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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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可旺,山东作家协会会员。曾经在《小说界》《黄河文学》《野草》《山花》《作品》《绿洲》《当代小说》《山东文学》《延安文学》《福建文学》《广西文学》等刊发表过小说。有小说获第六届全国煤矿文学乌金奖中篇小说奖。现居山东邹城。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确定他是我要找的那个老魏。他的照片在我手机里,闲着没事,我会看上一眼。那是一个长相毫无特点的男人,走在人群里很容易被忽视。现在,他距离我不到三米的距离,所以我能够看清楚他的相貌。只是他比照片上的那个男人要老很多,头发已经花白。此刻,他正专心致志,给一辆电动车补胎。
   我坐在一边,点上一根烟看着他。电动车的外胎已扒下来,他掏出内胎,拿了气筒给内胎打气。电动车的车主是个女人,正坐在一个马扎上看手机。暂时我不想惊动老魏,买了一瓶水,又回到他的修车摊旁边。刚才我在看两个老头下棋,现在他们已下完一局,又摆上棋子,开始另一局。其中的一个老头掏出烟来,叼在嘴巴上,却不点火。我看了一眼老魏,目光又落在棋盘上,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没离开他。那个瘦脸老头下棋犹豫,总是举棋不定。胖一点的老头瞪着眼,催促他快一点。棋子落下,吃掉胖老头的一个马。这让胖老头甚是意外。瘦老头掏出打火机点烟,打了几次,没打着火。他看我一眼,说借个火。
   老魏给内胎打完气,又把内胎搁在塑料盆里。塑料盆里的水很脏,都是黑色的了,他也不换。老魏低头看着盆子里的水,不停地转动手中的那条内胎。在他看到一个水泡咕嘟冒出水面后,他拿起内胎,把一根牙签插在那个漏气的小洞里。这个时候我看到了他那只少了两个手指的左手,我拿烟的手指莫名其妙地抖了一下,老魏并没有发觉我在看他。他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一道黑印子便留在了额头一角。
   老魏的那两个手指头是因为老肖剁掉的,他欠老肖的钱,还不上,老肖一气之下拿了剔骨刀要和他拼命。老肖在气头上,但他还算理智,没有拿刀子砍他,而是把刀子扔在他的面前,叫他看着办。老魏二话不说,捡起刀子,把左手放在案板上,然后两眼一闭,只听咔嚓一声响……就这样他和老肖两清了。老肖心疼他的两万块钱,他蹲下来,抱着头,呜呜哭起来,好像被砍下的是他的两个手指。老魏用右手握住少了两个手指的左手。别看平时老魏畏畏缩缩,想不到他还是一个狠角色。这些事都是老路告诉我的,他有没有添油加醋,我不得而知。老魏不只欠了老肖的钱,还欠了老路的钱。欠债还钱,可他却跑了。老路找不到他,着急上火,一夜之间,嘴唇上起了好几个燎泡。
   老路那个人,他根本不缺钱,五十万对他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不至于急成那个样子。过去两个人是赌友,交情挺深,曾经一起蹲过局子。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老路早就金盆洗手,退出了江湖。后来老路贩煤,狠赚了一笔钱。具体多少,没人知道。再后来老路与别人合伙投资房地产,在城东圈了一大片地。老路与老魏也算是患难之交,五十万在他眼里只是小钱。老路就是这样对我说的,他最痛恨被朋友骗,将心比心,他待老魏不薄。还不上钱你直说,何必玩失踪呢?老路看着我,说如果换了是你,你也会很伤心是不是?我点点头,但又觉得老路所言只是一面之词,具体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也就不好插嘴。
   我和老路只是机缘巧合,在一起喝过几次酒,毫无交情可言。但是,老路却说,如果我能把老魏欠的钱要回来,他拿出一半给我。五十万,分我一半,不是一个小数目。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而且老路还答应给我一万块钱,权当差旅费,何乐而不为呢。为了联系方便,我们加了QQ好友。
