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尸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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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红岩公寓位于G市的南郊,是一栋建于解放初期的七层民用住宅。就像所有的古旧建筑物,水泥沙浆墙身、硬实的线条,设计也毫无美感,经历了半个世纪的风雨洗刷后,就连唯一值得一看的古式窗棂也已陈旧残破——本来这些都与我无关,可是王先生说他的家要重新装潢,所以身为设计师的我尾随着他,来到了这里,停驻在门牌666的残破红色铁门前。
  “666,被诅咒的数字。”
  王先生年轻的脸上终于漾起了符合他年纪的笑容,不再板着一张扑克脸的他看起来居然有点帅。
  我微微一笑但不置一词,对于陌生人即便是客户,我一向都是那样的淡然,毕竟我不希望连一个初相识的人都知道我笑起来会傻乎乎的。
  王先生也是一笑,把门打开。迎面,一阵浓呛的檀香味道扑来,我不禁月眉轻皱。
  “抱歉,我妈经常过来拜神。”
  “拜神?”
  记得他曾经提过,他们已经没有在这个屋子居住了。
  “是的,毕竟是门牌666的房间嘛。”
  很想反问他门牌666又怎样了?但是想起他是客户,也就作罢了。
  我径自在房间里绕了一圈,手也没有闲着,快速地在速写纸上画起房间的平面图。
  “这个房间的主人,听说已经失踪了。”
  王先生真的有做鬼的本钱!
  专心顾着画图的我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背后的他给狠狠地吓了一跳。
  “是这样吗?”
  我对他勉强地笑了笑,才又低头审视平面图。
  “这房间有很多传言的,听说它以前的主人是个画家。”
  王先生又绕到了我的面前,十分有兴致地说起了这个房间的故事。他真的是个奇怪的客人——“设计方面不需要太复杂的,简单、舒服就好”——一般的客人,在这个时候都会这样跟我们说,再不然,就是问这个问那个的,反正绝对不会强迫一名设计师去听故事。
  “听说这个画家有一位很漂亮的女朋友,是个药剂师。”
  瞧,又来了!
  按捺住心中的烦躁,我把卷尺收回来,一边在图纸上记录尺寸一边看向他。他的眼中带着期待,似乎很希望我这样问:“然后呢?”
  “设计小姐,你想知道吗?”
  不是你强迫我去知道的吗?
  忍耐着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我走到最里面的房间去,而他也紧跟着过来了。最里面的房间,正对着房门的是一堵墙——其实这句话说得有点奇怪,毕竟如果不对着墙,还能对着什么呢?但是,我这样的强调是有原因的。
  “为什么只有这堵墙作了画?”
  很奇怪的感觉,这间屋子,处处透露着腐败的气味,墙身早已灰旧蒙尘。久不居住的房间,这样是很正常的。可是,面前的这堵墙不但画着颜色绚烂的画,并且还光鲜极了!
  喔,忘记说了,这是一幅画着黄昏的墙壁。大胆的用色,泼墨的处理手法,处处的细致刻画实在可以称为大师级的水准!
  “这是我画的。”
  “你?”
  “是的,意想不到是吗?”
  看着王先生那别有深意的笑,突然感到有种奇怪的感觉——尤其眼前是那幅鲜红绚烂的“黄昏”,他的笑更是被映衬得诡异,有种说不出来的……
  “王先生学过画画?”
  记得王先生是电池厂的主管。
  “没有,只受过普通的学校教育。”
  “喔?”
  那可真是天才了。
  “你在想,能画出这个画的我很天才?”
  对于他的洞悉力,我不得不佩服地笑了笑,又从新开始量度尺寸。
  “某夜在梦里惊醒,然后我就提了几桶油漆过来。回过神来的时候,这墙就变成这样了。”
  王先生边说边细细地摸着那幅墙身,像是很珍惜似的。害我拿着卷尺的手僵在那里,有点尴尬,“你不介意我量一下这里的尺寸吧?”
  “啊,随便。”
  “那么,这堵墙还是保留原样了?”
  我一边把卷尺贴到墙身去,一边询问:“你一定想要保留这个画吧?”
  “我听设计小姐的。”
  “我们一向是客户为上的。”
  我的手轻轻地按着卷尺的尺身,贴到了墙壁上——如果我说,这个是巧合,不知道能否解释后来的一切?反正,当那堵颜色绚烂的墙突然崩塌在我和王先生的脚边时,我们的手同时按着两边的墙身。
  烟尘弥漫,我也顾不得捂住鼻子了,整个人呆呆地看着突然崩塌的一切,只觉得荒唐莫名——好好的一堵墙怎么会突然倒了呢?即使老旧,也不会这么凑巧吧,而且……有什么在一瞬间滑落到了我的脚边,深寒的什么东西……
  我迟钝地眨着大眼,看着弥漫的烟尘逐渐地散去,也看着奇怪的王先生兴奋莫名地蹲下去,指着我脚边,诡异地数起来:“一、二、三……”
  “我就知道这个房间是有故事的,没想到还隐藏了这个。”
  王先生兴致勃勃地拿起手机,拨通了紧急电话:“是的……我们这里是XXX道XXX号的红岩公寓,房号是666。对……是这样的……墙突然倒了,出现了三具尸体。”
  后来,他又说了什么呢?
  我没注意听,只是出神地盯着眼前的那三具“尸体”。
  是尸体吧?
  两具已经化成了白骨,身形稍大的那具被另一具紧紧地“搂”住,而另一具……
  “真是奇怪,如果同时被埋在这里,为什么只有这一具是腐尸?”
  王先生又凑过来了,脸上带着研究的表情,依然是那样的兴奋。
  “对了,设计师小姐,你不怕吗?”
  “啊。”
  我发出了单音节,不是因为我诧异他会这样问,而是我迟钝得还想不出来自己该有什么样的反应。
  “真难得遇到一个胆子大的女孩子。”
  王先生突然走到了我的身边,舒服地倚靠在墙边,脸上一派的轻松就像是眼前的那三具尸体根本不存在,“干警们大概十多分钟后会到,我们聊聊别的吧。”
  “啊?”
  “他们出来作客了,我看我家也别想装潢了。”
  “他们”指的当然是地上的那三具尸体了。我低头看着那两具白骨,居然不觉得害怕。可是,当我的视线转到那具腐尸上时,我觉得浑身的寒毛都竖起了。那具腐尸,身上的水分都没有了,皮干巴巴地附在骨架上,而一头稀疏的长黑发以及身上的白色套裙能够证明她在生物学上的女性身份。
  “那么,我看我还是先……”
  走字还没有出口,王先生就一手搭在我的肩上,像是老朋友似的说道:“这个一定是那个药剂师女朋友。”
  “啊?”
  我仓皇地看着他一脸的兴致勃勃,有种不好的预感。
  “趁着还有时间,我们就复原他们的故事吧。”
  “复原……”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王先生已经蹲在那三具尸体的面前,滔滔地说起了那个我绝对无法想象的故事……
  
