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生作文失真现象及其纠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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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文是学生生活经历、情感心迹的真实流露,是怀疑、思考和探索的真实记录。即使允许虚构、发挥想象,其目的仍在于表达作者真实的思想感情,虚构不应等同于说假话。然而反观现实,违背生活真实或社会真实,违背中学生真实意愿的作文充斥于中学作文教学。一些学生在日常言谈、书信、日记中,都是自由、率性的抒发与剖白,而在交给老师的作文、在试卷上写的文字、甚至在公共场合表达的意见,却并非真情实感的话,是根据场合所说的应景话。这种为应付作业与考试而编造的或违背生活真实社会真实,或违背中学生真实意愿的失真作文现象,原因是相当复杂的。
  
  一、 作文失真现象种种
  
  中学生作文失真与我们长期以来的家庭、学校和社会教育造成中学生的双重人格有密切的关联。
  1.漂亮空泛的政治口号式作文与中学生眼中的现实反差
  惯喊漂亮动听的政治口号是我们身边社会的一大特色,写口号作文也是我们中学生的拿手好戏。爱国爱党、民族主义、集体主义、舍己为人、公而忘私都是中学生作文的赞颂对象。但已逐渐全面接触社会现实的中学生们心里想的是否与这类作文中所写的完全一致呢?北京某校的一次测试基本上可让我们感受其中的反差:该校一次语文考试的作文题目是“人生的价值”,100%的学生作文主题是“人生的真正价值在于对社会的贡献”,而在其后的对人生价值的调查问卷中却以“权力和职位”居多,“金钱和财富”次之,“对社会贡献”仅占20%。
  为了配合自己的口号作文,中学生们还可以编造名人名言。“托尔斯泰曾经说过:诚实而有信,对于一个人乃至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来说,都是绝不可或缺的素质。”看了这句话,你能怀疑它的创造者不是列夫·托尔斯泰么?然而这句“伪名言”却实实在在出自一初二学生之口。应试作文多引用名言的要求使得中学生几乎都掌握了一套自己编造名人名言的“看家本领”。自己的作文想表达什么观点,就会有一个“名人”说得毫厘不差。据说其“诀窍”是要用短句,语法上多用倒装,最好说的不是很通畅,甚至有点语病的才不会被怀疑。而某些中学老师也毫不讳言自己传授过类似的诀窍。
  2.宏大高远的志向作文与中学生的眼高手低
  关于“我的未来”“我的理想”之类的作文,几乎没有一个学生会写自己想做一个普通人,平平淡淡过一生。政治家、科学家、工程师、教师、医生、警察等等是他们的首选,并且也会在作文中打算付出自己的努力。但现实中不少中学生却贪图享受、目光短浅,往往不会叠被子,不会扫房间,不懂尊重人,不愿吃苦。
  3.高贵善良的爱心作文与中学生狭隘的地域观念及落后的等级观念
  几乎所有中国大陆学生都写过自己“学雷锋做好事”的作文,几乎所有的中学生都对旧上海一块“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公园牌子、对中国人在海外受到的不公与排挤表达过愤慨。如果拟一个题目让他们写一写面对失学儿童、贫困家庭、残疾老人该怎么办的作文,100%的学生会在文中献出他们的爱心,也有可能把这种爱心付诸一些行动。但面对身边的自己的同胞,外地民工子弟、乡下同学、穷人子女仍会受到歧视排挤。
  4.虚假美丽的生活作文与中学生日常生活内容和情感的贫乏苍白
  为显示自己的“成熟”与“守纪”,中学女生可以编造自己被男同学暗恋而坚决拒绝的故事;写我的母亲,中学生无一例外会写母亲多么慈祥多么勤劳,我们多么爱我们的母亲;为了在老师同学中显得有面子,下岗工人的子女可以编造出一个老板父亲或白领母亲。“战胜脆弱”就编造父母或去世或伤残给自己带来的打击;“心灵的选择”就编造父母离异、自己面对的选择。编造的背后是中学生活从教室到食堂到宿舍的程序化般的单调和情感的苍白,或者是部分中学生面对家庭贫困现实的无助无奈和逃避。
  5.虚伪清高的道德作文与中学生对待生活追求的“讲实际”“讲实惠”
  面对优裕的物质条件,面对西方发达国家人民文明富足的生活水平,你敢不敢在作文中显露自己的向往和追求?没有人敢。恐怕大多学生在文中显示的会是自己的淡漠和清高,尽管实际上我们绝大多数人都在向往或羡慕。“我的财富”绝大多数学生写的是“我的精神财富”。
  
