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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代号“铁锁”
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大批的情报人员在山东地区活动,给日军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特高课的山田课长被军方催促得头昏脑涨,却始终抓不到中方情报人员的命脉。偶尔抓住一两个,也往往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角色,无法伤筋动骨,让他很是头疼。
这天,特高课终于抓住了一个有点分量的中国特工。那是一个年轻的中国男子,冒充日本人在俱乐部跳舞时,向舞女打听山田课长的生活习惯。谁知,那舞女竟是特高课女特务假扮的,她起了疑心,多次跟踪后,终于找到中国特工住的地方,并搜到了一张他还没送出去的字条。特工想吃掉字条,被女特务打掉了下巴,硬掏出来了。血迹斑斑的字条上只有几个字:特许公子向铁锁存货。
这个中国特工被捕受刑后,终于扛不住交代了。此人代号公子,是个进步学生,从日本留学回来后加入军统,利用自己熟练的日文以及俊朗的外形,混迹于上流社会,搜集情报。他的上线是一个杂货店的老板。特高课立刻包围了杂货店,但老板早已逃之夭夭,看来是听到了风声。
公子跟上线是单线联系,杂货店老板一跑,他不知道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了。山田恼怒不已,逼问他那张字条是什么意思。公子已经彻底被打怕了,哭丧着脸说:“说实话,我也不太理解,这是我上线告诉我的,他说党国面临的战争形势十分复杂,每个人都随时可能牺牲。如果他死了,没人知道我为党国效力过。所以,要用铁锁来保证我的利益。”
山田顿时来了精神,要知道,即使是特高课,也面临这样的难题。特工工作,保密是关键,哪怕是自己的部门里,也总能混进一些双面间谍。因此,很多在外地执行任务的特工,都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大部分都是和上线单线联系。有时上线死了,下线就成了无主孤魂。
现在就有两个找上门来的中国人,自称是特高课山口玉子的下线,问题是玉子在上个月被中国特工给暗杀了,临死前玉子把房子烧了,没有给中国人留下线索,但同样也没能给特高课留下任何信息。山田现在对这两个中国人难以信任,但若一杀了之,又担心传扬出去会使得以华制华的招募政策受到影响。
山田曾想过很多办法来解决单线联系的特工身份保护问题,但只要有存档,就可能被窃取。因此,在保密性和意外情况之间,仍然没有办法兼顾,还是只能单线联系。难道中国的情报机构有了解决之道?
公子招供说:“前几天,上线告诉我,鉴于我工作出色,上级特批允许把我的档案纳入铁锁的保护。这样即使我的上线牺牲,我也有机会继续为党国效力,或者等抗战胜利了,党国也能知道我的功绩。”山田急不可待地说:“说重点,铁锁到底是什么?”
公子犹豫了一下说:“铁锁是一个人,就是在牌坊下修锁头配钥匙的那个哑巴。”
山田一愣:“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一个哑巴,而且还天天在济南城最热闹的地方待着?”
