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外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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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 幕
  亚洲某地
  这所战略军事前哨基地戒备森严,连名字都没有,只有一个代号——243。
  前哨基地所在的山谷远离城市和工业中心,这里地势崎岖不平,整日狂风呼啸。基地里的建筑有一种极简主义的风格,是高端难民营和三流大学的混合体,帐篷、拖车、几座简陋的水泥房子就是这座“大学”的全部设施了。唯一能体现其现代性的是有几辆拖车上写着“必胜客”“汉堡王”“地铁快餐”的字样,这些构成了军事基地的“美食广场”。
  凌晨3点刚过,进攻就开始了。轻型“捕食者”单兵导弹系统摧毁了军事基地入口处的岗哨和观察塔。整个基地淹没在密集的炮火之中,所有主要的基础设施和暗哨都被夷为平地。当装备精良的突击队冲破基地防线的时候,前哨基地里早已乱作一团。
  负责243安全的士兵虽然个个训练有素,但绝对不是来袭者的对手。突击队已经完全占领了基地。
  这些突击队员身着黑衣,头戴专业夜视镜,手持消音武器,用外科手术般精准的枪法击毙了基地里的士兵,其动作之快,常常是那些士兵的尸体还没有倒在地上,突击队员就消失在黑暗之中,奔向其他目标了。
  在基地的中心建筑前,几名突击队员用锥形
  装药(又名成形装药,是反装甲弹药中的一种常见技术。在距离装甲一定距离时,装药引爆,漏斗状金属壳体受挤压变形,在高温高压作用下聚焦形成一条高速金属射流,使热能集中于一点,以穿透装甲。——译注)炸开了经过特别加厚的铁门。队员们冲进去之后,先是听见了高频警报声,接着又听见了电磁脉冲(EMP)炸弹(这种炸弹被引爆后,会在相当大的范围内产生强大的电磁脉冲,能彻底破坏电子设备,但一般不会造成人员伤亡。——译注)发出的一声闷响。这是243基地遇到紧急情况时的自毁程序,以破坏基地里存储的各种数据。但是,这些黑衣人对此并不介意。他们的上级早已将这些数据拷贝下来了。
  突击队员的夜视镜并没有受到电磁脉冲炸弹的影响,他们在夜视镜的指引下,搜寻了基地中心建筑里的全部房间,确保不留一个活口。接着,他们又清扫了其他两座建筑,与此同时,另有一些队员负责清理帐篷、拖车和其他混凝土建筑。
  15分钟后,三架直升机在基地降落,将突击队员接走。直升机升空后,很快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中,243军事基地里一片寂静。
  这里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伦敦
  一名身穿亚麻运动休闲西装的男子推开了下属的手。“我知道怎么用。”他说。他将耳机塞进耳朵,打开智能手机上的视频。
  他用满是老年斑的手拿着手机,放在大腿上,看着从中亚某地传来的视频。这是他这一辈子所进行的最危险、付出的代价也最大的一次行动。他的这个会所可谓间谍圈中人士的避风港。他此刻能感受到古往今来的一些社会政治人物的存在。如果仰望上苍的时候能够看见那些大人物微笑的魅影,他不会感到奇怪。但凡能够改变世界的伟人,他们都有一种超越时间界限的共性,现在呢,他距离那些改变世界的伟人只有一步之遥了。
  尽管会所的书房里只有他和下属两个人,他还是压低了嗓音。
  “我们是否确定他们所有的数据都毁了?”

  下属点点头。“是的,唯一的一份在我们手里。”
  “那里的人呢?”
  “所有和该计划相关的人也除掉了。此刻C国正暴躁不安,搞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一头雾水,不知是谁下的手。”
  “太好了!”亚麻运动休闲西装说。“就要这种效果。好了,你说说我们的行动网络怎么样了?”
  “网络完好无损,随时可以行动。”
  这样的时刻真是好得让人难以置信。男子这样想着,取下了耳机。
  他拆下手机中的SIM卡,将手机交给下属。“我希望你尽快开始第一阶段的行动。”
  “这么说,您同意我启动网络了?”
  “是的。不管发生什么事,别忘了我们最终的目标。”
  芝加哥
  艾莉森·泰勒本来并没有打算下班后去喝酒,但夏天的夜晚实在是太诱人,销售展示会的准备工作差不多已经完成,而且,她所在部门的其他人都去。
  原计划是在拉尔夫·劳伦开的酒吧里喝上一轮就结束,但事情的发展常常是计划不如变化:一轮喝完之后来了下一轮,接着又是一轮。在不知不觉中,狂欢的地点从柏普思酒吧、肖酒吧、惠特宾馆顶楼的露天酒吧一路向南,最后到了卢普区(芝加哥的传统中央商务区所在,现为美国第二大中央商务区,仅次于纽约曼哈顿中城。西面和北面到芝加哥河,东到密歇根湖,南到罗斯福路,这里地价甚高,建筑以高层为主,较为著名的有芝加哥期货交易所大楼、西尔斯大厦等。——译注)西面的一家乱哄哄的休闲酒吧里。等大家回过神来,时间已是凌晨4点,距离他们的销售展示会只有不到五个小时了。
  他们喝了大量的酒,为了消解酒力,有人建议到附近通宵营业的小店去买点活性炭片剂和含咖啡因的饮料,但这一提议很快被搁置了,因为他们注意到街对面的那家汉堡连锁店还在营业。
  “身体里最能够吸收酒精分子的还是脂肪。”他们当中有人说。
  吃过汉堡和薯条之后,他们又到小店去了一趟,却没有买到活性炭片剂,于是喝了一些能量饮料,然后朝地铁站走去。
  因为有两名女同事住在郊区,艾莉森就邀请她们到她的公寓去,外面的衣服可以借她的穿,反正几个小时之后她们就又要一起去工作了。虽然一名同事比艾莉森矮10厘米左右,另一名同事比艾莉森胖35公斤,但现在大家喝得醉醺醺的,这些就都不是问题了。
  三人在地铁里骂着脏话,嫌车厢里的灯太亮。她们喝着红牛饮料,想着在艾莉森的住处抓紧时间睡一会儿,然后去上班。   地铁到达迪威臣街(芝加哥一条东西走向的
  主要街道。——译注)那一站之后,她们踉跄着从蓝线地铁站台(芝加哥地铁线路不用数字表示,而是用不同的颜色区分为红、绿、黄、橙、蓝、紫、褐和粉色八条线路。——译注)上了台阶,出了地铁站,来到人行道上,开始朝东走。意外就在迪威臣街和密尔沃基大道交叉的十字路口发生了。
  一辆出租车突然飞速拐过街角,猛地撞在艾莉森身上。她的两位同事惊恐地看着她被抛到空中,头朝下落在四五米远的地方。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大家都吓呆了。出租车加速逃离现场,消失在夜幕之中。两位同事都没有记下车牌号,她们只记得车子的颜色,还看到开车的人似乎是个中东人。
  第一章
  西班牙
  比利牛斯山脉西部
  巴斯克自治区
  六天后
  在一座16世纪风格的农舍里,一名侏儒正静静地躺着,他鲜血直流,奄奄一息。房子烧着了,眼见着就要塌。他就是国际情报界大名鼎鼎的人物,人称“巨魔”。
  他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但直到他把手从喉咙处拿开,看见鲜血之后,才意识到错误的严重性。这是不可饶恕的错误,没有任何借口。他大意了。
  那个女人风情万种,姿色、身材完美无瑕,而且很对他的口味。她说自己是“色欲大师”,奇技淫巧,无不精通。但真正打动“巨魔”的是这个女人说她痴迷于体型特殊的人,对侏儒更是情有独钟。至此,“巨魔”觉得他们俩真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他应该得到她。
  正是因为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好事,他把她的来龙去脉查了个底朝天。他向“研究院”的“院长”进行了查证,同时责怪“院长”没有早一点把这样的美女推荐给他。此位美女有合法的身份,这一点让他很满意。他安排她坐一等舱飞到毕尔巴鄂(西班牙北部城市,位于巴斯克自治区。——译注),还派了一辆车,把她从机场接到火车站,让她坐开往东南方向的火车,进入比利牛斯山区。从她踏上西班牙的土地开始,他就派人监视她。他所在行业的性质要求他必须如履薄冰,谨慎行事。
