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合作署与战后初期阿根廷和加拿大的出口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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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二战结束后,欧洲对农产品的需求激增。同是出口农产品并处于边缘地位的加拿大和阿根廷在世界贸易中获得了短暂的优势。由于两国具有不同的政治经济发展背景,执行马歇尔计划的美国经济合作署对两国的不同政策就在不同程度上影响了两国的经济与政治,这分别成为加拿大经济起飞的助燃剂和阿根廷工业化发展的抑制剂。
  [关键词]经济合作署,加拿大,阿根廷,出口经济,打击
  [中图分类号]K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57-6241(2008)08-0035-04
  
  加拿大和阿根廷两国在各自的独立和发展道路上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两国都是移民国家;初级产品出口在两国的经济发展中都处于举足轻重的地位,由于向世界其他地区和国家出口类似的产品而成为贸易上的竞争对手;两国在世界资本主义经济体系中所处位置相似,都处于中心国家的边缘地位,都是在英国、美国的夹缝中寻找自身的生存空间;两国都在20世纪30年代的世界经济危机中损失惨重,都在两次世界大战中获得到了难得的经济发展机遇。但是,二战后阿根廷的出口经济发展逐渐呈下降趋势,而加拿大的出口经济发展势头则呈现良好状态,成为加拿大顺利实现经济增长的基础。
  致力于研究阿根廷问题的历史学者卡尔·索尔伯格(Call Solberg)认为,加拿大和阿根廷两国政府大相径庭的农业政策,造成了阿根廷农业出口相对衰弱和加拿大农业产品出口的相对繁荣。他的观点在一定程度上冲击了当时较有影响的经典依附论观点。这些观点都有利于理解当时的历史事件,但如果把这种历史现象放在美苏冷战的历史环境去考察,我们就会发现二战后执行马歇尔计划的经济机构——经济合作署(EconomicCooperation Administration,ECA),在其中也发挥了重要作用。
  
  一、经济合作署的成立
  
  二战结束,世界格局发生了重大的变化,美国和苏联两个强国在世界范围内划分势力范围。欧洲成了美苏冷战的战略必争之地。美国试图将英国作为欧洲抵挡苏联影响的堡垒。战后的欧洲经济损失惨重,几乎无回天之力,美国希望通过援助欧洲的马歇尔计划来复兴欧洲,使欧洲真正能够发挥制约苏联的桥头堡作用。
  1948年4月3日,美国总统杜鲁门签署了马歇尔计划,同时他还批准成立经济合作署来负责实施这一计划。参加该计划的成员国有:奥地利、比利时、丹麦、法国、西德、英国、希腊、爱尔兰、意大利、卢森堡、荷兰、挪威、瑞典、瑞士、土耳其和美国。经济合作署在每一个计划成员国都派驻了工作小组,负责向欧洲国家分配资金和物资,其领导者是保罗·霍夫曼(Paul G.Hoffman)。经济合作署在马歇尔计划的地位相当重要,其权力独立于美国国务院和商业部之外,掌握大量资金,在成立后的四年中,共向欧洲分配资金近130亿美元。
  
