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代抒情的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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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东北广袤的松嫩平原上,有一条名叫讷莫尔的美丽河流,它流经的地方即黑龙江省所辖的讷河市。那是一片古老而年轻的土地,早在一万年前就开始有先民居住、繁衍;辽、金、元、明时期活动人口日益增多,至十七世纪末,清王朝在那里设置了三个驿站,加速土地开发;近代冀、鲁、豫三次移民带来的中原文化与土著文化遇合,滋生出讷河人特殊的开放心态;抗日战争期间它浸渍的浓郁爱国色泽,值得历史圈点;进入当代尤其是新时期后,讷河更有了“马铃薯之乡”和“北国粮仓”等美誉。
  讷河历史悠久,物产丰富,人文积淀深厚,汉族与达斡尔族、鄂温克族、鄂伦春族、满族、蒙古族、回族、朝鲜族等24个少数民族和平共处,宣显着绚烂多姿的文化魅力。讷河文脉发达,自清代以满文创作的控诉沙俄罪行、歌咏自然风光的诗歌起,诗魂虽然时强时弱,却始终不绝如缕。其间李兆麟、赵尚志等抗联英雄在这里留下战斗足迹的同时,也播撒了粗豪雄健的诗歌种子;而后经木青、鲍雨冰、郭兆文、倪笑春等人的当代传承,上世纪80年代中期,随着第一个民间诗歌组织雪国诗社、民间诗报《雪国诗歌报》的创办,鲁荒、王世新、柳志远、李迎杰、舟自横、白帆、杨拓、雪菲、王亚杰、裴亚茹、黎阳、孟蒙、李绪国等几批诗人次第汇聚,讷河诗歌进入了最为壮观、活跃、辉煌的阶段,晋升为国内诗坛一个强劲而耀眼的抒情群落。群落中一些人的作品频繁亮相于《诗刊》《人民文学》《星星》《扬子江诗刊》《诗歌月刊》《人民日报》等报刊,诗集种类越来越多,品位越来越高,其中多人被吸纳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读者即将看到的《中国·讷河诗卷》,展示的就是其中闪光的部分文本。“讷河诗歌现象”打破了一个蛰伏在许多人心中的偏见:杏花春雨、草长莺飞的江南,才是缪斯翩翩振翅的理想沃野,而白山黑水、冰天雪地架构起来的北方,则只宜于森林、玉米、大豆等植物的野性生长。事实上,北方并不缺少诗性和柔情。
  诗选里作品的视野是阔达的,仿佛作者们是在用自己的一颗颗诗心,和整个世界进行着精神对话。从舟自横的《消逝》、唐凯的《她高挑的关系》等浪漫而悲凄的情爱“圣火”燃烧,到张永学的《蒿杆》、张玉春的《无题》生命观照中心理滋味的顿悟咀嚼;从鲁荒的《残荷》、李凯华的《冬至》等人与自然微妙神秘的互动交响,到雅茹的《老胡同》、孟蒙的《这些年》等对故土和现实的凝眸与抚摸,悠悠苍天,渺渺心河,宇宙之大,蝼蚁之微,现实外宇宙和心灵内宇宙在诗人那里皆可入詩,皆可昭示灵魂的色彩和音响。而且,诗人们所有的诗都非“硬写”的,而是有感而发,一切皆出自命泉,这种诗情的发生情境本身即隐含着感人的可能。吴欣苓的《黄马》尽管隐忍克制,好像只是我和黄马之间相处细节画面的还原,但黄马忍辱负重的沉重劳顿、衰老流泪的刻写与引发的“我”之共鸣,在一气呵成式的动态结构推助下,仍然裹挟着一定的情绪冲击力,令读者心灵震颤。
  和普通人相比,诗人更愿意关心天空与心灵。讷河诗歌也不乏对远方和未来放飞的诗情,以诗状绘现代人遭遇世界之“变”的精神状态,如杨拓的《有人敲门》,“那敲门的人总是在午夜擂响四壁/空空的声音 瞎掉一百双眼睛/敲门的人在门里”,其怪诞貌似不可思议,实则有种感觉变形世界时的心理真实。但是黑土根性的统摄与规约,敦促着更多的讷河诗人善于在烟火气和日常生活及情感中做“及物”的抒情,建构“此在”的诗歌美学。如二哥的《土豆谣》,“每个疼痛的刀口上都有一个颤抖的嫩芽/每个芽孢都肩负转世的使命/在土中除了要时刻提防被截虫咬断”。我想没被黑土地生活长期“浸泡”过、没和土豆打过多年交道的人,是绝对写不出如此“世道人心”的,那些与土豆和土豆有关的土地、农事细节以及随土豆生长的心思、精神的质感复现,本身即是诗人爱的情感昭示,它写的哪里仅仅是土豆,土豆的疼痛、坚忍、乐观与生命强力,分明是黑土之上人的隐喻和象征。黎阳的《两百年的座钟,还有美妙的声音》,则更是通过日常生活中普通的物件“座钟”,揭示出亲情的内涵和形态,将故去亲人的某种遗物保留下来,就是对他们的最好怀念,一代一代的亲情就是这样绵延至今的。这种日常化取向,无疑拉近了诗与读者的距离,亲切自然。
  讷河诗歌整体看去是朴素的,一如诗人们足下的黑土地,但诗人们从不拒绝现代技巧的援助和支持,相反,和新潮诗歌之间建立了十分密切的艺术关联。鲁荒的《日全食》对生命、生活本质的触摸,赋予了诗歌一种形而上的理趣,一定程度上松动了诗是生活表现或诗是情绪抒情的传统观念,启人心智,其中悖谬、反讽和虚实镶嵌等技巧的运用,已经进入习焉不察的化境。舟自横的《俄式民居》、素素的《勿忘我》也在艺术上有所开拓,其中一些人物、场景、片段乃至过程的出现,显然是以叙事手段的融入来缓解诗歌文体内部的压力,也的确加强了诗歌处理“此在”经验的能力,当然它仍然属于情绪化的诗性叙事。至于大量避免直抒胸臆、“物化”趋势显豁的意象表现策略,在讷河诗卷的诗中可谓比比皆是。李迎杰《关于立秋》的诸种复杂的感受就不是直接和盘托出,而是借助母亲、瞳孔、嘴巴、日历、茧、巢、目光、指缝等意象的组合、流转、敛聚,使情思获得了合体的感性衣裳,含蓄朦胧,韵味悠长。
  可喜的是,讷河诗群的分子在整体风格相近的前提下,虽同饮一江之水,却因个人的性情秉性、心智结构、审美立场等方面的差异,而表现出多元色彩,魏紫姚黄,姿态纷呈,如鲁荒智性深邃,杨拓现代机警,黎阳热诚精巧,孟蒙素朴天然……每人都在追求自己个性的“太阳”,而多元化的极度张扬,正是个人化写作彻底到位的体现。
  或许笔者也是从讷河市和盛乡走出来的缘故,对家乡抒情群落的偏爱,有时不自觉中就忽略甚至宽宥了它的缺憾。如今,持续前行的讷河诗歌已经找准方向,只要群落成员勠力同心,自觉接通传统和现代,强化哲学思维,哪一天向世界推送出令人顿觉天高地阔的大诗人或饮誉华夏的经典文本,也未可知。对于这一点,我充分相信,并将不断地祈福助力。
  2021年4月23日于南开大学范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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