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1]
虽然姜和不承认,但我清楚记得,第一次真正与他有交集,我们相处得并不愉快。
彼时我17岁,正是高二即将升高三的重要阶段。过年时的家庭聚会上,长辈的目光无一不扫射向我,成绩中下等的我应付得面红耳赤。比我更无地自容的是我妈:“哎,没教育好她,成绩不好。”一边连连推我,推到姜和身旁时眼睛一亮,“你要是有你这个哥哥一半好,我做梦都能笑醒。”
“他是谁啊?”鉴于总是活在学霸的阴影下,我对他没什么好脾气。他冲我笑笑:“我叫姜和。”
有的人天生带气场,姜和就是如此。我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去了里屋坐着。这个名字我不陌生,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外婆自小就和我外婆认了姐妹,就是他今年考上了我们这儿唯一一所985大学,多讨厌啊,明明第一天见到,他的事迹却已经伴随了我整个童年,还将贯穿我的青春。
我知道他从小就不吃肯德基那些垃圾食品,从不要求买手机等一切电子设备,他外婆生病时他照顾了一整周,月考成绩还是稳保年级前十……
想着,我又瞪了他一眼,忍不住在内心哀嚎: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他这样优秀的存在?能量守恒定律不是说,一方面运气很好,其他地方就会倒霉吗?那他等下吃饭时会不会吃到一大块没融开的盐!
然而聚餐的时候,吃瘪的依旧是我,不知道姜和是不是看出了我对他的不满,以牙还牙,热腾腾的饭菜出锅后,全场那么多小辈,他只喊我:“林桑桑,来帮忙摆碗筷。”
没等我应答,我妈一掌拍来:“一点眼色都没有。”我鼓着嘴,余光扫到他这个始作俑者居然笑了。
梁子自此算是结下了,但其实也不差这一件,不得不说,他的饭桌礼仪让我钦佩,他以茶代酒,祝酒词说得到位却不俗气,还不时提醒我一下该做什么,更衬托出我笨拙。
那天回家,我被我妈数落了半宿,我咬牙切齿,以后不要让我看见姜和,看见一次,我……我也做不了什么。
但很快,我主動联系了他。
[2]
那顿饭后,我妈怎么会忘记要他的联系方式?为此她还特赦了我的手机:“你不是不愿意补课吗,我帮你跟你姜和哥说好了,有不会的题赶紧问他。”
“他都毕业一年了,早该忘了。”我不情愿。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我妈瞪我。我在心里叹口气,我妈看我的眼神要是有看姜和一半温柔,我该增长多少自信心啊!可再见到姜和,他跟我说:“自信和别人的肯定,都是要靠自己赢得的。说吧,哪些题不会?”
奶茶店里,我深呼吸一口气,捧出了一大摞练习,没错,忍了又忍后,我安慰自己:好汉不为几斗米折腰,也得为知识折腰。
其实,我不是没花心思学习,也不算笨,只是有些题目我一旦钻进死胡同就再也爬不出来,周围的同学即使会也不一定能抽丝剥茧讲得清楚,而我妈是老师,我自小一和老师说话就想落荒而逃。
于是,不会的内容越堆越多,我越学就越没劲儿,也没成就感。但那个下午,姜和像炙热的阳光,一点点融化了我学海里的顽冰,让我的船行驶得一帆风顺。
他的确很有方法,讲数学时先问我:“你看这一章对应的是哪些知识点,你觉得该用哪个?”讲古文时说:“‘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这句话就像在说,你和我差了十万八千里,你就不知道我的世界有多美妙。”
“有什么好显摆的!”我反应过来几乎惊呆了。他笑了:“看你太紧张了,缓解下气氛。”我明明该恼火,可唇齿一动,才发现自己在笑。
整个下午,我学完了靠我自己起码要学5天的内容。我请姜和喝奶茶,他送我回家,临别时我支支吾吾问他:“以后我有不会的问题,还……可以问你吗?”
日暮下他神情一动。我赶紧补充:“我付你家教费。”
“你付不起,赶紧回家,有问题随时发我,我当天一定会回。”他好气又好笑地说。
[3]
姜和就是这样可以一秒钟和别人拉近距离的学霸,而我觉得他最厉害的地方,是从前一听到我妈提他就要烦躁得“爆炸”的我,开始在饭桌上喋喋不休:“姜和哥太厉害了,提高题他只用了5步就解出来了,老师讲了一节课我都没懂,他几句话我就会了!”