  二
  
  “王轻言是个年轻的画家,同时也是附近职业中学的美术教师,每月领着微薄的薪水,拒绝了学校分配的宿舍,独居在红岩公寓的666房间里,那可是被恶魔诅咒的房间呢!可是,他对于大家的惊惶只是一笑置之,毕竟那些子乌虚有的事情他压根不在意。但也因为他的不在意,大家开始疏远他,并且还有人谣传他是恶魔之子。”
  我傻傻地看着王先生那笃定的表情,总觉得他不是在拼凑一段过去而是在回忆。
  “觉得好奇吗?那个年轻的作家跟我是本家呢!”
  对于王先生的话,我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听故事不会打岔的。”
  “那反倒是我不对了。”
  王先生挑了挑眉,点燃了一根香烟。袅袅的烟雾从他的口中缓缓而出,迷蒙了我的视线。而他的声音也缓缓而起,述说起一个让我着迷的故事……
  “这个房间是被祖咒的,难道你不怕吗?”
  那天,王轻言遇到了她,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小霞。当时,她就站在667的房门前,脚边是大包小包的行李。小霞是个二十不到的大女孩,人不算漂亮,但是轮廓很是分明,红扑扑的脸蛋像苹果般的诱人,笑起来有两个深深的酒窝,长长的黑发乖巧地伏在纤瘦的身上。
  他看着她,十分的出神。
  大概是在第一眼,他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个比他小三年的大女孩。所以,他难得地对她解释说:“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循环报应或是诅咒,能够见证不好吗?”
  “你是个奇怪的人。”
  小霞又笑了,她是个极爱笑的大女孩。并且,她还十分的健谈,对陌生人完全没有戒心。所以,她对第一次见面的他说起了许多事情,例如从今天开始她将住在她的好朋友海清的家里,因为她已经正式成为一名药剂师了。然后,他们居然像是多年不见的好朋友似的聊起来——直到667房的那位同样是独居的女孩子海清回来,急匆匆地把小霞拉进了房间,一切才告终。
  海清是个寡言的女孩子,成为邻居半年了,至今他们还不曾说过什么,但是他至少是知道的,知道海清像红岩公寓里的其他人一样,觉得他是个被诅咒的人,并且坚信一旦与他有瓜葛就会遭到诅咒。所以,海清要小霞一定得躲着他。
  只是,当缘分到来的时候,没有人能够拒绝爱情的降临。
  他和她,最终还是恋爱了。
  由于他们的相爱,身为小霞好朋友的海清,也顺理成章地走进了他的生活。
  渐渐地,666成了三个年轻人集聚的小天地,每天晚上,在政府部门工作的海清会做好一桌的好菜等候姗姗来迟的另外两人,饭桌上,他们会天南地北地聊,偶尔也会唱一些家乡的小调,而笑声更是永不间断的调味料,使生活变得更写意。
  “对了轻言,这封信是你的,寄到我的信箱去了。”
  如果,那天晚上海清没有把那封信交给王轻言,大概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了。
  “是什么事情?”
  我看着王先生神秘的侧脸,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个故事开始感兴趣了。
  “就是他们啊。”
  王先生把烟摁熄,指了指地上的三具尸体。
  “你该不会打算告诉我故事已经结束了吧?”
  “当然不。”
  王先生突然蹲在那具腐尸的前面,深深地注视着“她”。看着他那幽深的目光,我的心里开始产生一种模糊的感觉,但我不想说出来,毕竟那实在是太荒谬了。但又有什么差别呢?现在的我不荒谬吗?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待在三具尸体旁边,听着一个陌生人讲述一个他所想象的故事并且还听得如此的着迷……
  “后面的故事可能有点血腥,你确定还要听?”
  王先生的声音又传来了,我恍惚地点了点头,只见他从容地站直了身子,走到我的面前来,用一种诡异的声调轻轻地说:“其实,年轻的画师出身在一个不错的家庭,他的父亲是一名归国华侨,常年在国外经商,结交了不少的地方流氓,是个很封建的家长,喜欢权力、追求权力,甚至为了权力可以牺牲所有,包括他唯一的儿子……”
  故事的发展并不让人满意,从他的起头我已经可以猜到后面要发生的事情了,所以这实在让我感到意兴阑珊。而对于我的失望,王先生低低地笑了几声。他说,他是在复原一个故事而不是创作一个故事,所以,他不会考虑听众的情绪问题——虽然听众貌似只有我一人。
  “你确定这是在复原故事而不是你的个人创作?”
  “告诉你,这具腐尸铁定是那位药剂师的女朋友。”
  “那么与画家搂抱在一起的又是谁?”
  “你猜?”
  海清?
  我皱了皱眉,为自己心中的想法。
  而在我纳闷之际,故事的述说又开始了。
  “像你这个年纪的人,大概无法想象接下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吧?”
  “我比较在意的是你那句‘像你这个年纪的人’。毕竟王先生你大概也就比我大两三年的样子。”
  结果,我的话引得他哈哈大笑了几声。
  “我说过了,王轻言的父亲是一位绝对权力的崇拜者,而且他同时是一名商人和流氓。这样的一个人,总处于下达命令的位置,对于自己的儿子,更是不会存在所谓的骨肉亲情,只是,谁也料想不到,他给王轻言写信,只为了……杀他。”
  窗外是蔚蓝的天空,不会像一般恐怖片那样突然翻起乌云更不会响起轰轰吓人的雷鸣。虽然是九月天,但闷热犹浓,那就更别指望会有狂风加强渲染此刻的气氛了——可,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一切才会变得更诡异。
  我平静地看着王先生那诡异的笑脸,迟钝得拒绝思考其他的问题。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应该要赶快离开那里的……
  