   老路找我之前,我正失业在家,整天游手好闲。乔珍珍看不惯我,动不动就和我吵,而且每次回家,她都喝得醉醺醺的。推销红酒,非得要喝酒吗?你推销给别人喝,自己倒整天喝得满嘴酒气,还打扮得花枝招展。我看不惯她这样,她也看不惯我。我想两个人彼此看不惯,整天吵嘴,还不如分开一段时间好,所以我不假思索地答应了老路。我知道老魏是一个狠角色,但是我也不是吃素的。在城北地带,我也算小有名气,道上混的人都知道我。
   没人知道老魏去了哪里,我寻找他的下落,开始的时候就像一只无头苍蝇,在附近的几个乡镇找来找去,但是一无所获。后来我又扩大寻找的范围,足迹遍及周围几个县市,但还是没寻到他的踪影。老路的意思是老魏不会躲在附近,他肯定带着钱去远地方了,比如新疆、西藏、东北。如果只是在附近找,不会找到他。“钱不是问题!我会随时打你卡上的。”老路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既然老路不心疼钱,我干嘛那么着急找到老魏呢?他那么有钱,不在乎一个月给我三五千。对我整天不着家,乔珍珍听之任之,从不问我都在干什么。我们结婚三年,她一直没怀上孩子,也不知道是她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因为没有孩子,我出门在外,可以无牵无挂。
   我扩大了寻找的范围,甚至去了一趟内蒙古。为了去内蒙古,我买了一个单反相机,我想顺便拍一些草原风光的照片。到了内蒙古,我不仅吃到了烤全羊,还骑马在大草原上狂奔了一圈。那次内蒙古之行挺爽,所见蓝天白云,让我的心胸也变得开阔很多。这种大海捞针的寻找,每一次都一无所获,而老路并不在意我无功而返。他甚至安慰我,叫我不要气馁,慢慢找,只要老魏没死,迟早会找到他。后来,我在网上发了一个寻人的帖子,对提供线索者或见到老魏本人的人,给予重谢。帖子发了,我也没当回事。三个月后,我接到一个陌生号码,那个给我打电话的男人说他见过老魏。我们加了QQ好友,那个男人给了我一张老魏在街头修自行车的照片,又说收到我的报酬后,他才会告诉我老魏的具体地址。那个正在修车的男人正是老魏,他的样子已印在我的脑子里了。不会错!他就是老魏。我给那个给我提供线索的男人一千块钱,在他收到我的钱后,给我发了一个OK,我接着从好友里把他删除了。我买了一张去山东枣庄的火車票,进站前,自拍了一张。我的行踪,每天都要向老路汇报。比如我到了徐州,我要在火车站站前拍一张,然后发给他,以此证明我的行踪。看到我的照片,老路没有回复,他可能不在线。即使他在线,也是隐身,从不及时回复我。我坐了一夜火车,到了枣庄后,老路才回复我。他告诉我不要打草惊蛇,最好先观察一段时间,然后再慢慢收网,不能操之过急。老路又说,难得你去一趟台儿庄古城,可以在那里多玩几天,一会我给你的卡上打一笔钱。我回了两个字:谢谢。    同老路聊完,我就收到了他打给我的一万块钱。我有点想不明白,既然我已经告诉老路了,他应该也去一趟枣庄才是。从他说话的口气,我没看出他着急。我只能说五十万在老路的眼里,根本不算是大钱。
   我掏出手机,拍下了正在补胎的老魏。要不要给老路发过去?我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暂时不要发给他。老魏把内胎搁在膝头,右手握锉,一下一下地锉起来。锉完,他低头吹了一下,在漏气的地方涂上胶水。我的目光又回到下棋的两个老头,不知道因为什么,他们争吵起来,两个人面红耳赤,然后不欢而散。
   给那个女人补好车胎,老魏收了两块钱。那个女人走后,老魏点上一根烟,坐一张破旧的躺椅上,端了一个搪瓷缸喝茶。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老魏本人,在他收摊后,我跟踪他去了他的住处。老魏的住处有点偏僻,是一所带院子的房子。他骑着那辆三轮车,摇摇晃晃,骑到院门口,他从车上下来,叫了一声。他叫的是一个女人的名字。我躲到一棵树后,不多时看见一个女人走出门来。天有点黑,没看清楚那个女人的长相。现在,我已经找到老魏,连他的住处也知道了,接下来我要听老路的安排。
