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虾与大闸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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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
  
  小青虾其实不叫青虾,她单名一个“青”字,再加上乃是江湖中底层虾米一只,因此被人喊作“小青虾”。
  


  同样,大闸蟹也不叫闸蟹,他也是江湖底层混混,不过他的名字中甚至没有一个蟹字,可是青虾就是偏爱这么唤他。
  如果没有看到那一幕,小青虾想,她自己永远也不会喜欢上大闸蟹那样一个长了一副坏人脸的男人。
  正如前面所说,大闸蟹本名无蟹,不过当小青虾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噗嗤一笑,然后给他冠上了“大闸蟹”这个无良的外号。原因无他,只因他那一头黑乱乱的短发从不好好梳理,而是仿佛大闸蟹的八只脚一样张扬地辐射在鬓角两边,和下巴上微青的胡茬子连了一片。大闸蟹的眼睛不大,然而深黑色的瞳孔中却能放射出锐利的光芒,看得人心里一紧,配合上他那微微歪斜了唇角的痞子式微笑,总让人觉得那是典型坏人的表情。
  不仅仅是表情,大闸蟹连打扮都很像坏人:一条咖啡色的宽布带扎在头上,顺便还蒙去了半个眼睛。钢金加牛皮的胸甲,直接挂在裸露的胸膛上,左手一只长度到达手肘深色牛皮,右手则没有任何护具,仅仅拿了一把最普通最低等级的白亮亮大刀——根本就是个山大王打扮嘛。
  第一次看见大闸蟹之时,小青虾如此在心里做出了评价。
  那是在长安城外的稻草路上,大闸蟹提着刀无聊地逛悠,路过一片长长的蒿草,竟然无所事事地忽悠了一刀,砍得草屑乱飞。
  小青虾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偷着乐:这人怎么长得跟大闸蟹一个样,而且还是只痞子大闸蟹咧!
  小青虾第二次见到大闸蟹,是在长安城的大街上。
  那时,大闸蟹正对着一小孩,昏天黑地地原地转圈圈。一方面实在是大闸蟹的打扮太希奇,小青虾一眼就认了出来,再加上大闸蟹当时正在做那匪夷所思的事情,小青虾觉得新鲜,便停了脚步看着大闸蟹原地打转儿。
  一圈,两圈,三圈……一开始小青虾还跟着那小孩儿一起数数儿,不过没过多久就支持不住了。就看那黑乱乱的“大闸蟹爪”晃动,白亮亮的刀跟着在阳光下闪眼,小青虾看着都开始觉得晕了,可那大闸蟹竟然还越转越快。
  约莫有三四盏茶的工夫,小青虾估计着至少有了千把圈,大闸蟹才终于停了下来。有半晌的时间,大闸蟹白着张脸,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偎在墙上定神。好半天,才转头对向那小孩,“好玩吗?”
  那梳小辫子的孩子拍着巴掌连声说“好玩”。这时候小青虾才发现,那孩子的脸上竟然还有未干的泪痕,一副破涕为笑的样子。
  难不成是这大闸蟹山大王欺负了人家小孩,才被罚了个如此下场?!不过这种说法显然不成立啊,小孩怎么能罚得了他?
  “好笑吗?”
  没等小青虾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大闸蟹又发问了。那孩子狠狠地点了点头,然后一抬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然后冲着大闸蟹傻笑。
  “哦,好。”大闸蟹以一种接近嘀咕的声调说道。随即,拍拍屁股转身就走,晃悠着两膀子,迈着步子就往出城的方向去了。
  咦?这是什么状况?怎么完全看不明白啊?小青虾一呆,下意识地就冲那背影喊出了口:“站住!大闸蟹!”
  大闸蟹的身形顿了顿,随即便扭过了头,“你谁啊?你怎么知道我的外号?”
  小青虾傻了眼,半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闸蟹张大了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耐着性子等了半天,眼见面前的人没有要继续说话的意思,便不屑地把头一偏,撇着嘴道:“切!是个傻子。”
  大闸蟹反手将大刀插进牛皮胸甲和皮肤之间,随即便继续晃悠着膀子,头也不回地走远了去。没走两步,那刀竟然从胸甲下面晃悠了出来,就这么斜歪地横在一边,随着他的脚步晃悠晃悠地荡。
  呆了半晌,小青虾才回过神来。猛地回头看那笑吟吟的孩子,小青虾挤出一个貌似柔和的微笑,问这究竟是虾米回事情。那孩子显然是被小青虾的笑容威吓到,立马就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
  原来,那孩子丢了自己的玩偶,坐在路边哭个不停。
  “吵死了!你就不能安静点吗?再哭,再哭我把你丢了喂狼!”
  这是路过的大闸蟹,对小孩说的第一句话。凶狠的语气,加上狠狠的一瞪眼,吓得小孩子哭得更凶了。
  “喂,你怎么才能不哭啊?”大闸蟹敛了敛眉,对着小孩蹲下,一把扯开孩子揉着眼睛的手。
  小孩立刻吓得不敢放声大哭,就只有默默地泪流千行。
  “……唉,换个说法,你哭个什么劲啊?”大闸蟹撇了撇嘴,露出颇为无奈的表情。当听到小孩是因为丢了玩偶才哭的时候,大闸蟹直起了身子,不满地皱了眉头,“不就一个玩偶嘛,有什么好?”
  看见孩子因为害怕,吓得不敢放声哭,眼泪却不停,只是噎着喉咙抽泣着。大闸蟹不禁觉得烦躁,“好了好了!别哭了!再哭,再哭我就给你转一千二百个圈圈!”
  “啊?”小孩傻了眼,顿时忘了哭。
  然后,大闸蟹就开始原地打转儿,一圈又一圈。小孩开始还抽着气数数儿,到后来就开始拍着手叫好。这也就是小青虾来的时候,所看见的那一幕。
  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小青虾突然觉得心头一紧。脑海中突然闪现过大闸蟹白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靠在墙上定神的样子。不知怎的,小青虾心头一热。
  眼瞧着大闸蟹刚刚离去的地方,她下意识地,脑子中冒出了一个大字:追!
  