  他要求她的背包里除了护照和衣服,其他什么都不要带。他已经事先问好了她的尺码,同时,他请“研究院”的“院长”放心,不管她需要什么,这里都能提供。
  她的火车抵达睡意蒙眬的小山村时,早有一辆车在等候她。训练有素的司机把她送到下一个接头地点,路上一言不发,只是偶尔朝后视镜里瞟上一眼,欣赏她的美貌。
  汽车到达一条林间小路的起点之后,司机请她下了车,这时,有两名身材高大的男子骑着马,从浓密的树林里出来了,后面还跟着一匹无人骑乘的马。两名男子的马靴里插着刀,马鞍前面的皮套里插着短管猎枪。
  两人检查了女人的背包,确认她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之后,扶她上了马,领着她朝山上走。
  一行三人骑着马,走了几乎有两个小时,其间他们没有说过几句话。这两名男子接到的指令是不准和这个女人闲聊。最后,他们抵达了“巨魔”的农舍。
  两名男子骑着马跑开了,女人孤零零地站在农舍的外面。这是一座石头结构的房子。女人推开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长长的木桌,上面铺着做工精致的亚麻桌布。桌上摆着几盘美食。银质冰桶里立着一瓶香槟,旁边有一只水晶花瓶,里面插着一束具有异国风情的鲜花。端坐在桌子一端的正是“巨魔”。
  “巨魔”身边是和他形影不离的好伙伴:两条身高约104厘米、体重约90公斤的白色高加索牧羊犬,名字分别叫雅高和德拉科。这种牧羊犬一直是前苏联军队和前东德边界巡逻队青睐的犬种,它们的奔跑速度极快,保护主人的意识极强,在关键时刻凶猛异常。对于一个身高不到一米、有着众多强大对手(他的许多客户同时也是他的对手)的人来说,用这种牧羊犬来防身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这个男人相貌英俊、智力过人,大大弥补了他身高上的缺陷。他长相甜美,目光深邃而热情,绝对配得上“完美绅士”这样的名号。
  她通过各种手段和姿势,把他一次次带到极乐世界。
  纵使时光倒流,回到古代某个最为宽容的社会,他们在这方面的作为都属于惊世骇俗,不会为人所接受。对这两人来说,没有什么方式是他们不愿尝试的。实际上,越是耸人听闻或者险象环生的动作,她越想恣意所欲。
  她将自己的身心完全交给了他,赋予这个男人处置她的绝对权力,这无疑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春药,同时,这也消除了他内心强烈的不安全感。这个男人是个杀人型变态狂,杀人或杀害行为会激起他的性兴奋,满足他的性欲望。他有两次将这个女人推向了死亡的边缘,到了最后一秒才把她拉了回来。将她的生命掌握在手里,这种感觉真是太奇妙了。他感觉自己就是上帝。他不知道的是,她这么做正是在慢慢消除他的戒心。
  两人不做爱的时候就促膝长谈,谈话的内容极具智慧深度。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知音。尽管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但还是幻想着两人的关系能有进一步的发展。他知道这样想很愚蠢,但以前确实从来没有哪一个女人曾经如此撩拨过他的心弦。
  他努力提醒自己,他们两人之间纯属商业关系,但在他的内心深处,还存有一丝幻想。他逐渐被她控制了。在这个世界上,只要这个女人愿意香唇微启,让他做什么事情都心甘情愿。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知道,她已经征服他了。
  这,她也知道。
  她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和他的两条狗有关。那两条狗从来不离他的左右,哪怕他们在床上的时候也是如此。
  至于为什么想把狗赶走,她根本都用不着找任何借口。他们在床上的动作越剧烈,两条狗就越兴奋。连“巨魔”本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这两条狗实在是太败兴了,于是,两人转移到了房间外面的过道上。
  两条狗被关在房间里,但是,女人并没有行动。她没有立即行动。她是一位艺术家,真正的艺术家在创作的时候从来不赶时间,不搞急就章。为了自己即将完工的杰作,她需要他全部的信任,因此,她要牵着他的鼻子,再绕一会儿。   再后来,他把狗关在了房间外面。连续两个晚上的尽兴欢愉之后,时机终于成熟。女人准备好了。她把最热烈的性爱游戏留到了最后。
  小男人留着络腮胡子,而且对此很上心,每天都用剪刀精心打理。为了不让脖子和面颊上的胡子乱长,他用的是一把老式的折叠剃刀。
  这把剃刀的把手是象牙的,光洁温婉。她很喜欢看着他用这把剃刀修面,因为这让她想起了儿时看父亲刮胡子的情形。她和他说了这件事。
  关于她的一切,只有这一点是真的。
  她伸出手去拿剃刀。他有些犹豫,虽然这犹豫只是一瞬间,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我想让你给我剃。”她嗲声说道,打开剃刀,递还给他。
  小男人照她的话做了。女人在床上扭动着。男人身体的其他部分和他的手一样,虽然小却十分有力。他把剃刀用得像外科医生的手术刀一样精准。
  轮到他被剃了。男人把两只枕头靠在床头板上,向后仰去。女人和他玩的其他非同寻常的游戏,他几乎都没听说过,但这个游戏他有所耳闻,只是他从来没有赋予任何人以足够的信任,共同玩过这个游戏。当然,这个游戏完全可以用那种一次性的安全剃刀来完成,但这样一来就完全破坏了游戏的目的。兴奋险中求嘛。
  女人从一碗热水里拿出铮亮的剃刀来,朝男人腼腆一笑,一边哼着歌剧《塞维利亚的理发师》里“快给忙人让路”的咏叹调,一边将剃刀在毛巾上刮来刮去,好像毛巾是磨刀皮带一样。
  她一把将栗色长发捋到脖子后面,弯下腰吻了他的唇,然后开始给他剃。
  那种快感难以言表。他浑身像着了火。
  他舔舔嘴唇,闭上眼睛,弓起了背。
  就在这时,女人下手了。
  第二章
  意大利罗马城
  两天后
  看到最后两名学生(他们都是得克萨斯大学的大二学生)走进罗马人宾馆的早餐厅坐下之后,托尼·卡拉法诺教授笑了。
  “早上好,女士们。”说着,他取下眼镜,放在咖啡杯旁边。
  五十多岁的卡拉法诺教授有着灰色的头发和鹰钩鼻,魅力不减当年。对于鹰钩鼻这一面部特征,他特别喜欢指出的是,这不仅是前拉斐尔时代男性美的象征,还让他在参与接待游学夏令营学生的所有教授中显得卓尔不群,因为他真的天生就有一只“艺术的鼻子”。
  从阿西西、佩鲁贾、科尔托纳、奥维托、锡耶纳,到山顶小镇考里卡诺,托尼·卡拉法诺教授一直通过幽默风趣的语言,让他的学生接受意大利艺术史的洗礼。卡拉法诺教授认为,学生在快乐的时候学习效果更好。他还认为,和20名陌生人一起待上六周时间,坐在大巴里穿行于意大利城乡,如果你能很快让他们开怀大笑,那这样的行程会变得更加有趣。
  对于学生,他只有一个要求:不管前一天晚上回来得多迟,第二天的早饭都必须要吃。这些孩子都不错,很听话,他们的父母完全有理由为他们感到骄傲。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个学生违反他这唯一的要求。他们和他相处得像朋友一样。这批夏令营学生是他接待过的最好的学生,他们让他感受到了为师的乐趣。他的同事往往会对这些“美国的希望”抱怨不休,而他却觉得这个夏令营里的年轻人让他看到了美国光明的未来。
  卡拉法诺教授看看表,对学生们说:“今天早上,有些同学的动作比平时稍稍慢了些,我也不打算问原因了。我想我都知道。”
  早餐厅里响起来一阵礼貌的笑声。笑声平息之后,他继续说:“你们有十分钟时间往肚子里灌咖啡,吃阿司匹林,什么东西都行,只要能让你们打起精神,像个人样就行。然后,大家带好行李到大堂集合,一起退房,准备出发,好吗?”
