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老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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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闲暇无事的时候,我最喜爱看老电影了。前些年每到星期一的晚上,我无论怎样的忙,都要放下手中的一切,定定地守在电视屏幕前,打开中央电视台的电影频道,静静地等待“流金岁月”里播放我日思夜想的老电影。
  说实话,那些老电影,我不知看过多少回了,有些电影我可以在脑海里倒背如流,尤其是一些台词,几十年来几乎从未忘却过,有的还成了我的经典用语,成了我生活中的座右铭了呢!哈哈……可也怪,越是这样清清楚楚,越是不能忘却,越是喜爱得不行。即使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我没有按时看上老电影,但当我知道播放的是什么片子的时候,我也会自己在脑海里把它重新播放一遍。这些年好了,有了便宜的影碟,我几乎把我小时候看过的电影片子全买回来了,时间充裕的时候就一个一个地看。看着看着,一些关于看电影的往事,也像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里一幕幕放映起来了……
  还是在我四五岁的时候。
  一天下午,我在家端着凳子爬上爬下地不知寻找着什么,从椅子上下来时不小心把一只刚出窝的小鸡踩着了,小鸡一时还没有死,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肠子都出来了。妈妈是个菩萨心肠,凡养着的家禽从不让宰杀,即使是老得不行了,她也不让,真要宰,也不要让她看见。所以妈妈见我把小鸡踩成了那样,当即抓起一把扫帚把我一顿痛打。而后心疼地拿起针线把那小鸡的伤口缝补起来,以为可以救活它。
  我感到很委屈,便跑到大街上去了。这时已是傍晚,街面上人来人往,我走着走着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还一不小心撞在了电线杆子上,撞得我两眼直冒金花。正在我不知如何是好时,爸爸单位上的一位穿皮大衣的叔叔过来,裹着我就走。
  叔叔带我去了绿洲电影院。我在他那厚厚的翻毛皮大衣的裹藏下混进了电影院。那是我第一次进电影院,记得进去时电影院里一片漆黑,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到。一会儿一声长长的刺耳的铃声响过,影院里霎时静了下来。大家在黑暗中屏息凝神,紧张地等待着,等待那神秘的声音又响过两遍后,一道又长又细的灰白色光柱在人们的头顶上方晃悠着,人们的眼前霎时有了一块四四方方的空间,我的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它,似乎那里有我未知的一个世界。再过一会儿,一种宏大而又激情昂扬的音乐声骤然响起,仿佛空气也颤抖起来。那雪白的空间先是发黑,接着出现了3个工农兵的雕塑,声音低了下来,那雪白的地方开始出现了平原、树木、庄稼、房屋……渐渐地,我好像步入了那个遥远的环境中,坐在座位上的我只是个空壳,而我的灵魂已悄然出壳,随着那道银白色的光柱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记得那晚看的电影是《扑不灭的火焰》,那首著名的《游击队之歌》好像就在这部电影里。影片中那激烈的战斗场面和惊险的故事情节吸引了我,使我一时忘记了委屈和头上的疼痛,完全沉浸在影片中了。
  从那以后我对电影入了迷。
  记得上小学时,学校里办学生证,凭此证花5分钱就可以看一场电影。我兴高采烈地向妈妈要了6毛钱去东方红照相馆照了一张半寸照片,贴在我的学生证上。闲暇的时候,我常常在垃圾堆里寻找牙膏皮、羊骨头、废铜烂铁之类的卖了换几个零钱去看电影。尤其是到了星期天,七八岁的我总要去工人俱乐部爬上那高高的售票窗口,把手伸进去,递上学生证和5分钱,并让售票的叔叔阿姨把我仔细看清楚,而后拿上那张递过来的小小的电影票去看电影。那时候的电影大多为老掉牙的战斗故事片,比如《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鸡毛信》、《小兵张嘎》等,国外的影片就是阿尔巴尼亚的《海岸风雷》、《宁死不屈》、《广阔的地平线》等。也许打仗之类的故事片符合我们那个时候的天性,所以翻来覆去地看多少遍也不烦。看完后,我们常常就按着电影里的模样来装扮好人和坏人玩各种游戏,要么就分几拨儿在大杂院里演绎起自己的“战斗故事”。最有趣的是装好人英勇就义的时候,唱起了《宁死不屈》的插曲:“赶快上山去吧,英雄们,我们在春天里加入游击队。敌人的末日就要来临,我们祖国一定要自由解放……”然后便高呼着壮烈的口号作英勇就义状倒下……呵呵,那些很有趣的“战斗故事”,已经深深刻在我的记忆中。
