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彩(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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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的花朝节,三月的上巳节(女儿节),今年又逢老祖宗大寿,四月里各家都喜欢办花宴,还有踏青,不知多热闹,。这等场合,各家的闺秀都要争奇斗艳,衣裳是绝不会穿旧年的,比的就是谁的更时兴。
  参加这等热闹的场合,沈家的姑娘是早就做好准备的,今日却冷不丁地听沈芫说不去参加王四娘的牡丹宴,如何能叫人不惊奇。
  沈芫拉过纪澄的手道:“王四娘这样势利眼的人不来往也罢。澄表妹既然来了咱们家,就是咱们一家姊妹,我容不得王四娘这样欺负人。不就是牡丹宴吗,咱们家难道就办不起来?不仅要办,而且还要办得比她好。”
  “芫姐姐。”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纪澄此时都忍不住热泪盈眶,她双手回握住沈芫的手,已经说不出话来,而后哽咽道,“姐姐不必为了我而伤了跟王家姐姐的和气,能得姐姐这句话,阿澄已经感激不尽了。”
  沈萃想起昨晚自己娘亲说的话,此刻也立马道:“我也不去了。”反正她也不喜欢王氏姐妹,而往王氏姐妹每次看到她也都是视若无睹的。
  沈荨迟疑了片刻,她和王四娘一向交好,若是不去实在说不过,去。可是一方是自家姐妹,另一方是王四娘,纠结了半日,沈荨咬了咬牙齿道:“我也不去了。”
  “我也不去。”苏筠粲然一笑地加入。
  沈芫露出欣慰的笑容:“好,那咱们也来商量商量,怎么办一场咱们家的牡丹宴吧!若是可能,咱们也可以每年办上一次,何须让王家独美。”
  说起这件事来,几个姑娘立马兴奋了起来:。
  “咱们要办就要办得比王四娘的更好。”沈萃握了握拳头道。
  “可是四娘姐姐家有一盆青龙卧墨池。”沈荨道。
  王家的牡丹宴最值得欣赏的就是那盆珍贵无比的“青龙卧墨池”,比之姚黄、魏紫更难培育,所以更为稀少。
  “这有什么,咱们再寻一盆更奇特的不就好了。”沈萃道,她对牡丹了解不多,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芫拧眉,似乎也在思考青龙卧墨池的事儿。
  “其实咱们也不必办牡丹宴,倒显得是跟王四娘她们打擂台一般,反而让人看了热闹,不若迟些日子办个百花宴。王家有青龙卧墨池,咱们总能寻到其他花里的珍品,并不一定要局限于牡丹。”紀澄插话道。
  “这个好。”沈芫听了立即应允,“就办百花宴,虽然时间有点儿晚,不过寻些珍品也不是难事。”
  沈荨立即自告奋勇:“我去找二哥,他肯定有法子。”
  沈芫和沈萃都点了点头:“嗯,你好好跟二哥说啊。”
  “放心吧,这回我保证劝得二哥帮我们,我只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他就没法子了。”沈荨信誓旦旦地道。
  “你可别,好好跟他说才是。”沈芫赶紧劝道。
  沈荨嘟嘟嘴:“那我尽量吧,。你知道他那个人的,心情好的时候什么都好说,心情不好的时候谁的茬儿都不搭理。”
  沈芫只但愿她们二哥的心情最近阳光明媚。
  几个姑娘又商量了一会儿,各自分领了任务这才散了。
  下午纪澄跟着沈芫到刘厨娘的厨房里学厨艺,这回学的是揉面的技巧,她将面团按在手掌下,微微走神。
  目前的结果让她很满意不是吗?纪澄侧眼偷瞄了沈芫一眼,想起今天早晨在园子里见到沈芫的情形。
  “四娘她们这次做得的确有些过了,澄妹妹,你不要跟她们一般计较才好。”沈芫安抚纪澄道。
  当时纪澄只是有些落寞地站在牡丹丛边,可如果沈芫不是有心,其实也不必走过来。
  “姐姐不必担心我,我知道自己的身份。”纪澄微微低头,。她的确知道自己的身份,其实她也不想和王家姐妹来往,但是时不我待我,她急需给自己找个目标。
