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就是在一起,好好吃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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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点,离午餐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左薇收到童锐的微信:对面新开了一家川香鱼,中午去尝尝啊?后面还发来一张色泽诱人、铺满了红辣椒的图片。
  左薇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
  她都想不起来多长时间没吃川菜了,作为一个地道的川妹子,远离了辣椒的人生,太没有滋味。左薇甚至觉得皮肤都没有以前好了,和每一个川妹子一样,她才不信吃辣椒长痘痘那些谣言,尤其是潮热的天气,一顿麻辣火锅之后,汗水从所有毛孔细细密密地钻出来,冲个热水澡,整个人都觉得爽快舒适了。
  可是左薇没有办法,因为韩默,她已经决定不再吃辣椒了。
  左薇和韩墨是在大三那年遇到的,一见钟情。韩默是镇江人,气质却更像北方男孩,高大挺拔,五官俊朗,讲话也不掺杂丝毫苏州口音,一口普通话掷地有声。
  那时左薇觉得,恰好的年纪,恰好的人,就叫爱情了吧。
  和所有年轻人的恋爱并没有什么不同,卿卿我我、海誓山盟……左薇和韩默,度过了最甜蜜的热恋时光。毕业时,左薇二话没说,跟随韩默去了南京,生活也开始落到找工作、租房子、吃饭穿衣这些琐碎的事情上。
  好在工作找得还算顺利,韩默是理科生,去了一家有名气的日化集团,左薇学管理,后来在一家做丝绸出口的公司企划部谋到一个职位。
  为了照顾左薇,韩默执意将房子租在左薇公司附近,这样一来,他每天上班要先坐地铁,再转乘公交,非常麻烦。
  韩默的好,左薇知道,所以,她想珍惜,不想为了吃饭这点小事闹得不愉快。
  【但是……终归还是吵了】
  早些时候,左薇完全没有留意这件事,韩默也从不干涉她吃什么。左薇老早就知道韩默不吃辣椒,所以一般吃饭,她会要一个带辣椒的,一个不带的。偶尔左薇去吃麻辣烫,韩默也会陪着她,要一份米皮,加一点黄瓜丝,清清淡淡。左薇还记得有一次,很晚了,忽然馋酸辣粉,当时还有半个小时寝室就关门了,韩默一路奔跑到学校外面的小吃店,给她买了一份。
  如今,再想起当时情形,左薇竟觉得恍如隔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韩默开始对左薇的饮食习惯挑剔起来,先是很含蓄:“一个女孩子吃那么多辣椒不好的,容易上火。”后来略微直接一些,“小薇,能少吃点辣椒吗?我闻到都觉得呛……”再后来呢?韩默连左薇喜欢的“酸辣粉”、“螺蛳粉”都充满了排斥,一半玩笑一半当真地说左薇“重口味”,还有几次,他竟把左薇放在冰箱里没有吃完的辣酱扔了出去。
  左薇知道自己“重口味”,没办法,酸辣的味道让她觉得满足。不像韩默,吃得那么清淡不说,每次做青菜里面都要放糖,甜不甜咸不咸的,难吃极了。但左薇从未想改变韩默,所以她不明白,为什么韩默要改变她呢,并且越来越计较。
  有一个周末,韩默刚发了薪水,提议出去吃大餐。左薇脱口而出:“吃川菜啊?可以给你要不带辣椒的。”因为韩默的介意,左薇已经忍着好几天没有吃辣椒了。
  韩默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我想吃粤菜,特别想。”
  “甜兮兮的,有什么意思?”左薇想起有一次吃到的雪菜馄钝都是甜的,立刻没了食欲。
  “川菜有什么意思?看着就野蛮。”韩默也不示弱。
  左薇真的不干了,吃饭而已,话头太过了吧?赌气说道:“反正我不吃粤菜。”
  韩默第一次跟左薇杠上了:“反正我不吃川菜。”
  “那就各吃各的吧。”左薇脱口而出。然后,两个人都愣住了,过了一小会儿,韩默放低声音:“小薇,咱们为这件事吵架,值得吗?”
  左薇苦笑,是不值得,但是……终归还是吵了。最终,还是左薇做出了让步,她去超市买了海鲜和青菜,做了四道菜,一滴辣椒油都没有放。
  那顿饭,韩默吃了很多。可是左薇,却扎扎实实没有吃饱。
  【意志尚在坚守,味蕾却已投降】
  是从那之后吧,韩默干脆挑明,以后吃饭杜绝辣椒,因为他对辣椒过敏,当初没想告诉左薇而已。
  这让左薇无话可说了,她开始努力跟随韩默的口味,吃水煮青菜、水煮干丝,白灼虾、清蒸鱼……还能怎样呢?无非就是改变生活习惯吧,人总要为了爱情付出点什么的。
  也不过一个多月,同事都看出来,左薇瘦了。左薇只觉得,她的心有点儿瘦了。
  而这个中午,童锐发来的图片,几乎摧毁了左薇的坚守,但最后,她还是拒绝了:“算了,我现在不怎么吃辣了。”
  童锐发来一个笑脸:“不吃辣也能叫川妹子啊?你没事吧?”
