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一
我到深圳打工只是为了养家糊口，并没想过要改变自己，更是八辈子没想到自己要离婚。
但没想到并不等于不发生。
春天的季节里,我不经意间认识了肖天发。我想我在肖天发眼中一直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穷习惯了的农妇形象。我没有刻意把自己装扮成这种形象，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来自农村的少妇。
我不管肖天发如何恶语中伤，但我仍乐此不疲地在车间的姐妹中，游刃有余地在同样来自农村的男人中漫游。肖天发一见到我乐呵呵的身影就说：“讨厌！”
“我要你讨厌吗？”我对肖天发说，“你不喜欢我，我知道。你尽管喜欢阿梅去好了。”
其实，当时我并不知道他喜不喜欢阿梅。因为阿梅不上班的时候穿着露脐短装，头发染得稻草似的，绷得紧紧的牛仔裤的两块大屁股瓣上绣着玫瑰花，很是招蜂引蝶，吸引男人的眼球。所以我就照此胡扯。
阿梅会抽烟，她手指夹着纸烟的姿势和把烟移到嘴唇边的样子，跟电影里的女特务似的。有时即使被呛得不行，却也不忘问我一句：“肖天发抽不抽烟？”
“鬼知道他！”我说。我这样说的时候，悟到了阿梅为什么问肖天发。果然，阿梅说：“我从头到脚都真心真意地爱着肖天发，可以说从见到他那一刻起就没有任何杂质。”
我听说阿梅经历过两次不幸的婚姻，从她沧桑的脸，能看出来。尽管她还不大，才二十三岁。她刚刚结束一场刻骨铭心的离婚就到深圳来了，进厂才几天就看上了肖天发。我也不知道肖天发究竟有什么好，一个清洁工。女工友们总爱提他。
阿梅暗恋着肖天发，但又怕发生爱情，她感到爱情太沉重，婚姻更加让人窒息，所以她处在一种异常矛盾的状态中。
在这种状态中，阿梅就想抽烟。她一边抽烟一边给我讲述她的经历：“我是一个破罐子！”阿梅说。
十七岁和初恋男友的爱情之花开得正艳的阿梅，为了一笔可观的彩礼，在父母的挑唆下违心地嫁给了村里的木匠乐得力。乐得力人长得不差，手艺不错，十乡八镇的传诵着他做出来的木工家什，耐看又中用。在农村能嫁个吃得开的手艺人确实是个不错的姻缘。
婚后她很快就有了孩子。乐得力仍走村串乡地在外乡忙活，离家有点儿远了，偶尔晚上才回家。直到有一天，阿梅偶尔听说，自己男人和一个男人去了邻省煤矿打工的女人好上了。愤怒之下，她决定采取相同的方法。带着报复心理，阿梅把出生一年的儿子送到自己娘家。
乐得力自有了别的女人之后，就很少回家，阿梅掌握了他回家的规律，于是就开始寻觅对象，引诱那些曾对自己垂涎的，特别是从深圳、珠海、温州等地打工回来的男人。但是乐得力的母亲鼓着灯笼一样的眼睛在背后瞄着她，她发觉后便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到了省城，租房住下来。她终于找到了对生活的新鲜感觉，她学那些站街女，穿着最性感的衣着，游荡在灯红酒绿的夜色中，随意挑逗过路的陌生男人。
两个月过去，她经历的各式各样的男人大概有上百人之多，她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没意思就回了家，想和乐得力过回从前的日子。
可是这已经不可能。同去打工的人都胆颤心惊地回来了，惟有那女人的老公被埋在煤井下面。乐得力因此毫不避嫌地住进了那女人家里。
阿梅心灰意冷返回省城。她这回变得就像吸毒的人一样，忍不住更加沉溺于夜色中。日子长了，她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摆脱这种怪异的报复给自己种下的祸根，她抱着与更多的男人发生一夜情的目的来发泄自己的感情。
当阿梅的丑行被家乡在省城做生意的人撞到，而且传到乐得力耳际。乐得力不怀疑妻子的行为，也并没引起他的重视，他只是轻轻地对散布者说，你再看到她，叫她回家。阿梅回到家，乐得力根本不过问她以前和现在在省城做了些什么。
她沉不住气对他说：“你不想知道我在省城做什么吗？我天天晚上和别的男人睡觉。”
乐得力听了不怒也不恼，他甚至更轻松地说：“是吗？那好呀，我们扯平了，两不相欠，问心无愧了。”
无法忍受的阿梅，摔门回了娘家。半个月后，乐得力主动给阿梅一万元钱，两人就不声不响地分手了。
婚姻就这么简单而乏味。
不久，阿梅与过去一个相好建立了一个家。本想从此过上平凡而充实的普通人的幸福生活，但新婚丈夫对阿梅的过去耿耿于怀，居然一如既往地和三陪女鬼混。阿梅不得不面临新的选择，可丈夫却对她又不肯放手。就这样进退两难中一拖就是一年，最后阿梅编造与先夫复婚为由，以死相逼，决然结束了这场短暂的第二次婚姻。
二
我的婚姻比阿梅简单。听完阿梅过去的经历，不由得心跳耳热。
我和老公季长春是在媒人的介绍下相亲认识的。他家住季家坨乡，距我家十几里路程，和我家邻居大嫂是邻居，和我家一样祖祖辈辈务农。我是个非常传统的女人，嫁鸡随鸡的观念很重。即使在结婚后，由于我不满他身上的一些不良陋习，也没能与他建立真正的感情，但我与他怀有共同的生活目标。特别是孩子出生后，我是为了改变家里的落后面貌，才主动请缨到深圳打工的。
我对阿梅很同情。我花了整整一下午时间帮助阿梅调整心情，让她从失败的婚姻洞穴中爬出来。阿梅终于说：“我就像做了一场梦！不过，也好，我醒过来了！以后我不会被婚姻这东西迷惑了。”
我日后却变得忧郁了。我是和肖天发有了一次磨擦之后开始变得忧郁的。
我进厂后，第一个打交道的男人是肖天发，他是迷途君子。命运所至，一时找不到工作，在厂里做清洁工。我同情他。厂里同情他的远远不只我一人，明里暗里说爱他的人也不少。他做清洁工扫地扫不干净，我实在看不过眼，接过他手上的扫帚，把我的工作台下、他刚扫过的地方再扫一次，他就站在我面前傻看着，我知道，他那双钩子眼透过我的领口看到了什么。后来都议论说我是故意露给他看的。天地良心，我发誓：我没有！但我恨他不该信口开河。他当着拉上的人冲我说：“喂！逞能的，你的奶子好大好白哟！”
我不相信这句话是他说出来的，他曾经为人师表。我脸一热，操起扫帚就打他。才打了一下，远处的组长看到了我手上还在挥舞“兵器”，朝我这边吼，然后就跑过来问我用扫帚打人是怎么回事。
我缄口不语，扔下扫帚。肖天发捡起它，说：“是我不对。好男不和女斗，我犯了天条。我先骂了她。”
组长瞪我一眼。肖天发被罚款十元。接过罚款单，他眼睛突然湿润起来，嘴唇抖动着。他在罚款单上签名时，我心里非但没有得意，而且还好一阵难过。
从这天开始，我成了厂里人眼里的狐狸精，都说我是地地道道想当第三者才主动骚扰肖天发的，但我不知道第二者是谁。甚至有人背后说我下流、无耻，给我冠名女流氓，但我觉得自己不是，我拒收。
我常见到肖天发手握扫帚站在楼梯口，眼神虽然有些忧郁，但浑身充满了年轻人的朝气和阳光，从上到下充满了奋发上进的气息。这种气息与他手上的扫帚却是那样的不相称。