公子说:“反正上线就是这么告诉我的,让我去牌坊下找配钥匙修锁头的哑巴,把我的代号和上线的名字都告诉他就行。至于我干过什么,这些都不用说。我前天去跟哑巴说了,他一直也没看我,忙着给我配钥匙,也不知道聽进去没有。”
山田彻底被搞糊涂了,但不管怎么样,这是个难得的突破机会,他立刻部署特工们,不要贸然行动,先严密监视哑巴,看有没有什么异常动静。牌坊下墙角处果然有个哑巴,他配钥匙有些特别,摊子前竖着个牌子,写着“钥匙一分,修锁两分”。别人给锁头、钥匙,他就干活,没有任何交流。
一天过去了,哑巴的生意并不怎么好,只挣了点小钱。他买了点馒头咸菜,回到住处,那是一间低矮的小屋。
山田先派人调查了这间屋子,发现并不是租的,而是哑巴三年前买下来的,虽然低矮破旧,但独门独户,十分隐蔽。山田担心夜长梦多,还是先下手保险。
事实证明他不是多虑,就在当天晚上他派人去抓捕的时候,正遇上两个人要带走哑巴,一番交火后,那两个人被迫撤退了,哑巴落入了特高课的手里。
2.“铁锁”现身
哑巴在深夜被抓进了特高课,他吓得浑身发抖。山田还是走先礼后兵的路子,他问哑巴,能不能听见别人说话。这很关键,因为很多哑巴同时也是聋人,如果他完全聋哑,说明公子说的都是假的,或者是公子压根就被他的上线骗了。
哑巴点点头,示意能听见。山田松了口气,心头一阵狂喜,看来有戏。平时山田是不亲自审问犯人的,但这次他极其重视,感觉自己抓到了一个重要的机会,有可能把国民党的情报机构一网打尽。他特意把特高课的手语专家带在身边,方便交流。
山田把公子带到哑巴面前,问哑巴是否认识他,哑巴点点头。山田心里闪过一丝疑虑,难道哑巴不是特工?一个特工,骨头再怎么软,怎么会一点刑都没动就招供了呢?山田问:“这个人跟你说了什么?”哑巴一脸茫然的表情,摇摇头。山田想了想,换了个问法:“这个人跟你说话了吗?”哑巴点点头。山田又问:“说了什么?”哑巴茫然地摇摇头,双手比画着什么。手语专家一看,说:“这根本不是手语啊。”
山田心头火起,狞笑道:“看来还真是个特工,有骨头。来人,上刑!”行刑人一拥而上,哑巴发出了惨叫声。山田偷偷跟手下打过招呼,疼没关系,千万别危及性命。这群人都是老手,执行得十分到位,每一下都疼得要命,但又要不了命。
折腾了一个小时,哑巴昏过去好几次,山田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他慢条斯理地走到哑巴面前,温和地说:“你这是何苦呢?国民党给了你多少好处,我给你十倍!中国人迟早是大东亚共荣圈的一分子,连他都投诚了,你又何必呢?”他指了指公子,公子急忙点头:“是啊,大哥,你掌握着那么多上下线的名单,只要随便说出几个来,你就发财了,皇军不会亏待咱们的。” 哑巴连连点头,“啊啊啊”地哭喊着,两手乱比画着。山田看着身边的手语专家,问道:“他到底跟你说什么了?”专家无奈地摇摇头,意思是看不懂。山田气得把手里的茶杯都摔了,公子吓得大喊起来:“我都说了,你还保密干啥啊?”
正在这时,一个特务跑进来,报告山田:“截获了中国人的密电!”山田精神一振,这是他下的另一步棋,他知道,如果哑巴真是重要的铁锁,那么他一旦被捕,中方情报机构必然会发现,而且本地机构肯定急于对外通信。他下令开启所有电台,四十八小时内全力监听,果然不出他所料。
然而看完密电内容,山田又陷入了困惑。一段是向上报告的:“铁锁被抓。”另一段则是回复:“钥匙安全,勿忧。”然后这个频段就被更换了,没有监听到更多内容。
山田一筹莫展,他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用刑,这哑巴明显是吓坏了。电文里说的钥匙又是啥呢?想来想去,山田把哑巴放回去了。当然,他派了很多人跟踪监视哑巴。
哑巴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出一个箱子,里面只有几件破衣服。哑巴包好衣服,舍不得似的看了一眼屋子,然后一瘸一拐地向城外走去。
山田的人偷偷地跟着,果然先前想抓哑巴的那两个人又出现了,带着哑巴往火车站跑,山田的人包围了他们。双方这场战斗十分古怪,对方只有两个人,但枪法很好;山田这边人多势众,但投鼠忌器,担心打死哑巴。僵持了半小时后,那两个人一个受了伤当场被抓,另一个逃走了。哑巴再次落网,身上带着一张火车票,是去张店的。难道哑巴老家在张店?
山田连夜审问受伤被捕的那个人,那人承认自己是军统特工,奉命营救哑巴,至于哑巴是什么人,为什么营救,上峰没给命令。山田用遍刑具,那人一口咬定就是这么回事。
山田也相信他不知道更多的,于是一边让人去张店调查,一边密电自己在重庆的内线,无论如何要打听出铁锁是怎么回事,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在一个月内搞定!