  二、经济合作署与战后阿根廷的出口经济
  
  当经济合作署成立的时候,阿根廷和美国的关系处在一种很微妙的对峙之中,美国“坚决推翻庇隆”的态度虽转变为“认可庇隆”,却坚决抵制阿根廷民族主义工业化道路。美国与英国联合抵制阿根廷出口经济,为阿根廷工业化设置障碍,试图以此逼迫庇隆,支持阿根廷国内温和派的道路,防止阿根廷走上民族主义工业化道路。同时美国也逐渐意识到要减轻对阿根廷的重压以防止苏联乘虚而入。而作为美国政策工具的经济合作署则采取了对阿根廷更加敌视的态度,以破坏阿根廷的出口市场的方式进一步斩断了阿根廷解决工业化所需资金的渠道。
  阿根廷的自然环境适合农牧业的发展,农牧产品出口是阿根廷经济的重要特征。虽然阿根廷逐步进入国际市场后其农业开始相对衰落,但仍然是农产品出口的重要国家。与农业相对应的是阿根廷的牧产品出口出现了高潮,利润丰厚。牧业的发展,带动了阿根廷经济的前项和后项联系,给阿根廷的配套轻工业,如牛肉冷藏、毛皮革加工业的发展提供了契机。阿根廷农牧产品出口最为繁荣的时期为19世纪末到20世纪30年代。其主要的贸易伙伴是欧洲国家,特别是英国,阿根廷向英国提供粮食、肉类、皮毛等农牧产品,并从英国获得耐用消费品,来保证本国寡头阶层和中产阶级的生活需要。农牧产品出口经济致使阿根廷产品结构相对单一。
  由于阿根廷出口商品的特殊性及在世界资本主义市场体系中的边缘位置,导致了阿根廷在世界性经济危机中损失惨重,但是,在两次世界大战中却获得了巨大的经济收益。农牧产品是战争期间和战争后恢复时期里,国际市场紧俏的重要物资。二战后,庇隆试图坚持“第三种立场”,既不赞同资本主义也不赞同共产主义,并用这种思想来指导经济发展。阿根廷逐渐开始走上工业化道路,提出了第一个“五年计划”。工业化主要立足于解决阿根廷从中心国家进口所带来的问题,以期减少对中心国家的依赖,但是如何来解决工业化所需的资金、技术和设备装置等问题,就还要依靠阿根廷的农牧业产品出口的利润。
  战后初期,阿根廷国内主张实现工业化的激进派,掌握着阿根廷的工业化经济发展方向和速度,他们坚持反对阿根廷的传统贸易伙伴英国继续以低廉的价格从阿根廷购买初级产品。他们主张提高农产品的出口价格,以获得工业发展的资金,来购买必要的工业设施,坚持国家出口贸易必须由阿根廷贸易促进会(Instituto Argentino ParaIntereambio,IAPI)来统一进行,并拒绝加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
  杜鲁门政府出于自身目的,决定停止对阿根廷实行高压政策,继而试图采取与庇隆合作的态度,利用经济手段打击阿根廷激进派的工业化道路,促使庇隆支持阿根廷国内温和派的工业化道路,同传统贸易伙伴英国保持贸易。美国的政策出于以下几点考虑,首先是避免将阿根廷推向苏联的怀抱;其二,是为了使英国从阿根廷获得“合理价格”的农业产品以快速实现复兴,来充当美国在欧洲反对共产主义的堡垒;其三,是为了获得阿根廷这个唯一没有被战争破坏的市场。美国驻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大使麦塞斯密斯努力促成了英国和阿根廷再续贸易协定,即《伊迪一米兰达协定》,打击了阿根廷国内激进派的工业化主张。
  随着英国和阿根廷贸易的继续,英国无力向阿根廷提供大量的资本货物和稀缺的工业原材料,英国违背了《伊迪一米兰达协定》中关于英镑可兑换的条款,甚至将《伊迪一米兰达协定》中关于共建铁路的条款,发展为用英国在阿根廷所拥有的铁路来偿还英国进口阿根廷农产品所欠下的近15亿英镑的货款。1947年8月,英国单方面宣布英镑不可兑换,致使阿根廷财政面临巨大困难,无法获得相应的美元从美国购买促进工业发展的稀缺货物。9月,美国驻阿根廷大使詹姆士·布鲁斯(JamesBruce)给美国国务院的信件中提到,庇隆抱怨,阿根廷的工业化进程受阻,原因是英国的货币政策无法使其从美国市场得到必要的工业品。同年10月,美国颁布实施出 口许可证制度,控制商品和原材料的出口。阿根廷从外部获得工业化所需资金和材料面临危机。