  贰
  
  这天是小青虾四处寻找大闸蟹身影的第三天。出了长安城,小青虾一边打听大闸蟹的消息,一路追随着蛛丝马迹,向敦煌进发。
  已是夕阳时分,古道在日暮的柔光下,洒上层层叠叠的暖红。道边芦苇,随风轻曳,绒絮飘上天幕一路向暮日飞舞,被渲上了淡淡的粉。
  走厌了碎石黄土的小青虾,心血来潮地踏进芦苇丛中,学着初次看见那大闸蟹时他的动作,随意地晃悠着右手,引得飞絮乱舞,萦绕在小青虾的身边。粉色的飞絮,徘徊在小青虾周身,与那白色的鳞甲融为一体,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光。
  今天的小青虾,穿着一套白色的鳞甲,上面刻印着古朴的龙形花纹。长长的头发高高地盘起,一条纤长的马尾随风轻动;眉如黛,眼含星,面如羊脂白玉,朱唇不点而自红。这样绝美的容颜,配合着一身铮铮铁甲,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炫目得让人睁不开眼。
  和大闸蟹完全相反,小青虾是一个很注重自身外表的人。不但要将自己的发鬓梳理得顺顺滑滑,衣服穿戴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小青虾甚至在衣服与发饰的颜色选择上都注重得一丝不苟,连武器都要根据衣服的色泽来搭配。行走上大街上,小青虾的靓丽装扮,多多少少让路人斜了眼睛。
  然而,此时此刻,小青虾却反而对自己精心的打扮没了好感。望着日暮夕阳,小青虾突然想起了那个穿着随意的大闸蟹:丝毫没有品位,活像土得掉渣的山大王一般的装束,完全没有行为约束,晃悠着身子,随性地在大街上横行。这种人,若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入得了小青虾的眼的。可如今,小青虾却总会在行程途中走着走着就失了神,等到回过神来,竟然惊觉自己是在模仿着那大闸蟹的言行举止。
  想来,也追了有三天了,可是却怎么也没能再见到那只笑得痞痞坏坏的大闸蟹,小青虾不禁觉得有些疲累。不若以往,她并没有四下张望,试图去寻找休憩打尖的客栈,而是随性地坐在了地上,任长长的芦苇丛淹没了自己。
  此时日头已经完全落去,夜晚的风清清凉凉,扬起泥土的气息,拂过小青虾的面庞。听着细碎的虫鸣,不经意间就感觉到了倦意,睡意袭来,小青虾耷拉着脑袋,眼皮已经开始撑不住了。
  恍恍惚惚间,小青虾梦见自己坐在密集芦苇丛中,这时候,她听见了马脖儿铃的声音。她依靠着芦苇的屏障,遮掩了自己的身影。这时候,小青虾突然觉得奇怪,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呢?可是仔细想想,觉得做梦是没有道理的,于是便继续蹲在那里,隐蔽地观察着栈道的方向。
  深蓝色的天幕,弯弯的残月之下,黯淡颜色的泥土道路尽头,伴随着马脖儿铃声,一个骑马的身影渐渐自暮蔼浮现,其后貌似还跟着好几队的人马。
  小青虾眯愣着眼睛,总觉得那身影若即若离看不清晰。等那队人再近了些,小青虾突然觉得那为首之人的身影,貌似有点眼熟。迷蒙的月光下看不清对方的脸孔,但是那人的鬓角边却有明显辐散张扬的“大闸蟹爪”!
  不是吧?难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小青虾突然觉得这个梦很搞怪,可是眼却还是无法离开那张阴影面孔。几天都没有见到那大闸蟹了,就是在梦里能看一看也不赖啊,反正不看白不看。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小青虾更加集中精神,看着那人影的接近。
  的确是那大闸蟹没错。依然是那套万年不变的山大王装束,只不过此刻,那大闸蟹脸上却没了那痞痞的微笑,而是张大了嘴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大闸蟹将右手随意地伸到背后,挠了挠后背,貌似是在解痒。随着马蹄行进的韵律,大闸蟹的头向前点了两点,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看那大闸蟹懒懒的样子,小青虾不禁想笑。大半夜的,那大闸蟹忙活些什么呢。后面还跟着一群人,莫不真是山大王缴获了战利品回自己的地头去了?哈哈,一定是自己太困了,所以才梦到那大闸蟹一副快睡着的模样吧。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呢,想着那大闸蟹打扮得像个山大王,竟然真这么梦见了。
  小青虾伏在草丛之中,笑眯眯地瞧着那打盹的大闸蟹,顺便瞄了瞄跟在后面的“土匪”。咦?好像情况不太像啊?那打扮那架势,明明就是镖师在压镖途中啊。
  眼看着大闸蟹和那群镖师离自己所藏匿的地点越来越近,小青虾下意识地心头一紧,随即想也没想,噌地飞出了芦苇丛,站定在大闸蟹面前。
  马匹受了惊,大闸蟹勒了缰绳稳住了身形,黑色的眼扫过小青虾,看得小青虾心头一紧。
  “什么人?”大闸蟹身后的那些镖师齐刷刷地亮出了兵器,然后恪守自己配角的义务,念叨着万年没有新意的台词。
  唉,就算是做梦,也不能这么没什么创意吧,这种阴影脸配角们也梦得忒没水平了吧。小青虾一边在心里给这个梦做了“下等”的评价,一边眯了眯眼睛,笑吟吟地冲大闸蟹开了口,“此路当然非我开,此树当然非我栽。就是偏不让你过,除非闸蟹留下来。”
  刹那间,四处一片沉寂。小青虾放眼看过去,只见大闸蟹身后的那些镖师们,个个张着嘴巴看着自己,神情呆滞。小青虾决定不去看那些呆呆的木桩子镖师,转过眼看向大闸蟹。只见那大闸蟹的眼角抽搐了一下,随即额头上爆出一根青筋,一根再一根,最终是满头的十字路。大闸蟹反手从背后掏出了把普通的刀,狠狠地撇了撇嘴,“你小子是来找碴的?”
  眼看着大闸蟹可以用“狰狞”来形容的表情,小青虾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梦貌似是个搞笑剧,“哈哈!笑死我了,你举个刀的样子,好像是准备砍肉的屠夫!”
  小青虾的话成功地激怒了大闸蟹。当那把被小青虾称作“砍肉用”的大刀带着呼呼的风声直击自己脑袋的时候,小青虾突然觉得不太对劲。那是一种既不知道害怕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感觉,小青虾就这么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看着大闸蟹砍人的动作,然后等着那把刀的到来。再接下来,小青虾就看见了自己前额的刘海,落下几根碎发。
  “喂!你傻的啊?”
  炸雷般的暴喝声在耳朵边咆哮,小青虾也不觉得扰耳,只是傻傻地抬眼,对上那双闪着怒火的黑色瞳孔,并在其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突然,小青虾明白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
  天啊!这根本不是在做梦啊!
  
