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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深山里的火车站，像一粒果，藏在一条长长的峡谷里。天快要黑的时候，站台亮起了橘黄色的灯，于是，峡谷乳白的雾霭都被染上了淡淡的黄色，车站就像一枚软软的成熟得快要掉下树的黄柿子，软得让在站台上候车的家明，都快要睡着了。
懒懒地在长椅上坐下，无聊地伸出头，向伸进乳黄色夜幕中泛着白光的铁轨望去。
什么也没有，火车还要等一会才来。
在一个深山车站，一个人候车，这个“一会儿”好长呵。
眼睛都瞧花了，乳黄的暮霭里什么也没有，好失望呵。
然而，有一个亮亮的橙黄点儿，像一粒黄色的弹丸儿，一跳一跳地沿着铁轨，渐渐向家明走来。
瞧清了，那橙黄的耀眼的点儿，像一只狗或者狐狸，一晃晃地往前蹿。
近了，近了，家明瞧清了那是一只四肢着地的狐狸。一只耀眼的漂亮的火狐。在黄昏，在一个人的小站，碰上一只美丽的火狐，那也是不错的。
家明的心情一下子亮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刹那间火狐变成了一个女孩。女孩一身橙黄的风衣，仿佛是这黄昏的雾霭染就的。当她的身体与灯光成某一个角度，是一个女孩；如果扭动了身体，女孩又成了一只火狐。
雾与光摇曳着，女孩子与火狐交替地出现，最后，是一个靓丽的女孩与家明面对面坐着。家明的心，好像一只风铃，不停地在女孩与火狐之间，摇个不停。
好激动又好害怕，会是这么奇怪的事儿？然后，定睛一瞧，对面坐着的真是一个多么美妙的女孩子。
家明紧紧地盯着女孩，女孩扫了他一眼。
一个好漂亮的姑娘。
喜悦的感觉淹没了家明，他深情地回望了女孩一眼。
真希望这样对视着，直到火车进站。
然而，空荡荡的小站，竟然出现了另一个人，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头。起先，家明以为是一个兜售食品的小贩，在这样的小站里自然会有附近农民把自家的玉米核桃之类的山货向客人兜售。不过，那个老头出现之后，家明的眼睛便不能静静地盯着那个漂亮女孩看了，这让家明很遗憾。
“你有没有一本字典？”老头问家明。
“字典？”
家明的心咯噔一跳，是什么时候呢，也有人，问过他有没有一本字典？呵，有印象了，好像也是在这样的深山小站里，也是这样黄昏的时候，一个女孩曾向他要过一本字典。
“对不起，我没带字典。”家明说。
“但是，我以为你一定带了字典。”老头僵直的目光直视家明的眼睛，双手哆嗦地说。老头的目光让家明发冷，他的脊背都冒冷汗了。
四年前的往事，重新浮现在家明的面前。
呵，对了，就是这个深山小站，家明乘的火车，在这儿作短暂的停留。
也是一个黄昏，玉米成熟的秋天的日子。好多山里的孩子挎着提篮儿，上火车兜售新鲜的成熟的玉米。
那一天一个山里女孩向他走来，一双眼睛亮亮的，注视着他。
“大哥，请吃玉米吧，很香甜呢。”女孩说。
“好吃吗？”家明问。
“很好吃，刚摘下的，煮熟了，又嫩又香。”
拿了玉米后，家明才发现身上没有零钱了，他递了一张一百元的给女孩。女孩愣住了，她没有钱找。
“您给很少的钱就行了，不要这么多。”女孩说。
“但是，我没零钱了，你是不是找一下。”家明说。
“不，找不开了，你不要给钱好了，只一根玉米。”女孩说话间火车开动了，女孩急忙跳下了车，家明手里拿着那张大钞，不知如何是好。
“大哥，如果下次你还乘这趟车，请你捎一本字典来，我向你买一本。”女孩追着火车喊。
“一定捎一本来啊，到时，我请你吃玉米。”家明不停地答应着，女孩跟着火车跑了好长一段路，直到女孩认为家明不会失信，才停下来。
此后，家明不止一次乘这趟车，但每一回都忘了带字典的事。有一回，一个上车卖玉米的女孩子甚至盯着他瞧了好半天，他认出是那个曾经的女孩，他只好惭愧地把头扭开了。
那以后，一晃就是四年，当年的那个小女孩，也该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吧。家明的心无法平静了，他避开老头直视的目光，向对面的女孩望去。