特高课潜伏在重庆的特务接到任务后,深知不惜一切代价是什么意思。他们全方位地行动起来,最终一个潜伏身份为军统高官情妇的女特务,代号太阳花,终于趁那个高官酒醉时偷出一份绝密材料,弄清了铁锁的秘密。
但代价也是惨重的,行动过程中,另两个女特务和三个掩护他们的汉奸都暴露了,被军统抓捕后枪决了。而太阳花也深知必将暴露,偷偷逃回了济南。果然,三天后就传来了那个军统高官被免职的消息。
3.“铁锁”难开
那份绝密材料中写道,铁锁计划:张店董家村,董聪董明孪生两兄弟。
铁锁:董聪,自幼性格孤僻,除了和弟弟说话外从不与别人沟通。记忆力惊人,听过的话几乎从不忘记。五岁时嗓子受伤变哑,不识字,不会手语,他的肢体语言只有董明能领会。军统认为需要保护的单线特工人员名单、极不方便留存文档的秘密文件,均可由各地授权特工向铁锁叙述。目前在日占区潜伏,接收资料,受军统秘密资助及保护。
钥匙:董明,性格开朗,無残疾,对董聪的肢体语言有极强的理解能力。现在重庆读书,受军统秘密资助及保护。当日后需要开锁时,将两兄弟凑齐,即可获得当初留存的秘密,除此之外,几乎不可能打开铁锁。
山田拿着用几条手下性命换回来的情报,又惊又喜。惊的是中国人能想出这种古怪的方法来解决情报系统的难题,喜的是只要弄清铁锁是啥,就不愁打不开,否则,特高课是干什么的?
山田首先跟太阳花探讨从重庆把钥匙夺过来的可能性。太阳花肯定地说:“这不可能,对这把钥匙,军统肯定保护得极其严密,就算能侥幸抢出来,估计也没法活着带回来。他们很可能都不会往回抢,而是直接灭口。因为对军统来说,即使永远打不开锁,也不过是损失以防万一的备份资料;但一旦钥匙落到我们手里,就意味着军统可能全军覆没。”
山田点点头,对这个判断完全同意,他决定采用更安全的方法。
山田把特高课的所有手语专家都找了过来,让他们想办法和哑巴董聪交流,只要能弄懂董聪的“手语”,他们就能得到梦寐以求的情报。因为董聪不是硬骨头,在那些恐怖的刑具之下,他是很想招供的,问题是压根不知道该如何招供。那无数的秘密,存在他那如同录像机一样的大脑里,却没任何办法告诉别人,除了他的弟弟。
七八天后,疲惫不堪的手语专家们垂头丧气地来找山田:“我们尽力了。按理说,哑巴的手语都是有体系的,哪怕从没学过的哑巴,也都能无师自通一些。可这董聪太特殊了,他不光是哑巴,还是个病人。他在精神上是自闭的,跟别人基本没有交流,所以他的肢体语言根本就没有逻辑。自闭的人往往在某些方面有特殊天赋,看来他超强的记忆力和对锁具的观察力就是这么来的。”
山田恼火地拍着桌子说:“混账!这结论对我有什么用?”
