诈金彪

来源 :东风文艺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qqww1234cc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自打小日本鬼子来后,小镇的平静便被打破了。以往,小镇如一塘静水,镇上的人们鱼儿般游来游去,小日子过得优哉游哉。鬼子的到来,就像一群鳄鱼扑进了池塘,鱼儿们惊得不知所措,日夜悬着心,生怕一不小心,就成了鳄鱼的口中之食。
  小镇一面靠山,山绵延数百里;一面临汩河,汩河长得没有尽头,涨水时,河面宽达数里,枯水时瘦成一条线,船篙一点即过。这里是个天然的小码头,岩石上凿出的石阶从河边一级级上爬,一直爬上一百多户人家的小镇。日本鬼子的碉堡,龟壳般趴伏在河边的码头旁,碉堡四周挖了壕沟,灌了水,足有一人多深。每天早上,除留一人守巢,十来个鬼子就会列队出吊桥,扛着三八大盖,军帽上的屁股帘一飘一飘,刺刀在晨曦中闪着寒光,在小镇走一个来回,既是出操,也是对小镇的威慑。那东洋皮鞋重击在青石条上,不足一里的一条街都在颤抖。一听这响声,胆小的人躲在门内,大气都不敢喘。领头的鬼子戴副瓶底眼镜,隔着镜片看,微黄的眼珠鼓鼓的,像死鱼眼睛,小镇上的人称他眼镜曹长。夏季是涨水季节,汩河汇集着万山雨水,细瘦的身子变得肥胖起来,水面一片汪洋,渡口也就季节性停摆了。鬼子原本就是冲渡口而来,渡口一停,也就无所事事了,有的到河边戏水,有的躺在树阴下打盹,眼镜曹长拿了根竹竿,到汩河边钓鱼。
  这情景被小镇人收在眼里,就以为天下太平了,躲进山里的姑娘媳妇也纷纷回家了,屠户金彪和剃头匠李秃也托人带信,叫两人的媳妇结伴回家。
  金彪是小镇上唯一的屠户,常日里敞着短袖衣襟,露出的胸毛猪鬃似的一直爬到肚脐,腰间系一牛筋编织的裤带,上别一把带猪皮鞘的尖刀。金彪是吃刀子饭的,逢人便说:手拿七寸长,又杀猪又宰羊。无猪可杀时,金彪也爱钓鱼。这一日,眼镜曹长钓起一条两寸长的小鱼,没取钩就扔在青石阶上,扭头朝身后的吊桥里看了一眼,那里,被叫来的李秃正在给一个小鬼子剃头。没想到这看一眼的工夫,一只小花猫突然窜出,连钩带线一口吞下了小鱼,眼镜曹长望着在钩上挣扎的小花猫,一时间不知所措。一旁垂钓的金彪扔下钓竿,大步赶过来,飞起一脚将猫踢起半人多高,用手接住猫腿,朝河滩的卵石上一摔,小花猫顿时就脑浆迸裂了。然后两手抓住猫的上下唇,用力一撕,“哧啦”一声,猫嘴连同脖颈一起撕开了。金彪“嘿嘿”笑着,将手伸进猫的腹腔,抓出一把血淋淋的内脏,翻找着鱼钩。
  眼镜曹长瞪着死鱼眼睛:你,什么的干活?
