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狄亚,人生调色板上的黑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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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狄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多少让我有些意外,几天前,我们还在QQ上谈稿子,她不曾向我透露过半分要来西安发展的念头。她说是临时决定的,想来西安,更好地写字。那天她穿一身黑,旗袍,她说是离开杭州时买的,上面绣着一排洁白的花,如此强烈而鲜明的对比。后来我明白,也只有她,敢泰然自若地穿着这样的衣服招摇过市。
  
  童年的血色阴影
  
  “8岁以后,我就抗拒一切红色的东西。”来西安一周后,我陪她去逛街,她手指轻轻划过一件红色裙子,笑笑说。
  童年的那次意外,是她心中最难愈合的伤口。
   小的时候,美狄亚不在父亲身边成长,曾经她的意识里没有父亲这个概念,在父亲第一次回老家看她时,她喊父亲“叔叔”。那一刻,父亲的心应该是很伤痛的吧,可是幼小的美狄亚并不明白。以后每个星期父亲都会赶回去看她,但是那声“爸爸”她还是叫不出来。
  小学二年级的一天,学校组织看电影。散场的时候,下着蒙蒙的春雨,父亲已经在门口等她了。走到父亲跟前,心里是暖暖的,只是她没有像别的孩子那样扑进父亲的怀抱。父女俩没有过多的言语,父亲把美狄亚抱上自行车的横梁,递给她一把自动伞,叫她撑开。美狄亚用力地一按按钮,伞“啪”的一声弹开,尖端不偏不倚地戳在了父亲的左眼上,重重地……
  有鲜红的液体和雨水混合在一起,8岁的美狄亚惊呆了,站在拥挤的人群中,浑身冰凉,看着警察过来,看着交通一片混乱,不知道该干什么。父亲忍着痛对她说,赶快回家去叫你妈来!美狄亚才仿佛找到自己的魂,掉头就跑,跑了几步又回来,看着捂着眼睛的父亲,“哇”地哭了。
  美狄亚从父亲的朋友那里听说,父亲的左眼黄斑体严重损伤,这一辈子这只眼睛是废了。她知道自己闯下大祸了,不可饶恕,她以为父亲永远也不会原谅她了,她等着父亲打她,骂她,可父亲从医院出来以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对她做,只是让母亲去帮他打电话请一个月的病假。
  父亲在家休养的一个月,美狄亚尽量躲着他,连吃饭,都端着碗跑到院子里去吃,吃完饭就把自己关进房间,或者跑出去找同学玩。母亲责备她没良心,为什么不陪爸爸。可是母亲不明白,无论她怎样努力躲避,脑海中闪现的都是父亲眼睛被击中的那一刻,她害怕面对父亲,害怕看到他那只被自己亲手伤害的眼睛。
  那种被深深的负罪感包裹着的日子,让幼小的美狄亚变得忧郁、敏感。尽管她表面上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但是她已经学会了写日记,在日记本里,她曾一千次一万次地说过,爸爸对不起,但是当着父亲的面,美狄亚还是一句话也不说,她想即使说了,又有什么意义呢﹖许多事情,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
  
  像我这样为爱痴狂
  
   她喜欢这首歌,但我没想到她会毫不掩饰地哭泣,当着一屋子瞠目结舌的朋友,她摔下话筒,倒在包厢的沙发上,泪流满面,我还没来得及拍拍她的肩膀,她却抓起一把纸巾,胡乱在脸上一抹,按下重播键硬是要把这首歌唱完。
  她告诉我,其实爱与不爱很简单,就一个字,但是,她总是想看清楚些,从来不允许自己装聋作哑……
  她从不想自己会受到多大的伤害。像古希腊神话里那个和她同名的女子一样,单纯的情爱是她衡量感情的惟一标准。
  认识小鱼的时候,美狄亚还沉浸在初恋的伤痛中。西子湖畔的一个酒吧里,昏暗的灯光下,美狄亚将一杯杯苦涩的液体倒入自己的胃中,希望用酒精麻醉自己的伤痛,可是她的眼睛还没来得及蒙,最想忘掉的人却出现在面前,还有他的新女朋友。“你现在怎么样,过得还好吗﹖”面对自己17岁就爱上的男人,面对这样客气而疏远的开场白,美狄亚的脑子就像被重器击中,钝钝地疼。她试图走开,她不想看到自己心爱的男人和别人表演恩爱场面。但她只是晃了晃,最终还是没能起来。他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我要结婚了,可能会离开这座城市,以后应该不会再见了。保重。”
  “砰”的一声,细长的高脚杯碎在美狄亚的手中,鲜红的血从她的手指缝中流出,洁白的台布上绽出红色的花朵。可是她的手却没觉得丝毫疼痛,心被撕裂的那刻,她已经失去任何感觉。
  小鱼就是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拿出自己的手帕,帮美狄亚包住了受伤的手。他带着美狄亚走出了酒吧,牵着她没有受伤的手,坐在湖边看星空。
  原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爱上别人的美狄亚,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陪她的这个男人。可是他只把她当最好的红颜知己,只是,对有些人来说,爱是两个人的事,可是对于美狄亚,爱,是她一个人的事。
  于是明明暗地里是爱到痴狂,却要扮成二人是知己,落泪都需要避忌,连情绪崩溃也怕骚扰了他。但他不是傻瓜,还是看了出来。他开始躲避她,开始疏远她,再笨的人也知道,答案明明就是如此了,可她非要他亲口说出来。
  他叹息、犹豫,他曾经见过她为爱痴狂的样子,他不想那个人是他,他没有想到,她会拿着水果刀守候在楼下,只为了逼他说出那个事实,她非要用一个早已存在的事实撞痛自己,不爱我,就说不爱我,别怕我伤心。
  他终于说,我不爱你,请你离开。她看着他,笑,她知道他并非是怕了那把刀子,只是,倘若他真能了解一个极端如她的女子,她也没有爱错人。
  美狄亚离开了那个带给她太多伤痛的城市,在午夜寂寞的网上,她做了以下的签名: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我这样为爱痴狂。
  在你离开之前离开你,是保护自己的惟一方式。她不止一次在小说里写过这个句子。
  