  沈芫拉了纪澄的手往一边的亭子里坐下:“放心吧,我见着四娘时会说她的,别难过了,下次她铁定会邀请你的。”
  纪澄笑着摇了摇头:“姐姐瞧我是那种为了不能参加牡丹宴就难过的人吗?我来京城的时候就已经将自己的位置看得清清楚楚了,如今只是有些惭愧,反而还要三姐姐来安慰我,其实是我给三姐姐丢人了,有我这样的亲戚……”
  纪澄泪盈于睫,漂亮的脸蛋像一朵被露水洗过的木芙蓉,很是楚楚,勾起了沈芫的同情,也激起了她心底最深处的那一抹愤怒。
  王四娘的确是欺人太甚了,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这样直白地瞧不起纪澄,岂非就是瞧不起沈家的人,认准了沈家的人只会含笑大度地忍了。
  纪澄吸了吸鼻子,努力扯出一丝笑容道:“三姐姐别这样看着我了,这些雅集我总有机会去的,最不济咱们沈府的雅集我总还是可以参加的吧?。”纪澄拉过沈芫的手,“姐姐不要为了我和王家姐姐生分了,毕竟如今淑妃娘娘在宫中甚为得宠,莫要为了我而得罪王家,外头的人反而还会怪姐姐不大度。”
  大度,大度,!沈芫这仅有的十几年的生活里,时时刻刻都在被人提醒这个词,好像她天生就该大度忍让,任由别人骑到她头上拉屎,她也得含笑而忍,这才能显得出她的端方大度来。
  想到这儿,沈芫忍不住道:“这件事我要是大度了,别人将来就真不拿咱们沈家当一回事了。若是连自己的亲戚都护不住,那也没什么意思。”这样简单的道理,纪兰都能看出来,没道理从小就被重点培养的沈芫会看不出来。
  沈芫初时没想起这件事,自然是因为她也从来没正视过纪澄,此刻忽然说出这种话来,一来是受纪澄提醒,二来也是近日跟王四娘积怨颇深的缘故。
  沈芫这样的身份,从出生开始就是群星拱月,一直到她遇到王四娘。两个人都是京城最引人瞩目的贵女,沈芫任何地方都不输给王四娘,曾经的王四娘只能抬头仰望她。
  可自打淑妃入宫,生了皇长子之后,王家扶摇直上,王四娘的嘴脸也顿时就变了,如今还得了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成日里下巴抬得那个高,好像谁都必须捧她的臭脚。
  沈芫一再忍让,可如今被纪澄这样一说,她实在有些忍不下去了。以她们沈家的门第,凭什么要去捧王家?她二哥就从来不在乎这个,去年还把王家那个三霸王打得满地找牙,王家还不是屁都没敢放一个。   沈芫拍了拍纪澄的手:“澄妹妹,你别吓着了,这件事说是为了你,其实也不全是为了你,。王四娘做得太过,如果再忍让,还不知道她怎么得寸进尺呢!放心吧,一切都交给我,总不能叫自家姐妹被人欺负了去。”
  正是因为有了早晨这一番铺垫,才有后来沈芫拒绝参加牡丹宴,而对众姐妹说的那番话。
  纪澄心里感激沈芫,但同时也清醒地知道,这并不是因为自己有多重要,只是她恰好给沈芫递了一个梯子,而沈芫顺着梯子又刚好可以去下王四娘的面子而已。
  算是各取所需吧。但不管如何,纪澄依旧十分感谢沈芫,说到底还是沈芫心善,才能被自己所激。如果可以,纪澄很不愿意将自己放在弱者的位置上去卑微地乞怜,但有时候手段不是她自己能选的。她其实也想天真做人,厌恶自己的处处算计,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就是这么个人,天生心肝就比别人多了一窍。
  “你可真够厉害的,这样走神,还能将芙蓉糕捏得像模像样的。”
  沈芫的笑声打断了纪澄的走神。她定睛一看,果然見手里的芙蓉糕已经成型。
  芙蓉糕这种糕点,也并非多美味,只是揉面需要技巧,里面再和上玫瑰卤,染出粉色来,最后放在掌心力道适中地握着,另一只手指则需要灵巧地翻捏,才能捏出活灵活现而不呆板的芙蓉花。
  纪澄手里这一朵就是灵气十足,甚至比她全神贯注时还要做得好,皮薄得仿佛被水透湿的油纸,薄得透光,而花瓣圆润自如,丝毫没有造作之处。
  看到这朵芙蓉糕,连素来吝于赞赏的刘厨娘都露出了一丝笑容。
  沈芫的芙蓉糕跟纪澄一比,卖相就差了许多,但是她毫不介意,。本来厨艺就是个玩意儿,纪澄学得好,那是她有天赋,而沈芫也并不羡慕。