  三
  
  “是谁给你写的信呀?”
  “是我父亲。”
  王轻言把信折叠好并小心翼翼地收回房间里。再走回大厅时,对上了两双好奇的眼睛。
  “从来没有听过你家里的事情。”
  小霞撒娇地搂住他的手,眼中尽是好奇。她就像个误入尘世的精灵,美丽的大眼洁净且可爱,让人无法拒绝她的一切探究。
  “父亲回国了,知道了我们的事情。”
  “是你告诉他的吗?”
  王轻言淡淡地笑了,他该如何告诉小霞这一切呢?说父亲一直安排了人在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周末有空吗?陪我回家一趟?”
  这句话,他是对着海清说的。
  “好呀,反正是休假。”
  海清无所谓地耸肩,倒是小霞,不依地拉了拉他的衣角,可怜兮兮地叫:“原来你喜欢的是海清!”
  “你说呢。”
  他宠溺地拍了拍小霞的头,这个时候,海清无声地离开了666房间。虽然他们一直是三个人闹在一起,可是她终究是个外人,不能太阻碍人家谈情说爱的。
  “你接近我是为了追求海清对不对?”
  “是呀,你觉得我的点子如何?”
  他可疑的卖乖口吻惹得小霞一阵娇笑。
  这是他们之间惯有的小游戏,因为大家都说他和海清站在一起的时候比较般配,就连小霞自己也这么觉得,所以常常跟他起哄逗他开心。
  两人又闹了一阵子,他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地说道:“有海清陪着你一起去,就安心多了吧?”
  “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她抬头在他的脸上轻轻地一吻,唇瓣柔软的碰触使他更用力地搂住她。
  “怎么了?”
  对于她的疑惑,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如果可以,真想把小霞藏在别人无法碰触的地方,尤其不希望被父亲接触。
  “如果我曾经杀过人,你会害怕吗?”
  他突然轻轻地在她的耳边呢喃,低沉醉人的声音带着细细的颤抖,让她有点恍惚,一时没能理解他说的话。而她的迟钝,成了他眼中的迟疑,所以他把她搂得更紧了些,用更轻的声音催促她的答案:“我是说,如果。”
  “那是要判死刑的罪。”
  她的口中,说出残忍的现实,可是她看着他的眼神轻柔且温柔,暖得似是能融化所有。
  “若我是个逃犯,你会怎样?”
  “你是吗?”
  “小家伙,认真点回答。”
  他用力地在她的唇上啄了下,像是惩罚。
  “但你明明不是啊。”
  她看着他,不满地扁了扁嘴巴,可爱极了。而她的可爱,让他放弃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送你回去吧。”
  “喔?”
  对于他的提议,她不满地挑了挑眉。这是她最近学回来的小动作,简直玩得不亦乐乎,听说是承袭于那位很疼她的护士长的。
  “不是说明天早班吗?”
  他推着她柔软的身子走到门边,为她把门打开。
  她顺从地走了出去,就这样,她和他,分站在门的两边。她用力地看着他,唇上是傻乎乎的笑,也就是说,她有话要说。
  “说吧。”
  他也学着她挑了挑眉,可是他挑眉的动作比起她的实在是高竿多了,套她的话,他挑眉的时候会散发出一种懒懒的带着坏的致命吸引力。
  “你的父亲,是怎样的一个人?”
  “一个习惯支使别人的糟老头。”
  对于他的话,她不满地扁了扁嘴,“你有事隐瞒我。”
  他一愣,诧异于她的洞悉力。
  小霞的确是个奇特的女孩子,爱笑不怕生,对人不设防,相信所有童话故事的结局,总是傻乎乎地过着单纯的日子,就像一张白纸,干净得让人想要去染污可又觉得不忍心。但是相处越久,他越发觉得自己对她的不了解,如果她真如表象的单纯,那为什么他总在不经意的时候发现她天真的眼中所闪过的慧黠?
  所以,他感到她不是一张白纸而是一本书。书的开始描述着美好的童话世界,可是,这真的是一个单纯的童话故事吗?不细细地翻阅下去,或许你永远无法得到这个答案。
  “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伸手,想去捏捏她粉嫩得一如婴孩的脸,不料却被她识破了,白亮的牙齿一下子就咬住了他的指头,然后恶作剧地退后做了个鬼脸。就在他哭笑不得之际,她的声音响起,带着难得的成熟,轻柔而蛊惑人心:“我会带着你逃走的。”
  “咦?”
  “如果你真是逃犯。”
  她又对他做了个鬼脸,在他诧异的注视下匆匆地跑回了海清的房子。
  他有点失神地倚在门边,脑海里不停地重播着小霞的话。
  “有人曾经说过,年轻的时候我们总是迫不及待地从这个人的身边跑到那个人的身边去,只怕青春不再,无法认识更多的人,知道更多的人。可是,当生命被定下一个限期后,我们才惊惶地发现,原来一直在身边的那个人,要去了解他,即使花一辈子还是不够的。”
  这样的论调,我曾经在一部韩片里听说过,看着王先生出奇寂寞的深沉,心中荒谬的想法突然茁壮了起来。
  “就这样,王轻言带着他所深爱的小霞,还有海清,来到了他父亲王宏远的私人别墅。”
  火星在眼前闪起,袅绕的烟雾从王先生的嘴里逸出。不知名的烟草延烧着奇特的薄荷香气,把故事带入了另一个开始……
  