  二、 失真作文的原因分析
  
  失真作文压制了学生的自由探究精神,扼杀了学生写作的兴趣,使作文变成了中学生最害怕最头疼的事,而最大最深远的危害是继续戕害学生的心灵,继续强化了学生表里不一的双重人格。为了有效地解决问题,我们有必要深入分析其原因。
  1.社会现实的浸染
  社会风气造成言行不一的扭曲的人格。为了讨得权力拥有者的青睐、欢心与照顾,很多人不得不说着心口不一的话,做着昧掉良知的事。现实生活中,油滑圆通的人占尽便宜被视为“能人”,诚实守信者往往吃亏而被视作“窝囊”。在信息不公开、言论不自由的条件下,报喜得喜、报忧得忧成为一种常态。为迎接领导视察,地方政府官员可以公开造假;为应付检查验收,学校可以要求老师和学生一起说谎。缺乏诚信的社会很难让已逐渐浸染其中的中学生形成健康人格,他们似乎从小就从大人那里懂得要用两套语言两种精神去应对社会,到什么山唱什么歌,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这是形成中学生双重人格并写出大量失真作文的社会原因。
  2.脱离社会现实、忽视学生认知实际、大而无当空洞浮泛的思想政治教育
  学校教育是需要加强学生思想修养的,但这应该从学生认知实际出发逐渐加以培养。然而,长期以来我们的思想政治教育却漠视学生实际,只会机械灌输空洞的大道理,并且年龄越小灌输的道理越大。有人尖锐而形象地用倒金字塔形状讥讽我们的“思想教育”:对小学生要求的是“人民利益高于一切”“为共产主义而奋斗”;对中学生提的要求是热爱国家、热爱人民、热爱集体;对大学生则只要求讲卫生守秩序做个好公民就够了;而对于本应是社会楷模的政府官员,只要不贪污不渎职就是“人民的好公仆”了。脱离社会现实、回避社会问题是我们的思想教育的一大特色。学生的思想疙瘩一般不要指望能从书上、从老师那里找到答案。于是学生们从小就知道,身边社会充斥着空话套话,“想的做的”跟“说的写的”本来就不一致,自己写作文当然可以模仿学习了。
  3.传统僵化的语文教育观念的戕害
  近几十年来语文课的阅读写作教学,一直禁绝个人语言、个性语言和多元解读。如对于《项链》,统一的阐释是“批判小资产阶级的虚荣心和追求享乐的思想”;《麦琪的礼物》是“表达对资本主义制度下小人物悲惨生活的同情”;一个普通女游客穿上一套租来的盔甲一定要让人激发爱国激情(峻青《雄关赋》);而梅雨潭的“绿”要表达的只能是作者热爱生命热爱大自然的感情。选取西方的作品一定要揭露其阴暗面,选取本国的现当代作品一定要注意思想正确、主题积极,注意引导与教化的功能。虽然新教材新课程此类面貌有所改观,但远远不够。写作也一样,要“写有意义的事情”,要“说崇高的话”。如写青松,必须联想到先烈;写石子,必须联想到默默无闻的普通人;写太阳春雨,必须要联想到党的温暖与恩情。这些统一的教条化的好似一个个套子似的公共话语是每个学生想挣也挣不开的。你不能写对富贵的物质生活的追求和向往,你也不能写见了落叶所引发的愁思……不然的话,你就是思想不正确、主题不积极。我们就这样被一次又一次、一代又一代地耳提面命,我们的学生原有的独特观察、独特思维、独特语言被逐渐磨去,五彩斑斓的现实生活在他们眼中逐渐变得虚伪苍白贫乏,少儿时期好奇好动好问的活跃思维逐渐变得麻木,剩下的只是言不由衷的失真作文,乃至思路闭塞、无话可说。
  4.应试教育指挥棒对作文教学的毒害
  传统僵化的语文教育特别是作文教学观念体现在应试作文评价中的危害更甚。平时的作文“离经叛道”,即使不被教师赏识,大不了也就不赏识罢了,中考高考的作文可就攸关前途了。于是,考场作文迎合出卷人与评卷人意图,八股式的拿腔拿调大为盛行。思想应尽量是出卷者的,语言应尽量是书上的,结构上要学习讲究起承转合,作文最终也就成了身外之物。北京一中学生说:“作文从不敢直抒胸臆,也不敢文思飘逸,就怕分数大打折扣。”这种体制环境下的语文教师,作文教学也以文章观点的求稳保守为上,虽然也提倡创新,但那不过是“戴着镣铐跳舞”,更何况不少语文教师本身就是十几年几十年这样的语文课作文课塑造出来的,头脑早已“全面而正确”化,早已没有了自己独到的创见。
  
