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坚诗选

来源 :燕赵诗刊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sin4x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妈妈老啦》
  妈妈老啦
  这一辈子她织过无数毛衣
  有些合我身段
  有些被异乡人穿走
  妈妈老啦
  高级教师如今像个农妇
  一日日从知识推出
  数学公式荒芜
  圆规毫无用处
  老花眼镜弥漫着薄雾
  腌制咸菜 操持家务
  妈妈老啦
  还是那颗菩萨心
  整个旱季她站在窗前祈求下雨
  像她的祖先
  那个远古的农民
  妈妈老啦
  手抖个不停
  学生毕业多年
  从不写信 电话一响
  孙女跳起来接
  没一个是找奶奶的
  妈妈老啦
  梧桐树看上去比她年轻
  当年她穿着绿裙子
  站在公共汽车站等我父亲
  老头儿昨天去了医院
  筷子倒下一双
  青花瓷碗有点孤单
  除了四川来的老于
  这世界谁有耐心陪她烧毛线?
  妈妈老啦 多年前的夏天
  大海在天上纺织蓝花布
  站在星期日的床单后面
  她背着手与妹妹躲猫猫
  谁也没看出这个姐姐是我妈妈
  都上 小男孩
  要跟你姐去哪儿啊
  妈妈老啦 过生日
  想给她买条裙子
  走遍大街 啊
  我走遍了繁华大街
  服饰店青春激荡
  无人缝制老女人穿的衣服
  妈妈老啦
  她的政府已经换届
  她的邻居去了国外
  她的老家已经拆迁
  秋天 秋天
  她的秋天不在这个世界
  妈妈老啦
  只会唱老掉牙的儿歌
  从前有只老蜜蜂
  裁起布来嗡嗡瓮
  外婆叫他老瓢虫
  外公叫他小裁缝
  妈妈老啦
  总是念叨那个裁缝
  癞蛤蟆的身段
  他能剪成蝴蝶
  结婚的新衣裳 是他做的
  冬天的红棉袄 是他缝的
  妈妈老啦 再也不穿花布
  掉在地上的毛衣只打了一半
  墙上的影子老态龙钟
  妈妈老啦
  只有埋在青山中的裁缝还记得
  我妈妈是本城的美人
  只有我还记得
  我妈妈是美人中的美人
  选自《十月》2012年第4期
其他文献
燕山之顶  多么突然,当我站在崖边  和一朵金莲花一样惊惧,颤抖,屏住了呼吸  我怕一失足,就跌落茫茫云海  此时连绵的群山在云雾中只露出孤岛一样的山尖  神一口一口,吹蒲公英一样将云朵吹散  它们飘落远山,又群羊般汹涌而来  如果退后一步,跨过那丛尊麻草和乱石堆  抬头就是另外一重天,阳光透过云层照射下来  四周充满明亮而冷冽的空气  风从肋间穿过,像吹响一支颤音的骨笛  有人在云端抚琴,管弦和
期刊
雨水  我承认,那些雨水现在是一种工具  是从天堂施放下来的软梯子  是搭救你从泥沼里脱身的软梯子  我的大漠无垠,我的江山无限  我又爱又恨的红尘妃子  在大风里洗脸,月光下妆扮  远而又远的一线祁连雪峰  多像你起伏不定的迷人腰身  尘世幽暗,我多么傻  多像葡萄架下,一辆缓慢  驶离语言的马车,车辙多远多长  都走不出无以言说的孤单  雨水,你这命里垂下来的软梯子  让我的白马,一匹一匹  
期刊
大地安详  风中,紫丁香“叮叮”  风中紫丁香用香轻扣木窗  ……河流在低处缓缓涌流  两岸清辉,是月亮  卸在人间的忧伤  寺前静静伫立的银杏,一千年又一千年—  快乐是木叶儿,越快乐木叶生得越高  痛楚是根,越痛根扎得越深  ——原载于《星星》2012.5