  四
  
  七十年代末,那个如烟般难以追溯的时代,随着改革开放的步伐,华侨们开始把资金投放在神州大地上。作为一名归国华侨,王宏远有丰厚的财产,庞大的势力背景以及独到的投资眼光,他大力地发展娱乐事业,在G市建成了第一个设备完善的游乐场、大型的歌舞厅,甚至还打算投资拍摄电影,此外他还是一名热心公益事业的商人,投资兴建医院、体育馆却不求回报……
  “我今天听说了,我们的医院就是你父亲投资的。”
  对于小霞的一脸兴奋,他无言地拉扯了下唇瓣。
  “我以为,你现在该担心些别的。”海清小声地嘀咕着,拉了拉小霞。
  “为什么?”
  “你不紧张吗?你是丑妇见家翁啊。”
  坐在高档得没见过的真皮沙发上,海清真的是忐忑不安。其实,从她走进王宏远的别墅花园起,她就感到不安。
  “可是我不丑啊,反倒是你喔海清,你怎么比我还要紧张呢?真叫人怀疑啊,其实你一直暗恋轻言对不对?”
  小霞的胡言乱语让海清的脸一下子刷红了,“胡说。”
  “轻言,你看看,海清的脸都红了!”
  “你还说,你还说!”
  王轻言笑看着她们打闹,沉重的心情终于缓和了下来。可就在这个时候,华丽的旋转楼梯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是王宏远来了。
  王宏远虽然两鬓花白,但是目光炯然有力,厚重的西装下是有力的肌肉,不管怎么看都无法让人相信他已经是个迈入六十大关的人。
  王轻言一行三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小霞不停地打量着王宏远,又疑惑地看着王轻言突然变得没有表情的脸,于是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发现他的手心里尽是薄汗。
  就在这个时候,王宏远已经走到了他们的面前。只见他把手扬起,在大家毫无心理准备之下又狠狠地挥下。
  “父亲。”
  王轻言没有理会脸颊上的火热,半垂着眼帘,低头看着比他矮了半个头的父亲。
  “就是她?”
  王宏远冷淡地开口,直视着王轻言,口里说着只有他们父子俩明白的话。
  “是的。”
  “那么,你是打算继续违抗我了。”
  王宏远的话音一落,跟在他后面的那三个同样是西装打扮眼神凶恶的男人上前走了一步,同时狠狠地盯住小霞。小霞疑惑地眨着眼睛,突然低下头去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王轻言正用力地握住她,有点疼呢。
  “我不是你的布偶。”
  “很好。”
  王宏远转过身子,背对着他们。而那三个眼神凶恶的男人走上前来,把他们围住。
  海清有点害怕,这时,王轻言的手伸了过来,横在她的面前,大有保护的意味。她有点痴地看着王轻言无情的侧脸,又心神不宁地低下头去,看到了王轻言与小霞依然紧握在一起的手,这才想起了王轻言邀请她同来的目的。
  虽然仍然感到害怕,但海清走到小霞的身边,护住了小霞。
  “收下这份文件,你们可以离开了。”
  其中一个眼神凶恶的男人走到王轻言的面前,把一份文件递到他的手中。王轻言打开文件一看,脸色都变了,眼中霎时杀气暗涌。
  “轻言?”
  “没事。”
  他分神地安抚小霞,把文件收下。
  “我给你三天的时间处理其他的事情,三天后的这个时间,把这个文件带到这里来。”王宏远把话说完,又冷淡地对身边的人命令道,“送客。”
  “你就那么笃定我会在上面签名吗?”
  王轻言的话让王宏远停住了脚步。
  “因为你不会希望她变成第二个小玲。”
  “小玲是谁?”
  我不由得打断了王先生的话。
  “你跟小霞问了同样的问题。”
  对于王先生的话,我心中的疑惑已经膨胀到了难以负荷的地步了。可是,他没有给我时间去宣泄,因为故事仍然继续着。他说这是因为时间有限。
  “因为干警们快到了?”
  王先生没有回答,直接把我带回了故事中……
  