  叁
  
  在以后的很长时间,大闸蟹不止一次怒气冲冲地握紧拳头,咧了咧嘴角,龇着牙冲小青虾投去杀人的眼神。其实大闸蟹一直很奇怪,为什么自己当初在见到那只虾的时候,竟会被她那外表所蒙蔽,傻乎乎地以为她是傻的呢?这家伙分明就是扮猪吃老虎嘛——呸呸!谁被她吃了?
  看着大闸蟹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的样子,跟在后面的小青虾轻笑出来,“喂,死大闸蟹,发什么疯呢?”
  大闸蟹回过头冲小青虾瞪了眼睛,然而红着的半边脸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
  告别了镖队之后,大闸蟹就一直带小青虾一起向敦煌走。这几天相处下来,大闸蟹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没什么看人的眼光。当初这个迷迷糊糊闯出来抢劫镖车并被差点被自己砍了脑袋瓜子的家伙,看上去那一副痴痴傻傻的样子,身后于实践中证明,那不过是她睡晕了而已。可叹他大闸蟹出来混了那么久,竟然会糊涂一时,面对那条死虾子傻傻望着自己不动弹的样子死活狠不下心来,以为她是不懂世事要人照应的新手,于是一个心软就带他上了路。
  事实证明,相由心生,他大闸蟹看上去不是什么好东西,果然也就不该做什么好事情——这不,遭报应了吧?难得做点善事反而走了霉运,多出个牛皮糖死活甩不开来了。
  “滚!你小子究竟要跟到我什么时候?!”忍无可忍,大闸蟹回过头来冲小青虾叫嚣。
  后者也不生气,只是一边走一边闲闲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角——刚才路过一片湿地,溅了泥水。小青虾掏出一条白绢手巾,仔细地将衣服下摆的泥点擦去。末了还上前走了几步,好心地替回头的大闸蟹拂了拂牛皮胸甲上的灰尘。这下,大闸蟹倒完全泄了气,只得长叹一声,彻底认命。
  其实,有时候大闸蟹仔细琢磨琢磨,多了这个旅伴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毕竟小青虾从来不碍他的事,也不是多话扰他清净的家伙。只是,大闸蟹还是感到心里不太舒坦。有时候,是觉得那虾忒麻烦,都说江湖儿女不在意,可她出个门前必定要打扮一番,将身上的衣服装备整理。可是这么想下来,却又觉得不太对劲,毕竟人各有志,那死虾也从来没嫌过他几天不洗澡。
  大闸蟹歪了歪脖子,总觉得事态有点往诡异的方向发展:他究竟是看不惯那死虾子哪一点呢?他琢磨来琢磨去,也没发现一个可以让他厌恶那只青虾的借口。可是,心里却有着奇妙的为何感:说白了,他就是死活看那只虾不爽!
  大闸蟹抽出那把万年不换的似屠夫用大刀,随意地甩着手腕子,任粗钝且锈蚀的刀锋划过空气。随着刀锋向后划去的动作,大闸蟹用余光瞟了一眼身后的小青虾子:后者正微笑着看向前方,也就是自己的后背。
  对!大闸蟹突然间觉得找到了原因:就是这个微笑,这让他心里起了一身寒。
  正这么想着,大闸蟹就立刻觉得背上起了鸡皮疙瘩。切!想他大闸蟹也不是第一天在这条路上混的了,还真没怕过什么人,怎么反倒给这么一家伙盯得不自在了呢?对,就当那小子不存在就好!
  


  大闸蟹决定像往常一样,该咋地就咋地,就当身后的人不存在。可是,刚踏出了脚,却总觉得有些奇怪,只听后头扑哧,一声轻笑——
  “喂,大闸蟹,就算你真是大闸蟹,也不至于同手同脚啊。”
  “啪——”大闸蟹的眼角迅速抽动了一下。然后,他发誓,他听见了自己的脑袋之中某根弦断裂的声音。再接下来,他身体力行地生动演绎了“恼羞成怒”这个成语的含义。他猛转过头去,面对身后的虾,捏紧了拳头,“你小子不要太过分!”
  “那个……”小青虾不怒反笑,微笑着开口。
  “滚!我不想听你说话!啊——”
  “那个,我只不过是想提醒你,前面有个水坑而已啊。”
  面对笑容满面、一脸无辜的小青虾,一屁股跌进水坑里、一脸泥浆的大闸蟹,狠狠地击打了下地面,却反倒溅起更多的泥水,落了他满头满脸。
  
