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痛
　　一把火殖民了她一侧皮肤和眉毛后
　　撤退。留下白色的沙漠和丘陵骈接
　　从颧骨到胸口
　　年幼的女儿因此痛哭失声
　　但丈夫没有因此离她而去仿佛
　　被谁抽去了一半气焰变得体恤
　　作为幸存者
　　她没有携花去公墓祭奠
　　夜深宁静的时候
　　她梦见浓烟和火苗缩回了木头和电线
　　火钳
　　必须确定起火点
　　否则黑烟将持续上升直至笼盖城市
　　消防员小东和战友请缨
　　走进七窍生烟的巨兽嘴巴
　　黑。伸手不见五指
　　热。焦卷心如汤煮
　　竟迷路在这巨大蜿蜒的脏器中
　　空气呼吸器最终叫了
　　那尖锐惊惧的声音在喊：
　　我要出口，给我出口！
　　他终于憋不住扯下了面罩。
　　高温的毒烟烫得他跪趴在地。
　　小东慌地扯他，碰到了水带
　　那一条无数次打开又卷起的水带
　　亲亲的原来在这里的救命的水带啊
　　拖死狗一样。拽着他的脚腕顺着水带
　　就这么拖出来了。逃出生天他们才开始哭嚎
　　后怕。哭罢就吃了一碗泡面
　　忘了是什么味儿了。吃罢他们二度披挂上阵
　　进行30分钟倒计时的搜索
　　火点被找到了。
　　那算是最难忘的一次。
　　消防员小东将手放回膝盖
　　在赢得了与死神的庄严对赌后
　　消防员小东从那以后再没有怕过
　　火调
　　留一盏灯
　　酒店的夜是如此的空
　　为捕获一粒米大的熔珠
　　一杵一蹲几小时
　　剥茧抽丝一整天
　　他常在独处时翻阅内心和健康的调查报告
　　反复发起对自己的诉讼
　　经过太多次沸腾不安的认定
　　已经度过了越来越害怕的阶段
　　破壁残垣的灰烬和焦黑的皮肉之中
　　冷静地寻求关系条理
　　熟稔地还原一个场景
　　只是离开现场放下现场的能力
　　尚需继续练习
　　火灾原因调查不就是一场
　　缓慢却迅猛的中毒？
　　毒气和颗粒物浓密
　　辨析和追索上瘾
　　紧盯着灾难和厄运的信息随时出发
　　在一片恸哭和哀嚎中默默还原真相
　　予亡者以告慰   给家属一个交代
　　他祈祷再没有亡人的火灾
　　这堂正的催眠将他缓缓托起
　　轻轻跌进梦乡
　　火热
　　顺着捆来横着绑
　　1岁11个月的恩恩被奶奶用汕头带来的布带
　　恰当舒适地固定在背
　　她的爸妈都是消防员都是她依靠不了的力量
　　所以她只肯用小手紧紧圈着奶奶
　　“羊城十大优秀青年”周队长只有半小时送站
　　匆忙之际他没来得及换掉作训裤只套了件短袖
　　饶是如此也没有抢到行李箱
　　母亲强硬地仿佛天河是她的辖区一样
　　周队长用拇指摁住对讲机的键钮
　　大水牛水罐车就咆哮云梯车就高高擎起臂膀
　　但在火灾之前
　　在穿上指挥服登上消防车率领队员以前
　　他在人流汹涌的站台一点也不好使
　　保护着母亲和女儿
　　依然小心翼翼地不肯发蛮力甩膀子
　　有一瞬间他胸口有火药千斤
　　炸出来的声响一定是：挤什么挤！
　　愤怒在喉头立时喑哑
　　出生入死是他的日常因此宽容也成为习惯
　　今年是第十一个八月十五的碎月亮
　　母亲说放心我一定照顾好恩恩
　　周队长目送列车远去就快步归队
　　因为火在朝夕他只请了半小时的假
　　当哨兵向他敬礼
　　他突然想起母亲忘了答应照顾好自己
　　作者：张戈，男，1986年5月生于宁夏海原。现为广东省消防救援总队防火监督部专业技术一级指挥员，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曾获全国消防部队散文诗歌大赛一等奖，在《羊城晚报》《文学界》《朔方》《六盘山》等刊物发表过作品，2016年出版個人诗集《听火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