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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据不完全统计，有13名官员非正常死亡，选择自杀的有10人。其中，教育局局长葛祥的自杀事件引起人们对基层官员生存困局的反思。在生命的最后，昔日风风火火跑教育的“葛疯子”究竟带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去的呢?
“葛祥是个性格直爽的人，他说话直，当面顶撞过领导，受过领导批评。这样的性格，怎么能适合官场?”河北蔚县教育局局长葛祥自杀后，他的一位朋友说了这样一句话。
蔚县一位中年老师难过地说，“这样一个实实在在干事的人走了，谁知道以后又是个什么样子。”
和网上的热帖形成对比的是，蔚县选择了静默。葛祥自杀身亡的第二天，该县教育局召开紧急会议，要求葛祥同志英年早逝，此事不流传，不讨论。
“我怎么到处碰壁?”
2009年11月18日，蔚县已经是零下十一二摄氏度，因为地处山区，寒风刺骨。为了解决县城一中和西合营中学近8000名师生取暖用煤紧张的问题，蔚县教育局局长葛祥与两个校长一起去开滦煤矿集团公司要煤。
同去的西合营中学校长韩勇回忆说：“葛局长说了学校面临的困难，对方也很通情达理，当时就让第二天拉煤，钱以后再说，不能让孩子冻着。”矿业公司答应先拨付250吨煤，让各个学校自己来拉。
“我们都很高兴，葛祥老家是坝上的，能喝酒，我们就喝了一点，但不多。”韩勇说。
没想到，短短两三个小时后，葛祥在家中自杀了。
据蔚县公安局行政科科长李建斌介绍，11月18日15点52分，该县110报警中心接到报警后赶到葛祥的家。“进屋的民警说，当时葛祥半跪在床边，已经不会说话了，床边有一摊血迹。”
匆忙问，民警用被子裹住葛祥，立即将他送往蔚县人民医院。“送到医院，葛祥的呼吸和心跳就已经消失了，血压为零。”
手术台上，蔚县人民医院副院长周正直和医生们在葛祥的左腋下发现了一个约2厘米长的锐器伤口，动脉破裂。周正直在蔚县从医27年，长期担任外科大夫，在各种外伤中，从没有见过这样伤自己的人。“极少有人选择这样的方式，一般人也不会这样了解动脉的情况，这比割腕死亡速度快得多，虽然家属给他腋下塞了一块毛巾，可是伤口在这里，即使急救医生在旁边，出血也很难控制，根本压不住。”急救50分鐘后，当天下午5点左右，院方宣布葛祥抢救无效死亡。
葛祥生前的熟人，蔚县人民医院的院长尹进福叹息：“太意外，他是那样一个乐观的人……可是谁又能了解一个人的内心?”
在蔚县正和饭店门口有一扇旋转门，一位朋友还记得，自杀的10天前，葛祥在这里吃完饭出门时没看清玻璃门，碰了头，当时他“唉”了一声，说了7个字，“我怎么到处碰壁?”
一个致命的打击
对蔚县很多教师来说，“葛局长的死，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11月22日上午，在蔚县殡仪馆门口，一位身着绿棉袄的女教师被丈夫搀扶着出来。“进城不花钱的时代结束了。”因为哭得太厉害，她已经喘不上气。她介绍，自己是从乡下学校调入县城的。在蔚县，过去这样的调动起码要花3万块钱，这在当地被称作“3万元时代”。这位女老师说，今年10月，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参加了教育局组织的教师进城招聘考试，结果“没花一分钱，就调到了县里”。在她眼中，“葛局是一个好人”。
葛祥给很多老师的印象是办事雷厉风行，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没有官场上那种萎靡、不作为的习气，“在校园里遇见，有事说事，(叫他)去办公室烤火暖和一阵子也不愿意去。”一个熟识葛祥的老师说。
葛祥曾想办法给县一中的一线老师下拨过营养费，尽管每位老师只有500多元，而且只发过这一次。他也曾经给这些老师每个月发一箱牛奶，虽然这也发了很少几次。一位老教师说，这是很多年从未有过的。
据说，葛祥开会时说话愤慨，不留余地。在一次教育中层领导会上，葛祥曾谈到教师调动是蔚县教育的顽疾，“过去，教师调动需要个人掏包是三加一(调动需要四万，三万送教育局长，一万送主管领导)，都他妈的啥事?都统统滚到一边去!”
