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黑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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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六是不想出去打工的,可是季花劝他出去,说儿子凯荣订婚花了六千块钱,明年过大礼还要八千,明年底结婚少说要花一万多。女儿还在读书,凯荣在温州的厂里只有一千多块,小青年又不知道节俭,一年余不了几个钱。
  吃晚饭时,老六刚坐到桌子前,季花就端上一只大碗,里面是一只老母鸡。季花说,工头井高刚才来过了,他说明天就走,叫你做些准备。他一走,我就把鸡杀了。
  老六说,唉,出去卖苦力气的,又不是去赶考,杀什么鸡呀?他一肚子的话都不好说了。这时候再说不想去,首先笑话他的就是自己的女人。别人笑话他老六可以不在乎,不能让季花笑话。老六在心里下了决心:去闯一回。
  这样想着,老六就笑起来,不能让季花看出自己不坚定。老六说,季花,我出去好好挣钱,家里全靠你了。
  季花把鸡大腿搛到老六碗里,说,老六,你出去虽说是受苦的,也不要太省了,想吃什么不要心疼钱,钱是人苦的嘛。这地方人把挣钱叫“苦钱”。
  这时,家里的那只黑猫跳到桌上,季花用筷子去赶:去去,逮老鼠去。
  老六赶快拦住季花,搛了一个鸡翅膀给它。老六说:这猫好啊,我出去你好好看着。
  季花听出老六舍不得家的意思,叹口气,也搛了一块鸡肉给黑猫。
  黑猫这才满意地跳下桌去。
  这地方夫妻上床都是睡两头的,当然,做好事时肯定在一头。这晚,季花一上床就躺到老六怀里了。季花好像看出老六是不大愿意去温州的,摸着老六的脸说,老六,你就出去一两年,孩子的婚事一办,我就不让你出去了,我们两口子在家等着抱孙子。
  老六说,出去,不出去哪行?
  季花说,老六,我真是舍不得你啊。季花抽了一下鼻子,老六一摸她的脸,有泪。老六轻轻抹着那泪,笑笑说,你看你,这有什么呀?出去苦钱的又不是我一个人。你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季花就贴紧了老六,说,老六,千好万好还是自家好啊。
  老六想,这还用说?别的不说,那些在外做工的男人没个女人疼呀,听说有人不学好,找小姐,把性病都带回家里了。想到明天一早就要走了,老六一下子想到了季花的种种好处。老六把季花搂紧,搂着搂着就来火了,翻到了季花身上。
  就在这时,黑猫又跳到季花枕头边,还“呜昂”了一声。季花气得一掌拍了过去。黑猫跳到了床下,还是没走。季花笑起来,死猫,你是离不开老六了,离不开,你明天跟老六苦钱去。老六说,你管它呢。季花笑笑,两手搂住了老六的腰。
  开往温州的大客车是井高联系好了的,七点钟来集镇上。季花用自行车送老六到了宝滩街上,老六叫她回去,季花说等等,等你上车再说。
  季花对井高说,老六头一次出远门,麻烦你多照顾。
  井高笑起来,说,你这老两口像小两口了。
  其他的人也都笑起来。老六很不好意思,对季花挥着手说,快回去,快回去,车就要来了。
  正说着,家里那只黑猫跑来了。
  老六说,季花,你快把它抱在自行车上,别让人家抱走了。季花把猫抱上了自行车,还站着,伴着老六。