  金彪学了几声猪叫,拍了拍腰间的刀,做了个杀猪的动作。眼镜曹长上下打量着金彪,突然来了兴致,要和金彪摔跤。金彪开始不肯,见眼镜曹长将两块大洋朝石阶上一放,声明只要将他撂到,大洋即可拿走,如果金彪输了,也可得一鱼钩。金彪心里发痒了,稳赚不蚀的买卖岂能放过,两块大洋,杀十头猪也赚不回。这东洋人虽也矮壮,在身大力不亏的金彪眼里,撂倒他只是坛子里捉乌龟的事。
  金彪正要点头,剃头匠李秃从吊桥上跑了过来。李秃虽在剃头,眼睛却在观事,他和金彪是紧邻,知道金彪爱贪小利,李秃家的鸡钻进金彪的院子,立马就会成为金彪的下酒菜。但眼下不是和金彪计较的时候,见金彪要惹杀身之祸,慌忙点头哈腰的对眼镜曹长说:太君,就剩您了,我给您理发、刮脸、掏耳朵。边说着,边给金彪做手势,叫他快走。金彪哪会听李秃的,他已经脱了短袖上衣,将杀猪刀裹进衣里,朝地上一扔,就摆起了迎战的架势。眼镜曹长见状,冲金彪竖起了大拇指,随即取下眼镜,也摆开了架势。十来个兵士围了过来,叽哩哇啦嚎叫着,为曹长助威。搏斗开始了,眼镜曹长一个弓步贴近金彪,一手抓住金彪手腕,一手熟练地伸到金彪掖下,来了个日本式背包。哪知金彪身大力不亏,反倒捆猪似的将曹长压在身下,曹长没有倒地,像扛了个超重大包,弓着背硬撑着,两人僵持不下。见曹长处于下风,鬼子们吼叫起来,骂起了八格牙鲁,枪栓也拉响了。
  一见这阵势,李秃急得跌脚,装着观战的样子凑拢去,对着金彪耳朵低声吼道:你媳妇今晚到家,叫她给你收尸吧!
   金彪一惊,不觉松了劲,趁此机会,眼镜曹长猛地一掀,金彪猝不及防,仰面朝天地跌坐在河滩上。见曹长取胜,日本兵鼓起了掌。曹长一高兴,抓起石阶上的两块大洋,一块扔给了金彪,一块扔给了李秃。
  回家的路上,金彪一手抓住李秃的剃头挑子,伸出另一只手,摊开短粗的五指,骂道:狗日的孬种,要不是你,那块大洋也是老子的,给老子拿来!
   李秃苦笑道:金彪哥,我可是给他们剃头了,一个上午没歇气,再说我也是为你好呀!那日本人真要动枪了!
  金彪说:你唬三岁的孩子,摔交嘛,日本人也是讲规矩的。。
  李秃说:讲什么规矩,跑到中国来杀人。
   金彪烦了,一把扯翻了剃头挑子,老鹰抓小鸡般揪住了李秃的衣领,吼道:不跟你落啰嗦,再不拿出来,我就要动手了。
  李秃只好说:拿去就是,为一块大洋,你都要吃人了。
  李秃掏出大洋,金彪一把就抓了过去,脸色也由阴转晴了,帮李秃扶起剃头挑子,笑着说:下次杀猪,我给你留一块板油。
  金彪每次杀猪,都要在开膛破肚后的瞬间,将手伸进热乎乎的腹腔,抓一团烫手的板油,趁热塞进嘴里,下咽时,眼泪都憋出来了。如果板油大,他就会趁雇主不注意,再抓一把塞进衣兜。
  见李秃摇头,金彪又说:那我请你喝酒,吃狗肉,壮阳的,你媳妇今晚也回家,别假正经,小别胜新婚嘛!
  见李秃仍是摇头,就手掂着大洋,一路吹着口哨,去了镇中酒馆。
  望着金彪的背影,李秃无奈地摇头,他仰头看了看,太阳已过了中天,他得赶回家杀只鸡熬上,媳妇已有喜,得给她补补身子。
  黄昏时分,码头方向突然传来几声枪响,正在熬鸡汤的李秃心里一惊,此时正是媳妇回家的时候,莫非枪声冲她们而来。他猛地想起,昨夜一场大雨,汩河水又涨了,山岔里漫了水,山路断了,两个女人定会乘船而归,沿水路全是陡岩绝壁,深沟乱石,唯一上岸的处所,就是小镇的码头呀!想到这里,李秃额上直冒冷汗,他冲出门,不顾一切地朝码头奔去。蓦然间,一个庞然大物迎头晃来,他避之不及,被撞倒在地,跌坐在青石板上。抬眼一看,是酒醉后的金彪,
  金彪大着舌头说:你小子、、、、、、往我刀上撞,找死呀!
  李秃忙说:彪哥,我怕是嫂子和我媳妇出事了,你没听见响枪呀!