  女人独有的天真
  
  这是一个爱情日益虚幻的时代,女人之间的友情往往比爱情更侠肝义胆。很难想像骄傲而倔强的美狄亚,会在火车上颠簸几千公里,只为了挽回错失的友谊。
  和小柳的友情是从14岁开始的,她们是初中同学,原本两个人并没多少交往。一个是老师心目中的好学生;另一个不爱学习,整日和男孩子混在一起,曾被班主任当成早恋的典型拉到办公室批评。14岁的少女,哪里负担得了老师那样的责骂,一些难听的话让小柳忍不住泪眼婆娑。在一边帮老师批考卷的美狄亚看不过去了,帮着小柳顶撞了老师几句。
  美狄亚的挺身而出让小柳逃脱了尴尬的场面,虽然从此失去了老师的偏爱,却得到了此生最珍贵的友谊。
   大学毕业后,小柳留在北京一家外企工作,无论是事业还是感情都一帆风顺,而美狄亚到处颠沛流离,充满波折。小柳有时候会寄钱给她,而好强的美狄亚把这看做是怜悯,渐渐地心理有些不平衡起来,两个人对感情的看法也有了分歧。在一次通电话中,小柳说一切的烦恼都是美狄亚不懂得放弃而造成的。正深受感情煎熬的美狄亚就将自己所有的委屈发泄在了朋友的身上,气极之下,很多伤人的话也就冲口而出。
  一个月的时间,两个人都没再往来,一直心高气傲的美狄亚以为小柳还会像以往那样主动给自己打电话,可是,每个孤寂的夜晚,她抱着电话苦等,却总是没有小柳的来电。终于,她还是沉不住气了,美狄亚知道,没人能比小柳更了解她,她的爱情已经失去,决不能再失去最好的朋友。
  在她们冷战的第40天,美狄亚坐上火车,去了北京。早上7点半,她出现在小柳的门口,被门铃声惊醒的小柳起来开门,看到了疲惫的美狄亚,两个人在晨曦中紧紧拥抱在一起,泪水也混在了一起。
  
  我只听心的指示
  
  美狄亚对爱情先知先觉,对文字却后知后觉。知道自己不会是小鱼的选择后,美狄亚选择了文字。在来到西安短短三个月里她写了70多篇小说,极端的她,一旦痴迷上某种东西,必然是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我会一直写下去,只因为它是我惟一的救赎。”美狄亚说,“如果生活可以像写字这样,由自己来安排,操纵所有的悲欢离合该有多好。”
  在小鱼离开她之前,她离开了他们共同待过的城市,走的时候,她对小鱼说:“我会永远爱你。”然后,她来到西安,进了一家杂志社,开始用文字记录心情,用文字讲故事。午夜的时候,习惯性地点燃香烟,饮着咖啡,在幽蓝的灯光下,敲着键盘,看着自己的文字连成句,连成段,连成小说,安排着小说中人物的命运。
  美狄亚常常说自己有很多不可理喻的毛病,比如:出位,决绝,自恋,野性……我忍不住笑:“哪有这样说自己的﹖”她点烟:“我说的是我在别人眼里的毛病,我自己不觉得呀!快乐就好!”的确,她天性乐观,即使伤痛,很多时候她都是笑着,也许这和她的星座有关系——射手座。可是射手座的女子,怎么会放纵自己如此专注地沉溺在一样事情中呢﹖我有些迷糊地问她:“你觉得你循着怎样的轨迹在生活呢﹖或者说,你最想要的是什么呢﹖”
  “我只跟着我的心走,我只听心的指示。”阳光如雨,一个编织故事的女孩子,微笑着这样回答我。她穿着一件男式黑色毛衣,描画着绿色的眼线,脚上却是纯白的高跟鞋,悠然自得,不理会身后好奇的眼光。
  或许,正如她所说,在她的人生调色板上,只有黑色和白色,她的生命或者绝对,或者零,不要一些和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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