  学生们都点点头,随后响起了椅腿在地砖上拖拽的声音。大家站起来去倒咖啡喝,然后回房间收拾行李。
  教授知道,如果交通状况还行,他们从罗马一路南下至庞贝古城,大概要花两个半小时多一点。在半路上有一座教堂可以停留一下,那里的镶嵌画棒极了,他希望留给他们大量的时间观赏和写生。教堂参观结束之后,他们将去他最喜欢的一家餐厅吃饭,在那里可以俯瞰那不勒斯湾。他已经在那里订好座位了。
  半小时后,这家小宾馆的大堂里堆满了各式行李箱和背包。有几个学生又冲到早餐厅,抓住最后的机会再喝点咖啡,还有几个学生在帮夏令营包车司机安吉洛往黄色大巴的车肚子里放行李。大家都在办理退房手续,一片忙乱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拿进大巴车肚子里的行李中有一只包并不是他们这帮学生的。
  托尼·卡拉法诺教授最后又点了一下人头,确认所有人都上了车之后,示意司机安吉洛可以出发了。
  意大利司机驾驶着大巴,在车流中穿梭,教授则抓紧时间把今天的日程安排表发放给学生。教授走在大巴中间的过道上,看到学生们不是在忙着给国内的朋友发短信,就是在看电子邮件、听音乐,几乎没人愿意向这个世界上最美丽、最有历史意义的城市投去最后一瞥。
  大巴离罗马最受欢迎的地标越来越近了,教授连忙提醒学生注意。“如果有人感兴趣的话,我们马上就要路过角斗场了。在我们的左侧。”
  有学生抬起了头,但更多的人还是在忙别的事。虽说这些学生以前都见过角斗场,但这么一件美妙绝伦的艺术品现在居然就引不起他们的兴趣,这实在有些遗憾,特别是考虑到下面即将发生的事情——
  就在大巴慢慢驶近这座古代竞技场的时候,在800米外的屋顶上,一个人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六秒钟之后,一声巨响震惊了罗马城,大巴在熊熊大火中灰飞烟灭。
  第三章
  伊拉克费卢杰
  第二天
  嘎斯汽车急速行驶在尘土飞扬的马路上,车的主人奥马尔·哈基姆闷了一肚子的火。这位伊拉克国民卫队的地方指挥官参加过多起敲诈勒索活动,但一直以来,他都是施害者,从来没有当过受害者。
  坐在他旁边的那个男人让他进了圈套。当他意识到情况不对,想要掏枪的时候,那个男人一把打断了他手上的骨头。他真不应该同意和他见面啊。实际上,他应该一看到他就一枪干了他。但现在为时已晚。他被困住了,无计可施。   奥马尔·哈基姆说的那个男人是个40岁左右的美国人,讲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语,和奥马尔·哈基姆的英语一样好。美国人长着一头淡褐色的头发,身高大约1米78,蓝色的眼睛,体格健壮。他曾是海豹突击队的一员,后来,为了增强联邦特勤局的反恐力量,被招到白宫,进而成为上一任总统在反恐战争中的有力武器。但是总统离任后,他的工作也就走到了尽头。现在,他受雇于一家私人公司。
  他的老板堪称情报界的传奇。在过去的一年里,老板一直训练他,打磨、提升他的各项技能。这个男人原本对工作就严谨细致,现在,经过老板的精心调教,他的工作热情更高了。
  他总觉得有一只闹钟在某个地方滴答滴答地走着,之所以有这样的感觉,部分原因是他意识到自己可以上战场的时间正一秒一秒地流逝,但应该还有更重要的原因。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一场风暴正在海上聚集,飞速奔向他的海岸——美国。
  让他有这种预感的不是因为某个具体的行为或事件。美国敌人的一举一动,他们在闲聊中的一句话,他们袭击美国的不死之心,所有这一切都让他感到不安。他和那些与他一样警惕的人认为,极端分子正在谋划一场袭击,作为美国人,他们要“子弹上膛”,做好准备。
  他们能做的事情只有两件:蹲下身子,等着袭击发生;或者主动出击,找到威胁的来源,对敌人迎头痛击。斯科特·哈瓦斯不是第一种类型的人。
  哈瓦斯看着GPS,打开对讲机说:“两分钟。预备。”
  “收到。”一个人在前方不远处的街区回答道。“预备。”
  狙击手几个小时前即已就位。现在已经快要4点了。
  虽然哈瓦斯看不见无人机,但他知道无人机就在他们头顶上的某处,随时可以发动攻击。通过美国空军空中和太空作战中心,他联系上了内华达州拉斯韦加斯西北面克里奇空军基地的无人机飞行员,请他提供最终的情况报告。“我们还可以行动吗?”
  “可以。”无人机飞行员回答道。“一至四号目标仍在原来位置。热成像显示,目标地点内部的热场特征没有变化。”
  哈瓦斯没有问人质的情况。他知道人质的热场特征没有变化的原因是什么。
  嘎斯汽车拐了个弯之后,他们看见了夜空下的目的地。该进入下一步行动了。他将GPS放在身旁的座位上,调整了一下头上的贝雷帽。“好了,我们将终止明码通信。”他对着对讲机说。这意味着从此刻开始,他们将通过一系列事先约定的咔哒声来交流。
  嘎斯汽车后面跟着两辆卡车,车上的人都已经做好准备。他们检查了武器装备,整理了身上由奥马尔·哈基姆提供的军服,戴好国民卫队士兵的头盔。
  停电在伊拉克是常事。根据哈瓦斯的要求,在今晚的早些时候,这个地区就停电了。街道上一片漆黑。在这个时间点上,即便是那些自备了发电机的人家也处于酣睡之中。
  “还记得我们说好的事吧?”哈瓦斯问奥马尔·哈基姆。他们一行三辆车在目标地点前停下。
  “记得。”奥马尔·哈基姆说。
  哈瓦斯示意他下车。
  他们的前面是一圈厚实的土墙,土墙里面有一座大宅。入口是土墙上的两扇由铁板和木条制成的大门,两扇门上都开着拳头大小的洞,一条沉重的链条和锁把门牢牢锁住。
  门后面没有一丝动静。
  国民卫队的地方指挥官奥马尔·哈基姆走到门口,好像是不想吵醒别人的样子,低声对里面的哨兵说:“阿卜杜拉,开门。”
  “谁?”一个人用阿拉伯语问。
  奥马尔·哈基姆把脸凑到门上的洞前面,说:“你个蠢货,我是指挥官哈基姆。”
  “你要干什么?”
  奥马尔·哈基姆所在的家族是费卢杰地区的大家族,很有势力。他习惯于别人对他唯唯诺诺,尊敬有加。这个哨兵的无礼让他很恼火。“马上开门,否则我告诉阿萨德,是你把他出卖给美国人的。”
  “美国人?”
  “是的,你个蠢货。美国人。美国人已经知道你们在这里了。快开门,我好赶在美国人到达之前和阿萨德说上几句。”
  哨兵从门洞里打量着奥马尔·哈基姆,又仔细看看伊拉克国民卫队的军用车辆。
  “我带了些军服和人手来帮你们。”奥马尔·哈基姆说。“快开门!”
  哨兵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锁,就在哨兵取下链条的时候,哈瓦斯按了按对讲机上的按钮,发送了两下清晰的咔哒声。
  一号目标拉开门之后,狙击手立即瞄准了各自的靶子。
  子弹从远处飞来,大宅屋顶上的哨兵一命呜呼,不远处的一名暗哨也被击毙。哈瓦斯和其他队员都在耳机里听到了一连串的咔哒声,这表示哨兵已经被解决了。
  哈瓦斯手持装了消音器的俄制马卡洛夫手枪,从奥马尔·哈基姆身后走出来,两颗子弹射进了守门哨兵的脑袋。
  伊拉克国民卫队指挥官见识过大大小小的杀人场面,但眼前的这一幕让他目瞪口呆。这些人的动作迅捷勇猛。虽然他应该想到他们会对激进组织的这处安全屋发动袭击,但他不知道这只是计划的一部分。
  奥马尔·哈基姆呆呆地盯着地上的尸体,哈瓦斯突然用枪柄在他后脑勺上砸了一下,这个肥胖的伊拉克人瘫倒在地。小队里的其他人下了卡车。
  领头的嘎斯汽车上下来两个人,将奥马尔·哈基姆绑好,往他嘴里塞上东西,将他扔在后排座位上,然后在各自的警戒位置上站好。
  小队里的其他队员成扇形散开,朝大宅前进。
  根据他们的情报,目前只剩一个障碍。此人的位置在大宅的后部,靠近后门。
  哈瓦斯经历过多次这样的行动,他能想象大宅里的情形。
  除了剩余的一名哨兵,所有人应该都在大宅前部的一个大房间里,睡在从当地集市买来的厚毛毯上。也许有一两个人还没有睡觉,在喝茶。如果有电的话,有几个人说不定会看录像。
  他在费卢杰的同事迈克·登特跟他讲过一个名叫海德尔的男孩的事。海德尔六岁,是当地一名警察的儿子,两年前,他父亲上班的时候,伊拉克激进分子冲进他家,把躲在奶奶身后的海德尔抢走了。   绑架者想要海德尔的父亲沙菲帮他们解救几名关在监狱里的同伙。沙菲拒绝了,因为他知道这些犯人都是危险分子。虽然他经受着恐惧和悲痛,但他不想让他们出来祸害费卢杰的市民,他知道,这些人出来之后会继续杀人,会有更多的家庭陷入恐惧和悲痛之中。绑架者说,如果他不照办,他们会割了孩子的喉咙,但沙菲没有屈服。此后,就再也没人见过海德尔了。
  海德尔的不幸遭遇让登特深为感动,登特暗下决心,要找到这个小男孩的下落。作为费卢杰警方的教官,登特花费大量时间,建立了自己的线人网络。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之后,登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在浪费时间,突然有一天他的线人说,外面传言一帮激进分子抓了几个孩子,关在费卢杰城外的小农场里。登特没有更多的钱来继续支付线人的情报费,只好向哈瓦斯求助。他知道哈瓦斯见不得有人欺负孩子,为了增加哈瓦斯出手相助的可能性,他还发去了一张照片,那是海德尔在噩梦开始之前拍摄的。那上面的海德尔眼神明亮,面带笑容。
