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父子“出壳”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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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是凭借《苍天在上》《大雪无痕》和《省委书记》等一部部激荡心灵的作品被冠以“反腐作家”称号的著名作家,一个是在经历过心灵和肉体的历练拍出了震撼人心的电影《可可西里》后声言用电影向社会说话的中国第六代著名导演。驰骋在文坛艺苑的陆天明和陆川,一对用作品代言社会和人生的父子,他们是如何“破壳”而出的呢?
  
  老知青的艰难岁月
  
  生于昆明长于上海的陆天明,10岁时父亲便去世了,母亲带着兄妹几人艰难度日。
  那是一个艰苦又充满激情的年代。中国的粮食严重短缺,在全国掀起了上山下乡的热潮。1958年,年仅14岁的陆天明放弃继续读高中的机会,抛弃了上海市户口,报名到安徽黄山当农民。因为年龄太小,为了能报上名,他还把户口本上的岁数加大了两岁。
  15岁的时候,陆天明开始在安徽黄山脚下的小山村里做“小老师”,教五年级六年级的历史地理和语文。班里的学生有一半都比陆天明岁数大。十五六岁正是能吃的时候,但那时每天只能吃两顿饭。早上喝一碗没菜没油的稀饭开始上课,讲完一天的课后,晚上再吃一碗这样的稀饭,便和其他老师平躺在床上不敢动了,一动就饿。
  陆天明在这里待了三年,饿得皮包骨头,身体也垮了。后来陆天明传染上了肺结核,先是发热,后来开始咳嗽,最后竟然不停地吐血。于是,他被送回上海养病。在上海,他为了治肺结核,大冬天坚持洗冷水澡,又吃了半年的药,病居然好了。
  养病的三年时间里,陆天明一直在街道团委搞共青团工作,并当上了副书记。这时候的他,再一次有了上海市户口,还有了正式编制,很快就能成为正式的国家干部了。1964年,国家号召知识青年支援新疆建设,没想到陆天明在动员大家的时候,自己也提出了支边的申请。整个上海有3万知识青年报名,最后只批了1万名,其中包括陆天明。
  新疆的生活非常苦,多年以后陆天明仍忘不了在酷烈的骄阳下割麦子的经历:新疆的麦子混有骆驼刺,像细小的钢针,割麦子时用手抓麦子,一抓就是一手血。陆天明咬着牙,拼命地干,一天下来整个巴掌都血肉模糊了。每天吃的基本上是粗粮,主要就是棒子面。当时每一个连队有几百号人,大家一个月吃的棒子面都放在一个半人多高的大木桶里。棒子面水分大,这么多放在一起,往往过不了几天便“焐”了,所以一个月倒有大半个月吃的都是这种“焐”了的棒子面粉做成的苞谷馍馍。好在除了吃这些,每个人每个月中能发几张白面票,可以吃四个白面馒头。那又香又软的白面馒头自个儿就往肚子里滑,真是太好吃了!当时的男女青年谈恋爱,最珍贵的就是送这白面票。
  
  扬帆“扬”到了北京
  
  1970年2月8日,大雪,当时正在农场场部机关工作的陆天明,收获了他人生的第一部得意作品——陆川出生了。
  1973年,陆天明的话剧剧本《扬帆万里》就是在这个时候诞生了。这部“文革”期间最早的知青题材作品,写的就是扎根边疆的故事。《扬帆万里》很快被专家选中,作为新疆唯一的一部话剧参加全国会演,不少演员都被感动得哭了,里面的许多台词也成为知青们的座右铭,陆天明一下子火了。
  《扬帆万里》的轰动,引起了中央广播文工团的关注,他们决定把陆天明调到北京去。能去首都北京,这在当时可真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好事,但陆天明却有些“不识抬举”,他竟然又提出了两个要求:第一,让他回去考虑一个星期,此时的他,倒有些担心离开基层后,自己没有生活基础,写作不能继续下去;第二,如果他决定去文工团,还要再给他另外三个进京指标来安排他的家人(此时,陆川的妈妈已经怀上了陆川的弟弟陆丁)。
  当时,一个北京户口可谓是黄金万两,还不到30岁的陆天明一张口就要4个指标来换他一个人,可以说是非常狂妄了。陆天明是宁愿全家一起在新疆也不愿单独一个人去北京的。没想到文工团研究了一番后,竟然答应了。
  