像蝴蝶效应,因为他的到来,我们家都和平温暖了许多,我妈也不再时刻皱着眉。
姜和凭一己之力让我崇拜上了他,抹消了我对他的全部偏见,每每给我补习完,回家的路上我望着他清朗的侧脸,都会忍不住想,我也想成为他这样优秀有用的人啊。
好在虽说道阻且长,但我真的在进步,高二升高三的分班考,我如愿进了实验班,传说中能考进这个班,一只脚就踏进了重本。
老师再在讲台上耳提面命“大浪淘沙又常来,绝对不能有一丝松懈”时,我第一感觉竟然是,我已经斗志昂扬蓄势待发了。像翻一座山,从前我是抱怨着累走得疲惫不堪还很慢,现在我已经享受起爬山的过程,还找到了省力的方法。
当然,姜和一直把控着我的学习节奏,他给我找经典的类型题,偶尔还会拔高:“你把这些学了,以后会有用。”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我就坚定无比地相信。
他是高三上半学期陪我最久的人,以至于我完全习惯了有他在,当他告诉我,他要去香港交换学习一年半时,我顿时像失去了主心骨,方寸大乱。
姜和拍拍我的肩:“桑桑,你可以的,你很优秀。”明明他眼神笃定,但这次,我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心里。他笑笑:“我没出国,也没有时差,你不会的题目发给我,我不是一样能给你解答吗?”
可就是感觉有什么要失去了,我这么想,却还是乖巧地点点头,毕竟我没有权利阻挡他前进,走向新的彼岸。 如我所料,姜和走后,我的成绩开始一点点往下掉,我又开始害怕那些写起来本就吃力的题目,每天心里七上八下搅成一团乱麻,更让我不安的,是姜和再给我语音教学,我有些听不懂了,那些数字在我脑袋里挤成了一团糨糊。
我太慌了,像好不容易从谷底爬上岸的人,一失足又在往回滑落,我不要!电话里我急得哭出声来:“为什么我这么差劲,一无是处?我的人生是不是完了?”
“对不起。”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姜和突然莫名其妙地说,“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最近有些心烦了,题目也讲得乱。”
“你怎么了?”我担心地问。他的声音低低的:“这边的课程比较麻烦,我们要设计一份教学海报,艺术方面我真是……唉。”
“要不我试试?我学过两年素描和三年水粉呢。”我激动地打断他,想着终于能帮上他的忙了。
[4]
姜和的作业完成得很顺利,而我暂时放下不安,去全身心投入另一件事,竟然放松了很多。
我只用了兩天就按照他的要求把内容和版面制作好了。姜和远程点了杯奶茶感谢我,他在电话那头笑,声音温和又沉着:“你看,你不是很厉害吗,随手就帮了我那么大的忙。”
“咦?”我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是不是故意的?”但他怎么都不肯承认。就像后来我们走在开满羊蹄花的街道,我心血来潮问他:“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家庭聚餐上,你是不是在捉弄我?”
他无辜地眨眨眼:“我当时都没注意到你的存在。”我气结,瞪着他,他狡黠一笑:“但第二次见面,我就觉得你聪明又有韧性,不然我大学里做什么不好,却跑来给你当免费的家教?”我心一轻,在他的眼神中读出期待,而世间最美妙的,不过是不辜负。
被他那么一“闹”,我从情绪的漩涡里钻了出来,成绩渐渐复苏。高考姗姗来迟,我虽没青出于蓝,但也算出师了,毕业典礼上学校做了个活动,给我们每人发了个礼盒,让我们送给想起这一程辛勤花路时,第一个想到的人。
我把东西寄给姜和,几天后他打来电话:“你把它给我,叔叔阿姨不怪你是白眼狼?我们才认识一年半,他们可是每天接送你上下学,为你做了十几年饭。”
“可你给我的是灵魂陪伴呀。”我语气夸张,说的却是心里话。我终于想明白,姜和刚去香港时,我慌乱其实是因为觉得要失去他的陪伴了,我的依赖感无处安放,孤军奋战的感觉让我无助,但我很快发现,陪伴的方式有千万种。
和姜和相处的分分秒秒,我都充满力量,以他而立的目标时刻在我前方,不论是学业,还是那幅被我挂在墙上、每每对自己失去信心就看一看的设计图,也都会一直陪伴着我的人生,从此不再孤军奋战。
编辑/广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