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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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每次见面,她都会讨好地从僵硬的脸上切开一道口子,从口子里掏出夸张的笑容,我用优雅得体来掩盖内心的实质——我讨厌她用来遮挡嗫嚅的笑容,我并不打算研究她的欲言又止,我犯不着为了她而成为单位的人民公敌。
  我并不讨厌她,但是我必须疏远她。她偶尔会发信息给我,一个表情或者一句问候,它们小心翼翼地瑟缩在我的聊天对话框,企图进入我的空间,我用过分客气的词句筑起拒人千里的樊篱,她指尖奔涌的万千情感符号在屏幕上望而却步,我为自己的机智自鸣得意。
  一
  “起绰号、吐口水、打人,这简直……这不是一个正常孩子的行为。”
  “我孩子至今不吃不喝,总是哭,你是母亲,你能想象他的可怜。”
  “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变得流里流气,他一直在单纯而文明的环境里长大,我有理由维护这片净土,Understand?”秦明月的高跟鞋踩着优雅的余音款款地上楼了。
  “对不起!”她越来越木讷了。
  “垃圾也挑人欺负,全挂我家空调外机上了,莫非都随了人性到处撒野!”楼下李惠声音不大,刚好上下楼清晰入耳。
  我的耳朵从门缝里极力往外伸。隔壁的门关不住孩子压抑的抽泣声,她拖着孩子上楼认错,孩子挣扎着發出一串含糊而倔强的争辩。
  “他们先叫我外号,往我身上吐口水……”
  她一言不发,执拗地拖他上楼。孩子争辩了一会就不再声张,连抽泣也止住了,似乎在跟她赌气较劲。这孩子有时候和她神似。
  敲门、道歉,再道歉,楼上的孩子笑声复位。
  “算来你和我孩子一个姓,我们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教育孩子就是一个不断纠错的过程,出发点是孩子,落脚点也是孩子,你或许理解,也终须理解。”
  “是,是,对不起、对不起!”她嗫嚅着。
  “好吧,此事翻篇,我要午睡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门礼貌地合上。
  下楼的脚步很沉。
  “你怎么又往楼下扔垃圾,你给李阿姨道歉去。”
  “那是秦阿姨家的小儿子上次在我们家啃板栗的时候扔的,你也知道的!”孩子几乎喊起来。
  她不再说话,脚步犹豫起来。
  她住207,我住208。那孩子叫余梓豪,其他孩子倒着叫他“猴子”。梓豪长得虎头虎脑,话不多,见人总是憨憨地笑,蛮讨人喜欢的。
  207的门无声地合上,楼恢复了寂静,所有的热闹转移到南苑楼微信群里。他们都在声讨乱扔垃圾的人,谁都无法容忍文明的夹缝里滋长的野蛮。
  她确实不是一个好母亲。她用忙不完的工作和写不完的稿来侵占了陪伴孩子的时间。她的两个孩子都没有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放学或者周末先玩腻了才写作业。她监管缺位,孩子的作业有量没有质。段考期考后,别家孩子在他人欣赏的目光和语言中骄傲地扛着优秀奖阔步走,她家孩子灰溜溜地缩在别人的影子里挪移。
  “哟!那不是梓豪吗?得几等奖?拿给阿姨看看呗!”此刻总有人比她更关心她的孩子。
  那孩子本能地把头再往下压一压,飞快逃上楼,却逃不掉她眼睛深处的叹息。
  女儿同样也没给她的眼睛添上一丝光彩。考试后的很长一段时间,207都处于静音模式,没有过多的指责,似乎也不抱太大的希望。
  周末她还是经常加班,有时候还外出采风,姐弟俩就弄一碗清汤面条,或者煮粥应付自己的胃。我无法用我的思维去理解她对于时间管理的概念,但我能解读两个孩子眼睛和胃里的内容,我会在时机合适的时候用一些食物去填充他们,比如零食,比如自己弄的小吃。此刻我很想如往常一样喊他来我家吃糕点,热乎乎的刚出锅。但理智冷静地制止了我。
  她是一个文学爱好者,写得不多,发表的不少。从文学的视角来看,她的作品配得上她所消耗的时间和精力,从家庭的视角来看,她正在舍本逐末地把自己赶往牛角尖。她简直就是一个盲目地把理想主义盛到饭碗里去的文青。
  让人纳闷的是,她也就罢了,她家人怎么能心安理得地躲在幕后看她如此含糊地表演生活剧呢?
  二
  那年三八节前夕,女同事们围坐在石桌上吃零食喝红酒,配点儿八卦来调味。
  “‘二手女人’经常坐‘羊皮’的车,你们知道吗?”
  “哈哈,她还坐‘羊皮’办公室呢,用脚指头也能思考出文章来。”
  “这有问题吗?不然她如何荣升大蜜(秘)?”