  肆
  
  小青虾一直都不知道大闸蟹为什么要一路向敦煌进发,她也从来没问,反正追着大闸蟹走就是了。相比起对大闸蟹行程的关注,小青虾更关心的是,这死大闸蟹究竟是虾米个性。
  一开始,总觉得大闸蟹是那种横行无忌的山大王。可经历了转圈儿事件,以及后来在看见那大闸蟹运镖的时候,小青虾又开始觉得,大闸蟹不过是外表放荡不羁,事实内里头,却是刚正不阿的那种。可经过这段的行程小青虾终于发现,事实上,大闸蟹哪种人都不是。
  山大王?这大闸蟹哪里像啊;镖师?他又哪里能静得下这份心。一路西行,小青虾发现,其实,那大闸蟹也就是那痞子样儿唬唬人,除此之外,内里头,既没有山大王的魄力,也不是块干镖师的料,不过是一介无业游民罢了——而且还是那种为了钱,刷盘子洗碗做苦力,只要能赚到银子虾米活儿都接的那种人。至于那次押镖的活儿,也不过是大闸蟹的一次短期打工。
  这和小青虾原先所设想的,一点都不一样。在他眼中的大闸蟹,最初的印象是一个颇有山大王嚣张霸气的痞人;到了第二眼,便觉得大闸蟹是个良心很好、极为可爱的家伙;可到劫镖那次的第三眼,虽然事前明明确定大闸蟹不是坏人,可当时的自己,还是惊异于大闸蟹竟然是做正经生意的;然而到了如今,小青虾便觉得自己对大闸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大闸蟹很痞,不仅长了一副坏人脸,行为上更是不像好人:喜欢说脏话,喜欢晃着那把最低级的大砍刀乱忽悠破坏公共财产,嘴巴上从不饶人,开口闭口就是“滚”。然而,每次遇到打怪,大闸蟹却总是站在身为弓箭手的自己前面充当肉盾;虽然每次都在一边嗦“死虾子你就不知道动作快点,磨蹭死了”,可还是抱着膀子一脸不耐烦地乖乖站在商店外面等。可是,还没等小青虾开始对这些点滴的小事情感动,大闸蟹就会上演诸如抢饭吃一类无营养的戏码,让小青虾那些还没来得及成型的感动,立刻被抛散到九霄云外。
  “砰——”这是筷子碰撞发出的声音。筷子的主人将目光从盘子里的牛肉上移开,转而望向对方的眸子。
  “滚!死虾,这块是偶先叉到的!”大闸蟹又开始龇牙咧嘴,额头上暴出根根青筋,手上的力道开始加大。而小青虾则面带微笑,可手上的力气却是一分也没减。她也不说话,只是轻轻开口,用口型吐出“不要”两个字,那挑衅的眼神,让大闸蟹的眼角迅速抽动了两下。
  “放手!死虾!你是偶捡来的,还敢跟老子抢东西吃?”大闸蟹大怒,左手猛一拍桌子,可谁知左手用了劲,右手不免有点泄力。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小青虾迅速翻过手腕,用筷子上端狠狠地打向大闸蟹的手,然后趁他吃痛后缩的茬儿,夹起盘里最后一块牛肉,投进嘴里。
  看着小青虾故作悠闲状慢慢咀嚼,并且做出意犹未尽的享受状态之时,大闸蟹额头上的青筋暴出了两根。死命地咬住了牙,大闸蟹“咣”地把筷子往桌子上一砸,猛起身扭头就要出客栈。可谁知道这茬儿,小青虾却幽幽地叹了口气,冒出了一句:“不就一块肉嘛,就为这点小事砸盘子砸碗的,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这一句差点没把大闸蟹给噎死,于是只能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直到小青虾轻描淡写地擦了擦嘴,再拍了拍肚皮,口中喃喃自语“好饱好饱”,一面走出客栈,大闸蟹才嘟囔着“也不撑死你”,一边跟着虾儿出了门。
  刚走了几步,大闸蟹突然惊觉形势不对!平常都是那死虾儿跟在他后面的,怎么现在反倒是他跟着那死虾儿了?大闸蟹快步走过去,冲到了小青虾前面,这才安下心来,大摇大摆地晃悠。
  这跩样的大闸蟹!跟在后面的小青虾勾起唇角,轻轻笑起来。既然这大闸蟹脸皮薄儿,无妨,就让她来追好了,反正本来也就是这么打算的哪。
  
