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1日,饱受争议的伊朗核计划终于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建设时间前后持续了36年的布什尔核电站开始装料运行。这是伊朗的首座核电站,也是中东地区的首座核电站。它的启用不仅给僵持难解的伊核问题增加了新变数,也对中东地区的安全形势产生影响。
　　
　　历尽坎坷,终成正果
　　
　　布什尔核电站的建设始于上世纪70年代。当时,由于石油涨价,国际上兴起了第一轮核能建设高潮。1974年,伊朗巴列维王朝制定了雄心勃勃的核能发展计划,打算建设20座核电站,总装机容量达到2300万千瓦,布什尔核电站便是其中之一。该电站包括两个1300兆瓦的轻水反应堆,由德国西门子公司承建。1979年,该电站的一号堆完成85%,二号堆也完成了部分建设。但伊斯兰革命爆发后,布什尔核电站的建设被迫中断。核电站遭遇了国内国外两种阻力:在伊朗国内,伊斯兰革命后上台的领导层认为这个项目是“反伊斯兰的”;在国外,美伊关系因为人质绑架事件恶化,美国极力阻挠德国、法国、意大利等与伊朗进行核合作。两伊战争期间,布什尔核电站的两个反应堆又多次遭到伊拉克的空袭,受损严重。
　　进入90年代之后,伊朗大力推动核电发展,并将俄罗斯作为主要的合作伙伴。1995年,伊俄就重建布什尔核电站达成协议,俄罗斯向伊朗提供950～1073兆瓦的轻水反应堆。按照协议,该电站应于2000年完工,2006年启动,但在建设过程中,又遇到了不少难题。一是资金问题。由于通货膨胀,材料价格上涨,原定的10亿美元不足以完成工程建设。俄伊为此争执不休,俄方甚至曾以退出工程建设相要挟。最后伊朗同意追加工程款,建设才得以继续进行。二是技术问题。布什尔核电站保留的德国部件达八万多件,伊朗希望能加以利用,但由于缺乏相关的技术资料,给工程建设增加了很大难度。最后建成的布什尔核电站具有多国特色,其中24%的部件来自德国,36%来自伊朗,40%来自俄罗斯。三是政治问题。西方指责伊朗企图发展核武器,2003年伊朗秘密核项目曝光使伊核问题成为国际关注焦点。美国向俄罗斯施压,要求它停止与伊朗的核合作。俄根据与俄美关系的起伏调整工程进度,充分发挥布什尔核电站的外交价值。2007年,俄罗斯决定建成该电站,并于当年12月开始向伊朗运送核燃料。2009年3月,核电站建设完毕,随后进行了一系列测试。今年8月21日,布什尔核电站举办启动仪式之后,就开始装料运行,163个核燃料棒在两周内安装在核反应堆内,1～2个月后就可以发电。半年后,布什尔核电站就可以正常运行了。该电站将满足伊朗2%的用电需求。伊朗与俄罗斯为电站还组建了合资公司。在两至三年内,俄罗斯将会把布什尔核电站的管理权完全移交给伊朗方面。
　　布什尔核电站只是伊朗发展核电事业迈出的第一步,未来它还考虑花费约32亿美元建设3～5座反应堆。伊朗已开始自行设计第一座国产轻水反应堆,计划在2011年开始建设,2015年启用。
　　
　　扩散风险,说法不一
　　
　　核能与核武器是核科学在不同领域的应用,技术上有很多相通之处。借和平利用之名,发展核武器早已有前车之鉴,印度就是利用从加拿大引进的重水反应堆研制了自己的第一个核爆炸装置。一些政治家和防扩散专家对布什尔核电站也有几点担心。一是担心伊朗违反与俄罗斯签订的协议,将进口的核燃料挪作他用。俄罗斯共向伊朗提供了85吨丰度为3.5%的核燃料。如果伊朗将其用于提取高浓缩铀,其生产武器级裂变材料的能力会得到很大增强。二是担心伊朗从核电站生产的乏燃料中提取钚,制造钚弹。与铀弹相比,钚弹使用的核材料更少,而且体积较小,便于运载和投放。伊朗承认曾进行过钚分离试验,拥有一定的后处理技术,谋求发展钚弹的可能性不能排除。