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街的爱情万寿无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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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疼了他五年
  
  我是在被江天安抛弃的那天夜里,遇见苏大坡的。
  那是一个圣诞前夜,我正在厨房里像小媳妇似的给江天安煲鲫鱼汤。一会儿担心太淡,他会觉得发腻;一会儿又担心盐味太浓,不合他意。最近江天安这个小白脸正在拼命美白,警告了我许多次,说是食盐摄入过多人会发黑。其实,我倒觉得他黑一些更像个小爷们。
  厨房外,江天安正在打电话,叽哩呱啦的,似乎很兴奋。我的注意力全部都在鲫鱼汤身上,并不关心他是不是在勾引哪个良家妇女。关键他现在一穷二白地住在出租屋里,没哪个小娘们会像我这样傻,抢破脑袋来做下堂妇。
  大学毕业第一年,我执意要随这个不知前途何方的穷小子留在青岛飘荡,惹得父皇母后龙颜大怒、凤颜失色,最终同我断绝了一切联系。其实,我倒是不想跟他们保持电话、书信联系什么的,但同他们断绝可爱的金钱关系,我还真舍不得。不过,既已如此,我只能祈祷,江天安这个绩优股,不久的将来能让我衣锦还乡。
  江天安接完电话挪进厨房时,我尚在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的大好美梦中快乐地挣扎。他说,李清,咱们好好谈谈。
  我瞥了他一眼,窃笑,正色,有什么好谈的?你睡沙发,我睡床。别这么不怀好意!我还想让你多做几天纯洁的小男郎。
  其实我倒是巴不得他马上献身。
  他叹了一口气,对我说了好长一段话。说什么我忘了,我只记得一句,他说得那么深情,我甚至能看到他睫毛上闪动过的泪,他说,李清,对不起!
  我眨了眨眼,半天,端着鲫鱼汤放到桌子上。又是半天,我回头对他眯眯笑,趁热吃吧,味道不错。
  他不安地看看手表,说,李清,算我错了。可这一年,你也看到了,我们多么不如意,我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都要发疯了……
  我将那碗鲫鱼汤很小心地泼在他的毛衣上,那是我亲手为他织的。我本想泼在他脑袋上,可我怕耽误了他下面的约会。我疼了他五年,怎么可能在这一刻突然不疼了呢?
  我怎么可能像他一样,突然,就这么突然,冒出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孩,一个可以让他家祖坟上冒青烟的女孩!
  他说她要过来送他一份圣诞节大礼。他说,他不愿意让她看到眼前这一切。他说,李清,你一定要理解我。
  是的,我理解你
  我怎么舍得不理解你呢?那一夜,似乎鲫鱼汤里所有的刺都哽在我咽喉处,我本想破门大骂,然后等那女人来到,揭穿他。可一想,那女人来了,说不定会同他联手将我扫地出门;更说不定,我会被他俩的山盟海誓拳,打得鼻青脸肿不成人形。
  