  “你在想什么啊?走神走得那么厉害。”沈芫洗过手之后问纪澄。
  纪澄垂下眼皮道:“我在想要怎样才能帮芫姐姐把百花宴办好,不然我心里会过意不去的。”这是她的真心话,双赢的结果,她没道理不尽心尽力的。
  “傻丫头,这件事又不是你的错。”沈芫道,她心里其实并不觉得纪澄能帮上什么忙,。
  之后商量百花宴的具体事宜时,也多是沈芫和沈荨在一起讨论,苏筠偶尔给出一些很不错的建议,至于沈萃的主意略过不提也罢,纪澄则是很少说话。
  到四月初十王家牡丹宴开的前两日,沈芫给王四娘回了帖子,说是她近日身体不适,不能赴宴,还望谅解。沈荨、沈萃乃至苏筠也都回了帖子,一应都是身体不适。
  其实这里头也有一番讨论,时日将近,她们都在思考如何给王四娘回帖。
  沈萃道:“就说澄表姐病了,咱们要在家里陪她。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这么说好叫王四娘知道,咱们家的姐妹不是她可以随便欺负的。”
  苏筠和沈荨都点了点头。
  纪澄心里差点没把沈萃给骂死,但是也知道沈萃不是故意整她,只是沈萃不为他人考虑惯了。纪澄叹息一声,想着还是得找个法子把沈萃笼络过来,否则将来她一味地给自己扯后腿也不是个事儿。
  而此刻纪澄只能向沈芫求助,——沈家的姑娘有那个能耐跟王四娘较劲儿,但纪澄可没有得罪王四娘的资格。
  沈芫戳了戳沈萃的脑门儿:“胡说什么呢,如此一来王四娘肯定恨死澄妹妹了。说起来,澄妹妹才是最无辜的。咱们各自回帖子,就说是自己身体不适,王家姐妹是聪明人,一看就会明白其中缘由的。”
  闻言,纪澄松了一口气,。虽然她少不得要被王四娘嫉恨,但也好过直愣愣地刺到她人家眼前去,。何况王四娘如果不笨地的话,就该知道跟她闹别扭的并非纪澄。当然纪澄也是讨不了好的,而纪澄也不想讨好王四娘,因为注定无果。
  四月初十,王四娘的牡丹宴办得还算热闹,只是沈家姐妹不去,众人都忍不住好奇,周回稍加品咂,就能琢磨出一点儿意味来。那些平日捧着王四娘的自然要说沈家的不是,而素日看不惯王四娘又不敢声张的人则默默抿嘴微笑。
  王四娘纵然气得咬牙,当着人大家的面儿也只能强扯出笑脸来,——她没料到沈芫敢这样打她的脸。但是在京师不被沈家姑娘承认的牡丹宴,还算个什么雅集呢?
  过得五日,沈芫的身体有所好转,就给京中一众姑娘发帖子告罪,说是前几日的雅集她没能参加,甚为遗憾,所以特地补办一个百花宴,邀请大家聚一聚。
  王四娘收到帖子后,啪的一声就将帖子拍在了桌子上:“沈芫真是欺人太甚。”
  “她怎么敢?!”王悦娘也气白了脸,“姐姐,咱们进宫去找淑妃娘娘吧,她只要跟皇上说一声,沈芫她们就得乖乖地滚过来给咱们道歉。”
  王四娘扫了王悦娘一眼,她可没有王悦娘那么天真。说到底王家的底蕴哪里比得上沈府,只是如今宫中有淑妃娘娘支撑,才能和沈家等一众世家比肩。但是安和公主可不是吃素的,王家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以动沈家。
  可是这口气王四娘又的确忍不下。
  “四姐姐,以前沈芫她们从来不敢这样无礼,这一回到底是为什么啊?”王悦娘问。
  王四娘其实也没想太明白,。她心里或许已经猜到了答案,只是不敢相信,怎么会为了那样的一个表亲就这样不给自己脸面,又不是沈芫的正经亲戚。想来沈芫应该是早就对自己有所不满了。
  王四娘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我还以为沈芫能有多大度呢!不过是做给人看的,现在终于沉不住气了。”
  “这口气若是不出,以后咱们都会被人看笑话的。四姐姐,你倒是说句话啊。”王悦娘急道。
  王四娘道:“自然要去给娘娘说一声的。”王家姐妹说来说去,其实还是只能靠淑妃撑场面。
  而二房的黄夫人这边此时也正在教训沈芫:“我不过跟着老祖宗去山里礼了几天佛,你怎么就闹出这样的事情来?阿芫,你以前从来不是这样沉不住气的人,这次是怎么了?”