1000兆瓦的轻水堆每年可以生产250公斤钚。而制造核弹头,只需要5公斤的钚。也就是说,布什尔核电站每年生产的钚足以制造50枚钚弹头。三是担心给伊朗提供继续进行铀浓缩的借口。伊朗曾经表示,鉴于以往与德国、法国打交道得出的教训,为确保核反应堆的燃料供应,必须要发展独立的铀浓缩技术。伊朗的纳坦兹铀浓缩厂今年2月已开始生产丰度为20%的高浓缩铀。伊朗还要新建10处铀浓缩设施,其中位于库姆的铀浓缩设施在去年的联合国安理会核裁军与不扩散峰会期间曝光,另外一处新的铀浓缩设施将于2011年3月开始建设。四是担心伊朗通过发展核能,学习核技术,加速核武器研制进程。
　　但总体而言,国际社会对布什尔核电站启用的反应比较积极。俄罗斯是承建方,它宣扬这是让伊朗留在不扩散机制之内的一个重要的“锚”。鉴于俄伊已就核废料处理达成协议,美也未表示反对,美国务院称,“不认为布什尔核电站会带来扩散风险”。从技术上来看,布什尔核电站使用的轻水堆防扩散效果比较好。一是核电站的核燃料由俄罗斯提供,核废料也要送回俄罗斯。如果伊朗公然违反承诺,俄罗斯很可能停止核燃料供应,使核电站运行陷入困境。二是轻水堆使用的核燃料燃耗深,从中提取钚比较困难。三是国际原子能机构可以对核电站的运行提供有效的保障监督。如果反应堆用于发电,铀燃料会在反应堆中放3～4年,最后产生的乏燃料不太适于制造核武器。要取得武器级钚,就必须大约四个月换一次核燃料,这很容易被国际原子能机构发现。此外,伊朗的后处理技术能力也不够。2007年美国国家情报评估认为,伊朗的技术能力尚不足以在2015年之前生产足够的钚。国际原子能机构的报告也一再证实,没有找到伊朗从事相关活动的证据。所以,伊朗将布什尔核电站及相关材料直接转用于军事目的的可能性比较小。
　　
　　伊核僵局,依然难解
　　
　　今年6月,联合国安理会通过第四轮制裁决议之后,伊朗承受了很大压力。伊朗借核电站启动之机,也释放了一些缓和信号,但在关键的铀浓缩问题上它不会轻易做出让步。因为这对于伊朗建设完整的核燃料循环系统,积累核技术,培养核人才都具有重要意义。而且伊朗在这个问题上并不孤立,拥有118个成员国的不结盟运动给予它有力支持。今年6月,该组织通过决议,主张维护各国在核能开发上自主选择的权利。
　　布什尔核电站启动还将给中东形势增添一些变数。一方面,以色列对于伊朗的核能发展非常紧张。以外交部发言人称“严重违反国际准则的国家竟能享受使用核能的权利,完全不能容忍。”最近,有一系列传言称以色列可能对伊朗核设施发动攻击。5月,以色列称,将把三艘装备了巡航导弹的潜艇部署在伊朗沿海,实施威慑。8月,美国《大西洋》杂志称,以色列以及其他国家可能在2011年7月之前对伊朗核设施发动攻击,摧毁在阿拉克的重水反应堆、伊斯法罕铀转化厂、纳坦兹铀浓缩离心设施和布什尔核电站。英国《泰晤士报》称,美国支持沙特开放其机场供以色列使用,用于打击伊朗。以色列高官说,如果必须要在允许伊朗成为核武器国家和尝试一下之间做出选择,那么我们很可能会试一试。美军也宣称已经制定了详细的应急作战计划,在必要时可以对伊朗的核设施进行打击。
　　另一方面,阿拉伯国家对伊朗的核能计划也十分警惕,不愿意被夹在拥有核武器的以色列和伊朗之间。近年来,中东掀起了核能发展热,埃及、沙特、阿联酋、科威特等国均公布了各自的核能发展计划。按照《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第四条的规定,它们同样有权利拥有完整的核燃料循环系统,新的扩散风险将随之而来。如何兼顾和平利用核能与防扩散,在让核能充分为人类造福的同时,避免核武器扩散,这是当前国际核不扩散机制面临的一个重大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