  大客车来了,三十多人一一上了车。就在车门关上的那一刻,老六家的黑猫嗖的一声蹿上了车,老六去赶它,它就往座位下钻。
  老六叫司机打开车门,司机像是没听见,还发动了车子。
  哎呀,你这只死猫!老六气得直跺脚。季花在窗外朝老六挥手,老六没看见。
  车子开了一段路,黑猫又跳到了老六的座位上。老六没打它也没骂它,他从它的眼神里看到了委屈和撒娇。老六说,你跟着我做什么呢?黑猫趴在老六的胳膊里,老六感觉到了它身上的暖气。
  这只黑猫到老六家已经五年,是老猫了。那年,老六在集镇上做小生意,中午回家时,看见路边的垃圾里有一只小猫,瘦得只有一小把,骨头快顶到皮外头了,站也站不稳。老六把它抱到筐里,挑回家里,给它洗了澡,搽了虫药,把小鱼烘干了,研成粉,拌到粥里,一口一口地喂。黑猫一天天长大了,没想到它比一般的猫机灵,捉了家里的老鼠还捉别人家的,老六一家喜欢,村里人也喜欢。有一次,黑猫出去了,三天没回,家里人都以为它不会再回来了。老六跑到小屋庄请算命的小瞎子算算黑猫还能不能回来,小瞎子让老六报出猫的出走时间,念了一阵老六听不懂的口诀,然后说,猫有九命,此猫遭人打劫,但是心念恩人,必将回返,归期在十日之内。给猫算命,老六是头一个。不过,他没有白花那五块算命钱,几天后,黑猫真的回来了。老六又高兴又心疼。要是猫会说话,老六一定问问它被谁捉去了,带到哪里,又跑了多少里路才回到家的。
  
  到了工地上,老六才知道儿子凯荣打工的地方就在附近。老六感觉有些踏实。凯荣有手机,老六让工友给他接通了。老六说,凯荣,爸也过来了。凯荣说,星期天我去工地看你。老六说,你玩你的,知道我在这里就行了。
  星期天,凯荣真的来工地了,叫老六吃惊的是,儿子还带着一个姑娘,两个人亲亲热热的。老六有些不高兴,没说两句话就打发儿子走了。晚上,老六又打了儿子的手机,叫儿子出来,还说就你一个人来。
  父子见面后,老六问,那姑娘是你什么人?哪里的?
  儿子说,女朋友,湖南的。
  老六说,年前不是给你订了婚,今年就打算过大礼了,你这不是开玩笑吗?
  儿子说,订婚又不是结婚,我还有选择的嘛,再说,老家那种方式跟做买卖一样,订婚多少钱,大礼多少钱,真没意思。
  老六说,是啊,订婚花了六千块,你说怎么办?按家里的风俗,男方提出和女方分手,花在女方身上的钱是不会退回的。
  凯荣说,怎么办?算了呗。
  老六说,我那六千块钱是天上掉下来的?说算了就算了?
  凯荣说,那也不能为六千块钱就让我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啊。
  老六说不出话了,气得胸口发胀。
  老六和工友说了这事,工友们都劝他,老六,你不要用老眼光看事情,年轻人不是我们那一代了,什么事都将就着。
  老六还是想不通,订下的亲事怎么说悔就悔了?做人怎么能不本分?
  老六没敢打电话和季花说这事,怕她伤心。之后,儿子来看他,老六还是劝他和家里的姑娘谈,儿子当作耳边风。一来二去,儿子就不来看他了。