  “有的人给她的礼遇多了,她就以为是理所当然了,王四娘那德行,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沈芫在自己娘亲面前难得地有了一丝撒娇之态,“而且我不认为一味地避其风头就是好的,这样她只会得寸进尺。”   黄夫人笑了笑:“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我还以为你是被纪家那丫头给洗了脑子呢。”
  沈芫看向黄夫人,自信地笑了笑:“娘也太小瞧女儿了。只是打狗还得看主人呢,王四娘自己做人不地道,别说是咱们的亲戚,就是咱们沈家的阿猫阿狗也不能叫她随意欺负了去。”
  黄夫人拍了拍沈芫的手背:“做人有软有硬才是对的,我也不能说你做错了,。不过既然你挑起了头,后面的事情我就看你自己如何解决了。”
  沈芫点了点头:“王四娘其实也没什么能耐,只能去宫里向淑妃娘娘告状,。不过王淑妃现在自身难保,我想她不会有闲心管王四娘的这桩小事儿的。”
  沈芫所料丝毫不差,淑妃的确是腾不出手来敲打沈家,毕竟她在宫里也不是没有对手的。既然她生得出皇子来,其他女人也就都有了机会。建平帝本着广撒厚收的念头,在后宫的耕耘上一向十分勤劳。而王淑妃其实也不是建平帝最宠爱的人,据说今日新进了一个美人,长相颇似当年建平帝求而不得的那位心上人。
  沈芫瞅准时机,狠狠地扇了王四娘一个耳光,最后依然毫发无伤,这就是大获全胜了。
  纪澄也是后来才知晓其中因由的,她到底还是高看了自己,以为是她的那番做派说服了沈芫,哪里知道沈芫其实正需要这样一个机会。究其原因也不是沈芫有多聪明,只是纪澄没有沈芫那种探听内宫消息的渠道而已。
  因着这回事,纪澄尤为上心地开始安排,——身在京城,若是不能知道点儿宫里头的风吹草动,有时候的确被动。只是她们能打交道的也就是些离权力中心很远的小太监,有用的消息很少,时效性也差,但总算聊胜于无吧。
  既然王四娘的告状也没能影响沈家,那么四月二十四那日的百花宴也就能如期举行了。
  不过这之前,纪澄还有一桩事儿得了结。
  可千万别小看了小孩子,他们对承诺的要求最高,因为他们还不懂大人经常会为各种理由赖皮的这个道理,你若不守信用,他会一直记在心里,耿耿于怀的。
  “姑娘,你就非得去吗?说不定弘哥儿早就忘记这回事了。再说你带这么多工具出去,万一被人发现了,可就惨了。”柳叶儿劝道。
  其实纪澄也不知道自己是抽什么风,居然当时会向弘哥儿承诺带他去府里最高的地方。大概是一时的同情心作祟,不过有同情心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当没有什么利益冲突的时候,做点儿好事就当积德吧。
  月上中梢的时候,纪澄晃悠着腿坐在那天晚上的墙头上,小屁孩儿果然没来,她也懒得挪窝,。今日为了方便行事,她穿的是一套左右前后都开襟的紫色衣袍,里面是黛紫色的扎脚裤,薄底鞋,头发高高地束起来,干净利落,。正因为如此,所以纪澄做了个别人从来没看到过她做的动作。
  纪澄仰面斜躺在依山而上的墙头,一手搁在脑后撑头,一腿搭在另一条曲起来的腿的膝盖上,空余的手则在弯曲的腿上漫无目的地来回点,。此刻若是嘴里再衔根草就再好不过了,只是她也懒得翻身下去摘。
  沈弘迈着小腿跑到墙根处时,四处都没见着那个桃花精,嘴巴一瘪就想哭,。他可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偷跑出来的,结果却被骗了。
  其实纪澄早就看到小黑点过来了,心里想逗弄逗弄弘哥儿才没出声的,。只是这孩子眼神未免也太差了点儿。,她只得从荷包里掏出枣核来往墙根儿下的弘哥儿头上一扔。