  到北京后,陆天明的日子非但没有好过,反倒比新疆更难了。在新疆的时候,陆天明的工资是五十多元钱,到了北京,变成了三十多元,和妻子的三十多元加起来,一共是72元,要维持一家4口的生计,结巴得不得了。北京过的第一个春节,全家总共花了5元钱,买了半斤水果糖让孩子们乐和乐和;买了两毛钱肉末,也算开了荤了。
  这段日子虽然生活很苦,却是陆天明创作特别旺盛的时期。他开始反思自己的文学追求,决定转变文学路,不再为别人写作,而是要让写作直指自己的内心。陆天明用了3年时间写成了30多万字的《泥日》,前后改了4稿,最后在《收获》杂志上连续两期全文发表了,这种新颖的艺术探索形式一出现,便在文学界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之后,陆天明又沿着自己文学探索的道路写出了《桑那高地的太阳》《木凸》等作品,奠定了他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中的地位。
  
  陆川“曲线”进电影学院
  
  可能是家庭这种文化氛围的熏陶吧,陆川16岁以后,开始喜欢文学,尤其是看了电影《红高粱》《黄土地》和《一个和八个》之后,更是下定决心要报考电影学院。
  1989年的时候,电影学院还没有导演系,而且电影学院当时还有一个规定,要有专业文艺团体推荐才能报考电影学院。陆川找到父亲,希望他能帮自己。但陆天明并不支持儿子报考电影学院,他认为高中毕业就考导演系,只不过学些电影ABC之类的东西,没有一点生活感受,不但不可能拍出什么好电影,还会在电影学院里学一身自高自大的毛病。但陆天明并没有直接拒绝儿子。他把导演杨阳找到家里考儿子,决定让他知难而退。当时杨阳也还只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她让陆川先表演一个小品给她看看。陆川在高中时基本上很少和女孩说话,看见女孩就紧张,顿时手足无措,脸红到了脖子,在那里傻了半天。陆天明的“阴谋”得逞,报考电影学院的事被否决了。陆天明亲自为儿子填了解放军国际关系学院的志愿,最后被录取了。
  大学毕业后,陆川进入国防科工委做了一名翻译。有事没事,陆川总骑个车从电影学院门口经过。这里于他,一直是个神圣的地方。
  有一天,陆川正好有事路过电影学院,见看门的没有拦他,便径直走了进去。校园其实很小,很快便转完了。正要离开的时候,陆川忽然在海报栏里发现了一张导演系招收研究生的招生简章。报考导演系研究生的资格除了本科应届毕业生外,本科毕业后在国家的单位里工作过两年的往届生也可以。这时候的陆川已经工作一年了,他想,明年报正好,电影的梦想,这一刻再次跳了出来。
  在陆川准备考试的整个过程中,陆天明始终保持沉默,既不反对,也没有表示支持,更没有动用自己的关系为他“铺路架桥”。
  
  当时陆天明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是电影学院导演系的主任。偶然见到了陆川的名字,便打电话给陆天明说,你儿子考我这个导演系,你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陆天明说:“我儿子要行需要打电话吗?要不行你能照顾吗?”当时导演系是几十个考官考试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行,就是托院长照顾也行不了。陆天明觉得搞艺术是任何人都帮不了的,必须自己闯,成就成,不成就老老实实干别的。
  陆川很争气,初试通过了,两次面试也通过了,他一路过关斩将,在成千上万的考生中脱颖而出,以总分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
  高分走进电影学院的陆川并没有一帆风顺。电影学院毕业后,他又坐了两年多的冷板凳。当时,他被分到北影厂当导演,但北影厂当时的导演有70多个,一年的戏却只有十几部,大部分导演都没有戏可拍,陆川不由绝望到了极点。
  