我想上前和他说点什么，鉴于我害得他被罚款和厂里风言风语，我离他远远的。但私下我给肖天发打电话：“下班后我想和你聚一聚。”肖天发在电话那头不冷不热地说：“对不起，我很忙，没时间。”
而晚饭后，我分明看到他悠闲自得地在饭堂看电视。我神情恍惚，内心的打击使我差点精神崩溃。过了一天，肖天发申请去做搬运工，阿梅对着他说：“难能可贵！男人就该做男人的事！”
接下来，阿梅不停地在我耳际絮语：“许多男人在女人面前装出冷峻和不解风情，其实骨子里都是坏水，但肖天发不然。”
“你别在我面前提他。”我居然有股莫名的妒火。
三
生活总是充满了传奇色彩。我越是不去想那不愉快的事，肖天发那忧郁的神情越是在我脑子盘旋。我在老乡嘴里得知了许多关于他的事，特别是听说他的妻子一声不吭就带着女儿与人私奔了，我内心的感觉总是怪怪的。
那天正打卡，一个男高音大叫肖天发，说：“哥们，我要是你呀，我做个鸟啊，早做鸭去了！”另一个也羡慕地说：“我们这些男人没有什么知识和技术，人也不咋的，只能做苦力。你在这里简直是浪费社会资源。”
我不由得侧目。肖天发身强体壮，虎背熊腰，五大三粗，还真是人们传说的天生做鸭的好材料。只见他摇摇头，又说：“人各有志，谁爱去就去。”
突然我对肖天发陡生怜悯之心，也怀有欣赏之意，晚上睡不着时，我不由自主地把他与自己老公相比，仅仅只是比比而已，决无任何别的念头，根本就没有要做他的情人或硬是扯上一层非同一般的关系。可是后来，也许上天可怜我的情和意，所以跟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硬是把肖天发推到了我面前。
往后的日子并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我和肖天发也没有怎么正面接触，偶尔相遇也只是目光交流。只是渐渐地，在我心里，他成了我工作之余可以用来欣赏和比较的男人。
如果不是那晚，如果不是我当时的一时冲动，我相信自己不会把自己亲手给“糟蹋”了。
那晚我生日，我本想在电话中与老公度过一个不平常的生日之夜，老公说他有事，问他什么事他不肯说，我们才淡淡地聊了几句，他就急急地挂了，我很失落。我在失落中寻思着该如何打发这个身在异乡、独自呆着的生日之夜。
我做梦也想不到，肖天发这个时候给我打来电话。他在电话里虔诚地说为我准备了生日宴会。虽真假难辨，但我很是感动，至少他知道我的生日。尽管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
我忽然心里涌出一个想法，就当他是老公吧，那怕是发生点什么也好！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
于是，我第一次在酒店里轻松的钢琴曲中与一个男人一起喝酒。注视着肖天发棱角分明的脸，我忽然有点紧张，便故作镇定，想从电视画面中找到一丝平静，我好想呼吸顺畅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我们都没说话。
沉默是金。
也许男人都懂得这时的沉默是最好的语言。半个小时过去，肖天发一句话也不说。按说他越是不说话我越是紧张，可现在我不了，我乘他沉默之际，调控好了个人情绪，我窥探出他作为男人的原始企图之后，我彻底平静地保持沉默，好像我们彼此在感受对方的心跳和呼吸。
突然停电了，沉默的局面一败涂地，他在摸索着什么。我突然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天啊，太可怕了，他要乘黑对我下手！
“不知还有没有蜡烛！”他打燃火机说。我舒了一口气，用手抹去额头沁出的细汗。他嘴里“咝”了一声，手上的火苗烫着了他。
只不到半分钟电来了。我看见他深邃的眼睛闪过一丝沧桑之后，马上理性地恢复了清澈。
突然外面下起了雨。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肖天发突然像个诗人一样问我：“啊，什么世道？许许多多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宁肯给年龄都可以当她爷爷的老男人当二奶，也不愿做初恋男友的老婆？”
不明白他为何这样问，我瞪着眼睛仍注视他的脸。他自问自答说：“我的初恋情人就是那种人！”
雨越下越大。我眼睛瞅着窗外。
“作孽啊！”肖天发脖子一仰，一满杯酒下肚。他用手背横着抹了一把嘴，说：“你知道吗？我们身在这个地方，虽是城市的边缘，看似也歌舞升平，但在某个单位的办公室，某个别墅的沙发上，某个豪华宾馆的大床上，某个城中村黑暗的旧屋里，无不在上演着富贵奸淫，贫贱交移，威武跪屈的幕幕活剧。”
“我几次从大山到南国，看到这个城市从崛起再由腾飞到成熟，也看到了这个城市中的糟粕在衍生，还看到了它被我们这些外来者美化躯体，同时更看到了它无奈地呻吟着，任由外来者的灵魂被人亵渎。”
“女人把自己不当女人看啊！”
“你喝多了。”我说着就要夺他的酒杯。
“我没有。你让我说完。”他发泄般地说，“我的初恋女友从前多好。羞羞涩涩，神神密密，成了她无尽的资本。我们在一起时，曾经令多少人艳羡和仰慕。可她现在恣意忘形，袒胸露臂，放荡不羁，成了男人奸淫亵渎的玩偶。”
“如果说初来深圳的她还是一个纯洁天真，青春秀丽的山村少女，如今则是一个退去了山花般的纯真和浪漫，势利虚伪，打情骂俏，沦落风尘靠卖笑为生的街头妓女，而且不断地滋长着人尽可夫的无耻。”
“别说了！”我站了起来。
我听说过他的初恋女友。她被一个有钱的亲戚骗到深圳，玩弄后抛弃了，沦落为妓女后，一天天地消解男人寂寞的同时，也激发出自己无穷的渴望与欲火。再后来，她不停地变着花样，被不同的男人包养。肖天发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肖天发的家乡相当贫穷。他虽说是大学毕业在村里当了民办老师，但他家兄弟姐妹多，家底薄，住房又紧，还时常揭不开锅，谈了两年多的女朋友跟亲戚到深圳打工后，就对他变心了。
三年前，他那因他赌气才和她结婚的妻子，因为实在耐不住贫寒，终于抛家弃夫跟乡邮递员跑了。
这个晚上，到后来，我和肖天发都泪流满面。肖天发说了句“娜娜，你不知道，你长得有多像我的初恋女友啊”，就醉倒在了酒店大门口。
第二天我们都没有去上班。
第三天我们双双交了辞工书。我们走的那天，为我们送行的除了阿梅，再也没有别人。后来，阿梅也和我们一个厂。我心知肚明，她是冲着肖天发来的。她说：“娜娜，你家里有老公，就把位置空出来吧！”
“阿梅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和肖天发没什么的！真的。”
四
出门在外，同是天涯沦落人。由相识到相知，慢慢地，我与肖天发的心渐渐靠拢了。和肖天发在一起，我感到打工生活无比充实可靠。而且在他二十八岁生日那天，在浪漫的烛光里，温柔地对我举起长城干红的那一幕，时时在我脑海浮现。