  弘哥儿“哎哟”一声就要发火,但一抬头就看到了纪澄的笑脸,顿时变哭为笑:“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纪澄对弘哥儿招了招手:“上来吧,咱们得从墙上翻过去才能到国公府。”
  弘哥儿所在的一侧有一株树,高矮和墙差不多,他是爬上树才挪到墙上的:“我们去国公府哪里啊?”弘哥儿兴奋地问。
  纪澄给弘哥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会有巡夜的婆子,还有护院,若是不想被发现,就乖乖听我的。”
  弘哥儿立即闭了嘴,跟着纪澄在墙上爬。
  纪澄眼睛尖,身手又灵活,就这么带着弘哥儿,居然有惊无险地翻到了磬园。她如今能有这番身手,全赖她十二岁之前的那些野马一样的生活。
  那时候纪家还没有如今这样富有,家里也没有那么多讲究,女孩儿家跟男孩儿一样粗养,她没少跟着她二哥他们一起淘气。
  等后来纪家渐渐有了家底,纪澄也长大了,她爹和娘都管不了她,只能任由她淘气,。一直到发生祝家意欲强娶的那件事之后,纪澄才忽然有了巨大的转变,一下就变得安静了。
  “姐姐,我们要去哪里?”弘哥儿毕竟是小孩子,实在是憋不住问了出来。
  纪澄指了指立在鹤岗上的重檐六角攒尖亭——得月亭。
  “我们是要去亭子里吗?”弘哥儿觉得真失望,得月亭他又不是没去过,干吗费这老牛鼻子的劲儿晚上去。
  “不,我们去亭子顶上。”纪澄低头捏了捏弘哥儿的鼻子。
  弘哥儿立时兴奋了起来:“亭子顶上?天哪,那么高,我们怎么上去?”
  “放心吧,我自有我的法子。”纪家的屋顶都被纪澄踩遍了,翻墙出去玩儿这种事情对纪澄来说当年那就是家常便饭。
  一大一小两人小心翼翼地到了得月亭下,好在这里在磬园里算是偏僻之地,即使巡夜,等轮班的巡逻到这里也要一段时间。
  弘哥儿在得月亭旁边的树下,看着纪澄将衣襟往两边腰带上一塞,跟猴子一样就蹿到了树梢上,然后再轻轻一跃,就落在了得月亭第一重顶上。
  这矫健的身手简直看得弘哥儿目瞪口呆,佩服得五体投地。
  纪澄将预先备好的绳子系在得月亭的一个飞翘起来的檐角上:“弘哥儿抓住绳子,我拉你上来。”与绳子同时放下的还有一个铁钩,“你把铁钩钩在你的腰带上,系牢。”这是以防万一,怕弘哥儿力气不够,抓不紧绳子。
  不过弘哥儿不愧是沈家大公子的儿子,小小年纪力气就比普通的孩子都大,想来将来又是一员猛将。他吊在绳子上,由着纪澄把他拉上去。
  弘哥兒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纪澄:“姐姐,真没想到我还能到亭子顶上来玩儿。”弘哥儿既兴奋又好奇。   接下来,纪澄背着弘哥儿,一起顺着系在二重顶的檐角上的绳子轻松地爬到了亭子的顶端,。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坐下,纪澄从兜里掏出两个枣来递给弘哥儿。
  在这样高的屋顶上吃枣子,别提多痛快了,尤其是在月亮特别圆的晚上。
  “你怎么知道我叫弘哥儿的,姐姐?”等两个人的气息都平静下来时,弘哥儿突然问。
  谁说小孩子好骗的?纪澄难得地无言以对。
  “你是不是知道我是弘哥儿,才这样哄着我的?”沈弘突然以一种大人的口气对纪澄道,“我知道你们这些姑娘都想嫁给我爹,当我的继母。”
  纪澄扶额,眼前这小屁孩儿也未免也太敏锐了。
  “不过反正我都会有继母的,我不介意你当我继母。”弘哥儿捏了捏纪澄的手心。
  “我没想当你继母。”纪澄看着弘哥儿的眼睛道。