  《寻枪》使陆川脱颖而出
  
  《寻枪》,剧本改编自广西作家凡一平的小说《寻枪记》,陆川写得很顺利,第一稿大概10天就写完了。但作为无名小卒陆川,没有人赏识他。后来是姜文慧眼识珠,约他见面,并表示自己很愿意出演。有了姜文的加盟,找投资方就容易了一些。最后,找到了华谊兄弟电影公司的老板王中军。王中军觉得有姜文,电影基本上就不会有太大问题,但他对陆川不了解,不过他最终还是决定赌一把。
  
  《寻枪》不负众望,取得了巨大成功,导演陆川也被推到了人前,受到广泛关注。陆天明看过影片也很激动,但他还是很冷静地告诉陆川:最重要的,是看他的下一部作品,如果仍然取得成功的话,他才算真正在电影界有了一定的位置。
  《寻枪》之后,陆川开始着手《可可西里》的拍摄。
  可可西里位于青藏高原西北部,平均海拔5000米以上,是世界第三、中国第一大的无人区,也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藏羚羊最后的栖息地。自1984年以来,大量的盗猎者进入可可西里,大肆捕杀藏羚羊,剥皮牟取暴利。陆川的《可可西里》剧组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度过了120多天的拍摄生活。
  这一次,陆川采用了全新的手法。在这部影片里,看不到任何熟悉的镜头和任何熟悉的面孔,80%的演员都是非专业的。为了拍摄得真实,陆川带着摄制组来到平均海拔4700米的可可西里无人区实地拍摄。高原严重缺氧,别说拍戏,就是坐着不动都会心口疼。有的人终于忍受不住临阵退缩了,但更多的人仍陪着陆川坚持了下来。
  2003年10月23目,影片的投资方的管理人员、与陆川长期合作的美国朋友葛路明来探班的路上遇到车祸身亡。他的死让陆川对生命的理解有了新的变化,对影片也有了更新的灵感,陆川不断地修改剧本,重新创作,尽管当时影片已经完成了一半,他还是把后面的部分重写了,抛开当初那个商业化的剧本,完全把他们在可可西里的真实感受记录了下来。所以一直以来,陆川都认为,《可可西里》这部电影是从葛路明离去之后才真正开始的。
  在可可西里陆川遭遇到了他人生最艰苦的磨炼,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快要走不下去了;有时候,他看着那帮为了自己的一个想法而拼命的兄弟们,会突然迷惑,不敢肯定这样做是否值得,有时候还会特别害怕剧组里的人受不了会全部离开他。
  天灾人祸不断,拍摄因为天气原因,也一度停止,几乎每天的计划都完成不了。有一次,陆川和美术师在选景时,汽车陷进了沼泽中,想尽办法都出不来。他们内心充满了恐惧,如果到了晚上他们还不能走,夜晚零下几十度的天气会把他们活活冻死。最后,他们步行了十几个小时去求救,没想到在戈壁滩上,居然发现了一个太阳能的lC电话亭。他们一遍一遍地拨着电话,终于在太阳下山之前,拨通了电话,找来了救兵。
  在拍摄的过程中,剧组里所有的人都患上了高原病,陆川自己也一直掉头发,最后几乎成了秃头,不得不整天戴着个帽子。刚30岁出头的他还被折腾出了心脏病,拍到最后,陆川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带着摄制组所有成员安全地走出可可西里。
  最后,原定80天的拍摄计划,超出了40天,终于杀青了。从可可西里归来,中国影坛又多了一条汉子。这个生于70年代的毛头小伙儿仅凭《寻枪》和《可可西里》两部影片,便以“黑马”的姿态杀将出来,扬威于电影江湖。
  而今天年逾花甲的陆天明,也达到了事业的顶峰,作品写一部红一部,拍成电视剧,演一部火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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