  五
  
  离开王宏远别墅的路上,王轻言一直沉默着,而小霞和海清走在他的背后,心中是满满的疑惑,却不知道是否该打搅他。
  “我先进去了。”
  回到了红岩公寓,海清把时间留给了他们。
  打开666的房门,他沉默地走了进去,把自己抛在藤制的大椅上。她来到了他的面前,看着一脸疲倦的他,静静的不说什么。
  “来。”
  他张开臂弯,迎接她柔软的身子。
  只有相拥的时刻,情人独有的气息萦绕不去,才会使人紧绷的情绪稍有放松。
  她窝在他的怀里,担心地看着他的沉默。他的瞳孔颜色很淡,虽然是浅褐色,但是却比普通人更浅些,尤其是在他沉默地思索时,颜色会更淡,接近深绿色。不难发现她其实是很喜欢他的眼睛的,当然她还喜欢他的画,用色大胆热情,就像是对生命的热爱,浓烈且张扬。
  海清曾经问她到底喜欢他什么?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的眼睛?他的画?还是他出色的轮廓或挺拔的身高?
  但其实,最吸引她的是他不经意时所散发出的味道,一种难以解释的气味,真要形容,那气味初闻时带着一种酸酸的柠檬香,偶尔会夹杂着茉莉的芬芳,隐约地又带上了玫瑰的醉人,慑人心弦又扑朔迷离。有人曾说,往往,人们所钟情的就是对方身上的味道,你会自然地融入对方的气味中,融化再融化,然后不再清楚东南西北,这就是爱情的盲目。
  他曾问如果他是个逃犯,她会如何?她不懂他为什么会用那种一丝不苟的神情问出这样的假设,像是在预设着什么未来似的。但如果真有那样的一天,她会带着他逃跑的,这是明知顾犯吧?但没有办法,谁让她已经瞎了呢?
  那么,他父亲口中的小玲又是谁?
  一段过去?或是一份难忘的情?
  不管如何,这个“小玲”成功地让他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复杂眼神。
  “别皱眉,我喜欢你笑。”
  他的指头,轻轻地在她的眉心上揉,却不能揉去她心中的疑虑。
  “小玲是谁?”
  如果这份疑虑终究要归为吃醋的一列,那么她会坦白地承认她是在吃醋。她只是个平凡普通的女人,她也会介意那些在男人眼中毫无意义的事情。
  “已故的朋友。”
  他很清楚她在担心什么,所以选择坦白。
  其实,他跟小玲之间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如果真的算有,那就是小玲的死……
  “如果我说别在意小玲的事情,你还会继续问下去吗?”
  她摇头,用力地搂住了他。其实,她是不安的。他的父亲,不像她想象中的样子,一个热心公益的人怎么会是霸道蛮横的呢?但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看过她,那么他叫轻言带她前去又是为了什么?还有那份文件……
  “怎么了,在撒娇?”
  他的声音,已经回到了往昔的轻软,可是她却觉得有些东西正在土崩瓦解,那是谁也阻止不了的发展。
  “你会好好的吧?”
  “我不是好好的吗?”
  “不,我是说,你不会突然消失不见吧?”
  她用力地看着他,她捧着他的脸,只怕眼前的他其实只是飘渺的虚幻。
  “要逃的时候,我会通知你的。”
  “我是认真的,你别跟我开玩笑好吗?”
  “我也是认真的。”
  她错愕地看着他,无法理解他的话。想要追问下去,不料他突然凑上前来,轻轻含住了她所有的声音。他的吻,让所有的疑惑潜藏,也为夜正式地拉上了帷幕。
  只有那份文件,躺在小圆桌上,在皓月下泛起了深冷的白……
  
  六
  
  “就是那份文件吗?”
  我的话,让王先生愣了愣。
  “你说过,谁也料想不到王宏远让王轻言去,是因为他要杀王轻言。”
  王先生扭头过来,唇上漾起了浅笑。其实印象中的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虽然年轻却世故,总是板着一张扑克脸的商标,所以设计室里谁都不想接他的工程,而叫他们庆幸的是王先生指明了要我负责。
  “没想到你也有聪明的一面。”
  “希望这是称赞。”
  既然我不曾在他面前笑过,那他为什么会暗笑我傻乎乎?
  “像是为了印证小霞的预感,王轻言失踪了。”
  就在我疑惑的当口,他又让那个故事继续发展下去了……
  
