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静:调查是我的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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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走来
  
  1995年,以十八九岁的年纪在湖南文艺广播电台主持《夜色温柔》的柴静以其沉静的声音穿透了许多人的心灵将深厚的温暖在夜色的城市中扩散。1998年,带着换一种生活,去更广阔的世界的愿望,22岁的柴静来到北京广播电视学院进修电视编辑,毕业后回到湖南电视台主持《新青年》节目。
  2001年柴静来到央视主持《东方时空时空连线》这是一档演播室节目。经过一段辛苦的学习期,柴静做的节目拿了奖,但是她觉得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工作。无法与新闻人物面对面,再加上主持《夜色温柔》时和观众心灵相撞的感觉的消失,让柴静困惑和痛苦。于是,2003年4月,柴静离开演播室成为央视《新闻调查》出镜记者,在这里她找到了渴望已久的新闻现场。
  
  现在,柴静与《新闻调查》结缘已5年,做新闻已成了她的种生存方式。来到《新闻调查》报到的第一天,“以前,做电台的时候,我喜欢说,这是一个像流沙一样的世界。那是非常文艺和情绪的字眼。而2000年接近25岁的时候,我在一本书的扉页上写下:现在是时候该蹲下来观察地面上的沙粒了,观察它们的湿度,密度,结构,流向和探究为什么这样流向的原因。我庆幸,在迈入成年的门槛时,从自我的世界里走了出来,开始关心他人,关心社会公共事务。关心将自己和这个世界联系在一起的东西。”
  这个蹲下来研究沙粒的湿度,密度,流向和结构的柴静,日后成为很多学新闻的后生尊崇的对象之一。采访柴静。最深的感觉,除了她的敏锐和凌厉,还有她的幸福。这是一个和自己的工作热恋着。深深沉醉其中的女子:同时。也被她的智慧所启迪,做新闻,做调查,在这个迷雾一样的世界里,柴静的原则,清晰,有力,睿智、坚毅。
  她就参加了《北京非典狙击战》的拍摄成为最早冒死深入非典第一线采访的记者之。5年来,柴静好节目不断作品紧贴着时代的脉搏打动着千万观众的心其中的些新闻节目更是成功地促成了中国社会的进步与改变。
  在对话柴静的过程中她对真相的执着,对真知带着“洁癖”的求索,以及对科学原则的不懈坚守,给我带来许多宝贵的启迪。
  
  《新闻调查》的媒介责任
  
  在谈及《新闻调查》节目调查和揭露事件的目的时,柴静谈到了我们民族的根深蒂固的文化现象,对于同一个问题,如果不是大多数民众有意识去改变和反恩,只靠的法律、是无法触及问题的根源、并彻底改变现状的而媒体的责任,则在于唤醒人们的认知。
  柴静一人年轻的,时候很容易被调查性报道所吸引因为它充满了未知,你需要穷尽一切可能去接近真相,这个过程很迷人。
  但慢慢我发现这是不够的光靠揭露和批判一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现实的所以我意识到只有当我们这样的普通人的价值观里面有了对民主文明法律和人权的尊崇坚守以及对自己权利的争取的意识时才有可能减少类似事件的发生。所以后来我就做了系列的反思的节目。例如,在基层民主建设中人们有了选举的权利后,就有人出售自己的选票,去获取短期的利益这引起了我们的关注:或者做“华南虎照片事件”这样的节目,剖析我们民族的科学精神和诚信的概念,或者去调查拐卖儿童犯罪当中,是谁购买了这些孩子在我们这个社会当中,为什么能够允许购买男孩这样种文化的存在。我们去调查买卖孩子的广东潮汕地区时发现每个人都认为买一个孩子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反之,没有男孩人们才觉得羞耻这就是他们的文化。并且由于地方保护主义的存在村干部警方甚至更高层的行政人员都接受这样的文化甚至捍卫这样的文化。在这样的文化里香火血脉和宗族要比人的个体生命更重要这是种很可怕的封建主义的价值观我们经受了百年的洗礼也没有改变它。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虽制定了严厉的法律但买卖孩子的犯罪还是层出不穷的原因。我觉得作为媒体有义务去揭示这些。
  我们观察中国大地会发现这样的文化非常普遍,其实在很多中国人心里都存在这样的观念只是不同程度地显露而已。如果我们不能很充分地对这些问题进行讨论思考和批判我们有一天也会变成它的受害者。所以我觉得去揭示这些也许比打掉个犯罪团伙更有帮助。
  本刊编辑部 面对不同类型的节目所涉及的多门类的知识您是怎么处理的?
  柴静 一个记者不可能全知全能但是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在碰到专业问题的时候他知道应通过什么渠道寻求知识上的帮助。我做不了分析和判断,但是谁知道在这个社会中哪些人拥有这样的专业知识有权威性和公信力。
  但是我们很谨慎我们一定不能认为权威人物得出的结论就一定正确,我们的态度是科学问题允许争论但是对于公众来说我们需要双方都呈现结论背后的依据并且充分地阐述这些依据让观众来做判断,参与辩论的双方不要仅仅只是简单地给出结论。
  记者对真相应有一种洁癖,科学很重要的一个态度就是自认无知,你自己首先要有质疑的精神。所以对于一个记者来说是否掌握专业知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了解科学的基本态度是什么,如何假设如何求证。对于这个世界的规律,你首先要承认自己的渺小与无知才有可能怀着敬畏之心去探寻它否则人的自大和急功近利有可能很快就把真相给淹没了。
  
