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读世家》后记 善待乡村,永记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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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5年,山西大旱。
  据报道,全省11市69县(市、区)604.25万人口受灾,农作物受灾面积1267.93千公顷,绝收223.61千公顷。冷冰冰的数字足够让人心惊肉跳,但最初看了相关新闻,我并没太多留意,直到七八月份如常回村看望父母时,才发现我家小院的自来水竟已断流。听到耄耋的老者们说,如此罕见的天年,只有民国十八年出现过一回。再看从朔州市区到我们安子村20公里,沿途两侧大面积种植的玉米几乎全部枯死,不多的高粱虽然顽强苟活,但只有半米多高竟已出穗,哪像小时候见过的壮观的青纱帐?
  我是1985年终于离开我的安子村的。陆陆续续间,我们高中的部分同学,通过同一跳板——高考获得了一份城里的职业,大家躬身前行、奋力立足,也算得遂所愿。恍然三十余年过去,我们好像已经坦然适应了城市的舒适,一个个衣冠楚楚、人模人样,居住是楼上楼下,出入是车来车往,生活中诸如互联网、有线电视、超市、公园等等元素,感觉一时不可或缺,寻常回村一次也像敷衍一样待不住,若有对村里残余的一点儿念想,怕就是吃腻大鱼大肉时怎么调剂一盘苦菜或几个嫩玉米吧?当然,这样的定论可能偏激了些,因为公允来说,我周边的同学中,确实有人始终心怀乡村情结,能够牢记自己的生命之本——张士权就是其中典型的一位。
  张士权的村子名叫下疃,与安子村相距十几里地,都在朔州市朔城区最贫瘠的东南乡范围,我俩就读的高中就是当年专为东南乡设立的县办安子中学。1981年毕业时,张士权考入山西省林校,同届150多名同学只考中4个,他是其中之一,即便说不上凤毛麟角,也属脱颖而出。参加工作后他一直没有改行,兢兢业业学以致用,最终成为朔州市林业系统唯一的教授级高工。士权为人厚道宽容,跟我交往素来吃亏,我出门向他借车,有饭局由他买单,早年有拙著面世,他每每买上几包,以示支持。我由衷欣赏他对自己村庄的眷挂如一:每逢周末假日,他回村次数最多,待的时间也最长,农忙还要帮着父母、弟弟出地劳作,跟村里的乡亲们走得很近,甚至,他的心始终不曾离开乡村。
  前几年,仪善堂张家编撰宗谱,主编张永来得到士权的鼎力协助,出钱出人随叫随到,从未含糊。其间士权不止一次跟我表达他对家族辉煌历史的自豪之情,鼓动我动笔完成一本有关家族史乃至乡村史的纪实文学,并愿意为我提供素材。当时我已着手创作另一本长篇纪实作品《吉庄纪事》,自忖二者可能大同小异,所以兴趣不是很大。直到前年初夏,他专门请我吃饭,再一次郑重地跟我商谈,说:“张家的素材绝对丰富,再过几年,一旦那些高龄的长辈们辞世,许多故事都将湮没,你还是答应写这本书吧,不然你也许会后悔。”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再没有拒绝的理由,我知道,士权并非仅仅为了张氏族人,也并非仅仅为了张氏的一部家族史。准备一番后,遂按照他的策划投入采访和创作。
  刚开始我跟他回了一次下疃村,在前去张家祖坟的路上,不注意车子陷入泥淖,我俩只得徒步往返十几里。所幸有他自述家史,路的泥泞才似乎减了不少。他在坟地里为祖先立碑勒铭,不惜高价从网上竞买了祖上张炜张翰林的三张信札,他特意请画家用爷爷奶奶难得留下的老照片重新画像等等,平静的叙述里,路程也短了很多。我市侩地随口问他:“花不少钱呢,别人会问你,究竟图个什么?”他说:“咳,眼看年龄增长,总想为祖先做些什么,为后代留些什么。”我想了想,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是慎终追远的一种情结吧。
  自从写这本书,我果然不止一次地收获欣喜——感谢士权,他给了我得以走近张氏远祖朴素与坚忍并存的历史;以张氏家族史为窗,我接着有了“窥探”六百年乡村史的契机,这无疑是对我写作生涯的一次无价的馈赠。
  这就是《耕读世家》问世的由来。
  说实话,创作《耕读世家》也引发了我对时下乡村的许多担忧。随着国家城镇化的推进,虽说新农村建设喊得响亮,但已经很少有人,尤其是年轻人,把种地作为主业,相反越来越多的人远离了熟悉的故土,奔向了陌生的城市打工挣钱,这事实上已颠倒了本末。年轻父母远赴城市的繁华,不仅带走了乡村学校的生源,也拉长了老人们牵挂的目光。一些乡村学校被撤并了,农家子弟求学不再那么便捷,“留守儿童”也成为一个时代的热词;老人们孤独地守在祖屋里,用浑浊的眼睛看向远方,那儿有他们的儿孙,更有浓重的思念,于是,“空巢老人”这个词便灼烫着人们的视线。总感觉城市的门槛降低了,城市的胃口也越来越大了,它吸纳着越来越多满怀渴望的脚底沾满新鲜泥土的行者,使得乡村似乎正在渐渐被边缘化。其实,城镇化与新农村建设并不矛盾,城镇化并不意味着农村人必须离开乡村,新农村建设也并不意味着抹去传统——让乡村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的崭新生态理念便是明证。事实上,每一个眷恋乡村、钟爱传统的人,如张士权,不仅希望中国的农村能长期甚至永远存在下去,而且会尽自己的最大力量,保留乡村、传统、家族的生机,使之能够生生不息。通过对张氏家族史的触摸,我能够近距离地了解乡村史,实为幸运。我唯有认真地记录,以此对包括张士权在内的用心之人的一片苦心作一交代,对我的故里朔州作一交代。
  乡村毕竟是我们祖祖辈辈生存繁衍的地方,是茁壮地生长家族史和乡村史的沃土,是我们的心飞翔的起点,也是我们回望过去、追思先祖的落脚点,我们应该善待乡村,善待乡村也就等于善待我们自己。
  我写下这篇后记的时候,朔州终于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浸润了久渴的广袤旱田。迟是迟了,对今年的庄稼已经无济于事,但终归还有明年,还有下一个、再下一个春天。我似乎看到了正拔节的生命,听到了稼苗的欢呼,感到了乡村涌动着的生机。
  2015年9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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