一个专家小心翼翼地说:“我倒有个办法,既然他的手语是混乱的,我们可以教他正确的。”
山田一愣:“怎么教?”专家说:“两个语言不通的人碰到一起,没有翻译又需要交流,最简单的方式就是从头学起。”
山田大喜,立刻让专家开始实施。可手语专家们很快发现,董聪的学习能力极差,十天时间,他只学会了一个手语——馒头。这大概跟他平时总吃馒头有关系,而且他比画的馒头,还是因为手语专家预先知道他要比画的是馒头才猜出来的,如果不知道,他们一定以为比画的是石头。
太阳花从馒头上得到启发:“他平时总要吃饭,吃饭就得出去买啊,他要是跟别人没法交流,怎么买吃的?” 山田恍然大悟,立刻派人抓来平时在街边卖馒头的和卖咸菜的。卖馒头的说:“哑巴来买馒头时根本就不比画啊,扔下钱就拿馒头。钱有时多点,有时少点,我也不管他,因为杂货铺掌柜的说过,他拿了多少馒头,少给了多少钱,到月底掌柜的给补上。”卖咸菜的连连点头:“没错,还有卖熟食的,杂货铺掌柜的都关照过。我们都认为掌柜的做善事,可怜哑巴。”
太阳花急了:“那他修锁配钥匙,总得和别人交流吧?”卖咸菜的说:“有一次我家钥匙断了,找哑巴修过,他弄好后根本就没要钱,我主动扔下一分钱。平时有人修完锁或配完钥匙,不给钱就跑的也有,哑巴也从来不管。好像他就会修锁,不懂赚钱。”
山田大失所望,看来董聪根本就没有交流能力,他的生活轨迹其实都是军统安排好的,根本就是掩护身份的方式。他学不会手语专家教的手语,也不奇怪。但山田没有绝望,他还有一招。
山田从日本国内请来了一个精神学方面的大师,名叫松井。他钻研过中国古代通灵术,也曾到西方学习过催眠术。他听说有这样一个“铁锁”,觉得十分有挑战性,就匆匆赶到中国。
大师出手果然不凡,他很快就告诉山田一个新发现:“董聪的手语不但混乱,而且并不是独立的体系,他比画同一个事物时不会用同样的手势,是因为在比画的同时,他的表情和眼神都有不同的变化。手势、表情、眼神,三者共同构成他语言的一部分。可惜的是,这套语言体系太混乱、太复杂了,要弄清楚几乎是不可能的。”
山田充满希望地看着大师说:“请松井君一定想想办法,这关系到天皇圣战的结局。”
松井点点头说:“我一定会尽力的。现在的情况,我要先试试通灵术。要知道,语言也好,手语也好,无非是人思想的表达方式,如果能直接和他的内心世界建立连接,我就能知道他心中所想,那比看懂他的手语更好。”
松井先用中国古法通灵术,在自己身上和董聪身上贴满了黄纸,然后两人都躺在床上,中间点燃三炷香。那香里还有药物的成分,让站在旁边的山田都觉得有些恍惚。然后松井开始叫董聪的名字,结果折腾了半天,董聪一点反应都没有。
接下来松井试了西方的催眠术。他拿出一块怀表,对着董聪开始催眠。董聪终于有了反应,他看着怀表,眼神迷离,若有所思。松井和山田都来了精神,接下来松井用沉缓的声音对董聪描述他老家的风貌、他和弟弟的感情,这都是山田派人到张店搜集来的情报。董聪的反应越来越强烈了,他似乎沉浸在松井描述的幻境中,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代,回到了和弟弟共同生活的时候。那时候爹娘还没死,那时候他甚至还不是哑巴,他激动得“啊啊啊”叫着,手舞足蹈。
松井趁热打铁,开始描述他来到济南城里的生活。这部分资料很少,山田也无能为力,只能靠松井合理的推测来描述。好在董聪不那么聪明警醒,他顺利地被松井引入场景中。
松井声音低沉地说:“你平时就在牌坊下修锁头,对不对?”董聪脑袋转了一圈,这个动作是已经被专家们破译过的,代表“是”的意思。松井接着说:“你去买馒头和咸菜,有时也吃点肉,对不对?”董聪脑袋又转了一圈。松井又说:“也有一些人来找你,但不是修锁配钥匙的,对不对?”董聪的脑袋转得更快了,看来他已经完全进入状态。接下来,松井进行最关键的一步了,他轻声地问:“他们说了什么?”