一位不愿具名的教育局人员介绍，2009年教育局计划在蔚县重点建设几所窗口学校，需要从全县抽调优秀教师。葛祥为了公正招聘到优秀教师，事先做了周密安排。10月4日下发通知，组织报名。5日，从外地聘请专家，命题制卷，并邀请纪检委全程参与。6日上午，组织考试，下午阅卷，晚上出成绩，并当夜把招录的70多名教师全部分配完毕。7日上午，国庆假日还未结束，教育局的调令就下发到各学校。
招考特岗教师期间，市教育局内部对葛祥关于以考分定教师分配的举措十分担心，怕有人告状，葛祥告知：“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是公平、公正、公开地任用，出什么事，我一人顶着。”
葛祥组织的这次“突然袭击”式的招聘，在蔚县民众中得到好评。许多人知道，蔚县过去调教师进城，大多是通过“递条子”等各种门路才能达成，葛祥此次“突然袭击”，导致某些人手中的条子还没来得及递下来，招聘就完成了。
有教育局人士分析，“这可能激化了他和官场一些人的矛盾”。
另类局长的官场路
葛祥踏入官场，要追溯到10多年前。
1990年，在老家沽源县职业技术学校当了4年老师的葛祥，转行任沽源县畜牧水产局科员，次年调任蔚县畜牧水产局科员。1993年3月，28岁的葛祥被提为蔚县蔚州镇副镇长。此后，他的仕途一帆风顺，于1999年担任了蔚县农经局局长，接着又先后担任南留庄镇镇长和书记。也就是在上世纪90年代初，葛祥认识了自己的爱人，而爱人的父亲时任蔚县县委书记。
一位蔚县西合营中学的女教师至今还记得，2007年8月，她首次听到从南留庄镇党委书记调任教育局局长的葛祥讲话。“我们选择了这个行业，就选择了清贫，但要有一份清高。”葛祥在讲话中说。
当时，黑瘦的葛祥操着浓重的坝上口音，语速很快。一位蔚县中学的老师也参加了这次大会，他“只听懂了三分之一”，但也记住了葛祥的这句话。回忆当时的场景，这位老师认为，清高而缺少圆滑的性格，使葛祥显得有些另类。
这位老师介绍，葛祥“一些工作方式欠考虑”，说话太直接，当面批评人不管场合。甚至是有市里同行或领导在场的酒宴场合，葛祥在给老师们敬酒的时候，也会当场——点评老师，提要求，下任务，批评有的老师工作不力。“我们知道他的个性，明白他是好心的，但是在官场上，他这样不给面子就可能得罪同僚。”
尽管曾在下面乡里当过乡镇书记，也是众所周知的十几年前老县委书记(后调任张家口市副市长)的女婿，但已经45岁的葛祥说话的风格依然不改。在全县校长会上，他曾多次说过这样一句。话：“在位不谋其事、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校长，你让出位来，也算是对蔚县教育事业的一大贡献。” 一位教师记得，前不久，西合营职业中学几位老师因为工资问题找到葛祥，葛祥带着这些老师去县政府大院找主管教育的副县长杨丙英，还没到办公室，葛祥就直呼“杨丙英”的名字。“虽然他做事风风火火，但是这样对一个上级显得有点不太礼貌。”在这位熟知葛祥的老师看来，葛祥的从政历程本身缺少磨砺，他岳父为他打下了基础，使他在政界不必磨砺自己的性格而能够号令众人，做出成绩。现在他岳父离任10多年了，如果他还是这样直来直去，必然得罪同僚。
这位老师觉得，葛祥作为一位教育局局长，教育事情千头万绪，如果没有领导和各部门支持配合，很难开展工作。
一个人的突围
“他太痛苦了，为啥别人叫他‘葛疯子’?那是因为周围的人都糊弄他，啥事都指望不上别人，搞煤炭、盖楼……只有亲自到处跑。”在蔚县，葛祥想“冒天下之大不韪”，破解教育公平问题，只会使他陷入更加孤独的境地。
在南留庄镇颇有政绩的葛祥，给蔚县教育描绘了一幅宏大的“蓝图”。蔚县曾经是张家口市数一数二的教育大县，拥有蔚县一中和西合营中学两所省级示范学校。但2005年之后，蔚县的基础教育逐渐滑落。蔚县教育局教研室高中部教研员魏贵生介绍，葛祥上任后，提出了“赶宣超沙”的目标，“具体说就是高考一本上线人数要赶上宣化，超过沙城”。