  三天后,哈瓦斯带着他新老板的祝福和一张支票,来到了巴格达。他的新老板还说,只要能伸张正义,对这帮激进分子采取什么措施都行。
  哈瓦斯、登特召集了一帮雇佣兵,花了两万美元打点费和十天的时间,终于找到那帮家伙的藏身地。
  那帮家伙的所作所为让哈瓦斯怒火中烧。和登特一样,自从听了这个孩子的遭遇之后,他就等着复仇的这一刻了。
  队员们悄无声息地跑过院子,哈瓦斯带领一半人直扑前门,登特领着另一半人奔向后门。
  哈瓦斯及其队员戴上夜视镜,等所有人都竖起了大拇指,表示准备妥当之后,哈瓦斯示意携带撞门器的队员到前面来。
  登特用对讲机向哈瓦斯发了一个咔哒声,表示自己已经做好准备。哈瓦斯回发了一个咔哒声,示意他们可以动手了。后门那里传来木板的破裂声,门被撞开了,剩下的那名哨兵被击毙。
  哈瓦斯从15开始倒计时。他听见里面有激进分子从床上跳起之后的喊叫声,随后是他们朝后门跑过去的脚步声。
  倒计时结束后,哈瓦斯示意手持撞门器的队员动手。
  撞门器把整扇门都撞得掉了下来,哈瓦斯一马当先,队员们紧跟其后。
  激进分子被前后夹击,在猛烈的火力的攻击下,纷纷倒地毙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和火药味。哈瓦斯喊了一声“停止射击”,登特带着几个人从大宅的后部进来后,负责清理过道的各个角落,哈瓦斯这一队则负责清理大宅的其他地方。
  在一个大房间的脏地毯下面,哈瓦斯发现了一个洞口。一名队员说,这个洞让他想起了当年三角洲部队发现萨达姆时找到的那个洞。
  哈瓦斯朝洞里望去,六双眼神空洞、半死不活的眼睛也看着他。他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你们没事了。”他用阿拉伯语说。他取下头上的夜视镜。“我们是美国人。我们要带你们回家。”
  他用手电向洞里照了一圈。这个洞有一个2米长的狭窄洞口,下面是一个1米5见方、高不到1米的洞室。对于孩子们的排泄物,这帮畜生只给了一个生锈的铁桶。用恶心来形容那种景象显得很苍白。
  哈瓦斯派一个人到外面找来梯子,放入洞里。
  洞里都是男孩,从4岁到11岁不等,都是费卢杰警察家的孩子。这些男孩还有一个共同特征:他们都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最大的一个孩子负责安排其他人慢慢爬上梯子,上来之后,队员们对孩子进行身体状况评估,如果有必要则立即予以救治,然后用毯子把他们包好。
  最后是那个大孩子。他的脑袋刚刚露出地面就哽咽着说,后面还有一个孩子,情况很不好。
  “是海德尔吗?”哈瓦斯急切地问。
  男孩点点头。
  哈瓦斯小心翼翼地将大孩子拉出洞口之后,自己下到洞里,看到的情景让他揪心不已。
  8岁的海德尔营养严重不良。他眼窝深陷,面黄肌瘦,曾经的浓密黑发几乎掉光,身上满是秽物。很可能多次把大小便拉在身上了。
  哈瓦斯仔细检查了孩子的身体,发现他的四肢都被打断了。孩子的左膝盖上被人钉了一根铁钉,嘴里的牙齿全被拔光,只留下肿胀的牙龈。
  孩子呼吸微弱却急促。哈瓦斯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孩子在发烧。他的脉搏也很快。孩子的状态很差。
  给孩子注射吗啡是一场危险的赌博,但是,如果不这样做,要带他上梯子并弄出洞去,那他将十分痛苦。哈瓦斯拿出预先准备好的针管,给他打了半管吗啡。
  “准备静脉注射!”他朝上喊了一声。
  此时海德尔已经失去了知觉。必须立即把他弄上去。
  哈瓦斯把孩子抱在胸前,挪到梯子前,一只手爬上了梯子。到了洞口,医护人员轻轻地接过孩子,让孩子平躺好,开始注射。
  “阿萨德死了,但在过道里找到两个活的。”一名队员说。“准备怎么处理?”
  “登特在哪儿?”
  “和那两个活的在外面。”
  “那两个家伙可以带走吗?”哈瓦斯问。
  队员点点头。
  “那把他们都铐上,和奥马尔关在一起。”
  “好的!”
  医护人员抬头看着哈瓦斯,说:“孩子除了四肢骨折和感染性休克,肺功能也基本丧失。我可以再给他注射一些吗啡,这样他会舒服些,但恐怕无力回天。”
  这让哈瓦斯难以接受。小男孩不该遭受这样的厄运。有个警察父亲应该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绝不应该意味着给孩子下了死刑判决书。“我们能把他送到费卢杰的医院去吗?”
  “即使送去,也来不及了。”
  哈瓦斯知道美军在伊拉克的大本营和医疗中心都太远了。“能不能去拉马迪空军基地附近挪威人开的医疗中心呢?‘无国界医生’(全球最大的独立医疗救援组织。——译注)在那里有个全科医院。”
  医护人员摇摇头。
  这时,海德尔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哈瓦斯低头看着他。   “说吧,”医护人员说,“怎么办?”
  哈瓦斯不忍心将视线从孩子身上移开。“我可以抱抱他吗?”
  医护人员想了一会儿。“可以。”说着,他又准备好了第二针吗啡。
  哈瓦斯抱着孩子,医护人员又给他打了一针吗啡。
  “他的呼吸可能马上就要停止,但我保证他不会感到痛苦。”
  哈瓦斯想道声谢,却说不出来。
  “这些人太野蛮了。”医护人员站起来说。
  哈瓦斯点点头。“叫登特把过道里找到的两个活的带过来。我要让他们看看。”
  医护人员点点头。不一会儿,登特和一名队员带着那两个人过来了。哈瓦斯朝对面的墙根努努嘴,登特明白他的意思,将那两人推到墙根,让他们蹲下。登特让那名队员在大宅的外面等着。登特确定整个房子里没有其他人之后,回到哈瓦斯所在的房间里,朝他点点头。登特有一种感觉,他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蹲在墙根的两个人中有一人把头扭向一边,不看哈瓦斯和登特。哈瓦斯用阿拉伯语朝他吼了一句,叫他看着他们。那人很不情愿地回过头来。
  另一个家伙则面带微笑。哈瓦斯恶狠狠地盯着他。
  哈瓦斯多么希望这个小男孩能够活下来,但他知道奇迹不会发生。医护人员给他注射了那么多吗啡,已经暗示了他的结局。
  对于这个孩子,哈瓦斯无力回天,只能暗暗祈祷,希望他能够没有任何痛苦地离开这个世界。
  在和死神的抗争中,孩子正渐渐败退,瘦小的胸部隔好长时间才起伏一次,哈瓦斯好几次都觉得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他知道孩子的离去只是时间问题。他抱紧孩子,轻轻地晃动着,面带微笑的那个家伙嘲笑说,哈瓦斯真像个娘儿们。
  哈瓦斯毫不理会那个家伙,他在心里估算着孩子上一次呼吸已经过去了多长时间。
  哈瓦斯将两根手指按在孩子的脖子上,寻找主动脉。已经不跳了。海德尔死了。
  刚才还在笑哈瓦斯的那个家伙一声不吭,他现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哈瓦斯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去抓孩子了无生气的手。海德尔的手指粗糙不堪,还有很多水泡和脓疮。哈瓦斯将自己的手枪放到孩子手里,用孩子的小手指勾住了扳机。
  他举起孩子的手,瞄准了那个刚才嘲笑他的家伙,对着肚子开了一枪。
  那家伙痛得尖叫起来,在地上滚来滚去。因为手被绑在身后,他无法捂住伤口。
  哈瓦斯抱着孩子走到外面,把他和奥马尔·哈基姆放在一起。
  大家都上车之后,花了不到半个小时,来到了费卢杰警察局。
  此时已是凌晨。今天,有五个家庭将欢天喜地,重新团圆,而对海德尔的家人来说,这将是无比悲伤的一天。
  对奥马尔·哈基姆和那两名活着的家伙来说,他们的痛苦才刚刚开始。他们很可能没有机会上法庭。他们将以另外一种方式接受正义的审判。因为他们的罪行,因为奥马尔·哈基姆对这些孩子的惨遇不闻不问,对这三个人采取任何酷刑都不为过。
  对这些家伙实施报复,哈瓦斯并未从中感到快乐,但他必须这么做。美国和那些宗教极端分子已经处于全面战争的状态。哈瓦斯知道,美国不遗余力地对他们予以打击,他们也会疯狂反扑,对美国进行报复。
  他还知道,在这场战争中,有人将失去生命,而海德尔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第四章
  美国弗吉尼亚州
  周一早晨
  38小时后
  哈瓦斯换上运动短裤,从冰箱里拿了两箱六瓶装的啤酒,走到码头上。在伊拉克的时候他就想痛饮一番,但一直没有时间。在飞回美国之前,他要向老板汇报情况,还要做些扫尾工作。现在,他终于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了。