   老魏把三轮车推进院门,那个女人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后来我打听到,那房子是老魏租的,同他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叫小满。至于两个人是什么关系,我没弄清楚,因为我打听的人也不知道。小满比老魏年轻,看上去至少要小二十岁,而且小满并不丑,可以说有些姿色。小满肯定不是老魏的媳妇,因为老路告诉过我,早在二十年前老魏就离婚了。那小满是老魏什么人?老魏欠着一屁股债,没有哪个女人会愿意和他在一起,他年纪都可以做小满的父亲了。
   第二次见到老魏,是我和他做了邻居之后。老魏租的那个小院,一共有两套房子。他住的是北屋,两间东屋闲着,因为通风不好,房东收我的租金比老魏的便宜很多。我住下那天,老魏不在,他又出摊修车去了,只有小满在家。房东给我送来一张床,崭新的被褥,以及桌椅。安置妥当后,我把门一关,往床上一躺,感觉挺温暖。躺了一会,我给老路发消息,告诉他我已经住下,而且和老魏是邻居,住一个院子。老路没有马上回复,我已习惯了他这种行事风格。从屋里出来,我点上一根烟,坐在门槛上抽烟。我朝小满笑了笑,说了一声洗衣服啊!她低着头,侧脸看我,一缕头发耷拉下来。在她把那缕头发别到耳朵后面时,我回到屋里,拿了照相机出来,问她能不能给她拍一张,她局促不安地摆了摆手,说我这样子,不上镜的!
   我说,挺好的啊!
   不行!小满说。
   我说,改天吧,改天我给你拍。
   小满说,你不工作?
   我说,拍照就是我的工作。
   小满噢了一声,又低头洗衣服。在我和房东谈租房子时,那个女人也问过我从事什么工作。我也是回答她拍照是我的工作。房东说,你是摄影家?我不置可否,点了点头。在台儿庄古城,我说我是搞摄影的,这个理由很充分,没有人怀疑。为了证明我的工作就是拍照,白天的时候我很少在屋子里待着。我脖子上挂着照相机,在古城大街上游荡,随手拍一些照片。到了吃饭的点,我就在外面找个小店,凑合一顿。
   天近傍晚,我回到小院。老魏已经收摊回来,他的那辆三轮车靠院墙停着。我一进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儿,忍不住吸了一下鼻子。老魏见到我,并不意外。我想小满已经告诉他了,我租了房子,可能她还告诉他了,我是一个摄影家。
   老魏抬头看我一眼,笑着,说:“吃了吗?没吃的话,一起吃。”
   我说:“在外面吃过了。”
   小满没说话,也不动筷子,只是看着老魏在吃。桌子上摆着三个菜,地三鲜、炸小鱼、紫菜汤。老魏喝酒,那个酒杯很小,喝了一杯后,小满就把酒杯倒扣了过来。
   “再喝一杯?”老魏说。
   小满说:“你答应我的,只喝一杯,说话要算话。”
   老魏笑了笑,不喝了,吃饭。
   我搬了一把椅子坐下,掏出手机,对着正在吃饭的老魏拍了一张。老魏没注意我拍他,小满好像发现了,她看我一眼,没做声。我把拍的老魏的照片发给老路,告诉他,老魏在吃饭,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叫小满,两个人什么关系,我还没弄清楚。老路不在线,或者他隐身了。
   老魏吃过饭,我掏出烟来,给他送过去一根。
   我有!我有!老魏说。
   我说,烟酒不分家。
   小满收拾碗筷,在院子里靠南墙的水龙头下洗碗。老魏起身,说了一声,忙了一天,我休息去了。
   回到屋里,在床上躺下,我看到了老路的回复。他再次吩咐我,叫我不要着急,好不容易找到老魏了,一定要稳住他,了解一下他和谁来往。等到时机成熟,再叫我动手。老魏那身板,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想制伏他,不费吹灰之力,即使再加上小满,也不是什么难事。老路不着急,我着什么急?他叫我按兵不动,我为什么不得过且过。他给我的钱足够我在这里住上一年半载。看完老路的回复,我点了一下乔珍珍的头像,然后在对话框里给她留言。想不到她在线,只是刚才隐身了。
   我说,珍珍,我在外地了。
   她说,你不回来才好呢。
   我说,你就这么烦我?