  马歇尔计划开始后,阿根廷希望能够通过向马歇尔计划成员国提供粮食,从欧洲复兴计划中获得美元(ERPdollars),来缓解英镑不可兑换带来的经济压力。经济合作署则坚持,阿根廷应该以“合理的价格”向欧洲出口农产品,并从欧洲购买“合理数量”的工业品。1948年6月,经济合作署的代表明确告诉阿根廷:欧洲、加拿大和美国生产的小麦,完全可以满足欧洲的需要,如果阿根廷想要通过经济合作署向欧洲出口小麦的话,就要降低价格,停止商业垄断政策并分担复兴欧洲的责任。
  此外,经济合作署在分配物资时常常以受援国不得从阿根廷进口所需农牧业产品,应从加拿大等国进口为条件,迫使欧洲受援国家打消同阿根廷进行正常农产品进口贸易的念头,转向他国。虽然加入计划的欧洲国家有自由选择从哪里购买农产品的权利,但是经济合作署经常以其他条件,如停止向受援国提供美元,迫使受援国打消从阿根廷购买农产品的念头。比如,“经济合作署曾要求法国通过经济合作署购买农产品,如果法国坚持从阿根廷购买,经济合作署将停止向法国提供援助资金”。经济合作署在拉美地区的第一笔支付超过了15566万美元,阿根廷作为世界重要的粮食出口国只得到了区区1274456美元,不足百分之一。到1948年底,阿根廷同马歇尔计划成员国仅仅签订了价值300万美元的出口合同。
  经济合作署抵制阿根廷从马歇尔计划中获得美元,对阿根廷的贸易促进会实施严厉的打击,将阿根廷在世界粮食市场上的竞争对手加拿大等国列入成员国购买名单,并阻止欧洲用欧洲货币购买阿根廷出口的粮食。此举引发了阿根廷的骚动和美国驻阿大使布鲁斯的不满。布鲁斯调查了经济合作署对阿根廷的政策,1948年8月回到华盛顿向杜鲁门总统汇报。在报告中,布鲁斯指出,经济合作署的食品与粮食部门负责人曾扬言,打算“要给阿根廷致命一击”,甚至指示军队可以不计较价格地从除阿根廷以外的其他任何国家购买肉类产品。
  布鲁斯调查完成后,1949年1月25日,国务院制作了秘密备忘录,列举了33项事例证明经济合作署对阿根廷的歧视,披露了经济合作署试图联合欧洲一致对付阿根廷,此举不仅损失了美元,同时也浪费了大量欧洲货币,使马歇尔计划资金紧张。
  1949年1月,当阿根廷将执行强硬政策的激进派代表人物米兰达免职后,布鲁斯感觉这个时候阿根廷就可以获得欧洲复兴计划的美元了,同时阿根廷要限制贸易促进会的活动,以改善阿美之间的对立。然而,经济合作署坚持强硬态度,最终阿根廷依然没有得到更多数量的美元。显然,“经济合作署中位高权重的官员希望看到阿根廷出现严重的经济问题,利用阿根廷经济危机来毁掉庇隆和其政权中的激进派分子”。
  经济合作署对阿根廷的敌视和经济歧视,导致了阿根廷美元的短缺和经济的不稳定,迫使庇隆更加坚持敌视外国的民族主义,不再试图改善失败的经济。负责普拉塔河事务的图克斯伯里(Howard H.Tewksbury)认为“这很可能导致阿根廷的大灾难”。1949年1月25日,在图克斯伯里给布鲁斯大使的信件中谈到,“经济合作署明显采取歧视阿根廷的态度”……“我们可以看到,阿根廷被强迫从美国市场转向欧洲市场来购买阿根廷工业化急需的物资,这样欧洲和阿根廷的贸易赤字将减小,经济合作署就相对减少向欧洲供应资金。”……“复兴欧洲计划作为一个整体规划,经济合作署将在今后逐年减少用于受援国家农业品的援助,增加工业品的比例。因此,阿根廷的损失是无法挽救的。”
  国务院和经济合作署的争论基本上得到解决平息的时候,欧洲国家已经得到一定程度上的恢复,不再需要经济合作署的美元来购买粮食了。
  