  七
  
  王轻言的失踪,对于红岩公寓的房客们无疑是一添茶余饭后的乐子。666的诅咒传言又兴起了,甚至有人迷信得在半夜里端着火盘在王轻言的房前祭祀鬼神,这让为王轻言担心得要命的海清几乎要发狂了。
  “这些人真要命!”
  把那个神经兮兮跑来祭拜的傻蛋赶跑了以后,海清仍然是怒意难平。反观身为王轻言女朋友的小霞,实在是平静得太奇怪了,像是王轻言的失踪于她不过是件无关痛痒的事情。所以,海清才会让不停膨胀的疑惑憋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你倒是说说话啊,他已经失踪两天了!”说着,海清瞄了瞄墙上的挂钟,原来已经过半夜12点了,“不,严格来说是第三天了!你都不觉得担心的吗?你是他的女朋友啊!”
  小霞把手中的医学辞典合上,平静地看着海清,“他没有失踪。”
  “没有失踪!那他去哪里了?”
  海清冲过来,急巴巴的样子让小霞不由得笑了。
  “你还笑!”
  “如果有一天我和他都失踪了,你一定会哭死吧?”
  “我才不会哭!”
  海清是倔强的,倔强得无视自己心中的渴求。其实,大家都说海清个性强悍不像个女娃,殊不知海清是口硬心软,为了保护自己而把真正的柔弱藏了起来,并且还处处维护着她这个表面看来十分需要别人去保护的家伙。
  “海清,如果有下辈子,我会把他让给你的。”
  海清一愣,傻住了。
  “其实是你先喜欢上他的,对吧?”
  “胡说!你该不会是撞坏脑袋了吧?在胡说什么呢……我……我要去睡了!”
  “睡吧。”
  看着海清落荒而逃的背影,小霞站了起来。她的指尖,沿着桌面游走。窗外没有月亮,厚重的乌云挡住了一切美丽的旖旎。
  第三天了。
  “你会回来的吧?”
  发自内心深处的疑惑,只有窗外呼呼的北风应和着。
  王轻言真的会回来吗?
  
  八
  
  “他当然会回来。”
  我迎视着王先生那带笑的眼睛,错觉吗?总觉得他在寻我的开心。
  “你凭什么笃定他会回来?”
  “他答应过小霞的,不是吗?”
  “女人为什么总会相信男人的承诺?”
  “相信总比怀疑好,不是吗?而且他深爱小霞,当然会回来。不然,这尸体是谁的?”
  好奇怪的感觉,没想到我居然会有在尸体旁边争辩何谓承诺的时候,而且是跟一名陌生的客户。
  “是的,他回来了。”
  王先生意外地没有争辩下去,只是深深地看着我,语重深长地说道:“但是,还是别太相信男人的承诺比较好,知道吗?”
  “什么?”
  他的话,的确是对我说的是吧?
  “有时候男人是真心想要实现承诺的,但无奈的是也有无法实现的时候。所以,别太依赖承诺。”
  “我们是不是跑题了?”
  忍不住提醒王先生,我实在不希望在三具尸体面前和陌生的他谈论这些偏属于隐私方面的问题。
  “不算跑题吧,毕竟这也是王轻言一直想要对小霞说的话。”
  “你为什么会知道?”
  王先生笑了笑,再次深深地看着我。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轻轻地说,也该是故事终了的时候了。
  
  九
  
  正如他给小霞的承诺,王轻言回来了。
  只是,此刻的他用力地捂住小腹处,殷红的颜色渐渐地渗湿了他的毛衣,润成一朵又一朵的小花,斑驳得叫人担心。他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大量的失血让他的薄唇不复健康的色泽,变得干涩崮裂。
  “他受伤回来?”
  我实在不想打断王先生的话,但故事的发展出人意料,而王先生又交代得过于笼统,使我不得不问。
  “是的,他负了伤。”
  “为什么?”
  王先生看着我,眼中带着满满的迟疑,似乎对于这个部分的事情他有诸多的顾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奇在心中膨胀,我不得不催促他给我答案,“莫非是因为他的父亲?他去找他的父亲了吗?”
  王先生摇了摇头,看着我重重地舒了口气,并莫名其妙地说,女人还是别太聪明的好。知道了全部并不代表就能够帮上男人的忙。
  “至少,知道了以后我可以选择。”
  “选择什么?”
  “选择与他并肩作战或是静静地等待,而不是被告知后,像个附属品似的乖乖顺从,默默担心。”
  对于我的话,王先生似乎很是诧异,他看着我,静静地抽着烟。我以为他会把王轻言受伤的原委娓娓道来,可是,他终究选择了隐瞒,只是淡淡地说,把故事听下去,或许聪明如我就会得到答案了。
  
  
  十
  
  是生命到达尽头了吗?
  王轻言苦涩地一笑,却也引得伤口异常的痛。
  那扇禁闭的大门,什么时候才会被打开呢?那天夜里,他和她约定了,三天后他会回到这里,而她,会在这里等待他。
  是他早到了吗?
  才想着,门把发出了厚重的金属摩擦声,是她吗?
  他努力地想要把眼睛张开,无奈的是眼前一片漆黑,是失血过多终于引起休克了吗?
  “你猜,是谁进来了?”
  王先生突然顿住了,看着我。
  而我,低头看着那两具搂在一起的尸体,缓缓地说:“是海清吧?”
  “对,是海清。”
  进来的人不是王轻言所等待的小霞,是海清。
  她震惊地看着跌坐在地上的他,久久地不能言语。
  “你终于回来了。”
  他虚弱地笑了笑,然后又痛苦地拧紧了眉,海清见了,马上冲前去把他搂紧。
  休克的症状让他脑袋昏沉,勉强维持的意识也因为“她”的出现而终于涣散起来了。他甚至无法听出海清的声音是不属于“她”的。
  “为什么会这样?我们上医院好不好?”
  海清小心翼翼地搂住他,完全乱了章法。
  “记得小玲这个名字吗?”
  “记得。但是,我们先去医院好不好?”
  “不……先听我说。”
  他坚持地握住了她的手,要她把话听完,已经没有时间了,他想要把藏在心底的秘密告诉小霞……
  “所以,他把自己和小玲的过去告诉了海清?”
  “不,他的话都是对小霞说的。还有,你别糊涂了,他跟小玲并没有什么过去,有的只是一份亏欠,因为小玲自杀所吞下的毒药是王轻言给她的……”
  “毒药?”
  “你一定会疑惑他为什么会有那瓶毒药是吧?”
  对于王先生的笃定,我迟疑地点了点头。
  “因为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是个恶魔。”
  王先生突然深深的舒了一口气,愤怒地说:“因为公司的投资失利,想起了妻子死后将会得到的那份巨额保金,所以他透过关系找来了一瓶毒药,把他的妻子……”
  我专注地听着,迷惑于王先生脸上的愤怒,也迷惑于故事的本身。
  