  金彪说:别……别慌掉了卵子,日本鬼子常打枪。
  此时一个穿红短裤的小男孩窜出巷子,朝镇口东侧的山崖奔去,一路喊着:打野鸭了,日本人打野鸭了。
  李秃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放心不下,就跟着男孩跑,要看个究竟。金彪以为真是打野鸭,也乐颠颠地跟着,他家的大黄狗猛地一窜,冲到了前面。酒后的金彪身子一歪一歪的,为了保持平衡,两手在胸前晃荡着,像是狗熊抓蜜蜂。镇口东侧的山崖比小镇高出丈余,像个瞭望台,从上往下看,码头上发生的一切悉收眼底。日本人原打算在此筑碉堡,石护栏砌好后,才想起这里下不去,即使码头上有事,还得绕个大圈子,就把乌龟壳筑在了崖下。还未登上“瞭望台”,就见小男孩脸色煞白,失了魂似的往回跑,一手指着身后的汩河,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死人了,日本人打死人了。
  一听此言,李秃顿时就腿软了,不觉瘫坐在地。后面的金彪赶来,朝他屁股踢了一脚,骂道:狗日的孬种,没见过死人呀!
  这一脚把李秃踢醒了,慌忙爬起来,手脚并用地登上了山崖。又传来几声枪响,李秃循声望去,顿时就惊呆了。一条木船被日本兵的汽艇拦截了,两船紧贴在一起,汽艇上的鬼子端枪对着木船,船头躺着一具尸体,显然这是船老大,一身黑衣,上半身耷拉在船沿外,血顺着头部滴淌,河水染出了一团红晕。日本兵还嫌血流得太慢,玩儿似的瞄准死者的头部比赛着枪法。眼镜曹长戴白手套的手一举,兵士们立即就收了枪,眼镜曹长带着两个兵士跳上木船,哇里哇啦地,连声叫着“花姑娘”,倏忽间从船舱里拖出两个女人,三两下就把女人衣裳撕扯掉了。李秃一眼便认出来,矮胖的女人是金彪的媳妇,身子偏高的正是自己怀有身孕媳妇。李秃大声哭叫着,金彪酒也醒了,嘶声嚎叫:放开她,狗日的们,放开……一旁的大黄也狂吠起来。突然“哒哒哒”的一阵响,一梭子弹射来,护栏的石块溅起一排火星。一颗碎石击中李秃的头皮,鲜血顺着耳轮下淌。李秃毫无察觉,也不躲避,绝望的眼光盯在船上,眼见着日本兵步步进逼,两个赤身的女人后退着,退到船梢,再无路可退了,日本兵狂笑着,扑了上来。李秃闭上了眼睛,不忍心看这惨烈的一幕,再次睁开眼时,船上已不见两个女人,日本兵朝水里不停地开枪,眼镜曹长端起歪把子机枪,对着水面发疯似的一阵狂扫。子弹雨点般击打在水面上,绿茵茵的水面溅起一片红的水花,殷红的血涌出水面,在夕阳的映照下,宛如一片片红云。
  金彪要杀日本兵了,知情的人说,金彪天天在家里磨刀,除了那把七寸长的杀猪刀,连菜刀斧头也磨快了。边磨刀边喝酒,叫骂声不绝口,半条街都能听见,他骂得最多的一句是:日本人,我操你的先人!走在街上,金彪眼睛也是血红的,他原本就爱架着膀子走路,拳着手一甩一甩,臂弯架成了两个半圆括号,如今甩手的幅度加大了,像那摔跤手溜场子。那七寸长的杀猪刀也不插在腰带上了,而是倒握在手中,刀身藏在袖子里,随时准备着大开杀戒。走路时他看什么都不顺眼,遇到狗都要踢上一脚,狗见了他扭头就跑,一听狗的哀叫声,人们就知道是金彪来了。金彪是出门打酒的,酒馆老板见他袖里藏刀,吓得连钱也不敢收。金彪也不言语,将一块大洋拍在柜台上,一手拎起一坛酒,扛在肩上,一手用杀猪刀叉起一大串烤肉,骂了一句:日本人,我操你的先人。扭头就走。小镇上的人交头接耳地议论着,说金彪要拼命了,这坛酒一喝完,就要和日本人刺刀见红了。恐怖的气氛又阴云一般笼罩着小镇,年轻的姑娘媳妇连夜打点行装,又开始逃难了,男人们也作好了逃难的准备。没有人敢劝说金彪,这事落到谁身上,谁也咽不下这口气呀!