肖天发对我的体贴入微超出我的想象，正如后来的姐妹们所说，还以为肖天发是我的老公。
接下来的日子，我真实地尝到了初恋的味道。肖天发会在夜深人静时给我一条是女人读了都会爱得神魂颠倒的短信。他会在我等得想入非非时轻轻地敲响宿舍的门，他会在我不开心的时候，悄悄地站在我身旁好像要借我肩膀靠一靠。但我们自始至终没有越雷池一步。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女朋友。
日子过得飞快。
我二十五岁生日那天，肖天发又如法炮制，为我设生日宴会，我心里像喝了蜜一样受宠若惊。不过，我叫上了阿梅。肖天发乘阿梅去洗手间之机，含情脉脉地看着我，说：“要是我的初恋女友是你该有多好！”
我一般情况是不喝酒的，此情此景，我直喝得满身通红。阿梅嘟着嘴先走了。后来，我们出来时乘着酒性紧紧地搂在了一起。
我心里突然升起一种莫名的犯罪感。这是对季长春的背叛啊！一丝夜风拂来，一股酒气夹着巨大的酸味涌上喉咙，我苦涩地将它吞了回去。我这是怎么啦，我的清纯哪去了，我怎么就情不自禁地和另一个男人搂抱接吻了呢？
肖天发拐弯抹角地向我表达爱慕之情，我照单全收。回到自己的床上，我又开始想入非非。可是几天来，他开始有意地疏远我，他下班就回宿舍，不再来我的宿舍敲门，即使我去找他，他也是沉默不语。在通往电影院的路上，就是他牵着我的手，但他的手变得像干柴一样僵硬。
回来的时候，我们又无法抑制冲动地抱在一起，但他对亲吻更是躲躲闪闪，完全没有了第一次的那种完美与和谐。我忍不住说：“我想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就因为你像我的初恋女友？”肖天发非常诧异地说，“可是，你是有老公的人啊！”
“我想离婚！”说出这话时，我真的想回去离婚的心都有了。
“你就别麻烦了。”肖天发皱着眉头说，“我没有想过要再结婚。”我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肖天发。肖天发说：“我不想落下破坏别人家庭的恶名。”
原来是这样！
五
我两年没有回河南老家过年了。肖天发说不回家，我就自然地打消了回家的念头。此时，我觉得肖天发在我心里比什么都重要。
在春节的日子里，我们又约会了一次，我意外地得到了渴望中的浪漫和温情，是我主动把自己的清白撕毁给肖天发的。第二天，我和肖天发头顶一片蓝天，脚踏一片阳光出没在明媚的公园里。幸福之余，我忽然想到了季长春，觉得一阵内疚，我决心把这段见不得光的历史永远埋在心底。奇巧的是，肖天发也不再约我，两人碰面就像从来不曾发生过什么一样。我心底默默地感到轻松。
季长春不知动了什么心思，春节后上班的头一天，他居然不声不响地跟老乡到了深圳，老乡把他交给了我。我一下子慌了神。
阿梅伸出舌头对我说：“你老公看上去挺不错的嘛！我要是有老公我愿意和你换。”我开玩笑说：“既然你对我老公一见钟情，那肖天发就是我的了！”我知道她和肖天发并没有什么，我故意这样说也是为了掩盖点什么。阿梅听了举起臂绕着厂门追打我：“你嘲笑我，看我不打怕你。”
晚上，阿梅帮我找到一小间临时租房。久别胜新婚，我和老公在床上翻滚了一夜，第二天上班眼睛都是红红的，害得我被阿梅笑话。
肖天发跳槽过来就是生产管理职务，阿梅过来不久，他出面让她当了组长，这几天课长走了，都说新课长非肖天发莫属，我真为此高兴，同时我也打电话给他，本意上是勉励他。他可能悟到是因为我们曾有过那种关系，我主动向他求欢才打电话给他，就小声说：“我安排今晚不加班。我们晚上见吧！”
见就见。我想，不如乘机和他说，你当课长后别忘了也提我当个组长。
我和季长春一起在小店吃过晚饭出来，走到人少的地方，我极心虚地给他一个香吻，谎称晚上还要加班就赴约了。我和意气风发的肖天发谈了半个小时之后，就不约而同地朝一家小旅馆匆匆走去，在那里度过了消魂蚀骨的三个钟头。
回到租房，季长春还在灯下抽烟，他皱着眉头说：“你打工这么辛苦，我真心疼。”我转过身说：“加班到深夜是常有的事，不通宵达旦就谢天谢地了。”
我难免有点难过，避开季长春关切的目光钻进了洗澡间，拼命冲洗自己的身体，我想干干净净地和季长春同床共枕。季长春在我身上温存过后，很快就满足地睡熟了。
听着老公发出均匀的呼吸，我死死闭上眼睛，像僵尸一样横陈在床上，想到对他的背叛，不由得两行悔恨和屈辱的泪水流淌在枕头上。
为季长春准备好早餐，我就去上班，看到肖天发我突然就想辞工，想跟季长春回家去住些日子。飞快地跑到人事部写好辞工书交给肖天发，肖天发看了一眼吃惊地问：“为什么？你不是还想当组长吗？”
我摇了摇头轻轻地说：“我更想回家。我老公来了，我跟他一起回家。”
“喔？行！回家也好！”肖天发一手接过我手中的辞工书，一只手难舍地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把自己的手盖在他压在我肩膀的手上，我本来是伸手去拿开他的手的，可是我的手一点力气也没有。我浑身发软，又身不由己地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就在这时，阿梅出现了。“啊”地一声尖叫，我们都怔呆了。
当夜，季长春不问青红皂白，虎视眈眈地对我说，他这次来的惟一目的就是非要我和他回家去。我猜想他一定是听到了什么，或者说阿梅今天一定和他说了什么。既然是这样，我突然改变了主意。
过了两天，季长春见我实在不愿回去，竟然当着阿梅的面对我破口大骂：“你是个不要脸的女人。你在外面偷人养汉两年都不回家，老子在家里受苦受累活受罪……”
季长春还要动手打我。阿梅制止说：“喂！你要打人我就叫联防队了！”
随后的几天，他天天站在厂门口，像个疯子，把工厂的铁大门摇得哗哗响，还口口声声要见肖天发。门卫赶他，他就扬言要找肖天发搏斗，甚至还说与他同归于尽。阿梅对他说：“你呀，季长春！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你可知道你要找的人是谁，他是我老公啊！你这几天也看到了，我和你老婆形影不离好得亲姐妹似的，要是她抢了我的人，我会和她这么好？我不叫人杀了她才怪！”
阿梅悄悄对我说：“哇！你老公原来是这样的人，这就难怪你要先下手为强和我抢肖天发了！”
肖天发知道季长春来了，他非要见他还我“清白”。我说这样不好，反而会适得其反把事情扩大化，阿梅也劝肖天发别冲动。
在阿梅和老乡的劝说下，季长春一个人悻然回了河南，我想他并没有真正意识到什么。不过临走前，他恶狠狠地对我说：“娜！你要是真起了歪心，当心我挑了你的脚筋！”
六
季长春走后一个星期，肖天发当了代理课长，随之我也当了组长，不过我这个组长是因为当组长的阿梅辞工了，我才有名额当上的。
我正在为阿梅辞工而难过，回家不到半个月的季长春又来了。我泄气地说：“既然你又来了，那就别回去了，干脆自己找个工作。”
