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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 州 记
嘉陵江向东,乌江向西,
各自汇入长江。
这个城市的四面是山川、水流,
是树和别的树,
是一些有光泽的云雾。
在缙云山,我曾经问自己,
什么时候你也能如此饱满,浓密,不艰涩,
什么时候能如嘉陵江的水,
舒缓,平和,总是淡定的自信和自尊。
渝州。
朝天门的清浊,
长江水的寒凉,
俱已千载,
在两江口,一声川江号子,
遮覆了几千年的风花雪月。
我知道我对渝州理解尚浅,
还没有弄懂它的阴晴明暗,人情世故,
但我知道有怎样的柔美山水,
就有怎样的天地黑白,
就有怎样的世道人心。
磁器口,弹子石,金刚碑,
这些名字越古老,厚度就越大,
也风霜,也沉默,也自在,
不急不缓就成为了旷世经典。
渝州,再过千年,
几代风骚,终成为一江流水,
而那从容自若的巴山,
一如今日!
在青城湾,五位诗人说起年龄
2020 年11 月3 日的中午,
成都青城湾,绿意迷蒙。
在一个叫做千荷的亭榭,
忘记是谁最早说起了年龄。
不约而同,从手机中翻出旧时的照片:
—— 李琦30 岁,刘立云24 岁,傅天琳33 岁,
张新泉 27 岁,
我19 岁。
千荷亭,周围是一池秋荷。
新泉拉纤的时候,刚满十六岁,
那时候的他浑身肌肉,
成为他以后诗中的力度。
李琦亭亭玉立,
我第一眼把她看成是她的女儿。
傅天琳超乎意料地内涵和清秀,
看到她早年的照片,我喊出聲来:
我会动情!
刘立云一身戎装,
眼睛里没有一丝浑浊,
而我,还有一个孩子的纯情和纯净。
一个没有杂质的年龄,
我们都没有,那时候没有想到以后会相识,
会牵挂着走路,
会背过彼此的文字,
会一起坐在青城湾午后的阳光下。
这么多年,我总在注视他们的影子,
有阅尽的沧桑,有相知的冷暖。
世事繁杂,谁都会有纠葛、纠缠甚至不堪,
或者,咽到了肚子里,
或者,嵌在了脚印里,
或者,写进了文字里。
不记得谁会不老,
不记得谁还会有昨日的容颜,
但从今天开始,我记住的,
是他们年轻时的面容。
如果那时候认识他们,
我会爱他们,比现在更爱,
—— 现在也不晚,
在青城湾,我们用几十年前的眼神,
对视在了一起。
这时候,青城山黯淡或辉煌的阳光,
依然如昨!
夜 缙 云①
入夜,这千年名山就隐去了,
大隐,隐于山林,
那时,有点点灯火不是为了照耀,
而是让人觉得,天无论多暗,
依旧会有光亮。
缙云入夜。那嶙峋那浩翰出奇的超然,
它无语,无欲,不急,不缓,
你甚至感受不到它的一丝动态。
也许它峥嵘也许它黯然,
绿意一扫,万千气象皆已覆盖。
你无论如何不知道它的重量,
你只能感受它的内涵,
有一段难了的心事,
看到它,就放下了,
那样的容量,什么样的苦乐和悲喜都是微尘。
夜缙云。看不到它的姿容,
但暗夜里它的轮廓一直之北之南,
有风声,寂静的风声,
也有树和草的声音,
在天亮之前,那些阔叶树像曾经在世的人的灵魂和影子。
夜缙云,我觉得你依然是亿年前的海,
—— 潮涨潮落,从容进退,
温润内敛,南岸北河,
那些经历也茂密也充满着褶皱,
但你总归是川渝大地无与伦比的隆起。
2019 年的一个秋日,我站在缙云山的脚下,