  只是,这令人难以容忍的事,胆小的李秃却忍下来了,事发第二天,两个日本兵端着枪,操着半通的中国话,叫李秃去给眼镜曹长剃头,李秃竟然屁也没敢放,塌着腰,头点得像鸡啄米,挑着剃头担子就跟去了。人们目送着愁眉苦脸的李秃,此时去给曹长剃头,等于是去摸老虎屁股,无疑是凶多吉少了。那剃刀在仇人头上晃来晃去,脑子里一个闪念,就会晃到喉管上的,那锋利的剃刀只需轻轻一划,血海深仇也就一刀两断了。然而李秃太窝囊了,怀孕三月的媳妇被曹长杀了,给曹长剃头时还点头哈腰,陪着笑脸。剃完头又为其掏耳朵、揉肩捶背,小镇上的人远远望去,无不摇头。李秃回来时,肩上的剃头挑子轻快地颠簸着,手里抛接着一块大洋,脸上竟然带着笑。见他这副奴才相,就有人朝他啐口水,用脚踢他的剃头挑子了。这一幕被日本人远远看见,一个个笑得东倒西歪。
  李秃几乎是连滚带爬通过街口的。李秃进家以后,少顷便出门了,有人说他到媳妇家报丧去了,也有人说他挟着剃刀出外逃生了。然而当晚夜深人静时,一个黑影从山路上下来,步履蹒跚地进入了小镇,此人正是李秃。李秃没有回家,而是敲响了金彪的门,敲得很轻,压低声音叫道:彪哥、彪哥、、、、、、
  金彪家的大黄懒懒的狺叫了几声,它知道敲门的是邻居李秃,就跑到床边咬住金彪的衣袖,唔唔哼着往下拽。酒醉后的金彪睡得死猪一般,大黄将他拽醒后,他听出了李秃的声音,于是开了门,故意冲着李秃撒尿。
  李秃躲闪不及,尿水溅湿了衣裤,小声道:彪哥,是我呀,我给你送点下酒菜。
  金彪一听下酒菜,睡意全无,立即将李秃让进门。李秃进门后,回身就把门关上了,见金彪擦着了火柴,噗的一口吹灭了。
  金彪没好气地说:装神弄鬼的,半夜不睡,到底什么事?说完打了个呵欠,喷出满口酒气。
  李秃摸黑进了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带着哭腔说:你还睡得着,我都两夜没合眼了,刚走了六七十里山路,都累散了架。
  金彪好生奇怪,问:你不是逃命去了,怎么又回了?
  李秃说:逃命?我还要命干什么?媳妇被鬼子逼死了,还没出世的孩子也没了,我不报此仇,还有脸活在人世!
  金彪说:别说大话用小钱,我要是有你那个机会,给狗日的剃头时,一刀就把狗日的喉管割了。
  李秃说:那可不行,旁边站着十来个鬼子兵呢。
  金彪说:一命换一命,怕死了不是。
  李秃说:这不是怕不怕死,我琢磨了一夜,要是不把他们一罐子煨了,镇上的人就要倒霉了。
  金彪说:说得轻巧,狗日的有枪呀!
  李秃取下背上的包袱,侧耳听了听门外的动静,然后解开包袱,取出一个捆扎得很紧的布包,悄声道:这是我找老丈人那里弄来的,老人家是猎户,他说这炸药包一拉响,日本人的碉堡就会飞上天,管叫这些畜生们一个不剩。
  金彪“嘘”地一声止住了李秃,然后蹑手蹑脚摸到门边,贴耳在门上听了一阵,又蹑手蹑脚回到房里,抱起酒坛,咕嘟咕嘟的连灌了几口酒,抹了抹嘴,对坐在地上的李秃说:干,我操他日本人的先人。
  他声音很轻,像蚊子嗡,见李秃靠在墙上睡着了,金彪又抱起坛子,大口灌酒,自言自语道:狗日的,一群畜生,老子跟你拼了。
  李秃半睡半醒地答话:金彪哥,你力气大,胆子比我大,我听你的,你说吧,怎么干?