  脚下的码头木板热乎乎的。没有了周末来度假的划船客,波多马克河上很安静。微风拂过河面,水波荡漾。回家的感觉真好啊。
  除了好好喝点酒,他现在要做的是把在伊拉克的所见所闻埋藏到记忆深处,努力忘掉它。他知道这很难,而且这样做也无益于身心,但他不在乎。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在这一行干下去。
  哈瓦斯坐在码头的末端,靠在一根缆桩上,打开第一瓶啤酒,往嘴里倒去。
  他的未婚妻特蕾西·哈斯丁远在缅因州她爷爷的农庄里,哈瓦斯难得有这样的清静。他不想马上见她。他需要给自己解压,回归现实世界,或者,至少回到他喜欢的现实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他不需要一脚踹开门,对着宗教极端分子的脑袋开枪。
  但是,他也知道,希望有一段时间独处的最大原因是他无法将自己在伊拉克看到的一切告诉特蕾西。孩子是他们的禁忌话题之一。
  哈瓦斯闭上眼睛,举头朝着太阳的方向。他早就放弃让她改变主意的想法了。特蕾西常年受到头痛的折磨,她说她从来没想过要做母亲。同时,她也知道他想要孩子,于是曾想说服他另找一位伴侣,重新开始,但他不愿意。她试过多少次,要他离开她,但哈瓦斯就是不肯。
  一个变态的家伙跟哈瓦斯有宿怨,于是专门报复那些跟斯科特·哈瓦斯关系亲密的人,以此来折磨哈瓦斯,特蕾西就是受害者之一。有一段时间特蕾西头痛严重,疼得厉害的时候会忍不住大喊,当初击中她头部的那颗子弹能够完成自己的使命就好了。哈瓦斯听到她这样说,心如刀绞。
  对特蕾西来说,看着心爱的男人为了能够和她厮守一生,不得不放弃对家庭的渴望,她不知道这种情感上的痛楚和枪击造成的身体上的痛楚,哪种更让她难受。
  斯科特·哈瓦斯的父亲以前也是一位海豹突击队队员,后来还担任过突击队的教官。这对父子的关系紧张,几乎到了形同路人的地步,其中的原因是斯科特·哈瓦斯高中毕业后没上大学,而是选择了业余运动员作为自己的职业,父亲对此很不满。
  父亲死于一次训练事故,此后,哈瓦斯发现自己再也无法专心从事竞技体育。他的生活失去了方向,母亲担心他走上歪路,于是鼓励他去上大学。   哈瓦斯只用了三年时间就从南加州大学以优异的成绩毕业,获得了政治科学和军事历史两个专业的学位。此时,他已经明确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了。
  踏着父亲的脚印,他加入了海军,先后接受了水中爆破的基本训练和海豹队员资格的专门训练。这一过程无疑十分折磨人,但是他有着世界一流运动员的心理和身体素质,有着永不放弃的毅力,有着坚定的信念,于是,他成了世界精英部队之一——美军海豹突击队的一员。
  他先后在海豹突击队第一、第六分队服役,其间曾参加总统的安保工作,引起了联邦特勤局工作人员的注意。为了增强白宫的反恐力量,他们成功地把他从海豹突击队挖到了华盛顿。哈瓦斯很快脱颖而出,不久就获得推荐,参加了国土安全部一个名为“顶点行动”的机密计划。
  “顶点行动”的目的是针对那些对美国怀有敌意的人。这一计划的始创者认为,如果宗教激进分子不按照规则出牌,那么,美国政府在保护自己的公民和海内外利益时也可以这样做。
  但是,随着新一届政府的上台,对付恐怖主义的政策有了变化,“顶点行动”被解散。哈瓦斯失业了。
  心怀继续服务祖国的梦想,一身技艺的哈瓦斯在一家私人公司找到工作。该公司位于科罗拉多州一个名叫特莱瑞德的小镇附近,专门从事情报收集和特别行动训练。
  按照中央情报局一位前任局长的话,哈瓦斯知道,在美国目前所面临的重大安全威胁中,情报是工作的重心所在。不管美国的敌人来自何方,第一要务是及时掌握准确全面的信息。
  有价值的情报在这个后“9·11”世界中无比重要,认识到这一点的并非只有哈瓦斯和这位前任局长。一家由高层次的退役军人和情报人员组成的公司也知道情报的重要性。该公司高层深知中情局内部根深蒂固的官僚习气和国防部内部的政治斗争,努力建立一个与众不同的组织,那些被所谓的“政治正确”捆住手脚、一心追求选票的政客,胆小如鼠的官僚不敢或不能做的事情,他们将大胆地去做。
  该公司名叫卡尔顿集团,以纪念其建立者里德·卡尔顿。卡尔顿在中情局工作了30年,这位老特工是美国最受尊敬的间谍大师之一。卡尔顿集团按照中情局的前身——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战略情报局——的模式建立,其成员皆为热爱美国的人士,他们只有一个信念: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美国的安全。
  卡尔顿集团的行动模式和“顶点行动”十分相似,只有一点例外:卡尔顿集团不受任何政客或官僚的指挥。作为一家隐秘的私人组织,卡尔顿集团完全由国防部的“黑色预算”提供资助,财力雄厚,只有少数几名国防部高级官员知道该集团的存在。卡尔顿集团的成立,标志着美国反恐作战重心的一次重大转移。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卡尔顿集团缺乏一个可靠的情报机构。想要利用国防部、国防情报局、国家安全局或者中央情报局这些现有的政府情报部门,就有走漏消息的危险,所以此路不通。因此,卡尔顿集团必须在私人企业中找到合适的合作对象。
  卡尔顿集团收购了哈瓦斯所在的那家科罗拉多公司之后,他接到了一个电话。公司的新主人正在考虑机构重组,他们希望把哈瓦斯从原先收集情报、建立线人网络这些简单的工作中解脱出来,去做一些更加有趣的事情。
  里德·卡尔顿——他的那些手下友好地喊他“老家伙”——亲自邀请哈瓦斯去他位于弗吉尼亚北部的家里,商讨哈瓦斯新岗位的有关事项。里德·卡尔顿此前即已组建了一支有着军事和情报经验的小分队,用以执行紧急任务。所谓紧急任务,卡尔顿借用五角大楼的话说,就是做“寻找、处理、终结、收尾”的工作。他进一步解释说,他希望哈瓦斯能够担当重任,负责确认激进分子头目的具体身份,发现他们藏身的准确地点并将之抓获,如果有必要,可以将之击毙。另外,哈瓦斯还要积极利用当次任务中获得的情报,计划下一次行动。这样做的目的很明确:不断给激进组织施加压力,给予猛烈无情的打击,即使无法将之一网打尽,也要让他们惶惶不可终日。
  除了执行紧急任务,卡尔顿还精心设计了一些心理战的行动方案,让怀疑、恐惧和焦虑像癌症一样在各级激进分子之间蔓延,从组织内部瓦解他们。美国政府早就应该想到这一点并付诸实施,遗憾的是,政府里没有人做这样的工作。
  能够在卡尔顿这样的人手下工作,绝对是一件十分荣耀的事;未来行动的广度和深度则更令人向往。哈瓦斯动心了。
  在接下来的12个月中,“老家伙”对哈瓦斯在情报工作方面进行了综合训练,这是哈瓦斯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卡尔顿这个“老家伙”把自己30多年来在间谍界摸爬滚打积累下来的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哈瓦斯。
  除了接受情报方面的训练,卡尔顿还要求哈瓦斯不能忘记提高自己的反恐技能。于是,哈瓦斯前往以色列接受了徒手搏斗以及俄罗斯军用武术的训练。另外,他还参加了驾驶班和语言训练班,在靶场进行了数万发的实弹练习,在模拟民房接受数位高级私人教官的实战指导。
  哈瓦斯进步很快,虽然他刚刚过了人生中颇为重要的50岁生日,还是觉得自己精力充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信心满满。话虽这么说,他最近也开始注意到一个现象:受伤后恢复的时间比以前稍稍长了一些。这份工作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现在成了现实,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干下去。总有某个时候,10年后,或者15年后,一切都将改变。他不可能成天踢门冲进去朝着坏人开枪,以这种方式度过余生。
  卡尔顿本已打算让哈瓦斯执行任务,但还没等他开口,哈瓦斯就提出了请求,让他到伊拉克走一趟。“老家伙”同意了,通过国防部的关系,让哈瓦斯顺利进入伊拉克,同时为他在伊拉克的行动做好了一切准备。
  伊拉克行动结束后,“老家伙”给了他几天休息时间,因为真正的工作就要开始了。他建议哈瓦斯和特蕾西待上几天。哈瓦斯说,他要考虑考虑。
  哈瓦斯喝着第二瓶啤酒,还在考虑这件事。他心不在焉地看着水面,这时,手机振动了。他掏出手机,看看来电显示。是国际长途,国家代码是34——西班牙。哈瓦斯以为是他的哪位朋友从伊拉克用西班牙电话公司的手机给他打来的,因为这样可以省钱,于是,他接了电话。   他一听到那个口音很重的声音,就知道自己想错了。“哈瓦斯先生?”那个声音说。
  “你是谁?”