这正中他的下怀。
可是十天过去，他仍然找不到工作，就逼我给他找工作。“我哪行？”我说，“你干脆就别找了，还是回去吧！”
“你回家吧，季长春！”阿梅也劝他。
阿梅辞工到期了，厂里没让她走，把她安排到写字楼排单，她也乐意留下来。我没有手机，把阿梅的手机号码给了季长春，说：“回家以后有事就打这个电话，我和阿梅在一个宿舍住。”
一个月后，我的脸给季长春彻底丢尽了。
原来，在家游手好闲的季长春，居然嫖妓，被抓进了派出所。把电话打到阿梅的手机上，我简直无地自容。
“他毕竟还是你老公啊！”在阿梅的再三催促下，我也只得硬着头皮借了三千元打进派出所报来的账户。几天后，季长春气势汹汹地站到了厂门口，一见我就指着破口大骂：“你这个贱人！为什么过了几天才汇钱？害得老子在号子里多受几天罪！”我一阵头晕，觉得他不再是我老公了，他更像是一条狗，死皮赖脸，厚颜无耻的癞皮狗。
他对我纠缠不休，求我原谅。他说：“我求求你，原谅我一次，我要是再做出对不起你的事，天打五雷劈！”我说：“狗改得了吃屎？你嫖了一次，以后就会嫖一百次！”
“你他妈的，放你娘的狗屁！你偷一个男人了，以后是不是会偷一百个男人？”
“你这流氓！你还有理啦？你就以这样的态度求我原谅吗？离婚吧！”我脱口而出。
“要离婚？没门！”他说，“杀了老子也不离婚！”
“你非要不离，就准备两副棺材！”我像只母虎般发威。
“扑通！”季长春直直地跪下了。他伸长脖子哭着说，“我保证！以后见了麻将和女人就绕路走！”
我不为所动。我平生最看不起男人不长志气，动不动就下跪和大哭。我踢了季长春一脚就躲了起来，一个人在漆黑的街头徘徊了很久很久……
我觉得自己需要安静。为了摆脱季长春的纠缠，肖天发护着我到了虎门，谁知道没过三天，阴魂不散的他就找到了我。
我只好打电话给阿梅，让她帮我解围。阿梅让我杀回马枪，我便在夜色的掩蔽下不声不响地回到原厂。可天一亮，季长春像头饿虎一样，追了过来。
其实阿梅对事态一目了然。她像道堤坝一样横在季长春面前，说：“季长春啊季长春，俗话说，只要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你一个大男人，真是不识趣。娜娜对你躲来躲去的，你还纠缠她干什么？你就不会回家去谋自己的生活，活出一个男人的样子来？然而再找……”
季长春没等阿梅说完，就转身真的连夜坐上了回家的车。
月光躲进了云层。我和肖天发找了租房，正式相依为命般同居起来。
阿梅再见我时一脸的冷若冰霜。不久阿梅托她表哥在另一个工业区重新找了工作。
七
阿梅要走了。离开的前一天，我陪她玩了一天，但她玩得并不开心。她愁眉锁眼，心事重重。我几次想问个究竟，几次话到嘴边终未出口，我知道她是为肖天发。她真爱他，而他并不喜欢她。最后阿梅说：“我手机号码换了，以后不要打以前的号码，你也别告诉肖天发新号码。我祝你们永远幸福。”
我鼻子一酸。望着阿梅远去的背影，泪水像河水一样一条一条直往下淌，模糊了双眼。
端午节前，我默不作声地回了一趟娘家，我娘编了个谎言把我儿子悄悄从季家坨接过来。儿子长高了不少，但比以前黑瘦了许多，一副沉默寡言不闻不问的样子，我让他叫我妈，他盯着我就是不开口。我忍不住直淌泪水。
我在娘家只呆了三天。
邻居大嫂告诉我说季长春在我出门打工之后，几次变卖了家里能值钱的所有东西，三天两头往镇上跑，一赌就是一天一夜，输光了还几次窜到我娘家，向我父母伸手要钱。但这些，我父母从来没对我说过。
我问父母，季长春是不是到家里来逼你们要钱，我母亲才气愤地说：“要钱是小的，更大的是他威胁我说，他过去曾积蓄几万块钱，全被你私藏了，要我拿给他，不然就没我的好日子过啊！”
没有不透风的墙。季长春知道了我在娘家的消息后，风风火火赶来追问：“你为什么不回家？”
“我现在不愿再回到从前的日子，更不想回到你的那个家。”我平静地说，“我们还是早早结束这段没有感情的痛苦婚姻吧！”
“我不答应！”他说，“我不同意离婚，谅你也插翅难飞！”
我真的逃不脱他吗？
就在那一刻我做出了决定：把父母和我儿子一起带到南方去。他们在家里，我不放心，也实在不忍心。
我打电话给肖天发，说：“我爱你！包括你的一切！你呢？”
“我和你一样！”他很爽快地支持我。他说他从小就是孤儿，他会把我的父母当成他自己的父母，把我的儿子当成他自己亲生的儿子看待，说得我热泪盈眶，心里涌起股股热流。
为了引开季长春的视线，我让父亲带上我儿子先到火车站，母亲装着走亲戚的样子出了门，请好心的邻居大嫂帮我断后，我连夜也到了火车站，并让肖天发接应。
一切安顿好后，让阿梅打电话给季长春，告诉他，不离婚没关系，拖也不要紧，我会一直等下去。尽管我们一家人从此过上了宁静安稳的日子，但我心里并不踏实，就向法院递交了离婚状。
突然有一天，阿梅打电话给我说：“你老公的工作我帮你做得差不多了，你回去离离看。”
我对着手机愣住了。
肖天发送我回家，季长春并不肯离婚，我不能白跑一趟，正式向法院起诉离婚。诉讼理由：夫妻感情确已破裂。年轻的女法官问我有什么证据，我拿出往派出所汇过三千元的汇款凭据说：“你可以向派出所取证。季长春嫖妓！你要维护妇女的权益。”
法官柳眉一扬，一锤定音：准予离婚！
季长春像被抽了筋，当场瘫软在地。
肖天发在庭外等我，在人群中我发现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在我眼前一晃就不见了，我觉得像是阿梅，但我想这不太可能。所以回深圳的路上我的心并不踏实。
在车上我把脚伸到过道上打电话告诉了阿梅，她兴奋地说：“娜娜，你甩了男人，总算替我们女人出了一大口气啊！”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肖天发抢过电话，说：“婚姻最大的敌人是背叛，对背叛者处以极刑天经地义。”
肖天发说完就把手机给了我，我听阿梅在那头说：“肖天发，你说得太深，我听不太懂。”我正要和她解释，我的脚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痛得我手足无措挂了电话。原来是列车员推着餐车，车轮子狠狠撞了我的脚。
八
万家团圆的中秋之夜，我打电话给阿梅，我们的心情都非常愉快，因此聊了很久。忽然，她换了一种语气奇怪地问：“娜娜，要是我给季长春在深圳找一份工作，你说他会怎么样？”
我的手一抖，神情惊诧，表情复杂地说：“他？他会怎么样?依我说人都是会变的。连你也大变样了，你说他会怎么样？”
我依依地挂了电话。后来，一个多月没有和阿梅联系，前天我想起了她，给她打电话被告知关机，我一阵惊慌。
肖天发现在非常怀念和学生在一起的日子，他和我商量想我和他一起回老家继续教书。我们下个星期就动身。我是想让阿梅和我分享这份喜悦。可是我失望了，联系不到她。
就在昨天下午，阿梅突然打电话给我，极温柔地说：“娜娜，我的手机号码换回从前那个了，我忘了告诉你……”
是我先挂机的。
我彻底明白了，法庭外那个熟悉的身影就是阿梅!
