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写信

　　给你写信，盗用山水之名
　　写长长的道路
　　写暴风雨突来的前夜
　　写村庄漫长的消亡史
　　这是第一封
　　蘸着紫罗兰的芬芳
　　写一个人站在秋霞里
　　摘取一片雨后的枫叶递给黑夜
　　这是第二封
　　要装满盛开的牡丹
　　和白桃子的夏天，要装满整个秋天
　　和冬天，我在它们中间来回地奔走
　　这是第三封
　　羊蹄甲凋零，深秋已高远
　　像一切都是虚无，像我从没有来过
　　而天地从此浩荡

献词

　　这杯必将举过我们的头颅
　　敬宁静，永恒，璀璨，一种洁净
　　和体内的辽阔
　　敬尘埃中的短暂和永恒
　　马蹄踏过月光
　　我尝试用无尽的哭泣
　　赞美你歌声中涌动的惊喜
　　我尝试在暴风骤雨中
　　拾取翠绿的影子
　　和一个干瘪的自己
　　献给你，和你的人民

二〇一九年，秋，天气多云

　　深山归来，我需要重新整理自己
　　体内的杂质
　　静水深流，我需要重新栽种自己
　　心尖上的玫瑰，我需要重新爱上秋日的杲阳
　　这一切都是美的，我需要枕石漱口
　　梳理疲惫的歌声和颤抖的干树叶
　　明月挂在屋檐，鸽子宁静
　　我需要站在麦子的哭泣中
　　我需要立于漆黑的大地之上
　　俯瞰心底的波澜和烈焰

为了美

　　请出我内心的高原
　　请出我琥珀色的羞赧之心
　　为了美，我抱住持续盛开的罂粟
　　请出我灵魂里的微弱灯火
　　在暗处，为了美，我抱紧自己的影子
　　为了美，一个人从未如此卑微
　　不停地向人群致歉
　　为了美，我贫瘠的一生
　　在黑夜中长满萧瑟和寥落

小调

　　最小的恩泽，请拾取寂静的叶片
　　立于针尖，请给予我脆弱
　　或突然一惊的狂喜
　　茅草飞旋，藏匿秋霞
　　只有青桐和秋蝉在风中无用地抒情
　　我站在月光的袖口里
　　灰椋鸟站在我内心的丘陵上
　　为了避免相逢，我们各自
　　拒绝金色的麦穗
　　最小的恩泽，天地给予我的甘露
　　晨钟里抖落的火红花蕊

七月，音信全无

　　七月抱着海水恸哭
　　七月，草木多疑，雨水热烈
　　沉静的影子在光斑中闪动
　　我的绿色小火车，在铁轨上
　　驶过拥挤的路面
　　七月抱着晨露恸哭
　　七月，所有的爱变得虚弱而柔软
　　七月，我练习逃生
　　而无数的泪水学习沉寂和死亡
　　七月抱着闪电恸哭
　　在疯狂的悲悯里，在我滚烫的褶皱里

反省

　　比如我放弃了虚妄的美
　　幻想和焦灼
　　多数时候，我选择一个人坐着
　　对着暴雨的夜空
　　和一阵热烈的掌声
　　我把自己放在泥淖中
　　让自己绝望、破败、腐烂
　　枯叶突然在暴雨中
　　获得了新生，整齐地看向黎明
　　而我拿出生命中璀璨的部分奉给天地

罪证

　　我有罪
　　在菩提树下，我种下
　　一朵绝望的小花
　　我遗憾，我的人生空空荡荡
　　一些腐烂的果子，失败的言论
　　都将成为过期的铁
　　盖在我的头颅和安然之上

寂静

　　遵从内心的秩序
　　在一个人命运的滩涂上
　　整理无果的忏悔
　　我知道
　　因为世界的沉寂部分
　　让我持续旺盛
　　尖叫——
　　对准罅隙里唯一的光
　　唯一的燃烧
　　我知道
　　因为世界的颤抖
　　让我在黑暗中缄默
　　因为盐水的沸腾
　　我来到命运的枯槁里，端坐——

雨中

　　我在雨中清洗自己
　　一把坚硬的骨头
　　我打开体内的门窗
　　走出去
　　在一棵树面前，捡拾它的果子
　　像捡拾一个湿漉漉的自己
　　在惊慌中，我踩住地面的枝丫
　　像踩住自己的灵魂
　　柔软、孤独，猛烈地抓住内部的囊

倾听

　　就这样
　　放下手中的刀，拾起胸前的锤
　　猛烈錘击，一下，两下……
　　向我心中脆弱的地方
　　比如我的爱
　　我的尊严
　　我洁净的身体承受暴力
　　就这样平静地
　　舒展自己的生活
　　无论哪个方向，都可以安宁
　　都可以一个人站在灯火前
　　忍受黑暗带来的巨大浩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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