  “大会小会都带着,哼!”
  …………
  不可否认,聊八卦的女人极具编故事的天赋,只要你扔给她们一个主角,她们就能虚构出一部精彩的生活剧,尤其擅长情节的拓展和细节的渲染。如今“二手女人”和“羊皮”已经被赋予了故事主角的特质,一个丰满诱人的故事正在女人们的唇边生成。
  十只高脚杯装着猩红的液体,杯脚上纤细的手指和精心涂描过的指甲,杯壁晃动着精致的妆容,虚虚实实晃得我心里一团迷雾。
  工作上我和她接触比较多,我总固执地认为她具有两面体的特性:工作上干练老到,雷厉风行;生活中她缺乏自信又无趣,甚至有点古板,像修道院里的修女,套着冷傲的长衫来拉开与异性的距离。
  可是她们现在通过具体的时间、地点、事件来塑造的这个二手女人,正在不断地击溃滞留在我脑中的关于她的印象。
  石桌旁的枇杷花花絮往下飘,春天的风过于柔弱,没能驱散空气中的湿重与沉闷,我仰头喝光了杯里的红酒,要起来走走。
  “2月28日傍晚五点,在生态公园停车场,二手女人在羊皮的车上搂搂抱抱,我在自己的车上都感到羞愧,就开车走人了。”28日?生态公园门口?羊皮的车?我心里百般复杂,又由衷佩服江曼玲的抑扬顿挫能把虚无演绎到如此生动逼真。
  拧成一团的精致描画的眉,不屑的、厌恶的眼神,捂嘴笑的雪白纤细的手,夸张的唏嘘,厚厚地压着我,如天空的积雨云,云层下罩着迷茫、烦闷和复杂,它们汹涌翻滚,仿佛要冲破一道口子。   情节仍在不断渲染,甚至细致到动作、眼神和语言。
  “不!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当时我们一起去英雄广场取素材,起初我们都在后排,后来她晕车坐到副驾!”激动的语言划破了阴沉的云层,猝不及防的逆风令全场愕然,我也愣住了。
  各种审视、质疑与难以置信从我裸露的皮肤、眉眼等直刺入我的五脏六腑。我想我一定是头脑昏乱了,我怎么可能澄清一只浸在墨水里的黑蚂蚁!何况我用了“她”,她们无一例外地给她打上“二手女人”的标志,而我用“她”。我意识到自己鲁莽的悖行。
  她是半个二手女人——离了,单着。用的二手车,租的二手房,用的二手家具。二手女人成了她最具辨识度的标签。
  二手女人与羊皮的虚构故事戛然而止,从她们脸上的表情包,我读取到她们内心新一轮的虚构计划,而我已然成为主角。春日的寒气在傍晚时分加重了,我感到皮肤毛发一阵阵战栗。
  后来的很多天,她们都不屑与我来往,我成了人民公敌,这令我很沮丧,我决定从此不再多管闲事。
  三
  刚到六中的时候,她如燕子迷恋天空一样对六中怀有近乎痴迷的炽爱,六中是她的母校,承载着她许多青春的躁动与成长的狂热。
  这份殊爱驱动她倾尽全部心力去设计校园文化,从办学理念到三风一训,从语言组建到色彩搭配都细致入微,每一个细节都要突出品位与内涵。她常常就图文构思方面与我交流,但也仅限于单向交流,对于字词的琢磨、画面的留白、线条的柔软或硬朗,她总固执己见,我费尽心思拼凑起来的看法总在她的滔滔不绝中分崩离析。
  有时凌晨她还会冷不丁地发一条信息来,内容无非是她的灵感促使她完成了一项极具特色的设计。我常因美梦中断而火冒三丈,但我只能拼命掐灭那熊熊燃烧的火焰——毕竟校园文化设计是从我肩上成功转卸到她肩上的,这项工作卡在我这里半年都没有任何进展,如今我由主创变成协助,还有什么好抱怨的,何况她的出色创意确实让人折服。
  校园文化建设方案耗时一个半月,后来教育局把它印刷成册,在全县的均衡教育会议上作范本展示,再后来方案变成了具体的文化符号,变成了其他学校来参观学习的标本。
  均衡工作成功进入攻坚阶段,学校原办公室主任却请辞了,办公室缺位,意味着很多工作断了链。校长心急如焚,召集副校长和教导主任到校长办公室商讨部署,副校长提议由她担任。经严格考察她的综合能力,学校班子决定任命她为办公室主任。会议纪要不会说话,却忠实地记录着,执笔者是我。
  六中卡壳的均衡工作两大难题——特色校园文化和校本课程编写最终都被她成功攻关。均衡教育顺利通过国检后,她开始担任毕业班教学工作,成绩在年级中遥遥领先,她顺理成章加入了学校领导班子。
  六中行政领导共十四人,就她一个女的,开始的尴尬被随之而来的忙碌取代了。党建、办公室、学区、上课……杂七杂八的工作堆积在她肩上,她像陀螺一样旋转于办公室、食堂与宿舍之间,过度的旋转让她成为异类。
  “表现那么积极,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别看她相貌平平,人家眼光可高了,直接无视我们。”
  “选择性失明,选择性交友,你看她多会拍,尤其会拍‘羊皮’。”
  “就不知道她那位知道后有何感想。”
  “这与你有关系吗?瞎操心。”
  “一副清高的皮囊下裹着一个丑陋肮脏的灵魂。”
  “自己孩子不好好教,挖空心思往上爬。”
  杂音像春天池塘里的蛙鸣,聒噪个不停。
  我们都不知道她已经离异,直到她前夫来到单位以死相胁要与她复合。同事们才唏嘘一片,原来她是二手女人。
  事情还没结束,各种猜测就野草一样疯长了。
  “坐办公室坐到婚姻都没有了,舍小家顾大家,无私奉献啊!”