  金彪大着舌头说:你……先回去睡,养足精神再说。
  李秃又累又困,昏昏沉沉地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出门,刚走出几步,金彪就把炸药包塞进了他怀里,说:这个你藏好,我可是个粗心人。
  清晨,日本人又出操了,这是日本人枪杀三人后第一次出操。队伍路过金彪家门前时,大黄在门内凶狠地狺叫起来,边叫边用前爪抓门,这很反常,以前从未有过此事。大黄很可能嗅到了什么,门外的鬼子,正是枪杀它女主人的凶手呀!日本人被这狗叫声惹恼了,一个个拉响了枪栓,眼镜曹长一脚蹬开了门,大黄猛地扑了上去,眼镜曹长猝不及防,被扑倒在地。几个鬼子兵几乎同时扣动了扳机,一阵乱枪过后,大黄抽搐了几下,躺倒在血泊中。
  日本兵狂笑着离开了。
  日本人的脚步声消失后,金彪从门里探出头来,冲日本人的背影骂了一句:我操你先人!跟老子等着瞧!
  随即便把大黄拖进了屋里。邻居的李秃被枪声惊醒,立即就想到了炸药包,昨夜他倒床便睡,竟然将炸药包当了枕头。他抓起炸药包,东塞西藏,仍不放心,就来到后院,想藏在鸡笼里。李秃的后院和金彪的后院仅隔一道篱笆,李秃藏炸药包时,瞧见金彪在院里剥狗皮,急忙喊道:彪哥,大黄是义犬,它是想报仇,得把它埋了,立个碑。
  金彪似乎还没醒酒,大着舌头说:我的下酒菜,你给买呀!
  李秃一脚蹬垮了篱笆,说:彪哥,我这里有鸡汤,还有十几只鸡,任你宰,反正是不想活了!
  说着就动手抓鸡。半个时辰后,两人席地而坐,在后院就着鸡肉喝起了酒,边喝边商量如何报仇。两人商量到太阳落山,也没商量出一个好方案。
  夜影子铺下来时,金彪按捺不住了,抽出杀猪刀,朝地上一插,就要去和日本人拼命,说:捅一个够本,捅两个赚一个!商量个屁!
  李秃慌忙拦住他,说:蛮干不得,白送命,我看这样,鸡叫头遍时,畜生们睡得正死,咱俩泅过壕沟,先把站岗的哨兵收拾掉,然后把炸药包塞进乌龟壳,一拉火绳,保管叫畜生们一了百了。
  金彪说:可是我不会水呀!
  李秃说:用竹竿一撑就过去了。
  金彪说:我块头大,竹竿怕是经不起呀!
  李秃说:咱不会找根粗的。
   金彪说:两个人撑过去动静太大,你身子轻,你过去,把炸药包塞进那洞眼里,我在这边拉火,把火线整长一点,我这里有的是捆猪绳,我日他先人!
  李秃笑了,拔起地上的杀猪刀,用拇指试了试刀锋,说:还是我的剃头刀顺手,说干就干,今晚无月,正好咱们动手。
  金彪说:别慌掉了卵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日他先人,喝酒喝酒。
  李秃抬头看了看天,天上像罩着口黑锅,起风了,风越刮越大,四周山上的树影疯狂地摇摆起来,刹那间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鞭子一般抽打下来,汩河响起一片鼓点声。
  两人急忙撤到房里。
  李秃说:天爷也在帮忙,机会难得呀,彪哥,干吧,听说日本人要撤走了,不能让这些畜生跑了!
  金彪醉醺醺地说:我……我喝……喝多了,怕拖累你……说着,一头倒在床上,发出了雷鸣般的鼾声。
   李秃只好离开,出房门后,正要跨过篱笆回家,金彪突然追上来说:要是你去,出了岔子别把我扯进来,我好再跟狗日的拼,我日他先人!
