妈转过身子,用鼻子一下一下蹭它的头和脖子,又像是跟我们点头致意。
  退休的杨老师气喘吁吁地赶着头毛驴来了,大家迎上前去。养殖场的叔叔赶忙迎上前去:“杨老师,你咋也来了?”“剩点豆子没摘完,一下坡就发现这家伙。人说犟驴犟驴,这一路还真是累得够呛。”叔叔自责地说:“实在抱歉,给大伙添麻烦了!”阿姨连忙说:“走,都到屋里,喝口水,我这就给咱做饭。”“不了不了。”杨老师一拍身上的袋子:“吃的喝的都拿着哩。”
  叔叔给杨老师和大家讲事情的经过,讲着讲着阿姨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昨晚我真想去跳黄河,心想这下完了,全完了……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大家……”
  杨老师说:“这有啥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叔叔阿姨过意不去,非要留大家吃饭。
  一位伯伯宽慰他俩说:“真的不用客气了。养殖场把村里玉米红薯收了不说,连包谷杆豆子蔓红薯蔓都收了。没有养殖场,谁收你这些东西,还不都烧了灶火。”
  “就是就是。”杨老师接着说,“学生娃放假了,还能割草挣个钱。这养殖场虽说是你们的,也是大家的。你给大家干,大家给你干。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叔叔阿姨的养殖场这样,爷爷的醋坊不也这样么……
  刚才那场抱驴“接力赛”,虽说又脏又累又紧张,可我从未感到如此开心和满足过。
  望着强强斌斌银红他们,我想起了我们班的同学,想起了张勇。上晚自习,教室的灯管不亮了,他站到桌上去修;我们把羽毛球打到树上了,他找来杆子帮我们捅下来……
  大伙儿坐那儿说了会儿话,也歇好了,喝好了,就各自忙自个的去了。
  下午一回到家,强强提上酸枣过秤去了,我径直到里屋,四仰八叉地往炕上一躺,实在是太困了。爷爷进来,说妈妈打电话,有个同学要借我的作文书,问我放哪儿了。我一骨碌爬起,急忙去给张勇回电话。对了,先得告诉妈妈一声,书没在书架上,塞在大衣柜右下边的角落里……
  責任编辑:谢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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