期刊
归林  马背颠簸出来的句子,怎么能够工整  渡船摇晃出来的句子,又怎么能够平稳?  只有踏上了树林中坚实的土地  一首诗歌才算找到了重心  你脚下的山路,会告诉你如何宛转叙述  路边的树木,会教育你自然和匀称  如果你足够谦虚,还可学习到  野花的修辞,以及小鸟神奇的音韵  你还须常把头抬起,关注形而上的问题  虽然这峡谷上方,绝对看不到天空  但总会有一缕光线,穿过两山间的缝隙  给你带来灵感和
期刊
你和我的前世今生  前世是尘埃,是灯火  你眼里有我我眼里有你  从低处仰望天堂,从高处俯视人间  我们波澜不惊  今生是连理枝,是比翼鸟  世俗的爱比大地深比天空阔  从污泥里出走,从喧嚣的浮尘里挣脱  我们一尘不染  轻轻拨亮藕塘村的清油灯火  抱一朵莲花就可去安睡  踏一朵祥云就可去翱翔  更多时要隐忍疼痛、劳伤  如果我们跌入河流或山谷  要么把根扎得更深,更深  要么把翅剪得更轻,更轻 
期刊
诗  身体一分为二。  一群小妖与一座寺院,比邻而居。  她们自左心室出发  朝圣。自顾自唱出跑调的梵音  灵魂里种下菩提的人  才配引领她们。先抵达佛光  再反刍春天  你是存在的  之于月光,你是瞳孔  涨出的一池秋水  之于植被,你是泛绿的时光  在蒙尘的日记里被反复命名  有时是一裸树  有时是敌人,小兽,他  没有风。寂静被腹语说破  你始终偏安一隅。等待被解禁  被认领,锻造或者颠覆 
期刊
《喜鹊只沿着河岸飞》  那只喜鹊不肯离开水  河有多长  它的飞行就有多长。  负责报喜的喜鹊  正划开了水  它的影子只带坏消息  这世上已经没有喜鹊  只剩下鸟了。  黑礼服白内衣的无名鸟  大河仰看塔的滑翔  人间没什么消息  它要给鱼虾做个信使。  连一只喜鹊都叛变了。  我看见叛徒在飞  还飞得很美。  选自《凤凰》2012年上半年刊
期刊
十一月的潮白河与马  遍地的枯草  还没有被淘气的孩子点燃  一匹马就出现在那样的枯草中  此刻,它正扬起脖子  把目光放进天空  像一个怀揣梦想的人  这是一匹不年轻  也不苍老的马  没人知道它来自哪里  在十一月的潮白河  在十一月的光线里  一匹马在移动  整条河流也跟着在移动  整个天空也跟着在移动  我的心  也跟着在移动  如果不是落叶的提醒  我差一点把它  当成了自己的梦  有人
期刊
《河流记》  河水在河床上从来没有睡着  像一条蛇,穿行于山川与峡谷  鹅卵石是河流下的蛋  河流的痛,就是肉身下滑  直到淌成大地的伤疤  也没能在蛋里孵出另一条河流  有些河流,大地之上  在自已的脚印中奔跑  浪尖上泛起一座光的教堂  有些河流,埋于泥土之下  在自已的魂魄中行走  一滴水,就是一颗头颅  它们攒动着,在黑暗中摸索  通往人间的路。同一条河流  没有相同的两条浪花  有时候,
期刊
《石雕者》  刻石头的人只需运用减法  一块石头就慢慢活了  因此一块石头里  本来就容纳着一个人  或者草木,或者山川与河流  只有他到过那里  他们交谈,彼此消耗  然后交换了彼此的部分  刻石头的人走在人群里  像一块石头  散落在一堆乱石中间  也像一个个方块字  砌筑在庸碌的日常生活里  选自2012年《诗刊》第5期下半月刊  《与母亲书》  那天在医院的诊室  我注意了到你干瘪、松垂的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