  夏天的时候,各单位的大杂院里也放电影,那叫露天电影。只要说是放电影,院里的孩子就兴高采烈地奔走相告。放学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放凳子占地方,有时早晨上学走的时候就把地方占好了。有时听说别的大杂院里放电影,不管多远,都要跑过去看,或站在人群后面的一个高坡上,或爬上高高的房顶和树上,或跑到布幕的背后有滋有味地看。那白色的四方布幕高高地在空中吊着,风一刮,它便来回鼓胀着,像一艘扬帆起锚的船,所有的人都仰着头亮着眼睛盯着它,跟随着它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飘荡起来……
  看完一部电影,踩着月色回家的路上,脑海中仍然是电影。电影似乎浸润了我们全部的生活,成了我们最美妙的音乐和最动人的诗章,成为那个时代我们主要的精神食粮。
  大约是1970年吧,周总理访问朝鲜回来后,我们和朝鲜的关系解冻了,各地陆续放起了朝鲜电影,比如《看不见的战线》、《南江村的妇女》,以及《鲜花盛开的村庄》、《摘苹果的时候》等,我们几乎都要看疯了。今晚在这个单位里放,我们就跑到这个单位院里去看;明晚在那个单位院里放,我们就跑到那个单位院里去看。有时跑去落空了,就一肚子懊丧,觉也睡得不香;有时被妈妈拦着没去成,就躺在床上静静地听。那个时候,伊宁市的夜晚很安静,一入夜倘若没有电影声,便是万籁俱寂,只有一阵一阵的晚风轻吹白杨树叶簌簌响的声音;要不就是满天星斗一眨眼一眨眼地望着你,不一会儿你便进入睡梦中。但是只要有放电影的声音,我便难以入眠,躺在床上一边静静地听着,一边随着那声音想象着电影里的一景一物,想象着电影里的人物的一举一动。长大后有人说我的记忆力特别的好,我想这与小时候看电影、听电影、想电影不无关系吧。当然在听或想的过程中,我最沉醉的是电影里的插曲,那时的插曲不知为什么那么抒情那么优美,我常常想象着,长大后一定要去祖国的各地看看,要去朝鲜看看那美丽的三千里江山,看看那美丽朴实的人民是怎样的一种勤劳,一种智慧……
  “文革”期间上市的国产影片,除了大量的《新闻简报》,就是革命京剧样板戏了。先行上市的样板戏是黑白色的,冗冗长长,让人很着急。后来是彩色的了,赤橙黄绿,煞是醒目,看上去过瘾,尤其是武打动作精彩纷呈,看得人眼花缭乱击掌叫好。下来有事没事的时候,便在院子里学着翻跟头,有时那硬硬的土地摔得腰和屁股疼,也还是要翻。当然样板戏里的那唱腔,我敢说那时的人都会唱上几句。记得那次吃忆苦饭的时候,有一高个子大人端一碗稀汤汤的苞谷面粥作喝酒状,豪气满天地唱起了京剧《智取威虎山》里杨子荣唱的《甘洒热血写春秋》,唱完了便把那碗粥一仰而尽,搞得满嘴满脖子都是,让人捂着肚子蹲着笑……
  斗转星移,1976年的10月之后,一大批被称之为“毒草”的电影解冻了。我们像是久旱逢甘霖一般,过足了瘾,比如《早春二月》、《五朵金花》、《冰山上的来客》、《我们村里的年轻人》、《烈火中永生》等。随后又看了不少新拍的片子如《珊瑚岛上的死光》、《甜蜜的事业》、《庐山恋》等。80年代中期后,我渐渐看电影少了,电视进入家庭后,看得就更少了。电影也越来越不景气,偶尔看上一场,也都是学着美国那样依靠高科技搞什么大片,看后确实令人惊叹不已,但也仅此而已,没有了生活气息,没有了优美的插曲,没有了那些感人泪下的情节。而且一些电影院不是陆续被拆了,就是淹没在高楼林立的暗角里了。
  2000年的夏天,我推着因病坐在轮椅上的母亲逛街的时候,看到正在拆除的绿洲电影院。那是很有建筑艺术特色和时代特色的一座电影院,有高高的欧式柱子,有象征大跃进时代的三面红旗,有立体感很强的工农兵塑像,还有一层层的台阶和厚厚的墙壁。那座电影院是一代兵团人的骄傲,也是伊宁市的一个象征。可惜被拆除了。记得当时母亲哀叹不已,她说年轻的时候常来这看电影的。我想岂止是她们那一代,包括我们好几代人呢。这一拆,实际上是把几代人辛苦创业的历史见证和几代人的欢乐与梦想,全拆卸得淹没在砖瓦碎片中了,成为如烟往事,我们的城市也越来越缺少记忆了。
  所以现在的我有事没事的时候,在家里闲看老电影,其实就是在看一种记忆,一种岁月,一种历史和梦想。因为我们的昨天需要记忆的传承,我们的今天需要岁月之河的延续,我们的明天需要历史指出清晰的方向。否则我们的梦想再多,到头来依然是支离破碎,从头再来。而且我发现自己看那些老电影的时候,依然会激动地流泪。特别是看《英雄儿女》、《董存瑞》、《鸡毛信》等片子的时候。是我怀恋那个艰苦的年代吗?是我感叹那已流逝的岁月吗?还是在怀想那些美妙的插曲和动人的歌声?我不知道,或许我是感叹我们今天的生活里缺少英雄,我们中的许多人缺少英雄情结,缺少用心血去谱写美好生活的那么一种精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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