但现实的差距显而易见。宣化一中2009年高考一本上线人数473人，怀来县沙城中学197人。蔚县一中一本上线35人，西合营是15人。西合营中学新上任的校长韩勇回忆，葛祥找到他和县一中校长刘森谈话，下达任务，“你们两个学校，明年一本人数要翻番，达到80人”。在魏贵生看来，“葛祥急于想改变蔚县的教育现状，但他想得太简单。”
蔚县的教育过去欠账太多，还面临大量优质生源流失、优秀教师流失、教育经费投入不足的问题。在教育的重重困境中，人称“葛疯子”的葛祥，选择了“玩儿命地干”。
“他)中得离一线太近了。”蔚县教育局知情人士说，当葛祥发现手下工作不得力时，他自己就冲到一线，经常找到高三老师面对面谈工作。
在网上的蔚县贴吧，关于教育的话题始终是最热的帖子。很多声讨乱补课的帖子，直接点名要求教育局长葛祥出面治理。葛祥上任后也曾下大力整顿乱补课现象，但好像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
在知情人士看来，葛祥让自己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他事必躬亲，越这样，事情就越多：事情越多，遇到的问题和困难就越多；问题越多，他感到自己的责任就越大，压力就越大。
“工作搞不好，很多人都有责任，但是他这种事业心过强的人，把所有批评都揽在自己身上，好像都是他个人的问题。”这位人士分析，“从心理学角度说，这样长期压力过大，时间久了，造成心理上过于脆弱，总有一天会压垮他。”
最后一根稻草
2009年11月18日，葛祥垮了。煤的问题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2008年7月1 4日发生35人死亡的特大煤矿事故后，蔚县整个煤矿行业遭遇大整顿。
度依赖煤炭经济的蔚县遭遇财政困难。2009年冬季，“取暖问题成为全县教育面临的最大困难”。
据介绍，蔚县中小学168所，在校学生65000多名，冬季采暖用煤需要15000多吨。以前有小煤窑時，政府一纸通令，各学校就可以凭煤票到各煤窑买平价煤。2008年，全县小煤窑遭遇大整顿后，该县曾派出人大和政协的领导，去国有大矿蔚州矿业协调，以远低于市场价获得了14000吨平价煤。2009年，提前下大雪后，全县学校遭遇用煤紧张，纷纷找到葛祥。葛祥只好带两校长去找煤矿协调优惠煤价。
西合营校长韩勇说，往年县里供暖季会发一些平价煤票，学校凭票到煤矿去购买优惠煤。2009年该县一直未发煤票。“蔚县好多煤矿关闭后，经济一下子很萧条，学校建设、改革、师资队伍建设……什么都需要钱，真的很难，可是我觉得葛局长是个兢兢业业的人，全县加乡镇一共60多所学校，他基本上都跑了三遍，所以我们都叫他‘葛疯子’。”
韩勇介绍，葛祥有三件事在蔚县广为流传一是县上招聘大学生支教特岗教师，葛祥严格按照省统考和面试成绩排序录取，并按成绩让考生选择学校，使走后门没有可能：二是该县县城学校扩大，需从乡镇抽调教师，葛祥组织考试，凭能力选拔：三是该县中小学大量领导面临退休，选拔校领导时，葛祥“特别公正负责”。
“葛局，你根本不懂怎么混这个世界，这个‘混’字学问可大啊，一把年纪了还书生意气，整个一理想主义者，妄图凭一己之力，敢叫日月换新天，可能吗?这世界的傻瓜，你一路走好。”葛祥被安葬后，网上关于他的纪念帖子依旧层出不穷。
“杀死他的凶手是个无形的东西，能追究谁呢?”蔚县一位教育局内部人士长叹道。
“葛祥是个性格直爽的人，他说话直，当面顶撞过领导，受过领导批评。这样的性格，怎么能适合官场?”河北蔚县教育局局长葛祥自杀后，他的一位朋友说了这样一句话。
蔚县一位中年老师难过地说，“这样一个实实在在干事的人走了，谁知道以后又是个什么样子。”
和网上的热帖形成对比的是，蔚县选择了静默。葛祥自杀身亡的第二天，该县教育局召开紧急会议，要求葛祥同志英年早逝，此事不流传，不讨论。
“我怎么到处碰壁?”