  “怪不得!干柴烈火。”
  “也许是传说中的蓄谋已久。”
  “不要脸,现代版潘金莲。”
  “我就说嘛,假装的斯文怎能掩盖一身媚骨!”
  …………
  像被剥了皮的老树一样,她完全裸露在无尽的空旷中。在别人复杂的目光里,她的腰一天天萎缩下去,她埋头工作,低头走路。
  她会把一份政教处的文件发给教务处,也会把教务处的文件放到总务处,面对种种指责她要么默不作声要么不停道歉。值日教师私下传阅她上课失神的照片,无限放大指责的尺度。我偶尔把一些整理好的资料递给她汇总,她敲击键盘的声音戛然而止,那双混沌的眼睛藏着许多欲言又止。
  我顶多逗留一杯茶的时间,用专心呷茶的动作来证明我不是敷衍,双唇在杯壁含糊地发出单调的音节“嗯嗯”,不然我能怎么样呢,这世界那么深邃,我的目光那么浅薄,我如何看得透,看不透的东西我一概不妄自评价。
  四
  她小心翼翼地规避着犀利的唇枪舌剑,然而无处不在的锋芒还是将她划得遍体鳞伤。
  那天的风很大,晚上她敲开我的门,说她有一件衣服掉到宿舍楼旁边的灯光球场盖着的精铁棚上了,或许在我窗子的位置能够得着,她指指身后的长竹竿。
  我开门让她进来,竹竿还是短了一点。我建议她打电话给电工,或许借用電工的人字梯在一楼那里够得着。她兴奋不已,念叨自己脑子短路了,竟然搭不上这根线。
  她打了五次电话,前三次电工表示信号不好,挂了。第四次电工说不知道你是谁,挂了。第五次直接摁掉。我说用我的手机打吧。这回她经历了电工听力从正常到不正常、态度从和善到厌恶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电工最后的结论是,他在外面忙着,让她自己想办法。
  她握手机的手无力地垂下,她说她那件衣服是新买的。我无奈地耸耸肩。
  她儿子说:“妈妈,我们搬桌子到一楼,站到桌子上用竹竿弄。”她的眼睛重新燃起一点光。
  我在房间窗户看着他们母子笨拙地摆放桌子,宿舍楼与精铁棚的距离太小,中间还隔着一条水沟,水沟两旁并不平整,须得一个人在下面扶桌子,一个人在桌上摸索着弄。男孩跳上桌子又被她拽下来,她让男孩稳住桌子,她上去弄。   竹竿太长了,下端老顶着宿舍楼墙壁,角度怎么换都不合适,她只得又下去截短竹竿。竹竿一节一节短下去,直到后来过短了,衣服仍在精铁棚上躺着,她沮丧地盯着一地的竹屑和竹节,男孩摇着她的手仰头看她的眼睛在说什么。
  风从窗外往里灌,弄得眼睛发涩,我赶紧关上窗。
  干脆去北苑楼领回我的快递吧。北苑楼106房门口围坐了六七个男同事在闲聊,电工在其中。见到我,电工连忙站起来解释刚才的态度不是针对我,他说他不想让她玷污了梯子,怪我多事,弄得他差点无法自圆其说。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道貌岸然的脸,其他同事笑笑又若无其事地继续他们的聊天。
  第二天,她把淘来的二手洗衣机扛上楼,却对安装束手无策,她畏畏缩缩地向我求助,当初讨论校园文化建设方案时的神采飞扬已经荡然无存。我让她找学校那个热心的教物理的老周,五十来岁了。
  不管我怎么表示我对这些一窍不通,她还是固执地请我安装当天过去帮忙。安装那天,她房间门大开着,风不时地把门关上,她干脆拿个凳子把门压住,我在老物理教师旁边当了一个合格的观众,用自己的背挡住那些游离在门内外的猜疑的视线。安装结束,她硬塞给我们每人一个红包。
  五
  她要离开六中了,被县里抽调到行政部门。
  搬行李那天,她的眼睛又红又肿。我知道她很热爱学校的工作,可热爱又能代表什么,她需要一个新的开始去破译未来的友好。
  我一趟趟地帮她把行李拿到楼下,后来陆续有一些人加入,当行李全都装上车后,她僵直地上车,没有告别,也没有回头。
  车载着她和她的行李、她的回忆渐行渐远。
  “我是被驴踢脑袋了,拿热脸贴冷屁股,忙活半天,人家连屁都不放一个。”
  “她本事可真大,又攀上县里去了。”
  “听说人家采风采到某个领导的住宅去了,呵呵。”
  “要不然一个女人能凭那点工资养两个孩子。”
  夏天的热浪灼得人浑身不舒服,我赶紧溜回房间透风。
  半年后,她发来一条很长的信息:
  最近一切好吧?如果你也承认,那么我在六中三年就只有你这个朋友了。我很失败。没经营好家,也没经营好事业,更没有经营好孩子的人生。我始终没有办法在挣钱与教育孩子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我热爱文学,然而我却背叛了文学。我写的不是情怀,是世俗。我利用文字作为挣钱的工具,来补贴开支,我的工资没有办法支撑我和孩子的开支。