  转眼间,老六到工地上已经三个月了。井高真的没让老六爬上爬下的,老六一直在楼下拌砂浆,推石子。晚上,工地上年纪大的打打扑克,年轻人出外闲逛,老六哪也不去,只看人家打扑克,看累了,老六就先睡。老六睡觉时,黑猫就趴在老六枕头边。下雨天,还有停工待料时,老六也不出去。有时候,工棚里就剩下老六一个人和黑猫。这时候,老六就想起季花,细细地想。从第一次和季花见面,到结婚,到这二十多年的日子。老六一辈子只有季花这一个女人,婚前没谈过对象,婚后也没有别的女人多看他一眼,他也從没想过看别的女人。说实话,平时季花对他很好,但是,他心里没什么强烈的感觉,觉得过日子就是这样了。到工地上,老六才觉得季花好得不得了,这辈子若没有她,不晓得会是什么样子。老六想着季花时,有时还想得脸皮发烧,想得心跳加快。老六最爱想的就是他们的新婚之夜,老六抖着手脱季花裤子的情景,还有季花兴奋时咬他肩膀抠他腰那要死要活的样子。想到这些,老六会倒回去再想几遍。有时候,他想给季花打电话说说,有时候想回家。想归想,老六没打电话,也不打算早早回家。电话费贵就不说了,在电话里还能说这些事?早早回家,没挣到钱,遭人笑话。
  老六把什么都埋在心里,只摸着黑猫的背细细地想。别人谈女人,谈得唾沫横飞,老六也不插一句。要是有人谈到找小姐,老六就会劝。老六说,吃穷受苦弄几个钱装人家身上不值得,你在外头,一家人都想念着呢。要是出了什么事,回家就没脸见人了。
  工头井高表扬过老六一回,井高说,老六说得对,出去瞎搞出了事我也有麻烦。去年,安徽人包的一个工地上,一个小子和小姐去出租屋,闹了矛盾,小姐打电话叫来几个人,把那小子活活打死了。你们别看老六老实不说话,人家一说就说到点子上了。出外做工就要这样做人才好。
  一个工友笑着说,老六晚上有黑猫伴着,人家不想女人。
  大家笑,老六没笑。
  
  这天晚上下了班,老六没见着黑猫。吃了饭,黑猫还是没有回来。老六问了好多人,都说没看见。有人说,老六,猫大概是走窝(苏北方言:发情)了,出去找相好的了。还有的说,老六,你快去找找,有些人专偷猫,偷了卖给烧烤摊,人家杀了用猫肉充羊肉,这是我们在小店前的电视里看到的。
  老六说,有这事,我要去找找。
  老六进了工地旁边的一条巷子,走到巷子尽头,没有看见一只猫。老六转回来,看见从这条巷子伸出去的巷子里有几只猫,老六走过去,几只猫在斗架,没有自家的黑猫。老六再朝前走两步,远远的,路灯下有两只猫的影子。老六加快步子朝前走,到了跟前,还是没有黑猫。这盏路灯下,又伸出去一条巷子。老六不敢朝前走了,怕转向。这城里的路,像躲蒙蒙(苏北方言:捉迷藏)。老六心里嘀咕着,要回头。
  也就在这当儿,巷子里的一间发廊里走出一个姑娘,朝老六看看,就笑着跑过来。姑娘红头发,红嘴唇,睫毛翘着,还闪着银光。姑娘用胳膊弯碰了一下老六,说,大哥,出来玩啊?我陪陪你。
  老六吓得一退,说,不不,我找猫的,我要走了。
  姑娘不死心,又碰了老六一下,然后对着老六噘起红红的嘴巴,胸一挺,滚圆的乳房直对着老六,乳沟清清楚楚地露着。
  老六一时间乱了阵脚。
  姑娘又说:玩玩嘛,大哥,包你舒服。
  老六突然想起工友们说的“小姐”,额头就冒汗了。老六不敢再和她说话,让开她。小姐在老六屁股上拍了一下,老六趁着这一拍往前一冲,逃了。
  老六走得很快,头也不敢回。老六想,這些小姐真骚真贱,要是我家孩子,我活活给她敲死。
  老六在巷口转弯处,竟然碰上了儿子凯荣。老六一惊,一慌,好像刚才和小姐做了什么似的。
  凯荣问父亲,爸,你出来玩呀?
  老六说,没事,我找猫的,咱家那黑猫跑了。
  凯荣说,哦。
  老六这下平静了,问儿子,你去哪?
  凯荣说,我去学电脑。凯荣又说,爸,找不着就算了,你早点回去。
  凯荣说完就往巷子里拐。
  老六叫住儿子,说,学电脑你走这里做什么?
  凯荣说,走这里近啊,到前头路灯下,再拐一条巷子,出去,过马路就到了。
  老六还是不放心,怕儿子不学好,又问,那,那你,女朋友呢?