2009年11月18日，蔚县已经是零下十一二摄氏度，因为地处山区，寒风刺骨。为了解决县城一中和西合营中学近8000名师生取暖用煤紧张的问题，蔚县教育局局长葛祥与两个校长一起去开滦煤矿集团公司要煤。
同去的西合营中学校长韩勇回忆说：“葛局长说了学校面临的困难，对方也很通情达理，当时就让第二天拉煤，钱以后再说，不能让孩子冻着。”矿业公司答应先拨付250吨煤，让各个学校自己来拉。
“我们都很高兴，葛祥老家是坝上的，能喝酒，我们就喝了一点，但不多。”韩勇说。
没想到，短短两三个小时后，葛祥在家中自杀了。
据蔚县公安局行政科科长李建斌介绍，11月18日15点52分，该县110报警中心接到报警后赶到葛祥的家。“进屋的民警说，当时葛祥半跪在床边，已经不会说话了，床边有一摊血迹。”
匆忙问，民警用被子裹住葛祥，立即将他送往蔚县人民医院。“送到医院，葛祥的呼吸和心跳就已经消失了，血压为零。”
手术台上，蔚县人民医院副院长周正直和医生们在葛祥的左腋下发现了一个约2厘米长的锐器伤口，动脉破裂。周正直在蔚县从医27年，长期担任外科大夫，在各种外伤中，从没有见过这样伤自己的人。“极少有人选择这样的方式，一般人也不会这样了解动脉的情况，这比割腕死亡速度快得多，虽然家属给他腋下塞了一块毛巾，可是伤口在这里，即使急救医生在旁边，出血也很难控制，根本压不住。”急救50分鐘后，当天下午5点左右，院方宣布葛祥抢救无效死亡。
葛祥生前的熟人，蔚县人民医院的院长尹进福叹息：“太意外，他是那样一个乐观的人……可是谁又能了解一个人的内心?”
在蔚县正和饭店门口有一扇旋转门，一位朋友还记得，自杀的10天前，葛祥在这里吃完饭出门时没看清玻璃门，碰了头，当时他“唉”了一声，说了7个字，“我怎么到处碰壁?”
一个致命的打击
对蔚县很多教师来说，“葛局长的死，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11月22日上午，在蔚县殡仪馆门口，一位身着绿棉袄的女教师被丈夫搀扶着出来。“进城不花钱的时代结束了。”因为哭得太厉害，她已经喘不上气。她介绍，自己是从乡下学校调入县城的。在蔚县，过去这样的调动起码要花3万块钱，这在当地被称作“3万元时代”。这位女老师说，今年10月，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参加了教育局组织的教师进城招聘考试，结果“没花一分钱，就调到了县里”。在她眼中，“葛局是一个好人”。
葛祥给很多老师的印象是办事雷厉风行，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没有官场上那种萎靡、不作为的习气，“在校园里遇见，有事说事，(叫他)去办公室烤火暖和一阵子也不愿意去。”一个熟识葛祥的老师说。
葛祥曾想办法给县一中的一线老师下拨过营养费，尽管每位老师只有500多元，而且只发过这一次。他也曾经给这些老师每个月发一箱牛奶，虽然这也发了很少几次。一位老教师说，这是很多年从未有过的。
据说，葛祥开会时说话愤慨，不留余地。在一次教育中层领导会上，葛祥曾谈到教师调动是蔚县教育的顽疾，“过去，教师调动需要个人掏包是三加一(调动需要四万，三万送教育局长，一万送主管领导)，都他妈的啥事?都统统滚到一边去!”