  至于我婚姻的失败,我至今仍有权保持沉默,毕竟我们都要体面地活着。
  我是一个很迟钝的人,我天真地以为我曾经拯救了六中,没想到最后是我亲手摧毁了六中的形象,我自己虚构的救世主的形象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土崩瓦解。
  那次萱到我办公室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当初我老公在这当领导的时候,我就像生麻风一样,同事们避瘟神一样避着我。”
  当年的班主任对我欲言又止,后来试探着问我工作能适应吗,见我点点头后他笑着说,适应就好,努力做好自己,其他人怎么看并不重要。
  你去南宁学习那个周末,他们组团到野外烧烤。我清早在房间埋头写作,孩子跑回来央求我也带他去,我从窗户往外看才发现整栋宿舍楼都整装待发了。我边往身上套外套边打电话请求加入,打了好几个电话才被委婉地告知,食材都是预先报名定购的,不能临时加入。我寻思着孩子开心就好,我说我自带食材加入,同事说,这样啊,可是车也没有位置了,时间安排也满,下次吧。然而下一次烧烤我仍是后知后觉,孩子因此闷闷不乐。
  那天我头晕乏力请了半天假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休息,却无意听到一些这辈子关于自己的最不堪入耳的话。我很想冲出去掴那些人几个巴掌,但最后巴掌狠狠地落在自己的脸上。我终于把萱和自己班主任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语给串连起来,学校群体活动经常落单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那件事后,我时不时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信息,我在办公室、教室总是神经兮兮的,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觊觎自己的生活。我每天都要一遍遍整理自己的衣装,每说一句话都要反复字斟句酌,犹豫良久。甚至回到房间关上门还要仔细检查每一个角落,尤其是门角、桌椅下、床底有没有监视器。
  我在阴影里匍匐前行,我不想我的孩子仍在我的影子里匍匐,双重的阴影谁能喘过气来。
  新上司是女的,我以为这是上苍赐给我的尚方宝剑,终于可以斩断过去的不堪。我用忙碌来掩盖自己的遍体鳞伤,却终究敌不过世俗眼光。
  一次下乡途中,女上司关切地问起我的事,久违的温暖让我泪如雨下。我轻描淡写地带过十多年的沉重。女上司沉吟片刻,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两夫妻不和,肯定双方都有问题,我猜你肯定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你老公手里,否则他怎么会那样对待你。”我吃惊地打了一个激烈的哆嗦,俗世版的戏剧我终究躲不过。我忽然痛惜起刚才落的那些淚,觉得我糟蹋了仅剩无几的几滴泪。
  彭,我惶恐地发现我已经被推至银幕的正中央了,可悲的是,我无法切入任何一个角色,却又忘掉要怎么全身而退了,或许真的要上演一些观众想看的节目,或许是助推剧本到高潮,主角永别才会落幕对吗?
  冬天的风很冷硬,手脚冻得生疼,我不断哈着热气,直到手机屏幕模糊。这种天气,适合和朋友叙叙旧,是时候出发了,我想。
  【彭敏艳,80后,广西作家协会会员。作品见于《中国校园文学》《广西文学》《红豆》《三月三》《中国青年报》《中国青年作家报》《作家报》等。是《中国青年作家报》首位特约编辑。曾获中国第二届志愿文学大赛小说类一等奖、三等奖和广西第四届网络文学大赛散文类三等奖等多个奖项。】
  责任编辑 韦 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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