   她说,你就不能不叫我烦你?
   我说,你烦我,我有什么办法。
   她说,我困了,睡觉去。
   我说,晚安!老婆。
   她回我一个拥抱的表情。那个绿色的小人儿让我的心一动。我不记得多久没抱她了几乎天天腻歪在一起。结婚后,虽然不像婚前那么甜蜜,但夫妻生活还算和谐、美满。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她开始看我不順,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看着她变灰的头像,我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自从老路去了澳大利亚,他似乎把我给忘了,在他去澳大利亚之前,我曾发消息给他,等他给我回复时,他已在澳大利亚的悉尼。让我感到意外的是他没提老魏的事,而是告诉我,他要在澳大利亚待一些日子,之后再去新西兰。有钱人就是任性啊!我感慨,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不确定,可能十天,也可能半个月。我只好说玩得开心啊路老板。他回我,你也开心。    现在我们是雇佣关系,他是我的老板,每个月都往我的卡上打钱,从不拖欠。我感觉有点受之有愧,因为我没为他做什么,拿着他的钱,整天游手好闲。不过这样也挺好,我倒希望一直这样下去,还有什么比无所事事更叫人开心呢。我每天起床很晚,中午都在外面吃,然后在街上闲逛。这样过了半个月,我和老魏熟悉起来。老魏叫魏永明,我都称呼他老魏。小满也是,一口一个老魏叫他。老魏出摊修车,中午不回来,小满就做好饭给他送去。下午,小满在家,收拾家务、洗衣服。我下午一般不出门,这样我接触小满的机会就会多一些。她洗衣服的时候,我就和她聊天。对她和老魏的关系,我颇感兴趣,曾经问过她,可她含糊其辞,只是说老魏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听她说话,感觉似有难言之隐。她不想说,我也就不再刨根问底。
   那些日子里,我喜欢上了拍照,可以通过镜头观察人间百态、各色人等。我拍的照片很多,从旅游者到小商小贩,甚至连乞丐也拍。我想给小满拍一张,一直没找到机会。直到那天下午,小满穿了一件连衣裙,长发披肩,翩若惊鸿一般出现在我的视线里。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打扮得那么漂亮,与平时看到的她判若两人。开始她只是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脚上的高跟鞋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后来她来到了院子里。当时我正要出门,马上回屋取了照相机,对着她就是一阵连拍。她像被吓着了一样,面露惊讶,叫着不要拍她。但是,我没有停下来。在镜头里,我看到她脸红了,并发现她描了眉,嘴唇涂了口红。她一个人,又不出门,老魏也不在家,打扮这么漂亮给谁看?
   等我拍完,她说,你干什么?
   我说,给你拍照啊!
   没经过人家允许,你就拍?
   小满!你今天太漂亮了,我忍不住就拍了。
   以后不许你拍我!
   为什么?
   老魏会生气的!
   我感觉小满并没真的生气,不然她不会说,你把我拍得很丑吧?我让她看刚才拍的照片。她说,你拍得真好!把我拍得好漂亮。
   我说,只要你喜欢就好。
   小满回屋,端来一盘草莓,放在小院的桌子上。草莓刚洗过,一颗颗鲜艳欲滴。
   早晨买的。小满说,这是甜宝,很甜的,你尝尝。
   我吃下一颗,确实很甜。
   小满说,怎么样?好吃吧?