  老娘是李清照
  
  可是,我还是离开得晚了,那个叫何锦的女孩还是来了。我以为她会很丑,江天安要她完全是为了“荣华富贵”。我还准备,私下给他做个小情女1什么的,来补救这份委曲求全的爱情。可是,她怎么可以是漂亮的呢?
  她指着我问江天安,她是谁?
  江天安说,我……前女朋友。
  何锦看都没看我一眼,李清?不是说早分手了么?江天安,你这么做可真对得起我!
  江天安将我推搡出门。原谅我的自作多情,为什么,天安,我还会看到你眼中浓重的不舍呢?
  所以,我扯过他的胳膊,狠狠地咬下去。我抬头对他笑,江天安,你这个狗娘养的,你他妈凭什么这样对我!
  何锦给了我最好的答案,有钱人的女儿真骄横啊,她的小玉爪就这么一甩,我的脸就漂上一层红晕。她说,我他妈的就这样对你怎么着!
  那天,江天安,对我说过无数情话的天安,就这样将我推搡出门。他低着声音说,李清,你闹不过她的,赶紧走吧!
  是啊,你这么抱着我,我怎么可能闹过她?就这样,我脸上带着何锦那妖精的三四个巴掌印被他扔出门。身上没有穿任何御寒的外套,一个傻傻的围裙,上面还有鲫鱼汤的香味。关门那一刻,江天安埋怨何锦,他说,你怎么找来的?黑灯瞎火的,不说好我去接你么?
  多么深情的埋怨啊!
  为了这深情的埋怨我在一家饭店里买醉到半夜,夜深时.我又被老板扫地出门,因为我身无分文。
  半夜的街头,那么寒冷。我就缩在一个路灯下面,昏昏睡上。那个叫苏大坡的男子就是住这时像个正义的天使,挥着两只纯洁的小翅膀,飞到我的身边的。
  他先摸摸我有没有鼻息,然后将我拉起来,他说,姑娘,你怎么醉成这样?你男朋友会担心死的!
  我当时正在梦里痛打何锦那小贱人,被他一拉,回到冰冷的现实,心里那么怨愤,口齿不清地嘟囔,你是谁?凭什么管我!
  他无奈地将我抱上车,说,我叫苏大坡,告诉我,家在咧里,我将你送回去!
  苏……苏东坡?我因醉酒听错了他的名字,我说,老娘是李清照,老娘没有家!
  
  你是撞千手观音身上了吧
  
  那一夜,苏大坡将我拉回他的家,很漂亮的小高层,暖气开得很足,不像出租屋那样冰冷。
  苏大坡后来告诉我,那一夜,我在他的大床上睡得像个八爪鱼,动不动扯过枕头乱啃半天,嘴里一直喊何锦。他问我,何锦是谁?那天晚上,你的脸怎么伤得跟猪头似的?
  我当然不能跟他说,我被相爱了五年的小情人扫地出门,这是自我贬值。我说,何锦关你屁事!脸不小心给撞了。
  苏大坡就笑,那你是撞千手观音身上了吧,那么多手指印!
  其实,我知道,苏大坡一一定是认为,我是跟一个叫何锦的男子非法同居,遭遇r家庭暴力,然后衣冠不整地被扫地出门。其实,苏大坡,我的遭遇,比这还要糟糕一百倍。
  苏大坡说,最看不惯你们这些小青年,动不动住一起了,然后分开了,你们当那是过家家?你们当玩感情是玩跑马,跑完了松快完了,就收缰?
  后来,我才知道,我被抛弃那天,苏大坡也失恋了,他女朋友跟一台湾老头私奔天涯了。那天半夜,他发疯开车,本想撞路灯上撞死算了。不想车灯映出了我那张撞在千手观音身上的脸。让他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比他不幸的人大有人在,所以,那天,他救了我,也救了他自己。
  
  苏大坡说,最毒妇人心
  
  我赖在苏大坡家里混吃混喝,闲着没事跟他吵个架,动不动揭他失恋时想撞路灯自杀的疮疤,或写一些乱七八糟的心事在博客上,逼迫他看。他问我,什么时候离开?
  我知道他是想将我早日扫地出门。可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我身无分文。他的家日前似乎是我的万安之所。所以,我打起了他的主意。
  我对他无事殷勤,一天二十四小时,我二十五个小时泡在厨房里;三餐参照满汉全席,吃得他满嘴猪油,他似乎忘记了问我何时离开这一论题。征服男人的心,先征服他的胃。尽管这一理论在江天安这小白眼狼身上失败了,但并不影响我继续在苏大坡身上试验的兴致。
  更多时候,我的职责是丑化那些对他眉飞色舞的女人。我不知道苏大坡有什么好的,很多女人都像中邪似的对他拥戴有加。所以,我今天说JOJ0大饼脸,明天说Ann是O型腿,总之让他对身边女人倒尽胃口。最后,我安慰他,别难过,没事看看日系女优吧,生命总有希望。   其实,我并不喜欢苏大坡,可我喜欢他的房子。这个房子是我呆在青岛的万安之所。而青岛又是我同江天安这小白眼狼唯一的联系。我以为圣诞前夜,只不过是噩梦,梦醒了,我还是李清,他还是天安,我们还是一对很相爱的人。
  苏大坡吃得打饱嗝,跑到厨房里帮我刷碗,小手脚利索得跟吃了兴奋剂似的。他说,李清,你说何锦那小子,怎么会对你家庭暴力呢?你还是挺实用的一小妞嘛!
  就在这句话后,我失手将他按进洗碗池。然后惊慌失措地将他的大脸捞上来。我说,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我得道歉,我怕他生气,将我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女人给轰出门外,我敢说,我没那么好运,再碰上一个失恋到想撞路灯自杀的男人,特有母性地再将我捡回家。
  苏大坡说,最毒妇人心!我怎么捡回你这么个祸害来!
  
