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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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愿意花多久时间去等待一通或许收得到也或许收不到的手机短讯呢?你又应该花多久时间去等?据说文学力量亘古常新,多久以前的伟大作品,今人读来依然动人心魄。有时是的。比方说古巴比伦史诗《吉尔加马什》里的这一句: “喜乐将因哀病而佝偻,当汝返归尘土,吾将为汝披发,吾将披上狮皮漂泊旷野。”隔了三千年,从两河之间的平原来到这南太平洋的海滨,我依然能在这里头读到无尽的哀伤。
  可是我也必须承认现实。生活环境变了,古人的情绪由来,我们未必可以完全体会。比方说旧诗里常见的相思之苦,往往来自音讯难通,关山阻隔。修书一封,往往得耗个一年半载,才能跨江渡海,去到意中人的手中。再接到回信,或许已是一两年后的事了。沧海桑田,只在一瞬间;这两年里世情之变,谁可料计?我怎知道展读家书之际,发信人是生是没?
  在我们这个“实时霸权”的时代里,一个人要是失去联络一天,大概就能当作失踪人口了。我们太习惯一个手机短讯要实时见到回复,太习惯打出的电话一定要有人接。这是手机的年代,连接全球十亿部手机的电波网络无远弗届,几乎覆盖整个地表,每一個人都能在这巨网里找到另一点上的人。
  我们要怎样去想象人的脱网?你发出的讯息没有回头,你按下号码之后只听见一声长鸣?


  我愿意花多久的时间去等待一通或许得到也或许收不到的手机短讯呢?我又应该用多少时间去等它呢?日本动画家新海诚的答案是八年又两百二十四天十八小时。
  新海诚是近几年日本动画的奇才,《星之声》是他的成名作,除了音乐之外,全片的剧本、绘画、配音、导演和制作竟然全是他一手包办。表面看来,这部短片沿用了日本科幻动画的外壳,有外星人、机器人和未来的太空探险;但是片中的地球生活却和今天相去不远,便利店、有轨火车,和满街的电线杆;幻想的未来与现实的今日共冶一炉,相当奇幻。
  重重包装之下,《星之声》要说的其实是个古老的故事,恋人间那遥远至不可能的通讯。美加子和升是中学同学,本该一起升学,但是美加子被选进一个太空搜索队,给派去地球之外受训然后执行任务。选十几岁的小女孩从事这种工作,就是因为她年轻,可以去光年以外的距离,将来回到地球还不会太老。
  幸好,即使到了那么远的地方,手机还是通的,科技昌明。只不过你只能发短讯,不能打电话。因为这女孩离开家乡,离开日本和大气层,飞过月球、火星、土星、木星,到达了冥王星。这时发一通电话要一年之后才到得了地球,我们如何可能拿着电话静待恋人一年后的那一句 “你好吗”?
  离得愈远,美加子与升的短讯往来就愈漫长。终于在音讯隔绝接近一年之后,升在一个下雨天收到了美加子的讯息: “我们刚刚经过超光速飞行,来到太阳系的边缘,你收到这封短讯应该已是一年后的事了。对不起。很快我们就要到天狼星系追赶达路斯人,下次通信将是八年两百二十四天十八个小时之后,到时你一定已经忘记了我。我觉得我们是被地球和宇宙拆散的第一代恋人。”


  那天,我在一夜之内传出数不尽的信息,直到他回复,叫我不要再问下去了。诚然,我应该学懂等待的艺术,培养一种叫做耐心的植物。
  我想很多人都有这种经验。你不能主动,你不能做任何事,你只能等他心血来潮问候几句的时候平淡和缓地应答,你不该成为逼迫的力量,你是一株等待季节性阵雨的沙漠植物。
  新海诚的《星之声》,男主角升无法再等,他知道下一次收到远在天狼星系的美加子的讯息,将是八年后的事了。 “在这种情况下,八年和永恒是没有分别的。明知道这门是不会再开的了,又何必再敲?为了不再等待不会传来的讯息,我的心要更坚硬、冰冷、坚强……”
  可是世上虽千年,山中不过一日。地球上的八年,对超越光速的美加子而言,才是一瞬间的事而已。终于八年之后,升的手机接到了美加子在八年前发的短讯: “给二十四岁的升,我是十五岁的美加子,我还是爱你。”可惜升这时大概不知道,美加子已经永远留在另一个世界,回不来了。收到这条讯息,升会不会又重燃希望,觉得等待还是有意义的,值得再试一次呢?
  “用一个土气但又实在的比喻,我就像只风筝,高空之上不知地面的他在想些甚么做些甚么。我只依稀感到他还在看我,于是我以为自已在气流中抖动的身躯还会透过那一条几近隐形的丝线传到他的掌心。万一这条线断了,又或者万一我挣脱了线的束缚呢?你会不会等待一只再也看不见的风筝,风筝又会不会在空中等待不可能的会合呢?”
  等待这种东西并不如我们所想,一定要有目的,一定要有等到的那一天。这种植物执迷不悟地生长,等待就是它本身的目的。不一定等到甚么,只要等,联系就在。美加子与升再也联络不上了,唯一联结住他们的,只有等待。
  (陆燕婷摘自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我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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