  她早就已经掐断了那种不切实际的念头。一来是身份悬殊太远,二来是沈御这个人一看就是习惯掌控的人,而纪澄对自己亲事的期盼里,相公的性子绝不是沈御这种的。这样的人,嫁给他,只怕她依旧是可有可无的人,遇到选择时,她肯定是第一个被牺牲的人。
  弘哥儿望着纪澄的眼睛,觉得她的眼睛真好看,就像有星星落在湖里一般,问:“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还带我来这里看我娘?我二叔说过,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人好。”
  纪澄心想,你二叔还真是会教。
  她思索了几息的时间,在哄骗和说真话之间徘徊,最终抬起手摸了摸弘哥儿的后脑勺:“的确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另一个人好。我带你来这里看月亮,是因为我也想我娘了,当然不能否认的是,的确也存在讨好你的意思。你将来长大了可是沈家二房的支柱,我这是提前打好人情基础。”
  纪澄说完往后靠了靠,双手抱在脑后,望着天上的月亮,。沈弘眨巴眨巴眼睛,也不知道听懂没有。
  “你娘亲也到天上去了?”弘哥儿同情地看着纪澄。
  “没有。”纪澄快速否认。
  她只是在思念她心中的那个娘亲,虽然知道儿子比女儿重要太多,她的娘亲云娘当时的选择并没有错,也很理智,可是纪澄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像被刀刺了一般,。而那柄刀至今还插在心上,不停流血。
  弘哥儿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但是纪澄却无法给他解释这种纠结而复杂的心情,因为连她自己都没弄明白其中的复杂。
  “哼,那你就是在虚伪地讨好我。”弘哥儿生气了,也学着纪澄一样,仰面躺下。
  “我可没有虚伪地讨好你,我是在真诚地讨好你。”纪澄道。
  “可你不是真心的!”弘哥儿对真情假意是分得很清楚的。
  小孩子的世界非黑即白,非白即黑,纪澄不想打破这种简单,但又觉得不该糊弄弘哥儿。
  “你的身份在这里,你爹爹和祖父,乃至几辈子的祖宗为你创造了现在的条件,将来会有很多很多的人依附于你,靠你为生,他们或许不够真心,但必定忠心。而他们的讨好,只源于不想被你抛下,抑或有求于你,但至少他们不会害你。有时候他们自己其实都分不清楚是真心还是假意的。至于你,其实不该苛求他们的真心,因为你已经拥有太多其他的东西了,若是太过贪心,有时候反而坏事。”纪澄道。
  “可要是我就想要真心实意呢?”弘哥儿侧过头天真地问道。
  “那你就得学会怎么甄别别人对你是真心还是假意。”纪澄又道。
  弘哥儿沉默了片刻,最后有些忧伤地道:“其实你是想说,因为我是二房的嫡长孙,所以不管别人是不是真心对我,都要来讨好我对吗?”
  纪澄点了点头:“其实也不是每个人都想来讨好你,讨好你的人是现在或将来需要用到你的人。不过如果你选择接受他的讨好,那也就是默認了将来会回报他,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默契。”
  弘哥儿毕竟年纪还太小,实在理不清这里面的复杂,有些失落地说:“可我还是想要姐姐是真心对我的。”
  纪澄默不作声。
  弘哥儿有些失望地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你说我娘是住在天上的哪个宫殿里呢?”