  凯荣听父亲第一回称自己女朋友为女朋友,高兴了,说,她上夜班,不上夜班时和我一起去的。
  老六说,噢,那你早点去了,以后不要走这条巷子,不要图近,巷子里乱。
  凯荣笑笑,怕什么?我对这里很熟的。
  老六说,你别犟了,城里不是老家。
  凯荣又笑笑,没再说话,走了。
  凯荣走了很远,没了影子,老六才动身。老六一动身,就走得很快。老六想,也许黑猫回到工棚里了。到了工棚里,老六没见到黑猫。老六睡不着,竖着耳朵听动静。天亮了,黑猫也没回来。
  那一天,老六心神不定,大工几次催他要砂浆。工头井高也看出来了,跑过来给他递烟。老六知道自己年龄大了,人家不好意思说,递烟是叫他自觉。老六很过意不去,心里责怪黑猫给他惹麻烦。再找着了,把它扣床腿上!老六下了狠心。
  
  晚上下班,老六第一个跑回工棚,黑猫还是没回来。一吃了晚饭,老六又去找黑猫了。
  老六没顺着昨天的巷子走,他怕走着走着又走到有小姐的那条巷子,老六从工地另一侧的巷子进去了。
  老六转了几条巷子,也看见了几只猫,就是没有自家的黑猫。老六正想回头时,看见前面隐隐约约有个黑色的猫影子,好像和自家的猫差不多大。老六赶紧追上去。老六跑猫也跑,猫转弯,老六也转弯。到了一个巷口,猫不见了。老六一看,这巷口还是昨晚遇到小姐的巷口。老六又气又笑。
  大哥,找人开心呀?老六刚要走,墙边上站着的一个小姐挡住了他。超短裙,长筒袜,低胸,两眼直放火花,手里夹着白色过滤嘴香烟……老六再老实,也看得出这是个“小姐”。不过,她也不小了,脸上的脂粉没能遮住丝丝缕缕的皱纹和眼角的鱼尾纹,少说也有三十二三岁。
  老六没理她,让开她,要走。
  大哥,你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小姐装着很关心的样子问老六。
  我找猫。老六说了又后悔,跟她说有什么用?
  找猫呀?我们那儿有个小妹妹捉了一只猫,说要带回老家的,不知道是不是你的。
  老六一听,来了精神,问,真的?什么样子的?黑的白的?
  小姐想了一下,说,我光听她说了,没见什么样子的,不过,我听见它在床下叫的。
  老六还是问,真的?
  小姐就拍了一下老六的肩膀,说,看你这大哥,不信人话呀?
  老六让开她一下,说,信,信呢。
  小姐说,要不去看一下?跟我走。
  老六什么也不想了,只想看猫。
  
  小姐把老六带到了发廊里。旧沙发上坐着几个小姐,都跷着腿,抽着烟,看一眼老六就不看了,很不感兴趣的样子。
  老六还是紧张。老六问带他进来的小姐,猫呢?
  小姐笑起来,把老六按在沙发上,说,大哥,先玩玩嘛。
  老六刚要站起来,小姐已经坐到了老六的腿上,勾住了老六的脖子。小姐说,大哥,玩一下,一百块。
  老六推着小姐,头扭向门口。
  老六头扭向门口时,和一个人的目光撞上了,是他的儿子凯荣进来了!凯荣身边还有他的女朋友。
  老六像被一根粗棍子猛敲了一下,脑子里嗡的一声响。
  凯荣冲到了发廊里,指着老六责问道,爸,你这是做什么呀?
  小姐的屁股刚抬起,老六就一把推开她。老六的脸涨得发紫了,他说,我找猫,我找猫,她,她……
  凯荣的脸也涨得通红,声音也发抖了,好好,你找猫。让你在这儿找猫!找你的魂!