  李秃一语不发地回了家。
  这天夜半过后,天将亮不亮时,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震醒了小镇,人们从梦中惊醒,发觉屋梁上灰尘直往下落。天亮后,人们一个个涌出家门,奔向镇口东侧的“观察台”。眼下的情景令人吃惊不已,日本人的乌龟壳已掀掉了盖顶,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废墟里,一具炸飞的死尸斜挂在支起的吊桥上。壕沟的水已成血水,水面漂浮着残肢断腿。有眼尖者发现,那守吊桥的鬼子喉管被割断了,那血淋淋的断处,嵌着一把人们熟悉的剃头刀。观看的人群中,立着铁塔似的金彪,金彪叉开两腿,架起双臂,嘴唇哆嗦地骂着:狗日的鬼子,报应,该死,我日你的先人!一个小男孩发现,金彪叉开的两腿中在往下滴水,惊呼了一声:看哪,杀猪的尿裤子了!
  第二天清晨,李秃领着一支队伍进驻了小镇。
   解放后,李秃被选为小镇的第一任镇长。
   金彪还是老样子,腰里别着刀子,走路晃着膀子,说话扯着嗓子,还是常念叨那句口头禅:手拿七寸长,又杀猪又宰羊。喝了几口酒后,就会向人吹嘘:哪次杀日本鬼子,其实是我安排的,剃头匠在前,我殿后,他要是没搞定,我就冲上去了,我日他先人……
  只是逢上镇长李秃时,他立即就点头哈腰了,李秃少不了要教训他几句:你这个诈金彪,又在外面吹牛了,以后少喝点酒,杀猪要公平交易,对人说话要客气,别那么诈唬,一见杀鬼子你就尿裤子,哪个还怕你,都叫你诈金彪了……
  金彪就连连点头。
  后来,诈金彪的名号就传开了,无论大人小孩,都叫他诈金彪了。有童谣唱道:
  拿刀子、杀鬼子,
  见了鬼子尿裤子,
  瞎子吃柿子,专拣软的挑,
  原来是个诈金彪。
其他文献
每天清晨,我总是徒步从家中出发,去开始一天的工作。从我居住的生活小区“东风·阳光城”到东风公司总部大楼,步行大约需要二十分钟。此时正是日出时分。在晴朗的日子里,迎面一轮红日冉冉升起,阳光折射在办公楼的玻璃上,闪闪发光,绚丽夺目,迎着朝阳而行,玻璃上的阳光在窗户间跳动,我走阳光也走,有一种夸父追日的感觉,心中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在阴雨的季节,尽管看不到阳光,但我还是能够感觉到在乌云的后面,依然阳光灿烂
期刊
木鱼镇    敲吧,木鱼滴滴笃笃,敲跑了  遑遑的内心,尘世的烟尘。  敲出了:一座天堂,两个天人。  此地可以,抬高望眼,万亩白云  此地可以,头枕香溪,耳听一夜  清凌凌的风水  飞瀑响石上,明月挂山巅。  此地可以,头戴野花,腰系树叶  疑似野人、人猿。    沙滩    今天,我捧着雪浪花接近你  我的邻居,有白雪的皮肤  蜿蜒起伏的海岸线  一片沙滩,仿佛淑女。    蝴蝶们都是长不大的
期刊
念奴娇·岳阳楼    洞庭秋晚,正西悬红日,水天空阔。千顷湖波风瑟瑟,吹皱一川金色。斜照楼头,青鸾迴处,长望芙蓉国。衡阳雁去,万里云山堆叠。  自古风物关情,洞仙迷醉,诗圣吞声咽。范老胸中兵十万,忧乐自成新说。不以己悲,不因物喜,天下先凉热。心存高远,长怀无限风月    满庭芳并序    2006年秋游黄州赤壁,时隔苏轼壬戌年作“一词两赋”924年,流经赤壁之下的长江已经改道……  戌岁之秋,黄州
期刊