一日夫妻百日恩。虽然我与季长春离婚转眼快半年了，跟肖天发也领了结婚证，但他毕竟是我生的孩子的亲生父亲，难免暗中对他牵肠挂肚。阿梅的电话，使我暗自笑了，笑得由衷和释放。
责任编辑：鄢文江
我到深圳打工只是为了养家糊口，并没想过要改变自己，更是八辈子没想到自己要离婚。
但没想到并不等于不发生。
春天的季节里,我不经意间认识了肖天发。我想我在肖天发眼中一直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穷习惯了的农妇形象。我没有刻意把自己装扮成这种形象，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来自农村的少妇。
我不管肖天发如何恶语中伤，但我仍乐此不疲地在车间的姐妹中，游刃有余地在同样来自农村的男人中漫游。肖天发一见到我乐呵呵的身影就说：“讨厌！”
“我要你讨厌吗？”我对肖天发说，“你不喜欢我，我知道。你尽管喜欢阿梅去好了。”
其实，当时我并不知道他喜不喜欢阿梅。因为阿梅不上班的时候穿着露脐短装，头发染得稻草似的，绷得紧紧的牛仔裤的两块大屁股瓣上绣着玫瑰花，很是招蜂引蝶，吸引男人的眼球。所以我就照此胡扯。
阿梅会抽烟，她手指夹着纸烟的姿势和把烟移到嘴唇边的样子，跟电影里的女特务似的。有时即使被呛得不行，却也不忘问我一句：“肖天发抽不抽烟？”
“鬼知道他！”我说。我这样说的时候，悟到了阿梅为什么问肖天发。果然，阿梅说：“我从头到脚都真心真意地爱着肖天发，可以说从见到他那一刻起就没有任何杂质。”
我听说阿梅经历过两次不幸的婚姻，从她沧桑的脸，能看出来。尽管她还不大，才二十三岁。她刚刚结束一场刻骨铭心的离婚就到深圳来了，进厂才几天就看上了肖天发。我也不知道肖天发究竟有什么好，一个清洁工。女工友们总爱提他。
阿梅暗恋着肖天发，但又怕发生爱情，她感到爱情太沉重，婚姻更加让人窒息，所以她处在一种异常矛盾的状态中。
在这种状态中，阿梅就想抽烟。她一边抽烟一边给我讲述她的经历：“我是一个破罐子！”阿梅说。
十七岁和初恋男友的爱情之花开得正艳的阿梅，为了一笔可观的彩礼，在父母的挑唆下违心地嫁给了村里的木匠乐得力。乐得力人长得不差，手艺不错，十乡八镇的传诵着他做出来的木工家什，耐看又中用。在农村能嫁个吃得开的手艺人确实是个不错的姻缘。
婚后她很快就有了孩子。乐得力仍走村串乡地在外乡忙活，离家有点儿远了，偶尔晚上才回家。直到有一天，阿梅偶尔听说，自己男人和一个男人去了邻省煤矿打工的女人好上了。愤怒之下，她决定采取相同的方法。带着报复心理，阿梅把出生一年的儿子送到自己娘家。
乐得力自有了别的女人之后，就很少回家，阿梅掌握了他回家的规律，于是就开始寻觅对象，引诱那些曾对自己垂涎的，特别是从深圳、珠海、温州等地打工回来的男人。但是乐得力的母亲鼓着灯笼一样的眼睛在背后瞄着她，她发觉后便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到了省城，租房住下来。她终于找到了对生活的新鲜感觉，她学那些站街女，穿着最性感的衣着，游荡在灯红酒绿的夜色中，随意挑逗过路的陌生男人。
两个月过去，她经历的各式各样的男人大概有上百人之多，她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没意思就回了家，想和乐得力过回从前的日子。
可是这已经不可能。同去打工的人都胆颤心惊地回来了，惟有那女人的老公被埋在煤井下面。乐得力因此毫不避嫌地住进了那女人家里。
阿梅心灰意冷返回省城。她这回变得就像吸毒的人一样，忍不住更加沉溺于夜色中。日子长了，她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摆脱这种怪异的报复给自己种下的祸根，她抱着与更多的男人发生一夜情的目的来发泄自己的感情。
当阿梅的丑行被家乡在省城做生意的人撞到，而且传到乐得力耳际。乐得力不怀疑妻子的行为，也并没引起他的重视，他只是轻轻地对散布者说，你再看到她，叫她回家。阿梅回到家，乐得力根本不过问她以前和现在在省城做了些什么。
她沉不住气对他说：“你不想知道我在省城做什么吗？我天天晚上和别的男人睡觉。”
乐得力听了不怒也不恼，他甚至更轻松地说：“是吗？那好呀，我们扯平了，两不相欠，问心无愧了。”
无法忍受的阿梅，摔门回了娘家。半个月后，乐得力主动给阿梅一万元钱，两人就不声不响地分手了。
婚姻就这么简单而乏味。
不久，阿梅与过去一个相好建立了一个家。本想从此过上平凡而充实的普通人的幸福生活，但新婚丈夫对阿梅的过去耿耿于怀，居然一如既往地和三陪女鬼混。阿梅不得不面临新的选择，可丈夫却对她又不肯放手。就这样进退两难中一拖就是一年，最后阿梅编造与先夫复婚为由，以死相逼，决然结束了这场短暂的第二次婚姻。
二
我的婚姻比阿梅简单。听完阿梅过去的经历，不由得心跳耳热。
我和老公季长春是在媒人的介绍下相亲认识的。他家住季家坨乡，距我家十几里路程，和我家邻居大嫂是邻居，和我家一样祖祖辈辈务农。我是个非常传统的女人，嫁鸡随鸡的观念很重。即使在结婚后，由于我不满他身上的一些不良陋习，也没能与他建立真正的感情，但我与他怀有共同的生活目标。特别是孩子出生后，我是为了改变家里的落后面貌，才主动请缨到深圳打工的。
我对阿梅很同情。我花了整整一下午时间帮助阿梅调整心情，让她从失败的婚姻洞穴中爬出来。阿梅终于说：“我就像做了一场梦！不过，也好，我醒过来了！以后我不会被婚姻这东西迷惑了。”
我日后却变得忧郁了。我是和肖天发有了一次磨擦之后开始变得忧郁的。
我进厂后，第一个打交道的男人是肖天发，他是迷途君子。命运所至，一时找不到工作，在厂里做清洁工。我同情他。厂里同情他的远远不只我一人，明里暗里说爱他的人也不少。他做清洁工扫地扫不干净，我实在看不过眼，接过他手上的扫帚，把我的工作台下、他刚扫过的地方再扫一次，他就站在我面前傻看着，我知道，他那双钩子眼透过我的领口看到了什么。后来都议论说我是故意露给他看的。天地良心，我发誓：我没有！但我恨他不该信口开河。他当着拉上的人冲我说：“喂！逞能的，你的奶子好大好白哟！”
我不相信这句话是他说出来的，他曾经为人师表。我脸一热，操起扫帚就打他。才打了一下，远处的组长看到了我手上还在挥舞“兵器”，朝我这边吼，然后就跑过来问我用扫帚打人是怎么回事。
我缄口不语，扔下扫帚。肖天发捡起它，说：“是我不对。好男不和女斗，我犯了天条。我先骂了她。”
组长瞪我一眼。肖天发被罚款十元。接过罚款单，他眼睛突然湿润起来，嘴唇抖动着。他在罚款单上签名时，我心里非但没有得意，而且还好一阵难过。
从这天开始，我成了厂里人眼里的狐狸精，都说我是地地道道想当第三者才主动骚扰肖天发的，但我不知道第二者是谁。甚至有人背后说我下流、无耻，给我冠名女流氓，但我觉得自己不是，我拒收。
我常见到肖天发手握扫帚站在楼梯口，眼神虽然有些忧郁，但浑身充满了年轻人的朝气和阳光，从上到下充满了奋发上进的气息。这种气息与他手上的扫帚却是那样的不相称。