一位不愿具名的教育局人员介绍，2009年教育局计划在蔚县重点建设几所窗口学校，需要从全县抽调优秀教师。葛祥为了公正招聘到优秀教师，事先做了周密安排。10月4日下发通知，组织报名。5日，从外地聘请专家，命题制卷，并邀请纪检委全程参与。6日上午，组织考试，下午阅卷，晚上出成绩，并当夜把招录的70多名教师全部分配完毕。7日上午，国庆假日还未结束，教育局的调令就下发到各学校。
招考特岗教师期间，市教育局内部对葛祥关于以考分定教师分配的举措十分担心，怕有人告状，葛祥告知：“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是公平、公正、公开地任用，出什么事，我一人顶着。”
葛祥组织的这次“突然袭击”式的招聘，在蔚县民众中得到好评。许多人知道，蔚县过去调教师进城，大多是通过“递条子”等各种门路才能达成，葛祥此次“突然袭击”，导致某些人手中的条子还没来得及递下来，招聘就完成了。
有教育局人士分析，“这可能激化了他和官场一些人的矛盾”。
另类局长的官场路
葛祥踏入官场，要追溯到10多年前。
1990年，在老家沽源县职业技术学校当了4年老师的葛祥，转行任沽源县畜牧水产局科员，次年调任蔚县畜牧水产局科员。1993年3月，28岁的葛祥被提为蔚县蔚州镇副镇长。此后，他的仕途一帆风顺，于1999年担任了蔚县农经局局长，接着又先后担任南留庄镇镇长和书记。也就是在上世纪90年代初，葛祥认识了自己的爱人，而爱人的父亲时任蔚县县委书记。
一位蔚县西合营中学的女教师至今还记得，2007年8月，她首次听到从南留庄镇党委书记调任教育局局长的葛祥讲话。“我们选择了这个行业，就选择了清贫，但要有一份清高。”葛祥在讲话中说。
当时，黑瘦的葛祥操着浓重的坝上口音，语速很快。一位蔚县中学的老师也参加了这次大会，他“只听懂了三分之一”，但也记住了葛祥的这句话。回忆当时的场景，这位老师认为，清高而缺少圆滑的性格，使葛祥显得有些另类。
这位老师介绍，葛祥“一些工作方式欠考虑”，说话太直接，当面批评人不管场合。甚至是有市里同行或领导在场的酒宴场合，葛祥在给老师们敬酒的时候，也会当场——点评老师，提要求，下任务，批评有的老师工作不力。“我们知道他的个性，明白他是好心的，但是在官场上，他这样不给面子就可能得罪同僚。”
尽管曾在下面乡里当过乡镇书记，也是众所周知的十几年前老县委书记(后调任张家口市副市长)的女婿，但已经45岁的葛祥说话的风格依然不改。在全县校长会上，他曾多次说过这样一句。话：“在位不谋其事、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校长，你让出位来，也算是对蔚县教育事业的一大贡献。” 一位教师记得，前不久，西合营职业中学几位老师因为工资问题找到葛祥，葛祥带着这些老师去县政府大院找主管教育的副县长杨丙英，还没到办公室，葛祥就直呼“杨丙英”的名字。“虽然他做事风风火火，但是这样对一个上级显得有点不太礼貌。”在这位熟知葛祥的老师看来，葛祥的从政历程本身缺少磨砺，他岳父为他打下了基础，使他在政界不必磨砺自己的性格而能够号令众人，做出成绩。现在他岳父离任10多年了，如果他还是这样直来直去，必然得罪同僚。
这位老师觉得，葛祥作为一位教育局局长，教育事情千头万绪，如果没有领导和各部门支持配合，很难开展工作。
一个人的突围
“他太痛苦了，为啥别人叫他‘葛疯子’?那是因为周围的人都糊弄他，啥事都指望不上别人，搞煤炭、盖楼……只有亲自到处跑。”在蔚县，葛祥想“冒天下之大不韪”，破解教育公平问题，只会使他陷入更加孤独的境地。