灯光照射的角度很好，女孩的笑靥生动地映入家明的眼睛里，家明从沉闷的回忆中解脱出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向女孩子轻轻一笑。多想与女孩多对视一会儿，没料那个老头又缠上了。
“先生，你有字典吗？”老头又一次固执地问。
“对你说了，我没有字典。”
“但是，你应该有字典的。”
老头一直重复着那几句话。
家明很尴尬，避开老头往对面的女孩瞧过去。
咦，那漂亮的女孩怎么长了一条长长的尾巴？
家明感觉不可思议，他以为又是光线照射而产生的错觉，然而，这一回却不是，明媚的女孩被灯光照得非常分明，她长长的秀腿下，晃动着一条尾巴。
不会吧，怎么可能呢？
他没瞧花眼，那个女子把自己的尾巴在灯光下悠悠地晃着，蓬松的狐狸尾巴。
家明吓了一跳，赶紧把目光收回来。
收回来的目光里，还是那个固执的可怜的老头儿。
家明不得不再次将目光投向对面的女孩，比起尾巴他更怕直面老头那期望的眼。
也许刚才都是错觉吧。女孩正含情脉脉地，仪态万方地瞅着他，秋波如水。家明注意看她的秀腿——那儿不会有尾巴，哪里有尾巴呢？那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呢。他终于鼓起勇气向她打招呼。
她笑了：“我见过你的，你常乘这一段时间的火车。”
“……”
他一激灵，她认识我？多怪的事儿，这么漂亮的女孩认识自己是多么的荣幸。
“我在这儿的小学教书，教孩子们唱歌。”
怪不得长得如此漂亮，是一位音乐教师。
“但是，你有字典吗？”她问。
怎么又是这个古怪的问题呢？家明的心又咯噔地跳了一下。
“知道吗，他是个疯老头子。”女孩对家明说。
家明这回算明白了，疯子？怪不得老是字典字典的。但是，他疯得多么怪呀，难道他还上学不成？
“是给他女儿买的，都买了好久了，没买到，他可怜的女儿都为买字典摔断了腿。”女教师说。
“……”
家明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他的眼前浮现出请他捎字典的女孩子的靓影来，一个很年轻的漂亮女孩，正往自己的前途奔的可爱的女孩子呀，怎么就断了一条腿呢？
“女孩是个好学生呀，我教过她，她唱歌好极了，嗓子很好呢。她的功课都不错，非常努力的女孩，将来是要到城里去的，她很想当演员，可惜她的愿望不能实现了。”
“她说，有一位大哥哥答应给她捎一本字典。多刻苦的女孩呀，她要用字典认识所有她不认识的字，写世界上最好的作文，把功课写得很好。她说将来她要上大学，然后当一个歌舞明星。”
“她说那个人答应过她，一定给她捎字典来。所以她天天黄昏的时候来火车站守候，每天都上火车一边问有字典吗，一边仔细辨认每一位乘客，到火车开动前才下车。”
“一直等了四年，女孩都成一个大姑娘了，但她还是没有等到那个答应给她捎字典的人，她以为他会捎给她，因为那个人都吃了女孩的玉米了，然而没有。就在前几天，女孩下车太晚了，火车开动了，速度很快，女孩跳下火车时没能站稳，结果摔坏了一条腿，山里医疗条件不好，那腿就锯了。”
女教师一口气把一个揪心的故事说完了。
两人都长时间地吐了一口气，仿佛这个故事都把他们压抑得太久了。
“那个男人，是把这事忘了。”他说得很轻，是为自己开脱呢，还是因那位女孩的不幸而深深地内疚？
“我也这样告诉她，那人可能把这事儿忘了。但是，山里的女孩子太痴了，她们以为外面的人都像山里人一样，凡是答应过的事都是一定要履行的。唉……”
“那这个老头呢？”
“他就是那女孩的爸爸，爸爸急疯了，非要替女儿买回一本字典不可。瞧瞧，山里人有多痴呢。”
“但是……我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家明都内疚得不知如何是好了，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家明的脸都白了，静静地等待着对面女教师的指责。
“不可能是你吧，不可能。”年轻的女教师淡淡地说，“我其实早准备了一本字典，但老人家不要我的。这样吧，你替我把字典给他，也许拿到字典后老人会清醒过来了。”
女教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两行清泪从她的脸上流了下来，好像一锅煮熟了的痛苦，终于破茧流出了，女教师的表情明显放松下来了。
