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爱领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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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圳的那个生日夜
  
  2002年正月底,已辍学半年的我跟着表姐从县城挤上了开往深圳的长途班车。
  由于一无技术,二无工作经验,年龄又不够18岁,三天下来,表姐带着我跑遍了大半个横岗镇,却没有一家用人单位肯收留我。眼看出门时妈妈给我的400元快用完了,表姐打听到有一个小花厂正在招人,只要交50元押金谁都可以进去,而且包吃包住。为了先安顿下来,我进了那个厂。
  我的工作是把已裁切好的小布片放进机器母模里,利用模具中心、边缘温度的不同,压烫出颜色深浅有致的花瓣或绿叶的雏形,漂亮极了,然而我无意欣赏:模具携带着高温,尽管头顶的吊扇吹个不停,但因不能开得太大(风大了会吹跑裁片),我坐在机器前仍感热气蒸人,汗流浃背。每天干十三个小时,体能消耗大,休息时间却少。坐在我旁边的一个男孩因为睡眠不足,上班时打盹,食指被起落的公模轧断。他出院后,老板娘说他现在不能从事这份工作了,令其赶快走人。他想要回工钱,老板娘说他那点钱已付给院方作医疗费了,厂里绝不会再另外给他钱。原来,厂里未给他买保险,也没有给我们几个开机器的买。他最终失望而去。
  目睹此情景,我有种如入狼穴之感,心里有些害怕,请求主管分配我到别的岗位。她斥责道,这是工作安排,你必须服从,不想干就走人。她明知我是在外面找不到工作才进这个厂的,所以故意这么说。没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面对那台机器干了下来。无论有多困乏,我都强打精神,倍加小心。一个多月后,厂子因为老板出事而关闭了,发给大家的工资低得可怜,最高者才三百多块。
  恰好这时,表姐那个厂的牛仔车间正在招收车工学徒。她帮我交了200元介绍费,让我进去学个一技之长,而花厂的工作经历更是让我求知若渴。我虚心向学,一年后,可以独立做成件的衣服了,而且还帮样板房赶制过几回样衣。我自信以现在的技术可以去找个待遇好点的厂。去绣花车间跟表姐商量,她赞同了。
  我辞工进了镇上一个较有名气的时装厂。主管和组长都是重庆某县人,员工绝大多数也是那儿的。他们轻视没有同伴的我,生活中常拿一些下流的话语嘲弄我。但我没打退堂鼓,而是默默忍耐着。我想到了在家乡正念初中的弟弟,想到了在武汉工地上顶着烈日做建筑的父亲,想到了面朝黄土背朝天含辛茹苦劳作的母亲。出来打工毕竟是为挣钱,这里工资不菲,每月可领一千多元,我必须坚持下去。
  芳姐是厂里的报关员,24岁,来自鄂西北老河口市。我们是这个厂唯一的一对老乡,彼此一见如故。我住集体宿舍,她住厂里分配的独立套间。厂里并非每天都出货,所以她每周只需上两至三天班即可,其余几日的时间任凭个人自由支配。好静的她往往都是呆在房间看书、听收音机或睡觉,很少出门。我加班到十点,冲了凉洗完衣服,去她房间玩,一起谈论各自的家庭,谈人生,谈理想。她见多识广,看事透彻,教了我不少处世行事的哲理,使我获益匪浅。不加班时,我们结伴去逛书店超市,品尝夜市的风味小吃,如同亲姐弟。
  年底赶货,天天加班到十二点。那天晚上,为了赶出一款衬衣,我们组加班至一点,但仍有几十件未完成。组长和其他人下楼回宿舍了,让我一人留下来做,在天亮前务必全部搞定。
  虽然加一次通宵除了挣得一定的计件工资外,还可获得1.5元一小时的加班费,但是这样一来,体力透支也大,第二天必须着着实实睡一觉体力才能恢复过来。
  那天,我睡得很沉,一觉醒来,已是傍晚六点半。我急忙穿上衣服跑去车间加班。
  十二点下班时,我正准备像往常一样去食堂吃夜餐,芳姐忽然打电话给我:“我已备好饭菜,上我住处来吃吧!”我说:“太晚了,会打搅您的。”她说:“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啊!”此时,我方想起今天是腊月二十二,我19岁生日。
  芳姐居然是厨艺高手,桌上摆满了她烧好的几道菜,有鱼有肉有蛋,更有我最爱吃的鸭脖子。我口舌生津,狼吞虎咽起来。昨晚通宵加班累坏了身子,现在确实需要补补营养。
  芳姐静静地看着我吃,爱怜地说:“过几天厂里放年假,我回家了,到时候你来我这里做饭吃,一个人多弄点好吃的,千万别亏待了自己的胃!”至今,每想起这番话,我眼眶还是湿的。
  一个多月后,因为组长在工作安排上实在太过于厚此薄彼,我忍无可忍之下与他争论了一场,然后填了一份辞工单交到办公室。
  在我走后的第二年年底,芳姐辞工回家结婚去了,从此我们没了联系,但我内心始终记挂着这位好姐姐。
  