  三、 引导学生自由发挥,有效摒弃失真作文
  
  要从根本上解决中学生的作文失真问题,需要多方面的努力,如建设诚信社会,改革现行教育体制,继续加大教材改编力度,促进教育平等、社会公平等等。
  1.倡导率性写作,捕捉真实的人生
  作文只有抒写自我、抒写性灵才能激发学生的写作兴趣,也只有投入真情实感才能写出好文章。率性地写生活、捕捉真实的人生,是中学生作文的关键。我们要让一些学生懂得,一个健康的社会应当是一个信息公开并且容不得说假的社会,谎言的美丽泡沫终究会破灭的。贫穷不是我们的错,父母下岗、生为乡下人也不是我们的错,我们要敢于直面现实、敢于控诉揭露。一个人在物质不富足的情况下仍能保持高尚的精神追求固然难得,但追求物质条件的富足同样也是人的合理本能,只要是你真实的向往与追求,写写对物质渴望又有何妨呢!让我们的语文课作文课所应具有的思想教育功能回归人性;让语文课作文课更加注意人文精神的熏陶,更多地走进生活走向社会,以促进学生健康人格的形成;让我们的学生都拥有健康的人格以达到真正的率性写作。让我们的学生尽情地写自己最想说最想写的话吧!写出自己的欢乐、自己的忧伤、自己的祈求、自己的愤恨、自己的怀疑、自己的感悟!
  当然,率性写作不是恣意妄为,说真话也不是暴露隐私。但既然说真话,所说所写就不免有不当之处,这不要紧,必要时老师适当引导就是了。恰当的引导不仅不会使学生感到说真话的压力,而且会从老师那里感受到慈母般的亲切,并继续激发率性写作的积极性。
  2.施行多元化的评价方法,开拓说真话的自由空间
  不再把传统过于僵化的“思想是否正确、主题是否积极、意义是否深刻”作为评价学生作文的主要标准,而是主要看学生的作文是否写出了真实的生活或生活的真实,是否真正写出了自己的怀疑、思考和探索,是否体现了自己真切的心灵感受。现实已经充分证明,僵化的思想主题意义观对学生的真情写作、多元发散思维、创新思维造成了严重的损害。作文当然也应追求崇高、神圣、进步、深刻、有意义,但这神圣崇高必须是我们真心认同的,其含义和标准也可以是多元化的,最主要的就是要给学生说真话的自由空间,老师也可以借此对学生心中所想加以恰当引导。让我们以宽容的多元化的眼光看待学生的习作,以多元化的标准评价学生的作文,以保护并激发学生独立思考、自由写作的创新火花。
  3.解除思想上的禁锢,积极引导学生开展对社会对人生的自由探讨
  “语文教育要有生活的活水”(于漪语),语文课作文课要走近学生走进生活,这已成为语文教育界的共识。但这一“走近”“走进”还应与引导学生的自由探讨结合起来才更有意义。要大胆培养学生的怀疑精神。只有经过自主怀疑独立思考自由探讨后得出的结论才有可能成为我们真心信服的理念。正如著名的科学方法论学者波普尔所说:“正是怀疑和问题鼓励我们去学习,去观察,去实践,去发展知识。”我们要通过引导学生的怀疑和探讨让他们知道,这世界本来就没有绝对的真理,任何人、任何事、任何现象、任何理论都可以是我们的怀疑、思考、探讨的对象。我们还要让有意无意写着口号作文的学生懂得,国家、民族、人民、集体固然是我们应热爱的,但这种爱应是理性的而不是盲目的,公民的个人自由个人权利同样天生不可忽视和侵犯,让我们的中学生逐渐培养起现代社会的公民理念。我们还应该让学生懂得,为让自己避免偏信盲从,我们有必要在那句被古今读书人传颂千年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后加上一句“听万人话”,现代网络社会已很容易让我们实现这一愿望。只有敢于怀疑、敢于思考、敢于探讨的人才能成长为具有健康人格的现代社会的公民,只有经常地怀疑、思考、探索才能重新激发学生观察生活感悟生活的兴趣,只有经过怀疑思考探索后写出的作文才更能体现中学生的心灵体验与真实意愿,也只有具有怀疑精神的人才能真正写出创新作文。
  
  参考文献
  [1] 刘国正.作文教学的实和活——在井冈山作文教学研讨会上的发言.中学语文教学,2003(1).
  [2]韩军.反对“伪圣化”.韩军语文论坛,韩军在线httpwww.being.org.cnsikaoweisheng.htm.
  [3] 王栋生.“反作文”反什么.中国教育报,2001-10-25(6).
  [4] 学生作文猛编“名人名言”诀窍是“有点语病”.搜狐-光明网-生活时报,http://news.sohu.com/17/94/news203089417.shtml,2008-5-10.
  (责任编辑关燕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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