一     寥落吴刚伐丹桂,殷勤云彩衬婵娟。  此夕皆向圆时望,异日谁合缺处看。  秩序半程枫色艳,年华中届意岂阑。  潺湲溪水溟渤汇,时遇潮汐波起澜。    二    欣逢萍水信前缘,辗转河山记九年。  燕去燕回情仍旧,境顺境逆意安然。  天涯万尽识萧艾,世态阅遍效庶贤。  起看滔滔秋汛月,心期思念寄南川。    咏史    时垂清季蹇,疆坼痛切肤。先智喟沙散,扶桑讥病夫。  重山积荏弱,热血洗
期刊
摘要:随着近些年来我国物质生活文化水平的不断提高,人们对于旅游这项独特的享受型消费的需求也在不断提升,其中高校作为一个独立的旅游载体,其在旅游市场的发展中更是体现出巨大的潜力。该文立足于陶瓷艺术相关产业与高校旅游,首先分析了高校旅游发展现状及优势,然后介绍了高校旅游对陶瓷艺术产业的促进作用,最后结合以上内容,提出了有效融合高校旅游与陶瓷艺术产业的具体策略。  关键词:高校旅游;陶瓷艺术;融合途径 
期刊
晚上十点多,在网上溜达的荷接到一武汉朋友打来的电话,说他现在带团在武当山脚下的老营酒店,明天上武当山。荷随意玩笑说:“门票要钱吗,不要钱我陪你们去敬老爷转转运气。”  朋友马上兴趣高涨的说好啊好啊,只要你来,就不用管要钱不要钱的。说着说着竟说成真的了,朋友诚心诚意的邀荷明天同去。朋友说带的是一帮老头老太,说混迹其中根本找不到游山玩水的乐趣,说荷来正好可以边游山边说说话,实在不行给荷开“陪聊费”! 
期刊
五一这天女儿参加了全国“蒲公英杯”楚天少儿艺术大赛十堰赛区选拔赛。为了这次比赛,小家伙准备了近两个月。练的并不比以前多,反正就一首曲子来回拉,平日里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的多了自己都烦,管她的,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是了,也不指望她能拿个什么名次,就算是积累经验,长长见识好了。   上午九点,准时到达燕良大酒店四楼,这里早已是人头攒动,家长比孩子都多,分长笛,古筝,吉他,电声,钢琴等等考场。来
期刊
秋日的夕阳是涂在天边的一抹嫣红,仅有色彩,没有温度。在这个被冷落的清秋季节里,一片片尚存些许青黄的梧桐叶在秋风中悄然无语地凋零,翻飞、坠落……  他一只手牵着大约四岁的儿子从我身后走来,间或的弯腰俯下身和小孩聊天,她跟在儿子身后默然无语。他们渐渐地走到我的前方,绚丽的晚霞洒在他们的身上,勾勒出一幅剪影般美丽的全家福合影,多么温馨的一个小家!忽然间他们刚刚离婚的消息闪过我的脑海,好像听说是因为他心已
期刊
你是春天里的和风  拂过我绯红的脸庞  轻轻地  像妈妈温柔的双手  注满了热情  和无限的爱恋  不管我是多么的调皮和落寞    你是夏日里的一阵阵清风  吹走我一身的疲惫  带来了无尽的思念  那是  一个美丽的错误  一个美丽的故事  和一种美好的情愫    你是秋天里的凉风  吹醒了我美丽的梦  吹走了所有幻想的浪漫  有一些留念  有一些无奈  还有一些无情    你是冬天里的寒风  冷
期刊
清冷的凉台 清冷的人  怅怅的心事 颤抖着你的空灵   茫然的眼神 思绪的放任     一杯咖啡是醉了你的人 还是苦了你的情   一只烟雾模糊了她的影 还是烫伤了你的心   苍穹孤寂无月 夜空无有星辰   穹隆的尽头 乌云低空攀迎   空中丝雨释出   轻声叹息你那远行的爱人......     夜的手弹奏雨丝弦 演奏着苍穹的呜吟  滴答的雨敲打我的窗台 醒着一颗思灵  微风经过帘布的缝隙 灯光颤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