我想上前和他说点什么，鉴于我害得他被罚款和厂里风言风语，我离他远远的。但私下我给肖天发打电话：“下班后我想和你聚一聚。”肖天发在电话那头不冷不热地说：“对不起，我很忙，没时间。”
而晚饭后，我分明看到他悠闲自得地在饭堂看电视。我神情恍惚，内心的打击使我差点精神崩溃。过了一天，肖天发申请去做搬运工，阿梅对着他说：“难能可贵！男人就该做男人的事！”
接下来，阿梅不停地在我耳际絮语：“许多男人在女人面前装出冷峻和不解风情，其实骨子里都是坏水，但肖天发不然。”
“你别在我面前提他。”我居然有股莫名的妒火。
三
生活总是充满了传奇色彩。我越是不去想那不愉快的事，肖天发那忧郁的神情越是在我脑子盘旋。我在老乡嘴里得知了许多关于他的事，特别是听说他的妻子一声不吭就带着女儿与人私奔了，我内心的感觉总是怪怪的。
那天正打卡，一个男高音大叫肖天发，说：“哥们，我要是你呀，我做个鸟啊，早做鸭去了！”另一个也羡慕地说：“我们这些男人没有什么知识和技术，人也不咋的，只能做苦力。你在这里简直是浪费社会资源。”
我不由得侧目。肖天发身强体壮，虎背熊腰，五大三粗，还真是人们传说的天生做鸭的好材料。只见他摇摇头，又说：“人各有志，谁爱去就去。”
突然我对肖天发陡生怜悯之心，也怀有欣赏之意，晚上睡不着时，我不由自主地把他与自己老公相比，仅仅只是比比而已，决无任何别的念头，根本就没有要做他的情人或硬是扯上一层非同一般的关系。可是后来，也许上天可怜我的情和意，所以跟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硬是把肖天发推到了我面前。
往后的日子并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我和肖天发也没有怎么正面接触，偶尔相遇也只是目光交流。只是渐渐地，在我心里，他成了我工作之余可以用来欣赏和比较的男人。
如果不是那晚，如果不是我当时的一时冲动，我相信自己不会把自己亲手给“糟蹋”了。
那晚我生日，我本想在电话中与老公度过一个不平常的生日之夜，老公说他有事，问他什么事他不肯说，我们才淡淡地聊了几句，他就急急地挂了，我很失落。我在失落中寻思着该如何打发这个身在异乡、独自呆着的生日之夜。
我做梦也想不到，肖天发这个时候给我打来电话。他在电话里虔诚地说为我准备了生日宴会。虽真假难辨，但我很是感动，至少他知道我的生日。尽管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
我忽然心里涌出一个想法，就当他是老公吧，那怕是发生点什么也好！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
于是，我第一次在酒店里轻松的钢琴曲中与一个男人一起喝酒。注视着肖天发棱角分明的脸，我忽然有点紧张，便故作镇定，想从电视画面中找到一丝平静，我好想呼吸顺畅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我们都没说话。
沉默是金。
也许男人都懂得这时的沉默是最好的语言。半个小时过去，肖天发一句话也不说。按说他越是不说话我越是紧张，可现在我不了，我乘他沉默之际，调控好了个人情绪，我窥探出他作为男人的原始企图之后，我彻底平静地保持沉默，好像我们彼此在感受对方的心跳和呼吸。
突然停电了，沉默的局面一败涂地，他在摸索着什么。我突然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天啊，太可怕了，他要乘黑对我下手！
“不知还有没有蜡烛！”他打燃火机说。我舒了一口气，用手抹去额头沁出的细汗。他嘴里“咝”了一声，手上的火苗烫着了他。
只不到半分钟电来了。我看见他深邃的眼睛闪过一丝沧桑之后，马上理性地恢复了清澈。
突然外面下起了雨。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肖天发突然像个诗人一样问我：“啊，什么世道？许许多多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宁肯给年龄都可以当她爷爷的老男人当二奶，也不愿做初恋男友的老婆？”
不明白他为何这样问，我瞪着眼睛仍注视他的脸。他自问自答说：“我的初恋情人就是那种人！”
雨越下越大。我眼睛瞅着窗外。
“作孽啊！”肖天发脖子一仰，一满杯酒下肚。他用手背横着抹了一把嘴，说：“你知道吗？我们身在这个地方，虽是城市的边缘，看似也歌舞升平，但在某个单位的办公室，某个别墅的沙发上，某个豪华宾馆的大床上，某个城中村黑暗的旧屋里，无不在上演着富贵奸淫，贫贱交移，威武跪屈的幕幕活剧。”
“我几次从大山到南国，看到这个城市从崛起再由腾飞到成熟，也看到了这个城市中的糟粕在衍生，还看到了它被我们这些外来者美化躯体，同时更看到了它无奈地呻吟着，任由外来者的灵魂被人亵渎。”
“女人把自己不当女人看啊！”
“你喝多了。”我说着就要夺他的酒杯。
“我没有。你让我说完。”他发泄般地说，“我的初恋女友从前多好。羞羞涩涩，神神密密，成了她无尽的资本。我们在一起时，曾经令多少人艳羡和仰慕。可她现在恣意忘形，袒胸露臂，放荡不羁，成了男人奸淫亵渎的玩偶。”
“如果说初来深圳的她还是一个纯洁天真，青春秀丽的山村少女，如今则是一个退去了山花般的纯真和浪漫，势利虚伪，打情骂俏，沦落风尘靠卖笑为生的街头妓女，而且不断地滋长着人尽可夫的无耻。”
“别说了！”我站了起来。
我听说过他的初恋女友。她被一个有钱的亲戚骗到深圳，玩弄后抛弃了，沦落为妓女后，一天天地消解男人寂寞的同时，也激发出自己无穷的渴望与欲火。再后来，她不停地变着花样，被不同的男人包养。肖天发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肖天发的家乡相当贫穷。他虽说是大学毕业在村里当了民办老师，但他家兄弟姐妹多，家底薄，住房又紧，还时常揭不开锅，谈了两年多的女朋友跟亲戚到深圳打工后，就对他变心了。
三年前，他那因他赌气才和她结婚的妻子，因为实在耐不住贫寒，终于抛家弃夫跟乡邮递员跑了。
这个晚上，到后来，我和肖天发都泪流满面。肖天发说了句“娜娜，你不知道，你长得有多像我的初恋女友啊”，就醉倒在了酒店大门口。
第二天我们都没有去上班。
第三天我们双双交了辞工书。我们走的那天，为我们送行的除了阿梅，再也没有别人。后来，阿梅也和我们一个厂。我心知肚明，她是冲着肖天发来的。她说：“娜娜，你家里有老公，就把位置空出来吧！”
“阿梅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和肖天发没什么的！真的。”
四
出门在外，同是天涯沦落人。由相识到相知，慢慢地，我与肖天发的心渐渐靠拢了。和肖天发在一起，我感到打工生活无比充实可靠。而且在他二十八岁生日那天，在浪漫的烛光里，温柔地对我举起长城干红的那一幕，时时在我脑海浮现。
肖天发对我的体贴入微超出我的想象，正如后来的姐妹们所说，还以为肖天发是我的老公。