  “我不知道。”纪澄老实地道。
  “我想去上面看看。”说着,弘哥儿就爬起来想往重檐顶的那个宝顶上去。
  纪澄怕他摔下去,也只能跟着站起身,拉起弘哥儿的手:“我带你上去。”
  弘哥儿还有些生气,赌气地不要纪澄拉,。
  就在快要爬到宝顶的时候,他脚下一滑就要滚下去。纪澄来不及反应,突然一个人影闪了过来,一把抓住弘哥儿的腰带,将他提溜了起来。
  “二叔!”等弘哥儿再次站稳时,惊讶地唤出了声。
  而纪澄这时也看清楚了来人的模样。
  在纪澄的脑海里,沈家的二公子沈彻应该是那副模样——双目无神,眼底有彻夜鏖战的红痕,身体是纵欲过度后的虚胖,脚下虚浮无力。
  可是不管纪澄想象中的沈二公子是什么模样,但她以为沈彻绝不该是眼前这个样子。
  沈彻生得极好,沈府所有的灵秀大概都到他身上了。
  他的好看是一种让人出离于惊艳、出离于震惊的好看,你看到他第一眼的时,脑子里绝对不会再有思考其他事情的空间。
  沈彻偏于冷峻,就似神山顶上最尖端的那一捧被阳光笼罩的寒雪,让人顶礼膜拜,却又想抓过来嚼在嘴里,以压制心头生起的燥热。
  这样气质疏离冷淡的人,看模样真想不出会是个纨绔风流之辈。
  不过,此刻纪澄可顾不得欣赏沈彻的俊颜,她浑身发冷,手心冒汗,后背的大片衣襟都被汗湿了。
  人倒霉了,真是喝凉水都塞牙,在这样绝不可能的地方,居然会被沈家二公子撞到,纪澄只觉得未来都蒙上了一层灰翳。
  但是纪澄依然强作镇定,甚至逼着自己去看沈彻的眼睛。
  沈彻的眼睛是微微狭长的丹凤眼,即使无情,也天生带着一点儿勾人,让你莫名地会产生一种他会怜惜你的错觉。
  “纪姑娘先回去吧,我送弘哥儿回去。”沈彻道。   这个人的嗓音自带一种距离感,就像是自你头顶的天际发出的声音,。纪澄形容不好,就好像是来自她的主人的声音一般。
  然而纪澄哪里有什么主人,她冷静后才明白,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掌控感。
  在这样的语调里,纪澄二话不说,只低头应了一声,就赶紧离开,恨不能腋生双翼,脚踏风火轮的立即消失。
  纪澄先将系在二重飞檐上的绳子解开,轻松地跳到第一层,又顺着绳子吊下去,。只是这一重离地面高约一丈多,纪澄在下面抬手一提一放地拉动绳子,想将绳套从飞檐上滑出来,但是难度比较高,她心里又难免慌张,甩了许久都没弄出来。
  最后,还是沈彻带着弘哥儿走过去替她取出来,。然后纪澄就看沈彻将弘哥儿夹在腋下,轻轻一跃就稳稳地立在了地上,纪澄她没想到沈彻的轻身功夫如此好。
  纪澄看得痴了,她幼时听那踏雪无痕、一苇渡江的故事时,就十分羡慕和向往那些传说中的英雄人物,还闹着她爹爹给她找师父,如今想来自然是一场笑谈。然而今日纪澄却没想到真能见着有人飞檐走壁,简直不可思议。
  大概是纪澄看得太痴了,所以惹得沈彻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她赶紧低下头沉默地收拾好绳子。
  纪澄想了想自己对弘哥儿说过的话,此刻恨不能自掘坟墓跳进去,于是犹豫着要不要在二公子跟前说几句好话解释解释。
  而沈彻刚才一口就点明了她的身份,所以纪澄不得不鼓起勇气为自己辩解,争取宽大处理,因而开口道:“二公子,我……”至于二表哥什么的套近乎的称谓,纪澄还没那么厚的脸皮喊出来。
  “下次不要带弘哥儿到这样高的地方来。”沈彻开口打断纪澄的话。
  “是。”纪澄忙不迭地点头,。其实她早就后悔了,刚才弘哥儿脚踩滑的时候,如果不是沈彻及时出现,纪澄估计只能一死以谢沈家了。这几年她难得任性一次,没想到就是这种结局,可见人真的不能只憑意气行事,“再也不会了,我保证。”
  沈彻不语。
  纪澄就差没给沈彻点头哈腰了:“那我先走了。”说着,纪澄就转过身像受惊的小鹿一样,飞快地从鹤岗消失,没入了山下的松林里。
  上市预告:纪澄之前提议的百花宴即将到来,但令人惊艳的花却太少,急坏了众姐妹。纪澄替沈芫出谋划策,成功地借来五彩菊。众人参加百花宴,纪澄该如何跟王家姐妹相处?她的姻缘又在何方?一切精彩后续,敬请期待6月上市的《七星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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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切准备妥当后,钟琬琰换上了城中男人时兴的西装衣裤,在这样一个月色掩映的夜半,利索地爬上了任府后门的高墙。  消息是她的贴身丫头松儿带来的,哭哭啼啼地求他:“爷快想想办法,夫人又要跑了!”  嫁进来几年,这都不知道是第几次了。任府这样大,她又鬼机灵,多得的是法子,可每每没跑几步便被逮了回来,。有时候看她灰头土脸的样子,任观甚至还觉得享受。  他不会承认就是因为她,任府的墙一年圬 得比一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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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夜雨倾盆,破旧的屋子下挤着许多衣衫褴褛的妇孺,雨水从顶上嗒嗒落下,长了草的墙脚汇聚了一股股水流,缓缓从他们瑟瑟发抖的身子后流过。朝次坐的地方恰在落雨处,雨水打在她头顶,她一个哆嗦,挪了挪身子想躲开,可周围挤满了人,根本找不到新的落脚处,于是只好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歪着头熬过漫长寒夜。  次日天刚亮,她便听见撕心裂肺的哭声。