  伍
  
  一片漫无边际的黄沙之上,耸立着一座风蚀城堡,像是不经意间铸造的层楼。风吹过,卷起细小的沙砾,在天地间横行。骑在一头骆驼上的大闸蟹和小青虾,忍受着风夹带着沙的侵袭:不过事实上,小青虾倒还好,因为大闸蟹坐在他前面为自己挡住了大半的沙尘。
  想到这里,小青虾不禁扬起唇角,微微一笑。当初在挑选骆驼的时候,小青虾出于好玩的心理,抢着坐到前面想一路看看风景,却被大闸蟹瞪着眼睛龇牙咧嘴一顿骂。小青虾哪里是那种怕硬的人,偏就稳坐前排不动。大闸蟹忍无可忍,干脆来了个强硬的,一边骂骂咧咧着一边将小青虾抱到了后面。这下倒让小青虾傻了眼,呆呆地愣着眼见那大闸蟹坐到了前面。
  真正行入沙漠,小青虾才明白自己先前的行动是多么傻。当漫天的沙尘被风席卷着拍打在二人身上,看着眼前高大的背影,小青虾感觉到心里一阵暖暖的甜。
  “喂,大闸蟹。”小青虾将头靠在大闸蟹的背上,轻轻地喊道。
  “闭嘴!你这臭虾子给我少说话!把斗篷拉好,别让沙子灌了进去——呸呸!妈的,沙子飞进嘴里了,就你死虾子害的!呸——”前面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其间还伴随着一些咳嗽声,像是被沙子呛住了。
  小青虾微笑着在后面替大闸蟹拍了拍背,随即将头埋进大闸蟹的后背,不再言语了。
  如果是小青虾一个人,她是绝对不会考虑来敦煌这种地方的。小青虾是那种虽然心理上很爱冒险,可是行动上绝对怕苦怕累的人。不过,现在的她开始觉得,敦煌也不过是看似遥远,真正和那大闸蟹一起踏上旅途,却也不过两三个月的工夫。
  两三个月的相处,若是换作对待别人,小青虾定是那样好聚好散,未曾将对方放在心里的。可是,面对那大闸蟹,心境就偏偏不同。虽然旅途过程中,频繁地上演着抢饭事件及其他一些让小青虾对大闸蟹好感度狂跌的事件,但是一旦到真正无粮可吃的时候,大闸蟹却总会省巴省巴地克扣着自己的口粮,然后分一半给小青虾。这样不经意的小事,在旅途中越积越多,让小青虾心头的暖不曾淡去。
  大闸蟹是那种面硬心软的人。小青虾清楚地知道,大闸蟹的心绝对是比自己的要柔软很多。和他人相处犹如一颗石头摆在心口,捂热的速度因人而异 :对于小青虾来说,两三个年头未必足够;而大闸蟹,是那种仅仅这两三个月,便已经把对方放在心上的家伙。不过,他是那种在嘴上从不把好话讲出口,行为上故意作一副痞子样要把人气得半死,越是在意就表现得越不待见的人。
  可,就是这种微微别扭的个性,却让小青虾不禁牵动唇角微微发笑:她所喜欢的,就是这样别扭的大闸蟹哪。
  大约走了三四个时辰,才渐渐穿出了这片沙漠。随即,在二人视线远处的,是那灰黄的厚实城墙,那便是墩煌城外。
  大闸蟹招呼小青虾翻身下了骆驼,随即一把抓起装放着干粮与水的背囊,将它塞进小青虾的怀里,“拿着,走吧!”
  面对大闸蟹的指挥,小青虾刚想反驳“凭什么让我拿”,可是,一抬眼看见那满脸沙土、连“大闸蟹爪”上也全都是细沙的大闸蟹,小青虾便乖乖地“哦”了一声,然后拿着行囊就往敦煌城门走去。然而,刚走了两步,小青虾却感觉事态有点不对劲,转过头来,只见那大闸蟹直直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一看见她转过头来,大闸蟹赶紧调开视线,把头别向一边。