一本新华字典！
一本纸质很厚的，翻起来像栗树叶子做成的字典。
手指接触到纸，好像摸到湿润的树叶，似乎森林间的水分与树木的香气，都渗到厚厚的字典中去了。
乳黄的灯光下，纸上印的字竟然是荧光的，闪着温柔的立体的光芒。
家明似乎被一种比字典更为宝贵的人性，被这种温馨所打动，他的泪止不住簌簌地流了下来。
他捧着书，走到老人的面前，恭敬地说：
“字典我给捎来了。”
“你捎来了？”
老人不相信地盯着他，呆滞而固执的目光，像锥子一般，把家明的心刺得好痛。
“字典我给捎来了。”家明硬把字典塞到老人的手中。
“呵，呵，这就是字典？”
老人哆嗦着将他干枯的像木棍一样的双手摩挲着厚厚的字典，当他感觉到手里真有沉沉的书本时，他的眼泪哗地喷涌而出了。
家明的心一震，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突然，老人的目光又呆滞了，他像捧着一把火似的，把手里的字典往地上一丢，然后歇斯底里地大声嚎叫道：
“不不，你又拿砖头骗我，你骗人！”
家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了，看来有好多好心人骗过老人了，他再也不相信了。
家明蹲了下去，捧着字典说：
“我不骗你，这是字典，你瞧，上面的字都很清楚呢。”
莹莹的字迹，像一团温润的玉，温暖了老人冰冷的心，他捧着书，喜出望外地喃喃地说，真是字典呀，真的是字典。
于是，他千恩万谢地对家明说了一通好话，然后边哭边跑了，沿着长长的冰冷的铁轨，隐入乳黄色的雾霭中……终于送来了一本字典。
“下一回，我一定要还你一本真正的字典。”家明对女孩说。
对面的女孩正抚摸着她那蓬松的狐狸尾巴呢。
她真的是一只狐狸，一只真正的狐狸，然而，在家明的眼里，却比任何一位漂亮的女孩更美丽。
“不，你不必还我，但你真的要送一本字典来呀，我那本字典出不了三天，就会变成了一些烂树叶了。”那只漂亮的火狐，再也不隐瞒自己的真身。
“明天我就给他送来一本真正的字典。”家明说。
狐狸笑了，那灿烂的笑容，像一盏灯，久久地挂在深山火车站，她相信，这一次他决不会再食言了。
火车开动了，家明泪水矇眬的眼睛里，一直久久地跳动着那含情脉脉的狐狸和女孩。
懒懒地在长椅上坐下，无聊地伸出头，向伸进乳黄色夜幕中泛着白光的铁轨望去。
什么也没有，火车还要等一会才来。
在一个深山车站，一个人候车，这个“一会儿”好长呵。
眼睛都瞧花了，乳黄的暮霭里什么也没有，好失望呵。
然而，有一个亮亮的橙黄点儿，像一粒黄色的弹丸儿，一跳一跳地沿着铁轨，渐渐向家明走来。
瞧清了，那橙黄的耀眼的点儿，像一只狗或者狐狸，一晃晃地往前蹿。
近了，近了，家明瞧清了那是一只四肢着地的狐狸。一只耀眼的漂亮的火狐。在黄昏，在一个人的小站，碰上一只美丽的火狐，那也是不错的。
家明的心情一下子亮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刹那间火狐变成了一个女孩。女孩一身橙黄的风衣，仿佛是这黄昏的雾霭染就的。当她的身体与灯光成某一个角度，是一个女孩；如果扭动了身体，女孩又成了一只火狐。
雾与光摇曳着，女孩子与火狐交替地出现，最后，是一个靓丽的女孩与家明面对面坐着。家明的心，好像一只风铃，不停地在女孩与火狐之间，摇个不停。
好激动又好害怕，会是这么奇怪的事儿？然后，定睛一瞧，对面坐着的真是一个多么美妙的女孩子。
家明紧紧地盯着女孩，女孩扫了他一眼。
一个好漂亮的姑娘。
喜悦的感觉淹没了家明，他深情地回望了女孩一眼。
真希望这样对视着，直到火车进站。
然而，空荡荡的小站，竟然出现了另一个人，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头。起先，家明以为是一个兜售食品的小贩，在这样的小站里自然会有附近农民把自家的玉米核桃之类的山货向客人兜售。不过，那个老头出现之后，家明的眼睛便不能静静地盯着那个漂亮女孩看了，这让家明很遗憾。
“你有没有一本字典？”老头问家明。
“字典？”
家明的心咯噔一跳，是什么时候呢，也有人，问过他有没有一本字典？呵，有印象了，好像也是在这样的深山小站里，也是这样黄昏的时候，一个女孩曾向他要过一本字典。