  三、经济合作署与加拿大战后的出口经济
  
  当然,阿根廷不是当时唯一存在这种和英国美国进行三角贸易的国家,加拿大的经济也是依赖这种贸易的,但是加拿大并没有面临阿根廷的窘境。主要原因在于加拿大经济进入增长时期,增强了自身实力,其战后出口经济的结构也发生了调整。部分原因还在于外部的发展环境,同美国的合作关系及经济合作署对加拿大的温和政策,鼓励欧洲购买加拿大出口产品,并保证在加拿大进口一定数量的物资,保证对加拿大的美元供给。
  加拿大和阿根廷出口的产品有相似性,双方是世界市场中的重要竞争对手。加拿大不仅出口食品、毛皮、木材、矿产,而且出口轻工业制成品,面粉、咸肉、纸张和纺织品。其经济因为特殊的国际形势而受益,加拿大的小麦、牛肉和武器在战时畅销欧洲。从1908年到1918年,加拿大对英国的出口总计达到了3283023000美元。以粮食为例,1917年,英国大量购进加拿大出口的小麦,促使小麦价格飙升到每蒲式耳2.21美元。1900年到1937年,阿根廷的小麦出口数量占世界小麦市场的12%~25%,但是在后来的十余年中阿根廷小麦出口在世界小麦市场的份额仅占4%~7%,远远低于加拿大。
  与阿根廷不同的是,加拿大经济发展的结构对加拿大经济发展和应对外部突发情况,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加拿大主要依靠大量出口初级产品而获得经济的增长。绝大多数的林业、农业和矿业产品出口国外,其中小麦出口量占世界市场的重要份额。加拿大农业保持了良好的发展势头,在经济中保持了主导的地位。同时,工业制造业和原料加工业也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发展。一战前后,加拿大的工业就初见规模和水平了,工业比重超过了农业。世界性经济危机,严重影响了加拿大的出口,美国减少了从加拿大进口乳制品、木材、小麦的数量。面对美国的关税壁垒,同样是处在国际贸易边缘地位的加拿大,提高关税,为产品出口寻找市场,希望利用英国市场来弥补美国减少进口带来的损失。
  从1939年起,加拿大经济进入了又一个增长期,二战不仅给阿根廷带来了难得的发展机遇,二战同样是加拿大经济发展史上的一个关键时期。战争给加拿大的经济带来了发展的契机,欧洲的众多订单纷纷投向了加拿大,特别是加拿大的军事工业也随之发展。二战期间,加拿大的经济在更大程度上依赖美国,逐渐进入美国的经济圈。1941年4月美加双方签订了《海德公园宣言》,宣布两国共同动员各自的资源,协调生产计划。两国在战时生产上不存在边界,生产原料从加拿大输入美国,军械部件则从美国进入加拿大。
  冷战开始后,加拿大很自然地成为美国的盟友。与此同时,加拿大进入了经济和平调整时期。原材料在出口经济中的比重逐年成增加之势,从1945年的26.7%上升到1953年的32.2%,反映出世界市场对加拿大粮食和原材料的需求,部分加工产品的出口比例从16.6%上升到28.9%,反映出加拿大对本国原材料进行加工能力的增强。出口产品的组成也在发生明显的变化,虽然小麦出口的价值增长了两倍,但是到40年代末,小麦出口 在加拿大出口经济中的重要性已经不比从前了。谷物及其产品的重要性逐渐由木材、木材产品和纸所取代,后者甚至在1953年占据的出口产品的第一位。动物产品的比例下降,金属出口比例增加。
  加拿大也面临英镑不可兑换和无法悉数获得美元货款的严重问题。在这段时期,加拿大的出口数额上升,但是大部分出口都没有得到现金,只有少部分美元入账。开始是加拿大政府提供给英国和其他国家的,后来是马歇尔计划开始后,美国经济合作署担保的第三国在加拿大的采购。据估计从1946年起,加拿大政府就垫付了的1/3的出口货款。1947年末,加拿大因为出口了大量物资没有及时得到货款,而陷入了收支困境。令人惊讶的并不是收支困境,而是加拿大本国消费和私人投资实力居然雄厚到足以支持近两年的大量赊账出口。
  为了保证从加拿大获得欧洲复兴的农产品,美国、英国努力解决英镑不可兑换给加拿大带来的影响,1947年11月11日,经济政策委员会决定向加拿大提供7700万英镑兑换为美元。到了12月这一额度有又提高到了9000万英镑,在此之后又提供40亿美元的兑换,并重新制订了条款,这一定量应该随着英国收到马歇尔计划的美元而继续上调。经济合作署成立后试图和加拿大取得合作,使加拿大能够做出承诺保障英国的复苏,加拿大也显然意识到了同经济合作署的合作对加拿大经济的重要意义。经济合作署对加拿大的政策比起阿根廷有天壤之别,鼓励欧洲购买加拿大出口产品,并保证在加拿大进口物资,保证对加拿大的美元供给。经济合作署负责支付成员国的购买费用,当美元足够支付阿根廷农业产品的时候,他们就将这些美元转向了美国或是加拿大。到1949年,华盛顿三方会谈,加拿大和英国的贸易已经完全使用美元,形式为现金和加拿大信用贷款。但是,同时对阿根廷做出的决定则是:对阿根廷坚决没有黄金或是美元的供给定量。经济合作署抵制阿根廷出口经济的意图。客观上说为加拿大的出口经济带来了又一次的发展契机。
  经济合作署将加拿大列入马歇尔计划成员国购买商品国家名单,鼓励成员国从加拿大购买农产品,并直接用美元为成员国向加拿大支付商品账单,为加拿大经济的繁荣创造了良好的条件。加拿大的经济在战后长期保持了较高的增长速度,步入了西方工业强国的行列。
  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中的自由贸易是以比较成本学说为基础的,产品出口国出口本国优势产品,从他国进口那些本国不能生产或生产成本相对高的产品,做到优势互补。这一学说中理想的假设丝毫不能掩盖这样的事实:由于各国出口产品的不同,导致其在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中所处位置的不同,由此出现了中心和边缘国家。来自中心国家的冲击可能成为边缘国家经济发展的助燃剂,也可能成为经济前进的抑制剂。而边缘国家自身的发展水平和对外部的依赖程度,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本国应付外部冲击能力的强弱。
  
  责任编辑 倪金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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