  “喂,大闸蟹,坐骆驼颠傻啦?”小青虾轻轻扬起唇角,打趣地问道。可那大闸蟹却完全不懂玩笑这个词语的含义,反而重重“哼”了一声,别过去的脑袋又往旁边移了一点,就是不正眼看小青虾。
  大闸蟹撇了撇嘴角,冷冷地道:“你怎么还不滚?”
  刹那间,笑容僵硬在小青虾的脸上。片刻之后,小青虾又扬起极为优雅的笑容,“死大闸蟹,你说什么呢?”
  “我说,”大闸蟹的眼角抽搐了一下,随即,用小青虾从未听见过的冰寒语调,一字一顿地说,“你、怎、么、还不快滚?”
  “死大闸蟹,你再说一遍?!”笑容彻底从小青虾的脸上消失,面无表情的她,只是用那双黑亮的眸子,望向大闸蟹,一眨也不眨。
  “你他妈要我说几次才会懂啊?”大闸蟹不耐烦地吼出来,“叫你滚你没听见啊!你丫吃饱了撑的跟我这么久,烦都烦死了!要发花痴你找别人去,别在我这儿碍眼!滚!”
  半晌,小青虾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久到大闸蟹忍不住想要扭头去看她究竟是怎么了,就在这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冲大闸蟹脑袋飞过来,大闸蟹赶紧一个闪身躲过。一声钝响之后,大闸蟹定睛一看,原来是先前他递给她的行囊。
  大闸蟹扭头,看向小青虾。此刻的小青虾面无表情,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半晌后,小青虾移动了脚步,慢慢地走上前来。于是,大闸蟹便在那双黑亮的瞳孔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下意识地,大闸蟹的嘴唇动了一动,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来,随着一口口水咽进了肚里。
  毫无预兆地,小青虾迅速扬起手猛地扇了大闸蟹一耳刮子。
  “你!” 脸上热辣辣地疼,大闸蟹不禁火自心头起,下意识地扬起了手,想要以牙还牙。可是,在目光接触到小青虾那张什么表情都没有的脸的时候,大闸蟹终究还是将抬起的手放下了。
  “滚!你小子他妈要再让我看见,我就是他妈乌龟王八!”大闸蟹捂着红肿的半边脸,冲小青虾吼道。
  而后者只是以那双潭水一般深黑的眸子望向他,轻启朱唇,缓缓地吐出一句:“你不要后悔。”
  大闸蟹眼睁睁地看着小青虾并未如他所想的那样走向敦煌城中,而是翻身上了骆驼,踏上了来时的路。眼看那白色的身影越来越小,大闸蟹刹那间觉得心里空空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低垂下了眼眸,眼角瞥见黄沙地上的行囊,那里盛放着水和干粮。大闸蟹猛地将行囊抓了起来,拔足狂奔,冲那已经快看不见的背影奔去,“喂!你——咳咳!”
  一阵风吹过,夹带着沙子冲进大闸蟹的口鼻。被沙呛到的大闸蟹,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奔跑的动作未曾停下,却因这咳嗽猛地乱了脚步,随即绊倒在了沙地里。
  “咳……滚!那死虾……”
  直起身来,那身影早已望不见了。大闸蟹气恼地把行囊砸进了黄沙之中,并狠狠地冲地上补了一拳。被扬起的细沙纷纷飘落,洒了他满头满脸。
  