  “我是尼古拉斯的朋友。”
  “尼古拉斯?”哈瓦斯重复道。“哪个尼古拉斯?你怎么有我号码?”
  那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尼古拉斯说你和他喜欢同样品种的狗。”
  哈瓦斯立即想到了自己的狗。这只高加索牧羊犬名叫布里特,是为了纪念他的一位老朋友布里特·鲍勃才起了这个名字。布里特在纽约市的一次恐怖袭击中丧生。高加索牧羊犬速度超快,对主人特别忠诚,在保护主人以及主人的亲友时特别凶狠,所以,此刻布里特正远在缅因州和特蕾西待在一起呢。
  现在,他想起尼古拉斯是谁了。哈瓦斯的狗是别人送到他门上的礼物,除了向他表示感谢,也表示希望他们两人能够和平共处。那个人是侏儒,专门从事高度敏感,也常常是高度机密信息的买卖。在间谍界,大家都喊他“巨魔”,但这个小个子男人对哈瓦斯说,他希望他的朋友喊他尼古拉斯。
  哈瓦斯和尼古拉斯的关系不温不火,如果硬要说他们之间存在某种友谊的话,那是曲解了友谊这个词的定义。实际上,如果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他这个人,或者听不到他的任何消息,哈瓦斯也会觉得无所谓。
  “你有什么事?”
  “有人想杀了尼古拉斯。”那个声音说。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很可能是报应吧。”
  那人并没有因此打住。“两天前罗马的爆炸案——”
  “是不是他知道些什么?”哈瓦斯打断了他的话。在离开伊拉克之前,他就听说了罗马汽车爆炸、伤亡惨重的消息。相关新闻报道简直是铺天盖地。
  “他说他要和你谈谈。”
  “他知道谁是幕后主使?”
  那人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着应该怎么回答。
  “我想和尼古拉斯说几句。”哈瓦斯说。
  “他目前的状态不能说话。”
  哈瓦斯正要挂断电话,那个人说:“他要见你。”
  “我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
  “哈瓦斯先生,有人要给你提供证据,伪造的证据,好陷害尼古拉斯,说他和这次爆炸有关。实际上,有两辆黑色的SUV刚刚停在了你家的车道上。”
  哈瓦斯朝自己家的方向望去。“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呢?”
  “我只是个送信的。”那人说。“你要和尼古拉斯谈谈。他能帮你找到凶手,但他要你去见他,而且是一个人去。”
  哈瓦斯不喜欢这个要求。他觉得不对劲。头脑深处的那个声音,那个让他得以活到今天的声音在提醒他,一定要小心行事。“你说的这些当中就差一条黑乎乎的小巷子了。”他说。
  “有人希望你们的政府认为尼古拉斯和这件事有关。你自己想想其中的原因吧。你再审查一下有关证据,如果想知道真相,那你后天到毕尔巴鄂的老城区去。滕德大街上的天主教堂后面有一家香烟店,你和卖香烟的人说你要买和尼古拉斯的狗一样名字的香烟,就知道下一步的指令了。
  “还有,哈瓦斯先生,请尽快!尼古拉斯觉得后面可能还有更多的恐怖袭击。”
  哈瓦斯正想插话,电话突然断了。他隐约听见自家房子附近有汽车关门的声音。
  第五章
  芝加哥
  伯特·泰勒刚刚从医院的快餐厅回来,他妻子安吉拉坐在女儿的病床旁,这时,创伤外科医生丹尼斯·斯特恩走进了病房。
  今天是肇事逃逸事故后的第十天了。在这次事故中,艾莉森·泰勒的大脑严重受损,身上有多处骨折和严重的皮外伤,另外还有内出血。
  她的父母一听到这个消息,就从明尼苏达州赶了过来。一开始的几天,两人谁都没有离开医院一步。现在,他们白天一起在医院陪着女儿,晚上则轮流守护。
  “芝加哥警察局发现什么了吗?”斯特恩医生给艾莉森做完检查,问道。
  泰勒先生无法抑制心中的怒气。“他妈的什么也没有。”
  在通常情况下,泰勒夫人都会制止他说脏话,但在这种情况下,她完全同意丈夫的措辞。警方的表现太差了。
  “警方好像对找到肇事者一点不感兴趣。”泰勒接着说,“他们拿出每年交通肇事逃逸的统计数据给我看,好像我们应该自认倒霉,谁叫我们生活在芝加哥呢。太搞笑了。”
  “我同意你的说法。”斯特恩医生说,“大部分警察的心是好的,但他们的任务太重了。芝加哥市的财政赤字大得像个黑洞,不管有多少钱,一进去就没了影子,警察的办案经费越来越少了。”他看到伯特·泰勒眼里的怒火越来越旺,就加了一句说,“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对你女儿的事放手不管啊。”
  “你他妈的说对了。”
  “我觉得你们应该从内部找个人帮忙。”
  “从内部找个人帮忙?”泰勒用怀疑的语调说。“难道那不是负责艾莉森案子的警察应该做的事吗?”
  “严格来说,是的,是那个警察的分内工作,但和其他一些大城市的警察局一样,芝加哥警察局是个庞大的官僚机构,虽然这不能成为他们如此处理或不处理你女儿案子的借口,但事实就是事实。我再强调一下,芝加哥警察局的大部分警察都是好人,但他们被淹没在谋杀、强奸、枪击等众多案件的海洋中了。”
  安吉拉·泰勒把话题引回到眼前的事情上。“你说从内部找人帮忙是什么意思?”
  “好多警察都在做兼职。”斯特恩说,“比如给私人公司做保安。但是,他们还做其他事情。我曾参加过特警队的战时紧急医疗队,有一个朋友现在到了芝加哥警察局打击有组织犯罪处工作,他正好又是一名律师,所以兼职帮人代理案件。”
  伯特·泰勒看着他。“你是说,如果我们想女儿的案子得到应有的重视,就要花钱请人?你们这个城市的警察局到底是怎么搞的?”
  医生举手表示投降。“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建议你们和他见个面,聊聊事故的情况,把你们对芝加哥警察局办案不力的愤怒和他说说,说不定他能帮你们呢。”   “我恐怕也听不懂你的话。”泰勒夫人说,“一旦警察局找到肇事者,芝加哥市或者地方检察官就可以提起诉讼,对吗?”
  “对。是州检察官提起诉讼。”斯特恩医生说,“但我希望你们知道,我并不是想向你们推销什么。你们喜欢或者不喜欢约翰这个人,愿意不愿意和他合作,由你们自己决定。如果可以合作,他的身份也不是芝加哥警官,而是艾莉森以及你们全家的代理人。他将成为你们的律师,他的职责是推进芝加哥警察局的调查工作。同时,他自己也将进行调查,这样,你们不仅可以抓住肇事者,让州检察官对他提起刑事诉讼,而且,你们还可以把他告上民事法庭,要求赔偿。
  “这就是我说‘从内部找个人帮忙’的意思。他知道芝加哥警察局的运作方式。虽然他有着律师的身份,但他同时又是警察,这一事实将会给警方的调查带来诸多压力。”
  伯特·泰勒想了一会儿,他看看妻子,转过身对丹尼斯·斯特恩说:“我们怎么和他联系?”