   我说,好吃。
   小满说,老魏喜欢吃。
   我说,这几天我看老魏脸色不怎么好看,是不是不舒服?
   小满说,老魏病了,可他不去医院看医生。
   我说,有病就要去医院。
   小满说,可他不听我的,还说医生治病不救命,这是他的命。有时间你劝一劝他好吧?
   我说,好的。
   接下来小满跟我聊起了老魏。一个下午,都是她在说,我基本没插话。小满认识老魏时,她还在维也纳KTV歌厅工作。老魏离婚了,一个人过日子,赌博赢了钱,就到维也纳去消费。老魏不喜欢唱歌,但是他喜欢坐在那里听别人唱歌,一瓶一瓶地灌啤酒。每次都这样,老魏喝得醉醺醺地离开。有一次,他甚至睡在了包间里,吐了一地。那次,老魏半夜里渴得难受,四处找水喝。他乍乍呼呼,把小满吵醒了。小满给他泡了一杯茶,可老魏非要听她唱歌。小满没办法,她经常遇到这样的客人,要她陪他们唱歌,还喝酒。当然,小費不会少给。老魏就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拍在桌子上,叫小满唱。唱一首一百块。小满唱了三首歌,老魏却睡着了,眼角含着泪,呼噜打得很响。从那之后,两个人认识了。老魏再去,都叫小满给他唱歌。老魏出手大方,在赌桌上赢的钱,几乎都给了小满。他只是喜欢听小满唱歌,往往是小满唱着,他就打起了呼噜。
   在认识老魏前,一个常来维也纳的男人喜欢上了小满,可他始乱终弃,最后不见了踪影。老魏得知这事,就问小满那个男人是谁。开始小满不说,在老魏的逼问下,小满只好把那个男人的电话号码给了他。老魏把电话打过去,对方却关机了。眼看着小满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藏不住掖不住。老魏问她是不是想把孩子生下来?小满不同意。既然不想生下来,只能去医院流产了。老魏倒想小满把孩子生下来,他没有孩子,四十多岁了,膝下荒凉。要是有个孩子,虽然不是自己的,但至少能听到有人叫爸爸。做为一个男人,却不能为人父,那他的人生是不完整的。老魏陪着小满去了医院,后来又把小满接到他的住处,伺候了她一个月。从那个时候,小满喜欢上了老魏,两个人开始在一起生活。
   老魏赌博,但是他不是一个坏人。老魏离婚前,在马桥中学做老师。离婚后,老魏破罐子破摔,为此被校长找去谈话。那时,老魏根本没有心思教学生,与其误人子弟,还不如辞职。最后,老魏只好离开学校,去城里租了一间房子。关于老魏离婚的原因,小满问他,他支吾其词,只是说两个人过不下去,只好离婚了。老魏一个人过日子,喜欢上赌博是以后的事。第一次赌博,只是为了消遣,不想越陷越深,最后不能自拔。在赌桌上,老魏十赌九赢,每次离开赌桌,两个口袋都装满了钞票。老魏感慨,我生来就是一个赌徒,传道、授业,是入错行了。在赌桌上,老魏认识了老路,两个人一见如故。后来警察抓赌,两个人被同时抓了进去。老路被放出来,金盆洗手,不再沾赌。老魏继续把人生美好的时光挥霍在赌桌上。
   同老魏在一起,小满也想过老魏比她大很多,但是老魏对她好,让她忽略了年龄的差距。重要的一个问题是,小满也是离婚的,两个人都受到过婚姻的伤害,在一起生活,有着惺惺相惜的感觉。两个人在一起后,小满辞掉在维也纳的工作,去超市打零工。老魏也不再赌博,办了一个作文培训班,收入可观。两个人在一起生活,老魏却从不碰小满,晚上两个人各睡各的。小满过生日那天晚上,老魏做了四个菜,还买了生日蛋糕。两个人喝掉一瓶红酒,又喝掉四瓶啤酒。小满喝得微微有点头晕,脸颊绯红。再看老魏时,目光变得迷离。老魏回避着小满的目光,又把剩下的那瓶啤酒喝了。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又喝了酒,接下来发生点什么,顺理成章。老魏不去接小满的目光,喝完最后一瓶啤酒,借口说头疼,上床睡觉去了。    同老魏在一起,也就是搭伙过日子,因为老魏曾对小满说过,遇到合适的再找一个。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不能这样过下去,小满有权力追求她的幸福。小满不去想以后,同是天涯沦落人,两个人抱团取暖,只要老魏对她好,还有什么不满足。以后的幸福生活,就是两个人在一起,柴米油盐过日子。