  陆
  
  小青虾当然不会傻到为了赌气,不带水与干粮就冲进沙漠。事实上,才走了没多久,漫天飞舞的风沙就让她受够了罪,然而,小青虾还是定定地站在风沙之中等了好一会,确定那只大闸蟹也该走进了敦煌城,小青虾这才拉了骆驼掉转了方向,转向离敦煌城最近的一块小绿洲,决定补给完毕之后再回程。
  行走在沙漠边缘,四处一片让人空虚的安静,只有风声划空。满目一片黄沙连天,天地间仿佛便只剩下这恼人的金色。小青虾突然轻轻地勾起唇角: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来到这么鸟不下蛋乌龟不靠岸的地方,对于一向贪图安逸、喜欢享受生活的她,这次旅行明显不符合她的价值观。
  是啊,这场旅程原本就是个错误。小青虾的唇角微微上扬,勾勒出自嘲的弧度:她竟然会傻到一厢情愿地跟了那么久,到了临了,还被那只死大闸蟹一脚踹了开来,这不是犯贱是什么?
  


  不过也好,反正追那死大闸蟹也不过是一时兴起,追着好玩来的。对,这只是她一时无聊的项目,她闲着也是闲着,才会决定跟那大闸蟹乱晃晃,并以恶整那大闸蟹为乐。对了,就是这样!所以,事实上,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一项消遣活动结束了而已,其他的感觉,什么也没有。
  小青虾一边这样对自己说道,一边咧开嘴角开始笑,笑得很开心。就在此时,风夹杂着细沙吹进了小青虾的嘴里。然后,小青虾就想到了那个为她挡去风沙的宽广的背,以及那一句“你这臭虾子给我闭嘴”!
  笑容顿了一顿,小青虾又开始更夸张地咧大嘴角的弧度,丝毫不在乎风沙灌入她的口中,只是咧着嘴角大笑。一直笑到被风沙呛了喉咙,才猛地咳嗽了几声。
  “咳!咳!”小青虾抹了一把被沙尘弄得睁不开的眼,指尖上,感觉到一丝微凉。
  
  柒
  
  在地下黑店,一个身穿锦衣的中年商贾,正在验收大闸蟹从长安偷来的安息香。所谓安息香,其实是一种高明的毒药。它常常被人做成香料,一旦点燃,吸入者便于微微的幽香之中慢慢停止了呼吸,是为“安息”。由于这种毒药制作方法复杂,且杀人于无形之中,因此极为难求。
  在商人的背后,站着六七个人高马大的劲装黑衣随从。每个人都狠狠地盯着大闸蟹,冷峻的神情,仿佛大闸蟹稍有异动,他们就会立刻跳起来一样。然而,面对这一切,大闸蟹却显得心不在焉。
  那条死虾,该不会真的傻到一个人奔回沙漠了吧。虽然他不得不承认,那条死虾精明起来,能耍得他团团直转,摸鼻子跳脚。可是,有时候,比如第一次看见那条虾的时候,那家伙却傻得让人怀疑是否脑袋里缺了一根筋。
  大闸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所以,他也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没有“愧疚感”这种东西。然而,此时此刻,一旦想到那傻兮兮的死虾,万一曝尸荒沙……虽然理智上明明知道这基本是不可能的,然而,大闸蟹却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心口,好像被什么人嵌了暗器进去,不时地隐隐作痛。
  其实,他本不想说那些重话,只是……
  大闸蟹的眼角抽搐了下,下意识地送出重重一拳,打向墙壁,一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谁知道,只听“哗”的一声,那几个黑衣人立刻齐刷刷地拔出剑来。这时候,大闸蟹才意识到,自己的交易还没完成。
  “不错,这的确是安息香。”鉴定完毕,中年商贾点了点头,冲大闸蟹露出了赞许的微笑。然而,笑容还未在他的脸上消逝,就看他甩了一甩袖子,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嗖”一声,一枚钢针向大闸蟹打去。
  “你不要后悔。”
  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大闸蟹无端地想起小青虾临走时的话。蓦然,大闸蟹的心头一紧。
  大闸蟹出手了,他的行动太快,快到没有人能仔细看清楚。只听“铛”一声之后,几名黑衣男子感觉到身上一凉,低头一看,每人的衣服都给拆去了一截袖子,手上的剑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再看那商贾,右耳垂上正插着那枚钢针,仿若是女子穿耳洞一般。众人心中大骇,一齐看向大闸蟹。只见他手里攒着好几柄剑以及他们那半截衣袖。然而,大闸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胜利者的骄傲,反而臭着一张脸,仿佛有人欠了他几百万一样。
  “滚!那死虾究竟是下了什么药?!疼死我了!”大闸蟹一边捶着心口咒骂着,一边走到正瑟瑟发抖的中年商贾面前,明目张胆地翻出衣袋里的钱财,随即便转了身,快步消失在门外。
  