  一个节目就是一个人的人格
  
  每期节目从选题、调查到制作,部凝聚着柴静的思考,记录着柴静的成长,面对被采访者,柴静的姿态与原则一步步改变,而面对知名度带来的压力与责任,柴静只有一句话:我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本刊编辑部《新闻调查》的选题都是如何产生的?
  柴静 我路过天桥看到一些乞丐,就想做关于流浪乞讨人群的调查:我翻本书,看到一个女性暴力犯罪的数字就去女子监狱调查,等我去女子监狱调查时,看到这些失去双亲的小孩,我就想做青少年犯罪调查,这些都是我的思考,我步步走过来节目就个个生产出来。
  本刊编辑部 在采访时,您如何跟被采访者沟通?
  柴静 作为一个记者很重要的点是要知道如何让对方自由表达。记者应懂得怎么去听,在什么时间发问,提什么样的问题,首先要让对方表达,但你要知道人在表达过程中会出现很多的混乱和谬误,你必须清楚地捕捉到它,并且验证它,既不可以被欺瞒也不可以轻信。其实个节目就是一个人的人格,一个节目需要依靠创作者的个性去体现,你本身是不是一个有判断力的,冷静的,对人充满关切的人其实被采访者有一个明确的判断。当你坐在他对面的时候被采访者也在观察你的动作,你的表情,你脸上相信或者不相信的样子,他都非常敏感。
  其实去采访一个受痛苦的人并不难因为他们有倾诉的欲望。但是那些已经被反复指证过,知道自己身上带着责任的人是否还愿意在你面前表达呢?我在采访《重庆公交之痛》时,那个被众人指责的交警接受完采访后对我说,我挺感谢你的。我觉得很奇怪,因为我问了他很尖锐的问题,直指他渎职,但他说其实有一些问题你是可以再往下问,让我难堪的但是你没有。
  后来我回过头来想了一下这个问题,在我刚入行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把采访当作是一场战争就是我要赢,我要让观众看到一场交锋而且最后以记者的胜利收场。实际上这是个很危险的心态因为你把自我放在了新闻之前。
  让一个人难堪并不是件好的事情,我要的只是事实,现在我觉得我有一个心理上的依据那就是我不是要 让对方难堪,而只是要拿到那个事实,不要任何情绪影响我通往这一步,但是当我拿到这个事实以后,我不会再在上面表现出一个记者是多么地机敏和聪明或是让对方感到紧张,这没有任何意义。对于被指证者,要尊重他的权利同时不要曲解他的话,在人格上尊重他,给他充分说话的机会,但是不要轻信,不要把自我的感觉置放于被采访者之上 因为他们往往是很敏感的。
  本刊编辑部 《新闻调查》里运用了许多记录手段,对于纪录片您有什么看法?
  柴静 我是一个很热爱纪录片的人,我有一个理念就是,让生活本身来说话比让一个记者来说要好得多,所以我做跟人心灵有关的节目时都大量地使用记录的手段因为我觉得生活本身就充满着酣畅淋漓的真实感。同时我想说纪录片应含有对这个社会非常敏锐的观察不回避这个社会中非常尖锐的问题不刻意地边缘化也不刻意地站在一个愤怒或者游离的立场,而是始终和社会大众在一起关心他们所关心的东西。
  本刊编辑部 作为一名央视的记者,这样的身份对采访有什么帮助吗?
  柴静 作为一个央视的出镜记者去采访时,人们因为看过我的采访而信任我,但另一方面大众对你的期待是非常高的,你不能辜负这种期望这是很要命的。一个记者是凡人,有很多脆弱和糟糕的地方,但是你不能轻易犯错误,有一件事我觉得很感慨CBS的主播丹拉瑟,多年来一直是调查性报道领域非常优秀的记者但是到他70岁的时候因为不慎播发了布什总统服兵役的一个假记录,而被迫辞职,虽然一个节目是很多人一块做出来的但是责任必须由他来负。对我来说也是这样,人们会说这是《新闻调查》的柴静所以我们接受她的采访,但是对我来说这是一种非常大的压力,你能给他们公正吗?我是这个节目的一个符号,我能做的东西并不多但是我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当这个社会给予你知名度时其实意味着一种责任,要尽量不犯错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拿出比别人多一百倍或一千倍的精力来研究问题,每次做一个复杂的专业节目的时候,我会用一通宵的时间去看一个文件直到我弄明白,因为我必须对这个栏目的声誉负责任对当事人负责任。
  
  
  温柔与凌厉并存的柴静
  
  问及柴静是怎么从那个文笔优美,感性而自我的女子,变成蹲下来研究流沙的组成与变化的柴静时,柴静笑说,一个人的好奇心使然吧,人慢慢地成长,无论表象多么美丽,也不再满足于只是赞叹,而是不由自主地想要知道它背后的成因和规律。
  
  如今在《新闻调查》已是5个年头会不会厌倦,会不会程式化?柴静说,永远都不会,调查是我的最爱,柴静在与工作热恋。每一次出差,柴静都会和伙伴们感叹做调查真好,每一个节目都是不一样的,自由,又有充分思考的时间,思想本身的乐趣是如此迷人苦思冥想本身比什么都美好。在《新闻调查》的工作是柴静生活中最美妙的部分之一,工作之外,柴静是个喜欢电影与阅读的人,问及柴静心爱的电影是哪些,说自己比比较喜欢现实主义的东西,像《飞越疯人院》《愤怒的公牛》这样,张力十足的影片;或是《窃听风暴》,《红色十月》这样,充满着对人类社会深入地观察和反省。
  深刻的题材之外,《越狱》这样的片子柴静也很喜欢,充满技术快感,很轻松,是一种很好的休息和娱乐。近一年柴静书桌上历史题材的书越来越多。就像钱钢说的到了一定阶段,人身上的遗传密码会自己启动,你不用强迫一个孩子去学习历史,等到了三十岁他会对自己的家族和过去感兴趣的:“具有历史理性,历史现,是柴静对一个好记者的评价标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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