“对不起，我没带字典。”家明说。
“但是，我以为你一定带了字典。”老头僵直的目光直视家明的眼睛，双手哆嗦地说。老头的目光让家明发冷，他的脊背都冒冷汗了。
四年前的往事，重新浮现在家明的面前。
呵，对了，就是这个深山小站，家明乘的火车，在这儿作短暂的停留。
也是一个黄昏，玉米成熟的秋天的日子。好多山里的孩子挎着提篮儿，上火车兜售新鲜的成熟的玉米。
那一天一个山里女孩向他走来，一双眼睛亮亮的，注视着他。
“大哥，请吃玉米吧，很香甜呢。”女孩说。
“好吃吗？”家明问。
“很好吃，刚摘下的，煮熟了，又嫩又香。”
拿了玉米后，家明才发现身上没有零钱了，他递了一张一百元的给女孩。女孩愣住了，她没有钱找。
“您给很少的钱就行了，不要这么多。”女孩说。
“但是，我没零钱了，你是不是找一下。”家明说。
“不，找不开了，你不要给钱好了，只一根玉米。”女孩说话间火车开动了，女孩急忙跳下了车，家明手里拿着那张大钞，不知如何是好。
“大哥，如果下次你还乘这趟车，请你捎一本字典来，我向你买一本。”女孩追着火车喊。
“一定捎一本来啊，到时，我请你吃玉米。”家明不停地答应着，女孩跟着火车跑了好长一段路，直到女孩认为家明不会失信，才停下来。
此后，家明不止一次乘这趟车，但每一回都忘了带字典的事。有一回，一个上车卖玉米的女孩子甚至盯着他瞧了好半天，他认出是那个曾经的女孩，他只好惭愧地把头扭开了。
那以后，一晃就是四年，当年的那个小女孩，也该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吧。家明的心无法平静了，他避开老头直视的目光，向对面的女孩望去。
灯光照射的角度很好，女孩的笑靥生动地映入家明的眼睛里，家明从沉闷的回忆中解脱出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向女孩子轻轻一笑。多想与女孩多对视一会儿，没料那个老头又缠上了。
“先生，你有字典吗？”老头又一次固执地问。
“对你说了，我没有字典。”
“但是，你应该有字典的。”
老头一直重复着那几句话。
家明很尴尬，避开老头往对面的女孩瞧过去。
咦，那漂亮的女孩怎么长了一条长长的尾巴？
家明感觉不可思议，他以为又是光线照射而产生的错觉，然而，这一回却不是，明媚的女孩被灯光照得非常分明，她长长的秀腿下，晃动着一条尾巴。
不会吧，怎么可能呢？
他没瞧花眼，那个女子把自己的尾巴在灯光下悠悠地晃着，蓬松的狐狸尾巴。
家明吓了一跳，赶紧把目光收回来。
收回来的目光里，还是那个固执的可怜的老头儿。
家明不得不再次将目光投向对面的女孩，比起尾巴他更怕直面老头那期望的眼。
也许刚才都是错觉吧。女孩正含情脉脉地，仪态万方地瞅着他，秋波如水。家明注意看她的秀腿——那儿不会有尾巴，哪里有尾巴呢？那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呢。他终于鼓起勇气向她打招呼。
她笑了：“我见过你的，你常乘这一段时间的火车。”
“……”
他一激灵，她认识我？多怪的事儿，这么漂亮的女孩认识自己是多么的荣幸。
“我在这儿的小学教书，教孩子们唱歌。”
怪不得长得如此漂亮，是一位音乐教师。
“但是，你有字典吗？”她问。
怎么又是这个古怪的问题呢？家明的心又咯噔地跳了一下。
“知道吗，他是个疯老头子。”女孩对家明说。
家明这回算明白了，疯子？怪不得老是字典字典的。但是，他疯得多么怪呀，难道他还上学不成？
“是给他女儿买的，都买了好久了，没买到，他可怜的女儿都为买字典摔断了腿。”女教师说。
“……”
家明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他的眼前浮现出请他捎字典的女孩子的靓影来，一个很年轻的漂亮女孩，正往自己的前途奔的可爱的女孩子呀，怎么就断了一条腿呢？
“女孩是个好学生呀，我教过她，她唱歌好极了，嗓子很好呢。她的功课都不错，非常努力的女孩，将来是要到城里去的，她很想当演员，可惜她的愿望不能实现了。”
“她说，有一位大哥哥答应给她捎一本字典。多刻苦的女孩呀，她要用字典认识所有她不认识的字，写世界上最好的作文，把功课写得很好。她说将来她要上大学，然后当一个歌舞明星。”