  十一
  
  “知道父亲给我的那份文件是什么吗?”
  海清恍惚地听着,摇了摇头。
  “是财产让渡书。”
  在马来西亚的外公最近过世了,留给他一笔巨额的遗产。所以,在海外市场投资失利的父亲,把主意打到了这笔遗产上。可是,遗产的数目纵然庞大,却依旧无法填平这次的投资失利所欠下的债务。所以,父亲很自然地想起多年前为他所买下的保险以及那笔可观的赔偿金。
  “上次是母亲,现在是我了。”
  为了逼他就范,所以父亲以小霞的安全威胁他。
  “小霞,把这个收好了。”
  他的手突然从裤袋里翻出一个小小的茶色药瓶,塞到了海清的手上,“这三天,我把身边的事情都安排好了,重新办理了一份财产让渡书,把外公的财产全数捐献到教育工程上。另外……如果他来找你,你把这个药拿给他看……”
  “这是什么?”
  “问得真傻……当然是那瓶毒害我母亲的药……”
  他说着,突然一阵急促的咳嗽,猩红的血从他的口中流出,就在海清慌乱之际,666的大门又被打开了……
  “你猜,这次来的人是谁?”
  王先生突然把故事顿住,然后又说道:“我想,大概是小霞吧。”
  对于他的不确定,我深深地疑惑。而对于我的疑惑,他无奈地笑了笑,“我说过,我只是个复原故事的人,并不是在创作。有些事情,我也不敢百分百地确定。”
  什么意思?我很想问,可是,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叙述最后的故事……
  