  离别的无奈与温暖
  
  我来到了鹤山鹤城,在熟人帮助下,进了一间婴童用品厂。
  厂里生产的婴童用品,以儿童手推车为主,由钢管、轮子、棉布等几大类原料构成,所以生产科包含五金、塑胶、缝纫三个部门。
  当我在缝纫部做车工做到第二个月时,厂里急需内招一名专门负责缝纫部物料发放的仓管员。主管见我处事沉稳,责任心强,于是把我力荐给人事部。经过几天培训,我基本弄清了那些物料,也明确了自己的工作职责,开始上岗了。
  属于缝纫部的物料,除海绵和布匹外,还有拉链、织带、魔术贴等多种次要材料。对于每一款儿童手推车总共需要多少这些物料,缝纫部的主管最为清楚。因此每批货都是由他来计算用量。
  一天,缝纫部领料员小周来领一批布料。他说,这是国外一个新客户下的第一个订单,老板十分重视,缝纫部主管正为顺利投产而忙于准备,现在没空计算用量开领料单,让仓库先发布,他们等着裁剪呢。我一听如此,迅即发料了。过了两天,小周将补开的领料单送给我。我们主管当时看见了,瞄了我一眼。待小周一离开仓库,他声色俱厉地说:“人家没开单,你也敢发料?干了两个星期,还不懂仓库的办事程序?”我说:“他们裁床等着开裁,刻不容缓,所以我才……”主管极不耐烦地打断道:“你三番五次这么做,迟早会被掌管物控的荣副理知晓,自己受罚不要紧,别连累到我。”天哪,我明明是头一回这样,他竟然说是三番五次;而且,这批货很重要,就算荣副理真的知晓,我想她也不会深究的。我弄不明白主管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化委屈为力量,更加用心地钻研仓库管理方面的学问,进而真抓实干。一次,荣副理来仓库检查工作,问及几种不同规格的安全扣的库存情况,我皆对答如流。她很满意。接着见我的物料的摆放规划得很整齐,而且账务一目了然,她禁不住当着主管的面夸奖了我一句:“真是个能干的小伙子!”我心底不由涌起一股自己的付出被人肯定的感动,但却发现主管面色有一丝莫名的不悦。
  那个周日,因缝纫部赶货,他安排我照常上班。一位供应商派人专程开车送来上百匝缝纫部急用的捆条。临走时,那人却犯愁了,因为按照惯例他出大门必须持有厂里开具的放行条,而写字楼的人今天都没上班。他看到主管办公桌上有一沓放行条,便撕下一页央求我开给他。我没细想,提笔一挥而就。周一上午,行政部主管打电话把主管叫了去。主管回来后,满脸狐疑地看着我,说:“刚才在行政人事部,我看到值班保安交上去的一摞放行条,其中一张有你的签名,是怎么回事?”我告之以实情。他审视我半晌,道:“那是一级主管才能签的。送料来厂人员一般都是我或行政部主管签放行条,昨天可让那人找那个缝纫部主管签,你执意要签,用意何在?我还没说要走呢!”
  他说这话时,另两名仓管员也在场,场面显得尴尬。我只是热心接受别人的求助,他居然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如此猜疑我,若想做到与之长期在一起谋事,恐怕很难。想到这儿,我索性辞工。
  厂里距公汽站有点远。出厂的那天早晨,我远远望见缝纫部主管已骑着摩托车等候在厂门口。他见我出来了,微笑着招手示意我上车。
  几分钟后,车子停在路口的公汽站旁。他说:“我没想到仓库主管心胸那么狭窄,嫉妒老板对我的器重,对你也处处表示不满,只因你是我推荐过去的。真君子坦荡荡,你应当坚信,一个坦诚率直的人走到哪儿都会有人尊重,祝你此去万事如意!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该回厂上班了。”
  金色的朝阳照射在脸上,也照射着身旁这个世界。“离别是那么无奈,又是这么温暖!”望着他骑车远去的背影,我心里不禁发出这样的感慨。
  