   小满的前夫,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她的住处,三番五次来闹事,只要给了那个男人钱,他就乖乖地离开。小满同老魏商量,离开坛城,找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那天下午,小满说到这里,没再说下去。不是我打断了她,而是房东跑来,说老魏晕倒了,已被送到医院。小满顾不得我,猛然起身,碰了桌子一下。搁在桌子上的草莓被震得跳了起来,滚落在地上。草莓撒了一地,她头也不回,直奔医院。随后,我也赶到了医院。
   到了医院,小满告诉我,老魏的情况不怎么好,刚才医生找她谈话了。做手术需要一大笔钱,而且即使做了,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不做手术,只能听天由命。老魏不同意做手术,小满要我做一下他的思想工作。
   我不能看着他受罪!在我进病房前,小满说。
   我说,小满,我去和老魏说。
   小满说,老魏脾气倔,他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进了病房,老魏见到我,对我笑了笑。
   我说,老魏,还好吧?
   老魏说,打针了,现在好多了。
   我说,要不就做手术,没钱可以凑一下。
   老魏把头一摇:“这病治不好,花那个冤枉钱干什么?”
   我说,小满心疼你,不想看着你受罪。
   老魏突然咳嗽起来,咳得很厉害,脸都涨红了。我给他倒了一杯水,看着他一小口一小口喝下去。喝完,老魏说,已经扩散了。我不知道要说什么。老魏又说,我的命就在这里,老天什么时候来拿走,我说了不算。我说,事在人为,说不定奇迹会出现呢。
   老魏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才说真想吃一顿酸菜饺子。
   我说,这还不简单,一会叫小满给你包饺子。
   老魏说,蘸着山西老陈醋吃,那个香啊!
   听小满说起过,老魏是东北人,上学时学习好,考的是师范大学,参加工作,找对象结婚,一直都顺风顺水。好好的,两个人怎么就离婚了。关于离婚的原因,老魏从没对小满说。现在,我看到的老魏,比第一次见到他时,看上去更老了,说他不到五十岁,没人相信。老魏咂吧了一下嘴唇,好像在回味什么。小满进了病房,我对她说老魏想吃酸菜水饺。小满说,家里就有酸菜,一会就回去包。我说,最好带一点山西陈醋来。
   小满回家包水饺,我留下来陪老魏。外面,天已黑下来。老魏要下床,去走廊里走一走,躺了一下午,腰都酸了。我把老魏扶下床,给他穿上鞋。老魏不要我扶他,说他能行。出了病房的门,我跟在老魏身后,和他一起朝走廊的东头走去。走到走廊尽头,老魏停下来,问我带烟没有?
   我说,老魏,你不要命了,还想抽烟?
   老魏说,早晚都得死。
   我掏出烟来,抽出一根给他。点上烟后,老魏吸一口,居然没咳嗽。一支烟抽到一半,老魏说,是老路叫你来找我的?
   我一愣,没回过神来。过了一会儿,我才说,你怎么知道?