  捌
  
  虽然当时怒气冲天,可是自从分别之后这两个月来,小青虾并不是没想过和大闸蟹重逢的可能,她甚至设计出了若干种方案,用于在重逢之时对付大闸蟹,诸如射那大闸蟹一箭,或是泼水什么,但仔细想想貌似这些方案都没什么品位的样子,并且在解气程度上也远远不如直接上去拳打脚踢外加踹来得心里舒坦。可是,小青虾怎么也没有想到,再见大闸蟹之时,他竟然是这么一副德行——
  鬓角的“大闸蟹爪”此刻安顺地垂在颊边,白色的衬衣外套着青色的铠甲,护具佩戴得整整齐齐。这一副打扮,若是在别人身上,想必是正经得很。可是,衬上大闸蟹的一张坏人脸时,就总觉得像披着羊皮的狼,有着阴谋的味道。
  “那个,死……死虾子……”大闸蟹满脸不自在的神情。低垂的鬓角使得他不像平时那样飞扬跋扈,微红的双靥更是让他有种小媳妇的局促味道。
  “哈……哈哈……”小青虾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随即越笑越响,笑得都止不停。过了良久,才一巴掌拍向大闸蟹的肩,“你从良了?”
  “滚!去你的从良!你这是人话吗?”大闸蟹的眼角迅速抽搐了一下,扯着嗓子吼起来。可是,吼完了却又发现有些不妙,于是捏紧了拳头,继续故作温声软语,“那个,上次的事情……你也知道,我不是去做什么好勾当,所以……所以……”大闸蟹“所以”了个半天,却死活也说不出下面的话,只是憋红了脸。
  “所以不想拉我去蹚那浑水,是吗?”小青虾好心地替他接道。大闸蟹在那黑亮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于是,缓缓而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所以,到了现在,你打算洗手不干了,打算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小青虾轻轻勾起嘴角,继续道。
  “什么重新做人那么难听。”大闸蟹的眼角抽动了下,可最终还是没有发作,只是小声嘀咕了两句。
  夕阳下的长安城,一轮暮日挂在天边,照耀在两个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良久,小青虾走向大闸蟹,伸出手来,狠狠地在大闸蟹的鬓角边揉了两把,直到把那“大闸蟹爪”全部揉了出来,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子舒服多了。”
  “啊?”大闸蟹有些发愣,只是呆呆地看着小青虾冲他微笑。
  “走吧。”小青虾拉起大闸蟹的手。
  “去哪里?”
  “给你把衣服换回去,然后咱们一起改行做小偷啊。”
  “虾米?”
  小青虾冲大闸蟹粲然一笑,黑亮的眼眸弯成月牙,“我所喜欢的人,不在乎他干的是哪一行,不在乎他外表邋遢,不在乎他行为粗鲁。我只在乎,那面硬心软的家伙,在凶横外表下不经意的温柔,”小青虾伸手戳了戳大闸蟹的心口,“这里,软着呢。”
  大闸蟹愣了半晌,最终咧开了嘴角,傻傻地一笑。那具有凶煞横味的山大王五官组合,配上那样傻气的微笑,小青虾怎么看都怎么觉得,那大闸蟹好像是面瘫了。
  夕阳之下,到处是一派温和的颜色。柔和的暮光,将街道上的一切都涂上了一层淡淡的粉,包括那二人离去的背影。
  与大闸蟹并排行走在长安古老的街道之上,看着屋上琉璃与檐角被夕阳勾勒出橙色的边框,小青虾斜眼看了看身边那只大闸蟹,看着夕阳在他的脸上打下了金色的轮廓,小青虾心上突然涌起一种微微奇妙的心境:或许,夕阳如此温暖,只因它是回家的时刻吧。
  “喂,死王八,我们去哪儿?”
  “随便,和田如何?咦咦咦咦咦咦?你喊我什么?”
  “死王八啊。不是你自己说的‘你小子要再让我看见,我就是他妈乌龟王八’的吗?”
  “你……滚!死虾,你不要太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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