  他们在离医院不远的一家僻静饭店见了面。饭店在芝加哥泰勒大街上的意大利人社区。
  约翰·沃恩警长坐在饭店角落的一张桌子旁,背对着墙,可以看见大门。现在刚过上午11点,饭店里没有其他客人。伯特·泰勒还没有进来,他就透过窗户看到他了。
  饭店的女主人领着他来到沃恩警长的桌子旁,约翰和他握了手。“你女儿遭遇的不幸,我深表遗憾。”
  “谢谢。”泰勒说。他松开沃恩警长的手,坐了下来。约翰·沃恩三十八九岁,穿着褐色西装,打着绿色领带,黑色短发。泰勒注意到,沃恩不停地张望着。
  “你在等其他什么人吗?”泰勒问。
  “对不起,”沃恩说,“这个社区我不经常来。对不起,我没有对你不敬的意思。”
  泰勒摸不透这个人的深浅,到目前为止,对他的印象不太好。
  “斯特恩医生认为你能帮助我们。”
  “丹尼斯是个热心人。”
  这个回答很怪。“你是警察,不是侦探,对吗?”
  “对。”
  “但你是律师。”
  “是的。”他回答道。
  泰勒不说话,他在等对方说一些推销自己的话,但对方没有。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肯定不是一个会说漂亮话的人。“撇开你和斯特恩医生的关系不谈,我为什么要雇用你呢?”
  “嗯,这取决于你想要什么。”
  “我们想找到那个开出租车撞我们女儿的人。”
  “好,因为我也是那样想的。”
  泰勒终于看到这个人身上的才气了。
  沃恩继续说:“你知道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吧?只有当某个层次的需要获得满足后,人才可以全力以赴地寻求满足下一个层次的需求?”
  “知道。”
  “嗯,具体到警察,特别是侦探身上,马斯洛的这个理论纯属胡说。有两种案子总是能够得到解决。一种是容易的案子,一种是上面压力特别大的案子,办案人员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把它给破了。”
  “那么艾莉森的案子属于哪一种呢?”
  “不幸的是,哪一种都不是。芝加哥有5000多辆黄色出租车,几名目击者酩酊大醉,他们的证言一点用都没有,所以,从这一点上看,你女儿的案子不属于容易的那一类。我们面对现实吧,如果案子好办,你我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说到给办案人员施加压力,除非你和市长、警察局长的关系很铁,或者你女儿是名人,否则,警方优先办案并破案的压力不会太大。”
  泰勒有些困惑。“那我们怎么办呢?”
  约翰·沃恩笑了。“你们有我啊。”
  “你有什么不一样的路数呢?”
  “首先,我会做些侦探该做的工作。我会前前后后把事故调查清楚。”
  “然后呢?”
  “我会抓住任何可能的线索,看看有什么新发现。”
  “然后就完了?”
  “就是这样。”沃恩说。
  “警官,你办过多少肇事逃逸案件?”
  “和你说老实话吧,一件没有。”
  “多少暴力案件呢?”
  警官顿住了,于是泰勒又加了一句:“说个约数吧。”
  “两三件吧。”沃恩说。
  泰勒开始觉得这简直是在浪费时间。“你多大了?”
  “35。”
  “你做律师有多久了?确切时间。”
  “六个月,先生。”
  “六个月?你是什么时候从法学院毕业的?是昨天吗?”
  “实际情况是,我是四年前毕业的。”
  至此,泰勒已经确信自己刚才是在浪费时间了。“毕业后你花了那么长时间才拿到律师资格证?”
  “不是,毕业后我去伊拉克参战四年。”
  听到这里,泰勒想:这个人也许就是他要找的人。“你是哪个兵种?”
  “海军陆战队。”
  “海军陆战队?”
  “是的,先生。我在情报部门工作,参与制订反暴乱战略计划。”
  泰勒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觉得你能帮助我解决我女儿的案子吗?”
  “如果觉得帮不上忙,我是不会浪费您的时间的,先生。”
  泰勒一边招手让服务员过来,一边对沃恩说:“我们点份午餐,边吃边聊,看看你能帮我们家什么忙。”
  第六章
  弗吉尼亚
  从码头向家里走的时候,哈瓦斯觉得在了解情况之前要悄悄行事,不能让人看见他。
  他利用一排树做掩护,穿过了邻居家的院子。他朝自家房子看去,看见两辆雪佛兰越野车停在他家的车道上。尼古拉斯可能派人监视了他家房子,也可能是他看得到实时卫星图像。哈瓦斯了解这个小矮人的手段,他觉得后面一种情况的可能性更大。
  几名身穿黑色西装、长相精干的人戴着耳塞,站在越野车附近,脑袋不停地转来转去,观察着四周的动静。这些人肯定不是为了童子军募捐前来推销饼干的。哈瓦斯想,刚才去码头的时候带上手枪就好了。   就在他观察的时候,看见一个人对着袖口的麦克风说了句什么。第二辆越野车的门打开了,里德·卡尔顿走了出来。哈瓦斯长吁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里德·卡尔顿60多岁,高个子,身体结实,尖尖的下巴,一头银发。
  “你真的应该先打个电话,里德。”哈瓦斯说。他从树后面闪身出来,把卡尔顿的保镖吓了一跳。
  “抱歉。”“老家伙”说着,和哈瓦斯握手。“有事,我们进去谈吧。”
  “只要你能接受我家里的乱七八糟就行。”哈瓦斯说。
  卡尔顿点点头,跟着他进了家。哈瓦斯从衣橱里拿了一件衬衣穿上,带着自己的新老板来到厨房。
  “咖啡?”他问。
  “谢谢。”卡尔顿在餐桌旁坐下,将公文包放在身边。“听说伊拉克的行动很成功啊。”
  “不算成功,因为那个小男孩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遗憾。”
  哈瓦斯没有说话,从碗橱里拿了两只大杯子,放在桌上。
  “完整的情况汇报我还没有看。”卡尔顿说,“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
  沉默。“老家伙”等待着。终于,哈瓦斯说:“都做完了。”
  尽管卡尔顿是一名心理战专家,但整个伊拉克行动完全由哈瓦斯一手策划。哈瓦斯这次行动的代号为“失去的天堂”,其目的是给其他那些试图绑架并折磨孩子的激进组织一个警告。他们在安全屋内每个激进分子的尸体上都放了一只黑色信封,里面的一张纸上用阿拉伯语详细记录了这些人死前受到的可怕惩罚。
  这张纸是想给妄图加害伊拉克儿童的激进分子敲响警钟,让他们知道他们的结局不会那么壮烈,他们不会进天堂。他们会被视为不洁之物,因此毫无价值。
  哈瓦斯知道,这张纸上的信息非常清楚,会很快传到其他激进分子的耳朵里。
  卡尔顿换了个话题。“罗马的事你听说了?”
  哈瓦斯往杯子里倒满了咖啡,坐了下来。“听说了。20名美国大学生死了。”
  “另外还有他们的老师、大巴司机以及11名在大巴附近的人也不幸遇难。大巴在角斗场旁边被引爆。目前,有40多人受伤。”
  哈瓦斯摇摇头。“谁干的?有线索吗?”
  卡尔顿打开公文包,拿出一只文件夹。“有传言说,四名阿拉伯人正在西西里岛转悠,想买军用级别的炸药,意大利人正在调查这件事。和罗马爆炸案中一样的炸药。”
  如果是在西西里岛,那只有一种可能。“意大利警方认为和黑手党有关?”
  “他们一开始是这么想的。考虑到黑手党去年的武器走私金额超过了20亿美元,从黑手党身上开始调查是可以理解的。”
  “爆炸案和黑手党有关?”
  卡尔顿摇摇头。“从意大利警方发现的情况来看,黑手党很乐意卖给那四名嫌疑人枪械,但他们的底线是不卖炸药,因为担心这些炸药会在意大利领土上爆炸。”
  “那罗马爆炸案中的激进分子是从哪里搞到炸药的呢?”
  “根据意大利人的说法,炸药是从其他渠道进来的。爆炸发生的前后,有一个人不断被提及。”
  “谁?”哈瓦斯问。
  “‘侏儒’。”卡尔顿说着,将文件夹递了过来。
  哈瓦斯犹豫了一下,接过文件夹。尽管只是很短暂的犹豫,但卡尔顿还是注意到了。
  “根据收到的线报,意大利人在西西里岛北部找到了一座私人机场,估计那里是交货的地点。意大利人仔细检查了空中交通管制的记录,查到了那架飞机是那不勒斯一家飞机租赁公司的。在法院执行令的要求下,该公司交出了飞行记录,让飞行员接受问询。”
  “让我猜一下:飞行员承认曾经在西西里岛搭载过一个侏儒?”
  “这个侏儒还带着两条大狗。”
  哈瓦斯有一种不祥的感觉。“飞行员看到什么了吗?”他一边翻看着文件,一边问,“他有没有看到某个特别种族的人,或者具体的交易过程?”