  左薇也笑笑:“就是忽然不想吃了。”
  童锐是左薇的同事,比左薇早去公司两年,担任业务部副主管,北方人,在南京读了大学,毕业后就留了下来。也有高高的个头,皮肤微黑,小眼睛,不难看也不出众,性格爽朗,人缘极佳。除此,左薇发现童锐和她有共同的爱好:吃辣。每次公司小范围聚餐,只要童锐在,左薇绝对会吃到一两种很过瘾的菜,比如香辣鱼,比如毛血旺,比如麻辣豆腐……后来左薇慢慢发现,童锐每次点的菜,都是她的心头好。
  为着这个缘故,左薇内心感觉和童锐比起其他同事都亲近些。
  饶是如此,左薇也不想告诉他实情。但左薇没想到,中午刚走出公司,童锐已经等在楼下了,几乎“绑架”一般硬将她拖拽到了那家街对面的川菜馆。
  招牌沸腾鱼端上来,意志尚在坚守,味蕾却已投降,她几乎不由自主就拿起了筷子。
  一直吃到额头微微冒汗,左薇感觉整个人都舒展开了。童锐在一旁看得摇头,说:“你怎么像好几天没吃饭了?饿成这样。”左薇也觉得饿,从身体到内心,都饿得不行。这段时间,她多么盼望韩默也发现她瘦了,发现她艰难的隐忍,但是都没有。
  那顿包含了沸腾鱼和馋嘴蛙的川菜,左薇吃得想哭,童锐则看得不断叹息:“小薇,不管为了什么,都没必要那么委屈自己,吃都吃不好,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左薇再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在这一场看起来安然无恙的爱情中,她真的觉得委屈极了。好在童锐没有追问,只让她多吃点儿,还说:“我最爱看你吃饭了,不像她们,又想吃又怕胖,遮遮掩掩的。”   “不觉得我这个吃法很野蛮啊?”忽然想到韩默说过的话,左薇不由自主问了一句。
  “是可爱好吧?”童锐白了左薇一眼,“人都想着怎么夸自己,你倒好,把那么美好的事情说成野蛮。”
  左薇笑起来。
  【爱得开心,吃得快乐】
  之后隔三差五,左薇会在童锐的热烈邀请下去吃川菜,有时他们两个,有时也会喊了其他同事。左薇知道大概这辈子都戒不掉辣椒了,干脆不再为难自己,想吃便吃。只是和韩默一起吃饭时还是会克制一下,随着韩默的口味。
  这样的日子平淡极了,平淡到还没有进入婚姻,就有了一眼看到尽头的感觉。他们在这场感情中不约而同变得懒散起来,有时左薇心血来潮,想学几道正宗的粤菜,可也只是想想,再也没有了恋爱时那份心力。
  韩默也是,有几次,他嗅到左薇衣服上麻辣火锅染上的浓烈气味,只是皱皱眉头,什么都没有说——不争了,也不再要求对方。刚毕业时,左薇还想着安稳下来就结婚,现在韩默不说,她也不再着急,就那么平淡地等着。唯一的快乐,反倒是跟童锐去大快朵颐,让辛辣、麻辣的味道宠爱味蕾,充斥内心,给生活一份期待。
  这样的平淡大概持续了两个月,一天晚上,韩默回去后对左薇说:“咱们分手吧。”他坦白爱上了别的人,一个会做一手地道粤菜的南方姑娘,韩默说:“对不起,小薇。”
  左薇以为自己会震惊、痛苦和愤怒,但是,并没有。相反,她有一种既悲哀又似乎期待已久的解脱。
  韩默当晚便搬了出去。失掉了爱情,左薇没有告诉别人,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和童锐也吃得越来越合拍。同事开始频繁戏谑他俩,一对志同道合的吃货。
  左薇承认,他们是。然而,她一次的酒后真言,却让童锐知晓了一切。他终于明白,左薇是在用食物纪念爱情逝去的悲哀,毕竟他们曾经相互深爱过。
  三个月后,童锐喊了左薇吃水煮鱼,两个人要了一条5斤重的。吃到热烈处,童锐对左薇说,以前谈过一个女孩,特漂亮。左薇问后来呢?童锐哈哈大笑,说,有一次我想吃螺蛳粉,便带她去了,结果她闻到那个味竟然吐了,从那以后都躲我躲得远远的。
  左薇也笑起来:“不至于吧?就为一碗螺蛳粉?可见她不够爱你。”
  童锐轻轻收起笑容:“也许是不够爱,可是我理解她。两个人要在一起一辈子,一天三顿饭,不就是顶顶重要的事?吃都吃不到一起,能幸福到哪里去?分就分了吧。”
  左薇便愣住了,她想起了韩默,又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故事,一个最不爱吃米饭的女子,遇到一个除了米饭啥面食都拒绝的男子,她爱上了他,并为他从此开始顿顿吃米饭,吃了一辈子。
  左薇知道,故事不是杜撰的,一定会有一个人如此爱另一个,爱到愿意为他彻底改变自己。那样的人,是爱情的天使。可是,她做不到,韩默做不到,童锐,也做不到,他们都是最平实的烟火男女,爱上一个人,希望爱得开心,吃得快乐。如此而已。
  左薇决定,吃完这条水煮鱼,就接受童锐和他的又一次求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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