接下来的日子，我真实地尝到了初恋的味道。肖天发会在夜深人静时给我一条是女人读了都会爱得神魂颠倒的短信。他会在我等得想入非非时轻轻地敲响宿舍的门，他会在我不开心的时候，悄悄地站在我身旁好像要借我肩膀靠一靠。但我们自始至终没有越雷池一步。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女朋友。
日子过得飞快。
我二十五岁生日那天，肖天发又如法炮制，为我设生日宴会，我心里像喝了蜜一样受宠若惊。不过，我叫上了阿梅。肖天发乘阿梅去洗手间之机，含情脉脉地看着我，说：“要是我的初恋女友是你该有多好！”
我一般情况是不喝酒的，此情此景，我直喝得满身通红。阿梅嘟着嘴先走了。后来，我们出来时乘着酒性紧紧地搂在了一起。
我心里突然升起一种莫名的犯罪感。这是对季长春的背叛啊！一丝夜风拂来，一股酒气夹着巨大的酸味涌上喉咙，我苦涩地将它吞了回去。我这是怎么啦，我的清纯哪去了，我怎么就情不自禁地和另一个男人搂抱接吻了呢？
肖天发拐弯抹角地向我表达爱慕之情，我照单全收。回到自己的床上，我又开始想入非非。可是几天来，他开始有意地疏远我，他下班就回宿舍，不再来我的宿舍敲门，即使我去找他，他也是沉默不语。在通往电影院的路上，就是他牵着我的手，但他的手变得像干柴一样僵硬。
回来的时候，我们又无法抑制冲动地抱在一起，但他对亲吻更是躲躲闪闪，完全没有了第一次的那种完美与和谐。我忍不住说：“我想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就因为你像我的初恋女友？”肖天发非常诧异地说，“可是，你是有老公的人啊！”
“我想离婚！”说出这话时，我真的想回去离婚的心都有了。
“你就别麻烦了。”肖天发皱着眉头说，“我没有想过要再结婚。”我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肖天发。肖天发说：“我不想落下破坏别人家庭的恶名。”
原来是这样！
五
我两年没有回河南老家过年了。肖天发说不回家，我就自然地打消了回家的念头。此时，我觉得肖天发在我心里比什么都重要。
在春节的日子里，我们又约会了一次，我意外地得到了渴望中的浪漫和温情，是我主动把自己的清白撕毁给肖天发的。第二天，我和肖天发头顶一片蓝天，脚踏一片阳光出没在明媚的公园里。幸福之余，我忽然想到了季长春，觉得一阵内疚，我决心把这段见不得光的历史永远埋在心底。奇巧的是，肖天发也不再约我，两人碰面就像从来不曾发生过什么一样。我心底默默地感到轻松。
季长春不知动了什么心思，春节后上班的头一天，他居然不声不响地跟老乡到了深圳，老乡把他交给了我。我一下子慌了神。
阿梅伸出舌头对我说：“你老公看上去挺不错的嘛！我要是有老公我愿意和你换。”我开玩笑说：“既然你对我老公一见钟情，那肖天发就是我的了！”我知道她和肖天发并没有什么，我故意这样说也是为了掩盖点什么。阿梅听了举起臂绕着厂门追打我：“你嘲笑我，看我不打怕你。”
晚上，阿梅帮我找到一小间临时租房。久别胜新婚，我和老公在床上翻滚了一夜，第二天上班眼睛都是红红的，害得我被阿梅笑话。
肖天发跳槽过来就是生产管理职务，阿梅过来不久，他出面让她当了组长，这几天课长走了，都说新课长非肖天发莫属，我真为此高兴，同时我也打电话给他，本意上是勉励他。他可能悟到是因为我们曾有过那种关系，我主动向他求欢才打电话给他，就小声说：“我安排今晚不加班。我们晚上见吧！”
见就见。我想，不如乘机和他说，你当课长后别忘了也提我当个组长。
我和季长春一起在小店吃过晚饭出来，走到人少的地方，我极心虚地给他一个香吻，谎称晚上还要加班就赴约了。我和意气风发的肖天发谈了半个小时之后，就不约而同地朝一家小旅馆匆匆走去，在那里度过了消魂蚀骨的三个钟头。
回到租房，季长春还在灯下抽烟，他皱着眉头说：“你打工这么辛苦，我真心疼。”我转过身说：“加班到深夜是常有的事，不通宵达旦就谢天谢地了。”
我难免有点难过，避开季长春关切的目光钻进了洗澡间，拼命冲洗自己的身体，我想干干净净地和季长春同床共枕。季长春在我身上温存过后，很快就满足地睡熟了。
听着老公发出均匀的呼吸，我死死闭上眼睛，像僵尸一样横陈在床上，想到对他的背叛，不由得两行悔恨和屈辱的泪水流淌在枕头上。
为季长春准备好早餐，我就去上班，看到肖天发我突然就想辞工，想跟季长春回家去住些日子。飞快地跑到人事部写好辞工书交给肖天发，肖天发看了一眼吃惊地问：“为什么？你不是还想当组长吗？”
我摇了摇头轻轻地说：“我更想回家。我老公来了，我跟他一起回家。”
“喔？行！回家也好！”肖天发一手接过我手中的辞工书，一只手难舍地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把自己的手盖在他压在我肩膀的手上，我本来是伸手去拿开他的手的，可是我的手一点力气也没有。我浑身发软，又身不由己地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就在这时，阿梅出现了。“啊”地一声尖叫，我们都怔呆了。
当夜，季长春不问青红皂白，虎视眈眈地对我说，他这次来的惟一目的就是非要我和他回家去。我猜想他一定是听到了什么，或者说阿梅今天一定和他说了什么。既然是这样，我突然改变了主意。
过了两天，季长春见我实在不愿回去，竟然当着阿梅的面对我破口大骂：“你是个不要脸的女人。你在外面偷人养汉两年都不回家，老子在家里受苦受累活受罪……”
季长春还要动手打我。阿梅制止说：“喂！你要打人我就叫联防队了！”
随后的几天，他天天站在厂门口，像个疯子，把工厂的铁大门摇得哗哗响，还口口声声要见肖天发。门卫赶他，他就扬言要找肖天发搏斗，甚至还说与他同归于尽。阿梅对他说：“你呀，季长春！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你可知道你要找的人是谁，他是我老公啊！你这几天也看到了，我和你老婆形影不离好得亲姐妹似的，要是她抢了我的人，我会和她这么好？我不叫人杀了她才怪！”
阿梅悄悄对我说：“哇！你老公原来是这样的人，这就难怪你要先下手为强和我抢肖天发了！”
肖天发知道季长春来了，他非要见他还我“清白”。我说这样不好，反而会适得其反把事情扩大化，阿梅也劝肖天发别冲动。
在阿梅和老乡的劝说下，季长春一个人悻然回了河南，我想他并没有真正意识到什么。不过临走前，他恶狠狠地对我说：“娜！你要是真起了歪心，当心我挑了你的脚筋！”
六
季长春走后一个星期，肖天发当了代理课长，随之我也当了组长，不过我这个组长是因为当组长的阿梅辞工了，我才有名额当上的。
我正在为阿梅辞工而难过，回家不到半个月的季长春又来了。我泄气地说：“既然你又来了，那就别回去了，干脆自己找个工作。”
这正中他的下怀。
可是十天过去，他仍然找不到工作，就逼我给他找工作。“我哪行？”我说，“你干脆就别找了，还是回去吧！”
“你回家吧，季长春！”阿梅也劝他。