  “没有。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没有看到,因为一切都发生在机库里,而且机库的门是关着的。侏儒带着一只有轮子的派力肯风暴行李箱(美国派力肯公司生产。风暴行李箱采用特种树脂材料,重量轻的同时保证箱体坚不可破,箱体整体防水、抗压、防震、防腐蚀。——译注),和他的狗一起下了飞机,进了机库,大约十分钟后回来了,没有带行李箱。侏儒要求飞行员把他送到那不勒斯。”
  “什么?侏儒没有带着装满现金的铝合金手提箱回来?而且手提箱是铐在他手腕上的?”
  卡尔顿看着哈瓦斯。“我就不和你转弯抹角了,斯科特。我们都知道这个人是谁。”
  “我知道你心中想的那个人是谁。”
  “你是不是想说,这个人不是‘巨魔’?”
  哈瓦斯合上文件夹。“我的确是想这么说。”
  “你怎么这么肯定呢?”
  “首先,他只卖信息,从来不卖军用级别的炸药。第二,他以前从来没有以这种方式进行过交易。他一般都是通过中间人。显然,有人想陷害他。”
  卡尔顿思索片刻,说:“我知道,你在抓捕枪击特蕾西的那名凶手时,他帮过你。”
  “那是有条件的:我帮他删除了所有关于他的个人数据,帮他清空了银行账户。”
  “你们之间没有什么我需要担心的隐秘关系吧?”
  表面上看来,卡尔顿的这个问题很合理。“巨魔”做事是为了钱,他缺乏正义感,经常和激进组织合作。他曾经利用激进组织在纽约发动袭击的机会,从美国政府数据库中窃取机密信息。在那次袭击中,有数千名美国人丧生,哈瓦斯的一名好友也不幸遇难。
  但哈瓦斯同时也替“巨魔”感到难过。他不仅生来就是侏儒,而且他的父母在他小时候就抛弃了他,把他卖到俄罗斯的一家妓院里。他在那里忍饥挨饿,遭人毒打,被逼着做各种下流表演。哈瓦斯不得不承认,他在内心是同情这个小个子男人的。
  哈瓦斯和“巨魔”曾合作过,很钦佩“巨魔”对动物,特别是他养的两条狗的那种热爱。“巨魔”获取信息的能力也让哈瓦斯由衷地佩服。哈瓦斯本该视“巨魔”为有罪之人,和他这些年来猎杀的那些罪犯没有任何区别,但是,他做不到。尽管“巨魔”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哈瓦斯却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这个人。   “我想知道的是,”卡尔顿又注意到了哈瓦斯的犹豫,“如果让你去找到他,这个任务能完成吗?”
  哈瓦斯打量着文件夹。其实他早已知道自己的答案应该是什么,但他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一个问题。“是有人下令将他消灭吗?”
  “这有什么差别呢?”
  “也许有。”
  “那么,也许你不应该接受这个任务。”
  “这么说来,他们是要他死。”哈瓦斯说。
  “实际上他们希望抓活的,但死的也行。鉴于你们俩的关系,我想,也许你希望由你自己做出选择吧。”
  他的老板觉得哈瓦斯会怎样选择呢?哈瓦斯打量着卡尔顿的脸,但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中情局为什么不牵头这件事?”哈瓦斯问。
  “自从中情局在米兰抓走了那个激进的神职人员之后,意大利就宣布他们是不受欢迎的人了。”
  和情报界的所有人一样,哈瓦斯也知道这件事。虽然意大利人坚决否认说他们认可了中情局的这次行动,但中情局说他们事先已经向所有相关当局做过说明。根据中情局的说法,他们在米兰的行动得到了许可。中情局行动神速,那位神职人员被抓后立即被飞机送到了埃及,两年后获释,此后,该神职人员屡次接受电视台记者采访,称自己在埃及受到了严刑逼供。
  中情局本来就不善于和各界搞好关系,但不能宽恕的是,为了获得旅馆消费积分奖励,参加那次行动的15名中情局特工在意大利居留期间居然使用了真名。更加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这些特工在行动中使用了私人手机。所有这些纰漏让中情局羞愧难当。
  “在意大利,有我们的人继续跟进调查罗马爆炸案吗?”
  “有一两名中情局的非官方人员还在罗马悄悄行动着。中情局和意大利人的关系表面上还说得过去,这次爆炸案发生后,中情局在一小时内就派了几支小分队到达了现场。”
  哈瓦斯喜欢联邦调查局的人,但他知道,除了有几位法医学专家在研究爆炸案,其他联邦调查局特工在面对意大利的调查人员时只能靠边站,因为爆炸案发生在意大利国土上,尽管有大量美国人伤亡,案件的调查权还是在意大利一方。
  “我还是不相信‘巨魔’和这样的事有关。”
  “也许他在行事风格上受你的影响很大。也许他想另辟蹊径,开始从事炸药交易。这些都不重要。我们的任务是把他抓过来。如果这个任务你不想接,我可以交给别人。”
  “不,”哈瓦斯拿起桌上的文件夹。“我接。”
  卡尔顿点点头。“我们在罗马有一处公寓,你可以用,但是,如果你想从那不勒斯开始调查,我们也可以在那里为你提供一些便利。”
  “他不在意大利。他在西班牙。”
  “你怎么知道的?”
  哈瓦斯有千头万绪需要厘清。他站起身,端起咖啡杯说:“因为他刚刚给我打过电话,要求见面。”
  第七章
  毕尔巴鄂
  星期二
  在马德里落地之后,哈瓦斯过了移民局和海关的检查通道,出了机场后,乘坐地铁进入城区。城里的各景区人满为患。
  到了马德里太阳门广场附近,他走进一座毫不起眼的大楼,乘坐老掉牙的电梯到了四楼,用卡尔顿事先给他的钥匙,进入卡尔顿集团在马德里的安全屋。
  他找到了为他准备的装备包,整理了一下里面的东西。虽说装备包可能根据具体的任务而量身定制,但通行的规则是,这里面肯定有行动人员在外国难以获得的那些器材。
  他的装备包型号是“间谍101”,里面一般有现金、SIM卡、手机、急救包、跟踪器、捆人用的扎条、电击枪(电击枪最早出现在20世纪初期的科幻小说中,也有人根据其原理称其为“电休克枪”。该枪没有子弹,靠发射带电“飞镖”来制伏目标。枪里面有一个充满氮气的气压弹夹。扣动扳机后,弹夹中的高压氮气迅速释放,将枪膛中的两个电极发射出来,命中目标后,倒钩可以钩住犯罪嫌疑人的衣服,枪膛中的电池通过绝缘铜线释放出高压,令罪犯浑身肌肉痉挛,缩成一团。——译注)、折叠刀、多功能工具刀、激光指示器(该指示器的两个主要功能是为武器提供目标指示和测距。——译注)、红外线求生灯、单筒夜视镜、弹药齐全的紧凑型武器。在哈瓦斯面前的这个装备包里,紧凑型武器是一把格洛克19型手枪,配备两只9毫米加压子弹的弹夹。
  装备包里的这些东西正好可以放在他带来的运动背包里。
  哈瓦斯简单地冲了个淋浴,刮了胡子,拿好东西,又回到地铁上,在查马丁站下车后,换了一列北上的火车。
  尽管卡尔顿可以安排人把这些装备放在毕尔巴鄂的某处让他去取,哈瓦斯还是喜欢目前的这种方式。到达毕尔巴鄂之后,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样的局面、什么样的人,这谁也说不准。毕尔巴鄂是一座他不熟悉的城市,也没有什么朋友在那里,可能出现状况的地方太多了,所以最好还是准备得充分一点。
  高铁在西班牙乡间疾驰,哈瓦斯闭上眼睛,想到了特蕾西和他临行前给她打的告别电话,想到了他们俩永远也不会有的孩子。
  晚上9点刚过,火车抵达毕尔巴鄂的阿班多站。哈瓦斯混在其他乘客当中,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情况,朝出口走去。
  他上了毕尔巴鄂的地铁,在入住宾馆的前两站下了车。他走在街上,绕了几圈,以确定是否有人跟踪。夜晚的空气带着一丝雨水的味道,凉爽宜人。
  在宾馆对面的小咖啡馆里,哈瓦斯点了一杯咖啡,观察着大街上的人流和停在街边的汽车,确信自己没有被跟踪,也没有人在监视宾馆,这才起身付了账,穿过街道,走进宾馆,办理了入住手续。
  在宾馆的房间里,他换上深色牛仔裤和运动衫,把格洛克手枪放进后腰上的枪套里。他穿了一双舒适的跑步鞋,一件口袋很深的皮夹克。
  他从宾馆的后门出去,朝毕尔巴鄂的老城区走去。
  15分钟后,他走到了老城区。他看到路边的大部分餐馆和酒吧还是空的,只有少数几家里面有人,那都是一些游客,他们还没有跟上西班牙人吃饭很晚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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