   老魏說,我不欠老路的,我只是拿回了属于我的钱。
   我说,老路说你欠他的钱,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的。
   老魏说,别听他一面之词,当初我借给他十万块钱,按分红来算,这么多年过去了,最少也得五十万。
   我说,这个老路没跟我说。
   老魏说,老路那个人,我们认识二十多年了。
   我说,我不了解他,只是喝过几次酒。
   老魏说,我想好了,那五十万块钱,给父母三十万,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剩下的都给小满。
   我说,老魏,先治病。你对父母最好的报答就是你活着!
   老魏说,小满这个女人,这辈子谁找了她,谁享福,只是我没那个命。
   我说,老魏,别这么说,会好起来的。
   老魏还想抽烟,这次我没给他,同他一起回到了病房。小满已经回来,保温桶里装了满满的水饺,还带了一瓶山西陈醋。老魏坐下后,小满拿筷子夹了一个饺子,叫老魏尝尝。
   老魏说,坐下一起吃。
   小满说,你回去吧,家里还有,一会你自己煮了吃。
   老魏说,要是有点酒就好了,饺子酒越喝越有。
   小满夹着饺子,蘸了一点醋,喂老魏吃。老魏像个孩子,张开嘴巴,一口就把那个饺子吞进了嘴里。吃下一个饺子,老魏点了点头,说了一声真香。小满又喂他吃。正吃着,老魏咳嗽起来,吃到嘴里的饺子也喷了出来,喷了小满一脸。小满扯了卫生纸给他擦嘴,擦完后,才去擦她的脸。老魏咳得厉害,呼哧呼哧地喘,脸涨成了猪肝色。等老魏平息下来,小满叫我回去。老魏也说,回去吧,小满在呢。
   我只好离开了医院。
   老魏不想在医院待着,住了三天,他就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到家,老魏不再出摊修车。那几天,老魏特别嘴馋,樱桃刚上市,一斤几十块钱,他就叫小满去买来吃。小满变着花样做给老魏吃,医生不叫他吸烟、喝酒,小满不在时,他就偷着抽一根烟。往往是刚抽两口,便剧烈地咳嗽起来,不得已才把烟熄灭。到了夜里,即使不在一个房间,我也能听见老魏的咳嗽声。他一咳嗽就是半夜。我被吵得睡不着,给老路发消息。消息发过去,老路没回。已经一个月了,老路音讯全无,也没再往我的卡上打钱。睡不着,我就想老路是不是出事了,比如飞机失事、坐的船在海上遇到了风暴,或者被他的仇人谋害了。倒是乔珍珍给我发消息过来,告诉我她不再推销红酒,她想开一个酒吧,自己当老板。
   后来,夜里老魏不再咳嗽,问小满。小满说,睡前老魏吃安定,一次好几片。    我说,吃多了会有依赖性。小满说,他都那个样子了,由他去好了。
   我想告诉小满,老魏给她留了一笔钱,但是我犹豫了半天,没说出口。小满比过去瘦了,神色憔悴,却从没见她抱怨。也不知道她从哪弄了一个偏方,天天给老魏熬中药。那些日子里,整个小院,天天弥漫着中药的苦涩味道。老魏跟我说,他知道喝了也没用,但是为了小满的那一片心意,他必须喝。老魏早上喝一大碗,晚上睡前喝一大碗。喝中药让他苦不堪言,食欲下降。我闻不惯中药味,白天只好出门闲逛,很晚才回来。联系不上老路,而我卡上的钱也越来越少,打他的电话,他也不接。我知道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我就得离开这里。
   我已经把这个古城大大小小的角落都看了一个遍,再天天转来转去,已是索然无味。即使老路不叫我回去,我也会回去。
   那天,回到小院,我刚进门,小满就说老魏不见了。
   我说,可能是出门散心去了。
   小满说,我出门买菜回来,他就不在家。现在都过去七八个小时了,打他的电话,也打不通。
   我说,老魏关机了?