  苏大坡真不是好人
  
  毕业后,我没找工作,靠给杂志作插画为生。我想待在家,因为这样,天安每天下班回家,我就可以给他做好饭,然后给他一个暖暖的拥抱。我像天下所有浸泡在爱情里的女子一样,那段时间傻得特出彩。
  巧的是,苏大坡和我一个职业,当然他比我出息,他的画供不应求,我的刚能维持温饱。那段时间,我将所有捅画中的男子面容画得支离破碎。苏大坡边啃苹果边问我,你家何锦就长这个德行?得回炉重铸呢。
  苏大坡一直没有口德,和我一样贫。以前,我跟着小白脸江天安,竭力表现得很纯情。自从跟他—起后,也变得不像什么好鸟。所以我说,重铸?塞回你肚子里重铸?
  苏大坡将半个大苹果塞到我嘴里,将我扔进厨房,说,去你的天地施展才华吧!然后龙飞凤舞地改我的画。那些本模糊的面容在他笔下变得清晰,分明是江天安的模样。原来,我画得再支离破碎,别人还是能一眼看出这个男人给我留下了怎样的伤害。苏大坡的身后,我的眼泪跟花生似的落了下来。
  这是这半年来第一次流眼泪,就是在江天安抛弃我的那个晚上,我的脸被一个叫何锦的女人给甩得不成人形我都没哭过。
  苏大坡转身看到我流泪,吓傻了,他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艺术”自尊心这么重!以后我再也不擅自改你的“艺术”作品了!
  苏大坡真不是好人,连道歉的话都像是挖苦人。
  
  因为在这里,公主遇到了王子
  
  隔年夏天,苏大坡失恋的伤疤好得差不多了,想给自己物色个绝色佳人来装点门面。为了说服我离开,苏大坡很豪气地请我到“勇丽”去吃大闸蟹。
  正当我吃得满嘴蟹黄时,我看见了江天安。我曾经无数次发誓,下次见到他时,一定要像公主一样矜贵,所以我在苏大坡的房檐下骗吃骗喝,将自己赚的钱全储存起来,打算买一身豪华的行头,仙气飘飘地出现在江天安面前。可现在,却是这么糟糕。苏大坡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他看到江天安时,愣了足足三十秒钟。
  江天安走了过来,对着苏大坡笑了笑,看着我,说,李清,看到你过得不错,我很开心。
  苏大坡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所以,他很斯文地拿餐巾帮我擦掉嘴角食物,将本要塞进自己血盆大口的蟹肉细细地放在我面前,给了我一个男人对女人最宠溺的眼神。
  那一刻,我多么感激他,他小心地维护着我这个感情失败者在前情人面前的骄傲和自尊。他对江天安笑,最近……清清嗓子不好,说不出话来。
  江天安看了看他,看了看我,笑了笑,说没关系,没关系。那李清,我走了,记得有事找我。
  苏大坡笑,她的事都麻烦到我头上了,麻烦不到你了。然后友好地目送江天安离开。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闷在后座上。车开到那个苏大坡将我捡回家的路门,他突然转头问我,李清,你知道这条街叫什么名字么?
  我摇摇头,他笑,不知道吧?它叫童话街。
  我明知道他骗我,还是忍不住问他,为什么叫童话街?
  苏大坡张开满嘴大牙,笑,因为在这里,公主遇到了王子!
  那天夜里,我在苏大坡肩膀上哭得很大声。我很坦诚,我说,我那天不是撞在什么千手观音身上。而是因为一个叫江天安的男子,让一个叫何锦的女子修理成那副惨样。
  我说,苏大坡,你眼力真他妈差,我算哪门子公主啊?
  苏大坡说,公主之所以是公主,是因为她遇到了拿她当公主的王子。
  