这是催眠术中最高级的一种,很多人在清醒时无法表达自己大脑里的东西,是因为大脑里有潜意识的命令不让他说,或者正常状态下缺乏表达能力。催眠可以消除掉大脑的阻止,也可以最大限度提高人的表达能力,松井希望董聪在催眠状态下可以比画出正常人能理解的手语。
董聪动了,他站了起来,不单单是手在动,整个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动,且动作幅度很大,激烈地表达着他想说的很多秘密。可惜的是,无论是松井,还是躲在暗处的那些手语专家,没有一个能弄明白。
松井颓然离去,山田像困在笼子里的老虎一样转圈咆哮着,他恨不得把董聪切成丝、碾成粉,只要能榨出秘密就行。然而他知道自己不能杀董聪,当务之急是必须得想办法打开这把铁锁。
4.最后一搏
山田想到了最后一个法子,他叫来太阳花,让她冒险回重庆去,因为她对那边最熟悉,而且那个军统高官已经被免职了,很少人认识她。山田命她带着几个精锐特务,无论如何要把钥匙带回来。
一行人来到重庆,隐藏身份,分头行动,打探董明的下落。太阳花伪造身份,进入一所女子学校就读,然后暗中寻找重庆各大学校的学生。
没有查到董明,太阳花并不失望,军统给他弄个假名字易如反掌。这难不住这些特高课的精锐,他们开始查济南来的学生,从中筛选出一批人,然后查老家是张店的。最后终于从几个人中确定了董明。他改名叫董天兴,比董聪显得年轻些,但毕竟是孪生兄弟,太阳花看一眼就确定是他。
虽然找到了人,但想带走难如登天。太阳花发现学校里有一个老师和一个学生,应该都是军统特务假扮的,他们每天视线都不离开董明。只要董明喊一声,还不知道有没有更多的人跳出来。硬抢肯定不行,只能智取。
太阳花在学校里积极活动,以一个进步学生的身份进入董明的学校,向大家发抗日传单。思想进步的董明很快就被她吸引了。对付这样一个单纯的男学生,太阳花轻而易举就俘虏了他的心。但太阳花很有耐心,表现得很矜持。
有一回,董明冲动地拉住她的手,她红着脸抽回去说:“这样不好。”董明激动地说:“像你这样的女孩,我等了太久了。让我们为了国家民族,并肩作战吧,我爱国家,也爱你!”太阳花低着头,咬着辫子说:“这……太意外了,讓我考虑考虑吧。”说着,她转头跑了,跑几步后回头冲董明一笑,董明的心都要化了。
年轻学生间的爱情很正常,军统终于掉以轻心了。第二天见面时,太阳花在董明又一次拉住她手的时候,偷偷塞了一张字条给他。董明瞒着所有人悄悄打开字条:“今晚月明,东门风暖,夜半人静,盼见君面。”
半夜时分,董明偷偷地溜出住所。他知道有人在保护自己,虽然他们没说过原因。他很配合,平时干什么都会让他们知道。但今天这事是不可能了,他想尽办法,还在屋里用衣服和被子做了个假人,从窗户外面看影子,就像他在屋里一样。 董明偷偷地跑到东城门附近,太阳花已等待多时了,马上带着董明钻进树林里。一进树林,太阳花就抱住了董明,董明红着脸,笨拙地和太阳花抱在一起,然后就失去了知觉。太阳花学了声鸟叫,接应的特高课特务立刻从树林里钻出来,带着董明从安排好的密道潜出城外,在夜色的掩护下开车狂奔。
不到一个小时,重庆城门大开,里面扑出来一支车队,四面开花地疯狂追击,并在沿途各路口设卡。看着缓缓合拢的哨卡,司机问太阳花怎么办,太阳花咬咬牙说:“冲过去!”哨卡的人挥着手,司机假装减速,快到哨卡时猛然加速,一下撞开了障碍物,猛冲过去。后面的车也紧跟着冲过去。
哨兵呼喊着开枪追击。太阳花下令:“两辆车分开,二号车负责诱敌,一号车离开大道。”二号车沿着大路狂奔,后面追击的部队很快冲了过去,一号车沿着小路继续狂奔。随后又有一道关卡,太阳花命令所有人下车开枪掩护,自己开车带着昏迷的董明冲了过去。最后,她总算把董明带进了日军控制区,代价是除了她,全队人无一生还。