  十二
  
  海清傻傻地看着踉跄地走向他们的小霞,这时,王轻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轻言!”
  小霞把手中的东西全部抛开,冲过去握住他的手,“海清,他怎么会这样的?”
  “我……”
  就在海清吞吐的时候,他毫无焦距的眼睛来到了小霞的脸上,“是海清吗?”
  小霞一震,看向海清,海清马上低下头去。
  “别这样……熟归熟……小霞会吃醋的。”
  只见他轻轻地甩开了小霞的手,颤抖地摸到了海清搭放在他身上的手,然后珍惜地轻握住,“小霞,听着……两天内,会有人寄来一封挂号信。里面有我父亲毒害母亲的证据……别怕,把它寄到法院去……知道吗?”
  “轻言……”
  小霞捂住嘴巴,豆大的泪水滴落在他的脸上。
  “海清……”
  他的手,终于主动地牵起她的,只是,口里却叫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替我好好地照顾小霞……好吗?”
  就这样,两个女人的手被他安然地叠放在一起。
  “小霞,下辈子我一定会找到你的,然后……”
  话音渐渐变小,他的眼帘终于轻轻地闭上,头极不自然地滑落向小霞的那一边。
  “轻言……”
  事情为什么会这样?早知道这样,她就不该让他独自离开!为什么要无视心中大响的警报?为什么盲目地顺从他的安排?她该把他留住的,再不然她可以赖在他的身边,那么他们之间的回忆至少会多出三天的分量……小霞泪流不止地伸出手来,想要把他搂入怀中,但比她更快的是海清。
  “海清……”
  “小霞,你说过的……下辈子你会把他让给我的。”
  “海清?”
  小霞傻傻地看着海清拧开手中的药瓶盖子,从里面取出了一颗暗红色的药丸,“这是什么?”
  海清抬起湿润的眼睛,快速地把药咽了下去。
  “海清?”
  “他说这个药是他父亲毒死他母亲的证据,你要收好。”
  小霞看着海清硬塞到手中的药瓶,无法思考。
  “你到底说什么……海清,你别吓我好吗?”
  “我不是在吓你。我只是偷跑了一地……”海清的脸,轻轻地摩挲着王轻言的,眼中是小霞从未见过的温柔,“你要好好地完成他的遗愿,知道吗?至于我……”
  海清没有再说什么,眼帘轻轻地合上,脸上尽是满足的微笑……
   “说到这里,故事也结束了。”
  王先生突然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那么小霞呢?她为什么又变成了一具腐尸,然后和他们一起被埋在这里?”
  “这个嘛……”
  王先生轻轻地捂住了自己的下巴,低低地思索了一阵,然后看着我,用一种异常奇特的表情,“或许,这得问问小霞本人。”
  我彻底地愣在那里,目光不自觉地飘到了那具腐尸上。
  “小霞是个药剂师,所以她可能会用特殊的方法自杀,然后让自己的尸体保存下来……例如说把那瓶毒药的成分进一步地提取,然后配上200CC的蜂蜜、黄连花粉半杯、浓度10%的稀盐酸和浓度30%的氨水以及……”
  “你学过医?”
  王先生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惊醒了我的失神。
  “什么?”
  “你刚刚在说尸体的保存方法。”
  “尸体的……保存方法?”
  什么跟什么啊,我不过是个只会拿卷尺在工地量度寸或是在办公室里做做设计图,业余时间喜欢在家里对着卡通片大笑的普通女孩子,怎么可能懂得那些专业的知识呢?
  王先生正想说什么,这个时候,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员走了进来,把一切都打断了。
  接下来,是冗长的录取口供时间,我昏沉地应着干警们的问题,只见后来走进来的那三个身穿白色制服脸戴口罩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把那具腐尸翻来覆去的,看得我胆战心惊,至于怕什么,我却是说不出来。
  可是,恍惚间,我却听到自己在低呼:“小心些!别踩到裙子,裙子里有一瓶药!”
  那个正想从腐尸身上走过去的白衣男人顿住了脚步,弯身在那条白色的裙子上细细地翻找着。
  “天!真的有一瓶药!”
  是一个茶色的药瓶!
  “小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干警诧异的表情,我只能仓皇地摇了摇头。这时,我对上了王先生的视线,那种从一开始就让我感到怪异的眼神。
  又折腾了大半天,干警们终于饶了我们,开始在现场侦察线索。
  “你猜,小霞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尸身保存下来呢?”
  王先生又走到了我的身边来了,话题依旧围绕着那具腐尸,“是想要让转世后的王轻言看到她而不至于害怕吗?”
  “你一直认为自己就是王轻言?”
  终于,我还是把心底那个早已经流脓腐烂的荒谬念头问了出来。
  王先生只是挑了挑眉,看起来坏坏的,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这个问题,你该去问小霞,不是吗?”
  明明只是个自己拼凑的故事,完全没有半点根据却依旧当作历史考据去讨论,真是够无聊的。而陪着他在这边闲扯的我,更是莫名其妙透了。
  “所以,我不是问了吗?”
  他的眼神炽烈且无礼,让我不禁心里一乱。
  “或许……她只是爱漂亮,不希望自己化成一堆白骨。但显然,这是失败的。”
  一边说着,我一边倚在墙上。
  “不是因为她想要提醒自己过去的事情吗?”
  他凑上来,低头深深地注视着我。我们的距离太近了,他的气息萦绕着我,让我无法呼吸。
  “如果你爱的人犯了罪,你会带着他一起逃忙吗?”
  他的唇,渐渐地落下,在距离我的唇大概3cm的地方停住。
  “如果我爱他,我不会让他有犯罪的机会。”
  王先生的眼中滑过一丝的疑惑,然后站直了身子。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娇小的女人冲进了他的怀里。
  “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王先生的表情有点狼狈,看了看我,然后安抚着怀中的女人:“你怎么来了?”
  “王太太是我们叫来的,王先生。”
  刚刚为我们录口供的其中一个干警走了进来,为这位“王太太”的出现做了合理的解释。
  “怎么会有尸体呢?好可怕!”
  “怕你就别来嘛,明知道自己胆小,今天晚上又会睡不着了。”
  “那你就陪着我嘛!”
  看着王先生与他的妻子之间的融融细语,又看了看地上那两具搂在一起的白骨,我突然想笑。
  “那么,我也该走了,还得回公司交代一下事情。王先生,希望下次还有机会合作。”
  看着我友善地递出的手,王先生的表情有点复杂。
  这个时候,他的妻子好奇地看着我,于是我对她笑了笑。对于同性,我一向是礼遇有嘉的。
  “我是不是见过你?”
  对于王太太的疑惑,我耸了耸肩,或许是由于听了那个腐尸故事,所以我打趣地说道:“或许,大概我们上辈子见过面吧。”
  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若真有轮回,海清是否已经追上了王轻言呢?
  “上辈子?可是我……”
  王太太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被王先生的手给捂住了,“乖,先出去,我有事要跟这位设计师小姐谈谈。”
  王太太是个对丈夫千依百顺的小女人,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还是看出来了。至于王先生,他虽然说有话要跟我说,可是却沉默地站在那里。
  夕阳西下,整个房间被熏红了。时间不早了,归心似箭的我只好打破沉默。
  “王太太很可爱。”
  “她是我念大学时交的女朋友。”
  王先生转过身来,看着我,一脸的迟疑,“我说过,总有些情况是不允许男人去实践他对女人的诺言的。”
  “那么,只要不轻易地许诺,就不会有这样的遗憾了不是吗?”
  他看着我,似乎还有话要说,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再见了。”
  我客套地向他道别,终于走出了这间门牌是666的房间,也结束了那个早已褪色的故事。
  今天发生的事情,不妨就当作一场奇妙的经历,等他和我牙齿掉光了,或许我会把它告诉我的孙子,作为一节试胆教育课……
  盘算着,我舒服地伸展着双手,快乐地笑了。而我的笑,让迎面而来的一个高个子愣了愣。没见过笑起来傻乎乎的家伙吗?对他做了个鬼脸,我快乐地转身而去,并没有发现身后正有一双眼睛紧紧地追寻着我而来。
  夕阳的余晖洒在大地上,真的好美,让一向幼稚装成熟的我童心大发地转了个圈,意外地发现了那个高个子的目光。
  我傻乎乎地笑着,而他傻乎乎地看着我。
  或许,正有什么是准备上演的吧?就像故事,终结就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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