  老六说不出话来。
  凯荣一转身,冲到屋外,拉起女朋友走了。
  老六到了门口,已经看不见儿子了。
  死老头,讨了老娘便宜。老六听见小姐在嘀咕。
  
  老六走出巷子后,没有回工棚。
  老六顺着大马路走。不知走了多远,老六累了。老六去小店里买了一瓶啤酒,让店主帮开了。店主问要不要花生米,老六摇摇头,一仰脖子,一口气喝了下去。以前,老六是从不喝啤酒的,几块钱一瓶,顶一顿饭钱,哪舍得。再说,老六也没有酒量,和喝酒的人坐一桌,酒味就能把他熏醉了。
  喝了啤酒,老六的心就跳得厉害了,脚下也打晃了。老六又往前走,看见了一片草地。那草真绿啊,像刚下过雨一样绿,绿中还有白有红还有黄,有野菊,有灯笼花,有车轱辘菜的小黄花。草地上还有一头牛,趴着,静静地磨着牙,两只角对弯着,像一个大月亮。老六仿佛看见自己了,他坐在牛身边,手里拿着苍蝇拍子,不时地在牛身上拍一下。老六走向草地,没看到水牛,却看到一块大石头,大石头后面是一男一女,男的坐在报纸上,女的躺在男的怀里,男的脸和女的脸贴在一起。老六走开了。
  老六走上了一座桥。桥很长很宽,有几个车道。老六趴在栏杆上朝河里看,河里的水黑黑的,离桥面很高。河边有栏杆,栏杆上挂着的彩灯一闪一闪的。老六看见自己的女人季花了。季花端着洗衣盆朝河边走,月亮照着季花。老六说,季花,你给我洗衣裳呀?季花抬头看着老六,没有说话,腾出一只手掠了一下垂在眼前的头发。季花的眼睛真好看呀,像黑猫的眼睛一样黑亮。老六说,季花,儿子自己谈了个女朋友,家里订的那个亲事他不要了。季花,你不要难过,孩子大了,他有自己的想法。老六说,季花,儿子冤枉我了,我是去找猫的,他说我是去找魂的。我的魂不在那里,在家,在你身上呀!他不听我说,就走了。他冤枉我了,他要恨我了,我的名声要坏了。季花,黑猫第一次出远门,是自己出去的,出去几天了又自己返回来了。这次是跟我出来的,我没看住它,我找呀找呀没找着,我真的像找魂的。季花,你说我的魂会丢了么?这时,季花向坡下走去。紧接着,一个黑影跃过桥栏杆,像飞一样。老六叫起来,黑猫!黑猫!它来了……老六朝着黑影的方向也飞了起来……
  
  老六一夜没回工地,工头井高派人去找了一天,也没有找回来,井高就报了案。
  凯荣得到这消息也来工地上了。凯荣说,能上哪去呀?无非还在这城里。
  凯荣不着急的样子让老六的工友很生气,都说这孩子不像话。
  第二天中午,公安人员来到工地,说在瑞河塘发现一具男尸,叫工友们或者失踪者亲属去殡仪馆辨认。工友们都去了,当然也通知了凯荣。
  工友们认出了老六,都哭了。凯荣愣愣地站着,没有一滴泪。一个老工友看不下去了,抬手给了凯荣一巴掌,骂道,你这孩子,心怎么這么硬!你老子白养你了!
  凯荣捂着脸,不说话,也不哭。
  又过了两天,公安人员叫去了凯荣,让他在父亲的死亡证明书上签字。死亡证明书上说明,老六的死因是酒后溺水。井高和凯荣商量,说就不叫家人来了,人死不能复生,农村这些人一来,事情就会闹大了。井高把老六的工资都结给了凯荣,又和建筑公司讲情,从同情的角度出了殡葬费,再给几千块钱算是抚恤。井高怎么说,凯荣都不做声,全依着他。
  凯荣抱着父亲的骨灰回老家安葬。
  老六终于回家来了。家门口放了一张大桌,桌上放着几束花,老六的骨灰盒放在花中间,遗像放在骨灰盒上。遗像是把身份证相放大的,除了和季花结婚照过一张合影和办身份证,老六就没照过相。老六的遗像前放着水果、猪头、公鸡之类的祭品。
  季花跪在最前头,后面是儿女,再后面是亲属和庄邻。不论长幼,在死者面前都要下跪。所有人都跪在芦席上。
  凯荣的舅舅带头说了声:磕头!大家就一边磕头一边哭。凯荣磕了四个头,没哭,木头雕似的,呆呆地看着父亲的遗像。
  这时候,有一阵风刮来,一个黑色的影子掠过众人的头顶,直向老六的遗像飞去。
  老六家的黑猫回来了,它落在桌上,转了个身子,趴在老六的遗像前,两眼湿漉漉的,身上沾着江南的雨水。
  一声大哭响起。哭的人是老六的儿子——凯荣。
  责 编:雪月
  题 图:石剑
  本栏目下期推出:吕啸天的《打工的人病不起》——门卫老石坚持原则,晚上十一点后绝对不为任何人开门放行。民工许也喜的老婆因为老石怀上的孩子,生下来后就小病不断,为了进出这道大门,费尽了周折。可是,突然有一天,老石却再不为难工地上的民工,只要谁要上医院,再晚都一律放行。是什么原因让老石的行为突然发生了改变?
  评选好稿移动、联通、小灵通用户请发短信到075033773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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