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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一位老人,因与我同姓,从而聊起了家事。老人说:姚北褚姓的先祖是从四明山迁徙过来的,褚家的肇基之地是在一个叫晓云村的地方,几年前他从山里的朋友处打听到晓云还有一座褚氏祠堂,他很想去看看。我们约定择日同行。
一个月后的一天上午,我与老人一家五口一起驱车同行,从陆埠镇袁马村盘旋上山,午后到了晓云村境内。入村数里,只见一座漂亮的石桥横跨于山溪之上,宛若长虹。这是一个依山而成的古村,一条大溪由西而东贯穿其中,绵延数十里,村边竹影婆娑,山上青翠环绕,如诗如画之中尽显出山乡的清幽与恬静。
晓云原名晓岭,位于浙江省余姚市鹿亭乡境内。相传张果老云游四明时,见群山间有一条大溪蜿蜒东去,正值霞光渐生,溪水泛起的七彩光芒灿如锦带,张果老以为是仙境,骑驴入境后,方知是人间,遂起名为:晓岭。1940年整编地名时,把原晓岭、云岩二乡合并为晓云乡,1958年,晓云乡又纳入了鹿亭公社,现在的晓云村属鹿亭乡管辖,是四明山区最大的自然村之一。
二
清人有诗云:“翠绝群山异秀钟,屹然水口拥双峰。尖巍并指云和日,黛媚丛凝竹与松。”诗中描绘的正是晓岭褚家村的旖旎风光。村中曾有晓岭八景,分别是:双峰耸翠、晓岭凝烟、石笋参天、岩鱼戏水、九曲呼岭、七星名岩、洞桥石砌、三井天成。这是一座有着丰富历史文化底蕴的古村落。据道光三十年(1850年)重修的忠清堂《姚江四明褚氏宗谱》记载:姚江褚氏奉东汉关内侯褚招为鼻祖,唐朝河南郡公褚遂良为本祖。北宋初,遂良公裔孙褚昭亮由明经仕昌国州,转明州奉国军节度使,由河南迁于鄞,生顼、顼二子。顼官台州观察推官,分居宁海新宁;(岂页)官明州录事参军,迁居慈溪金川。(岂页)长子褚理,登进士第,仕至翰林学士;褚理长子彦仲,字唐辅,嘉祐八年进士,封荣禄大夫。彦仲公玄孙褚邦英南宋时以贤才举仕,官镇江录事参军,辞官后隐居于越州余姚四明晓岭,经近千年的繁衍生息,遂聚成今日有一万余后裔的浙东大族。
当我们的车子停在村头,几位村民热心地迎了上来,听说我们是从姚北前来寻根的褚家族人,他们显得更加热情了。一位村民说,始祖太公的坟墓还在晓岭岗二十九甲。一位叫超根的族叔说愿意带我们上山。一路上,超根叔说:“晓云村是个船形村,祖上传言,这始祖坟是桅,是晓岭村的活龙地,风水极好,褚氏子孙世代不能在墓边动土。”我们从一条铺着不规则石条的山径上山,行半里多路,果然在藤蔓密布的山冈上找到了一处由山石垒成的墓基,超根叔欣喜又带着几分惶然的神色说:“这里就是。”始祖墓背靠青山,前临山谷,没有墓碑,没有禁石,千百年来,山下的子孙们一直默默地守护着这座祖坟,谁都不敢犯这祖先的大忌。
从山冈上极目远眺,山乡的景色一览无余,青烟缭绕中,晓岭村果然就像一叶飘浮于青山绿岭间的小船。从山上下来,已有七八位族中老人在村口等着我们,我们的到来,显然激起了他们很高的热情。从他们布满老茧的手掌、古铜色的皮肤及浓郁的山里话可知,他们都是晓岭的山农,但当我说起了先祖褚遂良,我竟惊诧于这些族老们的见识,“唐朝的宰相”“唐朝的大书法家”,老人们都能说上一二.一位老人面露自豪地说:“遂良公是我们的太祖公,我们都是宰相的后代啊!”
听说我们是来宗祠祭祖的,族老们执意要带我们去看村中的家庙。这是一座让山村人自豪与神往的地方,是近几年由村民们集募所建。大殿气势宏伟,木结构仿古构建。步入大殿,香樟味与油漆味混合着扑面而来,殿内供奉着的是披着黄袍的大王菩萨,案前香烟缭绕,蒲团上坐着好几位正在一心念佛的老太太,这难道是曾经的褚家祠堂吗?在庙里,我们感到有些失落。穿过大殿,里进是一座建于上世纪80年代的大楼,从室内的黑板可知这里曾经是所学校,在三楼一教室内,我们惊喜地看到了族老们保存着的一块道光年间的匾额,上有“石君祠”三个大字,右侧书有“道光乙酉年小春月重建,小峰方庶敬书”,左侧书有“董事褚可才、褚文林敬立”字样。
三
据传姚江褚氏曾有三庙六祠,褚氏大宗祠正殿曾悬挂有宋大儒朱熹所书“忠清堂”金匾以及明褚模所书“德泽昭敷”“永镇乾坤”等七八方大匾,祠堂内供奉着褚招、褚遂良等列祖列宗的牌位。据宗谱记载,明清时期,姚江褚氏有不少后裔因经商、宦游而分居于松江、湖州、仁和、乍浦、峡石、南京、象山等地,在余姚境内,褚姓的分居范围也较广,在县城、梁弄、乌坭塘、低塘、深坑、高岩、王家庄、里岩头等地均有晓岭褚氏后裔徙居。说起家祠,同行的老人动情地说:新中国成立前在姚北也有两座褚家祠堂,一座在低塘堰东,规模恢宏,另一座在周巷万寿寺旁,规模略小。可惜两座祠堂如今都已拆毁了。一位老人说:“晓岭村还有一座祠堂,叫忠清堂,如今还在,可惜快坍塌了!”沿着晓岭村的老街,步行500余米,果然见到一座古老的建筑,就是祭祀遂良公的“忠清堂”了。
如今的忠清堂,已经是一座处于风雨飘摇中的古祠了,祠内虽然还完整地保留原先的格局,但主厅的一间已坍塌,厢房的门窗飘零四落,天井内弥漫着因柴草霉烂而产生的氤氲味。残垣断壁间,我们茫然地徘徊。终于,在大殿的侧墙边,我们发现了一通镌刻于道光二十四年的“忠清世家”祠碑,石碑寝风沐雨,疏松的石质已随岁月层层脱落,我们站在瓦砾与荒草间辨认着碑文,心中涌上阵阵酸楚。
这是一座孤寂的古祠,显然已被世人遗忘了。当人们在书房里抱着景仰的心情对褚遂良的《雁塔圣教序》帖百临不厌时,断然不会想到有一座纪念褚公的祠堂竟在这山村的荒凉间任岁月侵蚀。从宗祠出来,我们心里似乎罩着一层阴霾,时代的变迁,万物的消泯,总是让人恍惚。走出古老的市弄,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座漂亮古朴的石桥,这就是我们刚进村时看到的那座古桥,名“大方桥”,晓岭八景中的“洞桥石砌”就在这里。只见规整的石条泛着苔绿,层层相叠,一如山乡人的耿直与狷介。在桥畔,我们逗留了很久,陪伴我们的族老们已一一与我们告别,我们却久久不愿离去,也许是因为眷恋这山乡美丽的景色,也许是因为这心底里涌动着的不舍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