在南留庄镇颇有政绩的葛祥，给蔚县教育描绘了一幅宏大的“蓝图”。蔚县曾经是张家口市数一数二的教育大县，拥有蔚县一中和西合营中学两所省级示范学校。但2005年之后，蔚县的基础教育逐渐滑落。蔚县教育局教研室高中部教研员魏贵生介绍，葛祥上任后，提出了“赶宣超沙”的目标，“具体说就是高考一本上线人数要赶上宣化，超过沙城”。
但现实的差距显而易见。宣化一中2009年高考一本上线人数473人，怀来县沙城中学197人。蔚县一中一本上线35人，西合营是15人。西合营中学新上任的校长韩勇回忆，葛祥找到他和县一中校长刘森谈话，下达任务，“你们两个学校，明年一本人数要翻番，达到80人”。在魏贵生看来，“葛祥急于想改变蔚县的教育现状，但他想得太简单。”
蔚县的教育过去欠账太多，还面临大量优质生源流失、优秀教师流失、教育经费投入不足的问题。在教育的重重困境中，人称“葛疯子”的葛祥，选择了“玩儿命地干”。
“他)中得离一线太近了。”蔚县教育局知情人士说，当葛祥发现手下工作不得力时，他自己就冲到一线，经常找到高三老师面对面谈工作。
在网上的蔚县贴吧，关于教育的话题始终是最热的帖子。很多声讨乱补课的帖子，直接点名要求教育局长葛祥出面治理。葛祥上任后也曾下大力整顿乱补课现象，但好像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
在知情人士看来，葛祥让自己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他事必躬亲，越这样，事情就越多：事情越多，遇到的问题和困难就越多；问题越多，他感到自己的责任就越大，压力就越大。
“工作搞不好，很多人都有责任，但是他这种事业心过强的人，把所有批评都揽在自己身上，好像都是他个人的问题。”这位人士分析，“从心理学角度说，这样长期压力过大，时间久了，造成心理上过于脆弱，总有一天会压垮他。”
最后一根稻草
2009年11月18日，葛祥垮了。煤的问题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2008年7月1 4日发生35人死亡的特大煤矿事故后，蔚县整个煤矿行业遭遇大整顿。
度依赖煤炭经济的蔚县遭遇财政困难。2009年冬季，“取暖问题成为全县教育面临的最大困难”。
据介绍，蔚县中小学168所，在校学生65000多名，冬季采暖用煤需要15000多吨。以前有小煤窑時，政府一纸通令，各学校就可以凭煤票到各煤窑买平价煤。2008年，全县小煤窑遭遇大整顿后，该县曾派出人大和政协的领导，去国有大矿蔚州矿业协调，以远低于市场价获得了14000吨平价煤。2009年，提前下大雪后，全县学校遭遇用煤紧张，纷纷找到葛祥。葛祥只好带两校长去找煤矿协调优惠煤价。
西合营校长韩勇说，往年县里供暖季会发一些平价煤票，学校凭票到煤矿去购买优惠煤。2009年该县一直未发煤票。“蔚县好多煤矿关闭后，经济一下子很萧条，学校建设、改革、师资队伍建设……什么都需要钱，真的很难，可是我觉得葛局长是个兢兢业业的人，全县加乡镇一共60多所学校，他基本上都跑了三遍，所以我们都叫他‘葛疯子’。”
韩勇介绍，葛祥有三件事在蔚县广为流传一是县上招聘大学生支教特岗教师，葛祥严格按照省统考和面试成绩排序录取，并按成绩让考生选择学校，使走后门没有可能：二是该县县城学校扩大，需从乡镇抽调教师，葛祥组织考试，凭能力选拔：三是该县中小学大量领导面临退休，选拔校领导时，葛祥“特别公正负责”。
“葛局，你根本不懂怎么混这个世界，这个‘混’字学问可大啊，一把年纪了还书生意气，整个一理想主义者，妄图凭一己之力，敢叫日月换新天，可能吗?这世界的傻瓜，你一路走好。”葛祥被安葬后，网上关于他的纪念帖子依旧层出不穷。
“杀死他的凶手是个无形的东西，能追究谁呢?”蔚县一位教育局内部人士长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