“她说那个人答应过她，一定给她捎字典来。所以她天天黄昏的时候来火车站守候，每天都上火车一边问有字典吗，一边仔细辨认每一位乘客，到火车开动前才下车。”
“一直等了四年，女孩都成一个大姑娘了，但她还是没有等到那个答应给她捎字典的人，她以为他会捎给她，因为那个人都吃了女孩的玉米了，然而没有。就在前几天，女孩下车太晚了，火车开动了，速度很快，女孩跳下火车时没能站稳，结果摔坏了一条腿，山里医疗条件不好，那腿就锯了。”
女教师一口气把一个揪心的故事说完了。
两人都长时间地吐了一口气，仿佛这个故事都把他们压抑得太久了。
“那个男人，是把这事忘了。”他说得很轻，是为自己开脱呢，还是因那位女孩的不幸而深深地内疚？
“我也这样告诉她，那人可能把这事儿忘了。但是，山里的女孩子太痴了，她们以为外面的人都像山里人一样，凡是答应过的事都是一定要履行的。唉……”
“那这个老头呢？”
“他就是那女孩的爸爸，爸爸急疯了，非要替女儿买回一本字典不可。瞧瞧，山里人有多痴呢。”
“但是……我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家明都内疚得不知如何是好了，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家明的脸都白了，静静地等待着对面女教师的指责。
“不可能是你吧，不可能。”年轻的女教师淡淡地说，“我其实早准备了一本字典，但老人家不要我的。这样吧，你替我把字典给他，也许拿到字典后老人会清醒过来了。”
女教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两行清泪从她的脸上流了下来，好像一锅煮熟了的痛苦，终于破茧流出了，女教师的表情明显放松下来了。
一本新华字典！
一本纸质很厚的，翻起来像栗树叶子做成的字典。
手指接触到纸，好像摸到湿润的树叶，似乎森林间的水分与树木的香气，都渗到厚厚的字典中去了。
乳黄的灯光下，纸上印的字竟然是荧光的，闪着温柔的立体的光芒。
家明似乎被一种比字典更为宝贵的人性，被这种温馨所打动，他的泪止不住簌簌地流了下来。
他捧着书，走到老人的面前，恭敬地说：
“字典我给捎来了。”
“你捎来了？”
老人不相信地盯着他，呆滞而固执的目光，像锥子一般，把家明的心刺得好痛。
“字典我给捎来了。”家明硬把字典塞到老人的手中。
“呵，呵，这就是字典？”
老人哆嗦着将他干枯的像木棍一样的双手摩挲着厚厚的字典，当他感觉到手里真有沉沉的书本时，他的眼泪哗地喷涌而出了。
家明的心一震，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突然，老人的目光又呆滞了，他像捧着一把火似的，把手里的字典往地上一丢，然后歇斯底里地大声嚎叫道：
“不不，你又拿砖头骗我，你骗人！”
家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了，看来有好多好心人骗过老人了，他再也不相信了。
家明蹲了下去，捧着字典说：
“我不骗你，这是字典，你瞧，上面的字都很清楚呢。”
莹莹的字迹，像一团温润的玉，温暖了老人冰冷的心，他捧着书，喜出望外地喃喃地说，真是字典呀，真的是字典。
于是，他千恩万谢地对家明说了一通好话，然后边哭边跑了，沿着长长的冰冷的铁轨，隐入乳黄色的雾霭中……终于送来了一本字典。
“下一回，我一定要还你一本真正的字典。”家明对女孩说。
对面的女孩正抚摸着她那蓬松的狐狸尾巴呢。
她真的是一只狐狸，一只真正的狐狸，然而，在家明的眼里，却比任何一位漂亮的女孩更美丽。
“不，你不必还我，但你真的要送一本字典来呀，我那本字典出不了三天，就会变成了一些烂树叶了。”那只漂亮的火狐，再也不隐瞒自己的真身。
“明天我就给他送来一本真正的字典。”家明说。
狐狸笑了，那灿烂的笑容，像一盏灯，久久地挂在深山火车站，她相信，这一次他决不会再食言了。
火车开动了，家明泪水矇眬的眼睛里，一直久久地跳动着那含情脉脉的狐狸和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