阿梅辞工到期了，厂里没让她走，把她安排到写字楼排单，她也乐意留下来。我没有手机，把阿梅的手机号码给了季长春，说：“回家以后有事就打这个电话，我和阿梅在一个宿舍住。”
一个月后，我的脸给季长春彻底丢尽了。
原来，在家游手好闲的季长春，居然嫖妓，被抓进了派出所。把电话打到阿梅的手机上，我简直无地自容。
“他毕竟还是你老公啊！”在阿梅的再三催促下，我也只得硬着头皮借了三千元打进派出所报来的账户。几天后，季长春气势汹汹地站到了厂门口，一见我就指着破口大骂：“你这个贱人！为什么过了几天才汇钱？害得老子在号子里多受几天罪！”我一阵头晕，觉得他不再是我老公了，他更像是一条狗，死皮赖脸，厚颜无耻的癞皮狗。
他对我纠缠不休，求我原谅。他说：“我求求你，原谅我一次，我要是再做出对不起你的事，天打五雷劈！”我说：“狗改得了吃屎？你嫖了一次，以后就会嫖一百次！”
“你他妈的，放你娘的狗屁！你偷一个男人了，以后是不是会偷一百个男人？”
“你这流氓！你还有理啦？你就以这样的态度求我原谅吗？离婚吧！”我脱口而出。
“要离婚？没门！”他说，“杀了老子也不离婚！”
“你非要不离，就准备两副棺材！”我像只母虎般发威。
“扑通！”季长春直直地跪下了。他伸长脖子哭着说，“我保证！以后见了麻将和女人就绕路走！”
我不为所动。我平生最看不起男人不长志气，动不动就下跪和大哭。我踢了季长春一脚就躲了起来，一个人在漆黑的街头徘徊了很久很久……
我觉得自己需要安静。为了摆脱季长春的纠缠，肖天发护着我到了虎门，谁知道没过三天，阴魂不散的他就找到了我。
我只好打电话给阿梅，让她帮我解围。阿梅让我杀回马枪，我便在夜色的掩蔽下不声不响地回到原厂。可天一亮，季长春像头饿虎一样，追了过来。
其实阿梅对事态一目了然。她像道堤坝一样横在季长春面前，说：“季长春啊季长春，俗话说，只要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你一个大男人，真是不识趣。娜娜对你躲来躲去的，你还纠缠她干什么？你就不会回家去谋自己的生活，活出一个男人的样子来？然而再找……”
季长春没等阿梅说完，就转身真的连夜坐上了回家的车。
月光躲进了云层。我和肖天发找了租房，正式相依为命般同居起来。
阿梅再见我时一脸的冷若冰霜。不久阿梅托她表哥在另一个工业区重新找了工作。
七
阿梅要走了。离开的前一天，我陪她玩了一天，但她玩得并不开心。她愁眉锁眼，心事重重。我几次想问个究竟，几次话到嘴边终未出口，我知道她是为肖天发。她真爱他，而他并不喜欢她。最后阿梅说：“我手机号码换了，以后不要打以前的号码，你也别告诉肖天发新号码。我祝你们永远幸福。”
我鼻子一酸。望着阿梅远去的背影，泪水像河水一样一条一条直往下淌，模糊了双眼。
端午节前，我默不作声地回了一趟娘家，我娘编了个谎言把我儿子悄悄从季家坨接过来。儿子长高了不少，但比以前黑瘦了许多，一副沉默寡言不闻不问的样子，我让他叫我妈，他盯着我就是不开口。我忍不住直淌泪水。
我在娘家只呆了三天。
邻居大嫂告诉我说季长春在我出门打工之后，几次变卖了家里能值钱的所有东西，三天两头往镇上跑，一赌就是一天一夜，输光了还几次窜到我娘家，向我父母伸手要钱。但这些，我父母从来没对我说过。
我问父母，季长春是不是到家里来逼你们要钱，我母亲才气愤地说：“要钱是小的，更大的是他威胁我说，他过去曾积蓄几万块钱，全被你私藏了，要我拿给他，不然就没我的好日子过啊！”
没有不透风的墙。季长春知道了我在娘家的消息后，风风火火赶来追问：“你为什么不回家？”
“我现在不愿再回到从前的日子，更不想回到你的那个家。”我平静地说，“我们还是早早结束这段没有感情的痛苦婚姻吧！”
“我不答应！”他说，“我不同意离婚，谅你也插翅难飞！”
我真的逃不脱他吗？
就在那一刻我做出了决定：把父母和我儿子一起带到南方去。他们在家里，我不放心，也实在不忍心。
我打电话给肖天发，说：“我爱你！包括你的一切！你呢？”
“我和你一样！”他很爽快地支持我。他说他从小就是孤儿，他会把我的父母当成他自己的父母，把我的儿子当成他自己亲生的儿子看待，说得我热泪盈眶，心里涌起股股热流。
为了引开季长春的视线，我让父亲带上我儿子先到火车站，母亲装着走亲戚的样子出了门，请好心的邻居大嫂帮我断后，我连夜也到了火车站，并让肖天发接应。
一切安顿好后，让阿梅打电话给季长春，告诉他，不离婚没关系，拖也不要紧，我会一直等下去。尽管我们一家人从此过上了宁静安稳的日子，但我心里并不踏实，就向法院递交了离婚状。
突然有一天，阿梅打电话给我说：“你老公的工作我帮你做得差不多了，你回去离离看。”
我对着手机愣住了。
肖天发送我回家，季长春并不肯离婚，我不能白跑一趟，正式向法院起诉离婚。诉讼理由：夫妻感情确已破裂。年轻的女法官问我有什么证据，我拿出往派出所汇过三千元的汇款凭据说：“你可以向派出所取证。季长春嫖妓！你要维护妇女的权益。”
法官柳眉一扬，一锤定音：准予离婚！
季长春像被抽了筋，当场瘫软在地。
肖天发在庭外等我，在人群中我发现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在我眼前一晃就不见了，我觉得像是阿梅，但我想这不太可能。所以回深圳的路上我的心并不踏实。
在车上我把脚伸到过道上打电话告诉了阿梅，她兴奋地说：“娜娜，你甩了男人，总算替我们女人出了一大口气啊！”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肖天发抢过电话，说：“婚姻最大的敌人是背叛，对背叛者处以极刑天经地义。”
肖天发说完就把手机给了我，我听阿梅在那头说：“肖天发，你说得太深，我听不太懂。”我正要和她解释，我的脚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痛得我手足无措挂了电话。原来是列车员推着餐车，车轮子狠狠撞了我的脚。
八
万家团圆的中秋之夜，我打电话给阿梅，我们的心情都非常愉快，因此聊了很久。忽然，她换了一种语气奇怪地问：“娜娜，要是我给季长春在深圳找一份工作，你说他会怎么样？”
我的手一抖，神情惊诧，表情复杂地说：“他？他会怎么样?依我说人都是会变的。连你也大变样了，你说他会怎么样？”
我依依地挂了电话。后来，一个多月没有和阿梅联系，前天我想起了她，给她打电话被告知关机，我一阵惊慌。
肖天发现在非常怀念和学生在一起的日子，他和我商量想我和他一起回老家继续教书。我们下个星期就动身。我是想让阿梅和我分享这份喜悦。可是我失望了，联系不到她。
就在昨天下午，阿梅突然打电话给我，极温柔地说：“娜娜，我的手机号码换回从前那个了，我忘了告诉你……”
是我先挂机的。
我彻底明白了，法庭外那个熟悉的身影就是阿梅!
一日夫妻百日恩。虽然我与季长春离婚转眼快半年了，跟肖天发也领了结婚证，但他毕竟是我生的孩子的亲生父亲，难免暗中对他牵肠挂肚。阿梅的电话，使我暗自笑了，笑得由衷和释放。
责任编辑：鄢文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