更觉得自己的微不足道,
世事繁华,掩不去红尘的浮泛,
融在缙云山的夜里,突然觉得,
微弱,是一种幸运。
喧闹的,往往是浮浅的,
在秋夜的缙云山,我不再作声。
夜缙云,多少寒凉冷暖,
依旧在表里之间,
在人神之间,
在爱恨之间,
在天地之间。
注: ①缙云山,重庆的一座名山,也叫巴山。
秋夜的嘉陵江
——与傅天琳、娜夜、蒋登科夜读嘉陵江
嘉陵江沿岸有两种颜色,
绿色和金色,
那两种颜色中,
有无以言说的人生起伏。
嘉陵江横穿北碚,
2019 年9 月的一个秋夜,
没有涛声,
江水平缓,一如两岸平缓的世人和世事。 这时的嘉陵江也许不像这条江,
他平和超然,出奇的从容,
沿岸的一盏灯火和另一盏灯火没有什么不同,
仙境在江中,人间在岸上。
嘉陵江沿岸。
人们静如止水,心若青铜,
平日里,他不知道默默流走了多少光阴,
人们一代代出生、长大、老去,
在阴晴里,在悲欢里……
草枯了,明年再长,
火熄了,瞬间重燃,
嘉陵江的坦荡是出了名的,
什么时候他失态过,没有,
什么时候他轻浮过,没有!
也许有很脆弱的夜晚,
但沿岸的人声不断灯火不断,
嘉陵江的水,就不断!
有久长的叙事与抒情,有忘却和记忆,
夜笼罩着嘉陵江油画般的身体,
爱你的时候,
我从年长竟然又重新长成了孩子。
天人兴盛,鸡鸣长啼,
嘉陵江沿岸对于一些人是景致,
而对于今夜的我们,他是神灵。
经常想起一些恒久的事物,
它们成为嘉陵江沿岸的树木、河流和土地。
已经过去的和即将发生的,
都会在嘉陵江的淌动中流逝,
我们终将沉默,
而嘉陵江,依舊无限、无言、无尽,
并且永不止息。
示友书之八
——致傅天琳
我两次到缙云山,走近你的果园,
那里青涩与绿意弥漫,
很远就闻到醇香四溢。
直到现在,那些叶子还都认识你,
那些树那些青草能辨识你的气息和声音,
你来了它们就风姿摇曳。
树长大了,有了些年头,
它们就不需要雨了,
自身的根须让果实有足够的丰润和丰实。
你还指给我看北碚的竹子,
清雅柔弱,却有着比百年大树更多的韧性和硬度,
那种超然的高潔,无人能及。
在塔尔寺,我曾注视你虔诚的神态,
一半是神性,一半是母性。
从那时候我称你为大姐。
你有无尽的柔性和内蕴,
语言轻声,走路平缓,
但你的经典不在于柔,而在于情,
你把所有好情感给了天地与人,
余下的部分,成为一些被镌刻的文字。
在青城山、嘉陵江、青海湖,
我总愿挨着你走路,听你多说话,
想让你高贵的气韵,
浸染我干瘪的内心和本就不多的才情。
柠檬、花瓣、新鲜的姐妹,
你用的这些文字天然的美好。
你还用清水给孩子洗苹果、草莓、带泥的萝卜,
你说那是星星,靠一点一点的童真捡拾起来。
有一天我在绿草地上想起你,
觉得你是头顶湛蓝湛蓝的天的颜色。
谁浑浊了你也不浑浊,
谁芜杂了你也不芜杂,
你自己是透明的,也看穿了这个不透明的世界,
世界再大,只是你广博内心的一隅。
别人写诗是因为躁动,
你写诗是因为灵魂的宁静,
是为了记录着我们熟知的,却从未踏进过的尘世。
2021 年初春的一个下午,
我在读你的一部散文集,
看着那些文字我就想,
你看世界的眼神,甚至替代了我们,
那么多人的眼神。
(选自《草堂》2021 年第4 卷等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