不用打听也知道又死了人,如今这世道最不罕见的就是死人了,饿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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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盛京风雨交加,那种不安和局促的情绪轻易地侵袭了整座皇城所有人的内心深处。  宫中响起钟鸣,足足二十七声。那是丧钟,只有皇上驾崩时才会响起的钟声。  大殿一众妃嫔和宫女太监痛哭流涕,付锦乐眼圈泛红,紧紧咬着下唇,她转身跑向丹阳宫。    那里是母后的宫殿。  就在她快要踏进丹阳宫的那一刻,生生地僵在了原地。她的母亲披散着头发,一身单薄的寝衣靠在陌生男子的肩膀上掩面哭泣。  母后盛装之下,姿容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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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苏玉佩从苏府后门偷溜到前街时,柳意生正如往常一样坐在他的书画摊前。他一袭白衣,一只手拢了衣袖,另一只手持了毛笔在纸上挥毫泼墨,神态专注,气度从容。察觉到自己的摊前站了人,他头也不抬地说道:“客官稍等。”  苏玉佩笑眯眯地将手中的食盒举高,笑道:“柳大哥,是我啊。”  柳意生抬头看她,将手中毛笔搁置一旁,疑惑皱眉:“苏姑娘,你怎么来了?”  “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苏姑娘,叫我玉佩就好。”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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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期回顾:未过门的太子妃伊嘉信奉旨上乌龙山拜智光大师为师学艺,和一起拜入师门的二皇子哥舒衍把乌龙山闹得鸡飞狗跳,就在这时忽然遭遇到了黑衣人的刺杀。  第二章【阴阳眼开】  我做了个挺伤感的梦。  梦里我被送回平阳王府,我爹对我躺着回来这件事也就敷衍地表达了一下惊讶,然后吩咐小厨房:“郡主伤口深,不能吃发物,每日做些清粥小菜送来便可。”  我:“……”  哥舒衍我跟你没完!害我们全家也就算了,临上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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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小巫收到一条QQ验证消息,备注上写着“我是一个小小的男孩××,很高兴认识你,我喜欢大哥哥写的故事”……然后她发了一条“胖”友圈:  你们摸着良心说,我到底哪里散发出了男性气质?读者们不是叫我叔叔就是叫我先生……不过这次叫我大哥哥,好像显得年轻一点,有点开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谅我先笑半个小时!  人生路上,总会遇到几个不会聊天的,于是他们一不小心就失去了“我”……  岑小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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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顾绍和国子监里一众白白嫩嫩的小公子,我就坐不住了,赶忙跑到正厅把要去国子监念书这件事告诉了阿爹。  此时阿爹正坐在太师椅上,跷着腿闭着眼,悠闲地喝着茶。听到我的话,他显然受到了惊吓,嘴里的茶水没咽下去,全给喷了出来。  他一把将手里的杯盏塞给身边的管家,而后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像见了鬼一样,诧异道:“也没病呀,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阿爹这种反应,也怪不得他,之前他给我请了那么多先生,每次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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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之中有合适读书的时候吗?  甲:春天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正好眠。秋有蚊虫冬下雪,收拾书箱待来年。  乙:有啊。读经宜冬,其神专也;读史宜夏,其时久也;读诸子宜秋,其致别也;读诸集宜春,其机畅也。  冬天注意力容易集中,可以看严肃的经部;夏天时间够长,看史部很合适;秋天看诸子百家别有一番情致;春天生机勃勃,看文集心情会很畅快。按照乙的说法,那就是一年四季都很适合读书咯。乙字里行间透出的这股书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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