  恩爱仁厚的老板夫妇
  
  中山东升镇毗邻工业发达的小榄,交通便利,人口较为密集。在小榄镇经济的带动下,东升镇加快了经济建设步伐。这里的消费水平不高,许多管理出身的有志之士纷纷在此租厂房办起了加工业,大街小巷到处贴有他们的招工广告。没费任何周折,我便在中心路与同心东路交汇处找到了一个新开的童车加工厂。
  起初,厂里有两位老板,一个姓陈,一个姓张。他们都是我的同乡,对我特别好。后来,张老板退股去了外地发展,厂里所有事务责无旁贷地落在陈老板一人肩上。他要忙于建立宽广的人脉关系,应酬自然也多,通常深夜才回住处。老板娘三十出头,虽文化程度不高,却端庄贤淑,知书达礼,大家尊称她为蓉婶。蓉婶对老板的晚归深表关切,轻声询问他事情办得是否顺利,必要时两人会商量一番。
  他们的孩子当时在附近小学就读,蓉婶除了相夫教子外,还负责厂里学徒工的培训工作。她曾在镇上最大的那家童车厂做车工多年,不仅身怀过硬的车缝本领,还积累了丰富的工作经验。她宅心仁厚,毫无保留地将技术传授给学徒们,希望他们早点学会,挣多些钱养家。而我技术娴熟,且对童车有所了解,她则让我跟她学车板。
  一年后,老板打算调我去车间担任组长。组长有时需要集合员工们开会,我生性腼腆,畏怯在公开场合发言。老板说,你平时多跟组上成员沟通,到时候便不会那么紧张了,每周给他们开一次会,每次开几分钟,开了几次就从容自若了。有了老板的鼓励,我信心陡增。
  我严于律己,以身作则,做好分内的每一项工作,力求尽善尽美。我深知,自己的工作稍有差池,即会给员工给老板造成经济损失,所以凡事总是深思熟虑,加倍小心。
  组上成员个个都很勤快,无须我严格要求。我平等对待每一个人,根据各人能力,合理分配生产任务,多劳多得,或者早完成夜晚可早下班。员工们的劳动积极性进一步提高,干活很有冲劲。一连八个月,我们组的产量在车间几个组当中遥遥领先。恰在此时,主管因另谋高就走了,我成为继任的最佳人选。
  东升的旭日广场距我厂不远,建得宽广阔大。不加班时,我常独自一人去那里散步,坐在柔软的草地上,既可观看大屏幕液晶电视里的时尚短片,又可欣赏场中央舞蹈爱好者们踏歌起舞的曼妙舞姿。其时,清爽的夜风吹拂着脸颊,也吹来了丛林深处恋人们的打情骂俏声,一天的疲劳随即一扫而光,好不舒畅。
  中山是我收获较丰的一站,我处理复杂事情的能力和管理生产现场的能力得到了很好的锻炼,而且口才方面也长进不少。我明白,这与老板的有意栽培是分不开的。2007年11月,我因事而申请辞职。老板知道此事对我的重要性,非一朝一夕所能办妥,遂不再挽留。临行前夜,他和蓉婶请我去吃饭,席间向我讲了很多肺腑之言,其中还有他们浪漫而感人的爱情故事……
  我的工作有了人接替。所以待我在家办完事后,也就没回那儿,而是走向另一座城市——珠海。
  
  潜滋暗长的文学梦
  
  珠海北连中山,南接澳门,东与香港、深圳隔海相望,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于1980年设为经济特区。珠海亦是一座迷人的花园式海滨城市,辖区内岛屿众多,风景秀丽,香炉湾畔有象征珠海市的城雕“珠海渔女”,而情侣路、圆明新园等著名景点更是令无数人心驰神往。
  2008年春节过后,我应表弟华的邀约,前往他所在的珠海西部。当公交车驶上珠海大桥时,我第一次看见了真正的大海,是如此的波澜壮阔。海水在阳光映照下银光闪闪,海浪在春风飞吻下轻轻跳跃,教人赏心悦目且充满遐想,可谓是我初来珠海的一大“艳遇”。
  我很顺利地在红旗镇找到了现在这份工作,虽不是管理,但比较轻松,工资也还可以。公司生产的是高档服装,不仅畅销澳港台,还远销新加坡、法国、美国等国家,订单应接不暇,促使生产规模也随之不断扩大。公司北面原来是一块很大的空地,如今那里正在兴建新厂房,昭示着公司发展前景广阔而美好。我安心地工作,满意这里的一切。
  这里空气清新,风景如画:有湛蓝的天,雪白的云,有茂密的荔枝林,硕果累累的香蕉园;有养着半边莲的小河,两旁长满修长翠竹的小路;有低翔嬉闹的小鸟,远处如黛的山峦。
  夜里,我在房间安静看书,享受文化的浸润或熏陶。我常被其中的故事所感动,也被它优美的语言所吸引,不由自主地喜爱上文学。2009年我荣幸地接受了《江门文艺》的文学培训,得到资深作家的悉心指点,写作水平较之以往大有提高。今年5月,《江》刊刊出了我的一篇以我在珠海所处之地为主体背景的小说《难忘你的倩影》。这让我心情振奋之余,对珠海这片热土的眷恋之情也更深一层。我坚持多读多写,并适时写下那些从心底流淌出的文字以作练笔。
  公司有许多90后女孩。在与她们的接触中,我被她们散发出的亮点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她们的热情活泼和乐观自信助燃了我追寻梦想的激情,使我更加坚定不移地朝前迈进。我确信,只要心中有爱!前路的阳光更艳,风景更美。
  
  责 编:谢荔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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