  傻瓜,我怎么可能喜欢你呢
  
  江天安找到我时,我正同苏大坡在“童话街”吃小吃。苏大坡说,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吃起东西来这么不要命。
  我刚想说什么,江天安就出现了。他对苏大坡说,我想同李清单独说,好么?苏大坡看了我一眼,很绅士地离开。
  江天安说,他已经同何锦分开了。
  他说,李清,我总是忘不了你。李清,我过得并不好。我一想起,那个圣诞前夜,我就难受。
  他说难受,我真就难受起来,我多么没出息,他勾勾手,我便没了主意。所以,他将我拥进怀里时,我只有流眼泪的份。原来,噩梦醒了,我还是李清,他还是江天安。原来,所有的傻女孩,都喜欢拿着爱情作赌注。
  收拾行李时,我对苏大坡说,对不起。
  他笑,说,傻瓜,我怎么可能喜欢你呢?他吸吸鼻子,说,哎,李清,你说,我家那妞会不会也迷途知返,离开台湾小老头,回奔我这真爱呢?那样,多么皆大欢喜啊。
  我走出门那一刻,他突然喊住了我,嘴唇抖动了很久,最后笑笑,挠挠头,说,你离开了,我真开心,再也不会被人逼迫着看那小情调的博客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的眼泪都留下来了。
  
  再也找不到那个叫苏大坡的男子
  
  很久前,看过一篇叫《听说鲑鱼能带来好运》的文章,所以,想念苏大坡的日子,我拼命地吃鲑鱼。
  我以为,我会有文章女主人公那样的好运。当我再回到青岛,敲开苏大坡的门,然后告诉他,其实,我喜欢了他很久。问问他,还记不记得,童话街上,王子曾经捡回一个傻女孩回家?然后,他紧紧将我拥进怀里。
  可是,现实中,我鼓足了勇气回到青岛时,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叫苏大坡的男子,对我笑得满口大牙。
  其实那天离开苏大坡后,我到了江天安的新家。进门后,我说的第一句就是,苏大坡,你这该死的猪,房子不赖哈。
  空气在这刻凝固了。就在我将江天安喊成苏大坡那刻,心无端抽疼。
  也是那一刻,我决定离开,离开这两个男人。我需要回到家乡,回到那个最初成长的地方。我需要时间来告诉我,到底,我的心里装的是谁。
  就这样,一晃半年。
  再回来,却是人去楼空。
  
  老娘还是李清照
  
  我再不吃鲑鱼了。
  我还是经常吃大闸蟹,吃得满嘴蟹黄。我知道自己是故意的。因为我多么希望,这时,苏大坡会突然出现,一脸宠溺的表情,将我脸上的蟹黄擦掉,然后对着我温暖地笑。
  我接受家里人安排的各种相亲,约会王子A、王子B、王子C,斯文地互报姓名、爱好,谈谈天气、风景。
  不咸不淡。我将所有的这一切都写在博客上,却再也回不到那个逼迫着苏大坡看我博客的年代。
  后来,这种活动令我失去了兴趣,开始拒绝。
  母亲苦口婆心劝说半天,我才扔下手中画笔,说,最后一次。要不我宁愿回去找江天安那小白眼狼将自己嫁掉!
  那天,我将自己打扮得特淑女,一步三摇。
  进门后,一个满口大牙的笑容出现在我面前,他坐在椅子上,缓缓地站起来,目光里满是宠溺。他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苏大坡。我的爱好是看一个叫李清的小女人的博客。
  我愣了半天,低下头,眼泪掉了出来。然后慌忙地擦干,给了他一个全世界上最明媚的笑,老娘还是李清照!我的爱好是…一说完,拉过他的手重重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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