   小满说,关机了。
   我说,那我们分头去找,老魏不会走远,他的身体那么虚弱。
   小满往东,我往西,找了半夜,没见到老魏的人影儿。我回来后,两腿累得发软,躺在床上,两眼一闭就睡着了。小满什么回来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下半夜,突然电闪雷鸣,我被一个巨大的雷声惊醒。外面下雨了,狂风暴雨,世界末日一般。我起身,点上一根烟,看着外面的暴雨。一道闪电,似乎把这个世界分成了两半,硕大的雨点,箭簇一样射下来。借着闪电的光亮,我看见小满出了门,朝我这边跑过来。她在闪电中的身影,那么瘦小,就像一张纸片。到了我的门前,她没有敲门,直接推开门,冲了进来。
   小满说,我害怕!
   我说,没事,有我呢。
   小满扑进我的怀里,身体在瑟瑟发抖,我抱紧了她。
   突然之间,我变得伤感起来。雨还在下,闪电在撕开黑夜的同时,也撕开了我的身体。那个让人百感交集的暴风雨夜,如果在那一刻死去,没有什么不可以。
   不知过了多久,雷声终于渐行渐远,雨也慢慢变小,小满轻声地抽泣,我把她抱在怀里,外面已是天朗气清。
   老魏回来时,已是七天之后的晚上。在那七天里,我和小满天天出门找他。我觉得老魏不会走远,身在异乡,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可能走亲访友。找到第四天,小满去派出所报了警。找不到老魏,小满情绪低落,话也不说。老魏身患绝症,饱受病痛折磨,自知来日不多,会不会寻了短见?我这样想,没有对小满说。现在,老魏回来,我应该替小满高兴,但我却高兴不起来。老魏回来,小满又是哭又是笑,抱怨老魏不说一声就出门。老魏解释说他回了一趟老家。
   小满说,那你走也得说一声啊,电话也不打,还关机。人家着急死了!
   老魏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我躺在床上,心里五味杂陈,没去打扰他们。
   第二天中午,老魏叫我过去。小满做了四个菜,老魏要和我喝一点酒。老魏兴致挺高,头发理得很短,看上去精神了不少,不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老魏一边喝酒,一边跟我讲回家的见闻。他的父母身体健康,弟弟刚谈了一个女朋友,下半年结婚。老魏喝酒,只是沾沾嘴唇。我喝得挺多,一口半杯。小满不说话,只是在给我们倒酒,脸上的表情极不自然。喝酒喝得急,不多一会,我就感到头晕了。离开的时候,我脚步趔趄,差点摔倒。小满送我出门,什么也没说。回去后,我躺下便睡着了。正睡着,小满把我叫醒,说老魏不行了。
   我说,怎么了?
   小满说,老魏他——你快看看去。
   我趕忙去看老魏。老魏像睡着了,任我怎么喊,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小满抱着老魏的头,自言自语着,老魏死了,刚才他还和我说话来着,说着说着就不吱声了,我还当他睡着了。我们喝酒时,老魏还谈笑风生,精神头那么好,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小满抱着老魏,眼泪掉下来,落在老魏的脸上。老魏像一个睡着了的孩子,变得那么小,看上去不像死掉的样子,似乎喊一声,他就会从睡梦中醒来。
   在安葬完老魏后,我问小满以后怎么办?是继续在这里待下去,还是回去?
   小满说,老魏在这里,我想陪着他。
   我说,老魏给你办了一个卡,卡上存了二十万块钱,密码是你的生日。那卡就在老魏的枕头下面。
   小满说,这个老魏啊!
   我说,我走了,以后有时间再来看你。
   小满说,你随时都可以来。
   三天之后,我买了一张回坛城的火车票。在车上,我想告诉乔珍珍一声,我回来了。但是,想想又觉得没那个必要。她都不关心我,我何必对她说。在上车前,我给老路发消息,告诉他老魏死了。老路没回我,他的头像一直是灰色的。
  到了家,我开门,进屋。客厅里亮着灯,卧室的门虚掩着。我发现在门口的鞋柜旁,一双男人的鞋子摆在那里。那个男人的声音,我有些熟悉。我不想打扰他们,退出门,然后把门轻轻关上,脚步很轻地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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