这次行动让山田损失惨重,但得知消息后,他的心里只有胜利的狂喜。他清楚,比起即将获得的情报,这些损失算不了什么,自己有机会一举打败军统这个老对手。他立刻命令一支两百人的日軍部队,接应太阳花,一直护送到济南总部。
太阳花终于松了一口气,被二百人的部队围在中间,她觉得很安全。马上就进入济南了,她正考虑要不要弄醒董明,忽然在路边响起了激烈的枪声。日军一阵混乱后组织防守,他们本以为是个游击队,没想到打起来才发现敌人竟然有两百多人!日军大为吃惊,在日占区里,根本不可能有这样规模的中国军队。
太阳花惊慌片刻后,发现这支队伍成分很杂,武器也是五花八门,既有先进的驳壳枪,又有落后的马枪,她立刻呼喊:“这不是中国的正规军,一定是冲着钥匙来的,立刻呼叫增援!”这时,对面部队里有人喊起来:“钥匙在黑车里,大家瞄着车打!”立刻就有几颗子弹击中了黑车的轮胎。
太阳花急了,马上让日军将黑车团团围住,倒下一个人,立刻就有一个人补上来。终于,山田带着日军的增援部队从济南城里冲出来了,袭击者眼看已经没有机会了,只能撤退。
这次遭遇战极其惨烈,中方战死一百多人,几乎是山东被日军占领后伤亡最惨重的一次。而日军原本护送的队伍也几乎全军覆没,在增援部队赶来之前差点就守不住了。最让山田痛心的是,太阳花为了保护董明不被灭口,一直挡在车前作战,最后被打中当场身亡。
5.血染“钥匙”
有一个中国伤兵被日军俘虏了,山田立刻审问拷打,伤兵交代说:“我是军统的人,这支队伍是临时凑起来的。上峰发现董明丢了之后,连夜派人追击,并且立刻电令济南附近的特工组织起来抢人。但我们特工人手太少,还不到二十人,听说上峰亲自给共产党发了电报,解释了‘铁锁’的意义,请求共产党援助。共产党把济南附近的特务和游击队都集中起来了,和我们一起组成了这支临时的队伍,希望能抢回董明。上峰命令,如不可能抢回人,则当场击毙董明。”
山田对共产党在自己的地盘上,能迅速集结如此多的兵力而心惊胆战,他立刻打通了军方电话:“你们知不知道,共匪能在短短一天内集结近二百人,这还仅仅是在济南附近!我要求你们立刻展开新一轮围剿!出兵会战?济南大本营都不要了?我会向军部汇报,共匪不除,不能出兵!”
董明被带到了特高课的审讯室里。他早已明白上当了,本来打算宁死不屈,但当山田开始拷打董聪时,他忍不住了。父母去世后,他是哥哥唯一的亲人,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哥哥被折磨死。
而董聪看见弟弟,什么痛苦都忘了,激动地扭动着身体跟弟弟交流。在手语专家们的簇拥下,兄弟俩开始了漫长的“解锁”。
山田并不放心,他相信董聪不懂捣鬼,但董明毕竟是进步学生,会不会瞎说就不一定了。山田不但让董明解读董聪的手语,还让他每解读一个词语,都要对周围的手语专家们说明解读方法。
确实如松井所说,董聪的表达方式极其复杂,包括眼神、表情、手势、动作,也只有董明能在转瞬之间就理解董聪的意思,这大概是双胞胎之间的特殊感应吧。
手语专家们的水平还是很高的,当董明把每一个细节都说清楚后,他们很快就研究出如何验证董明解读出的话是不是真的了。如此复杂的表达体系,弄明白不容易,造假同样难于登天。如果董明对某一个表达组合撒谎,当这个表达组合再次出现时,他必须继续撒谎,否则一下会被戳穿。
军统的特工名单一点点被解读了出来,军统的情报计划也一点点被描述了出来。最让山田激动的是,和日本的战略方式一样,军统和国民党正规军的关系极其紧密,很多军方的作战计划也在军统的情报中有所体现。
董聪大脑里储存的资料太多了,需要慢慢翻译,专家们也在不停地验证着董明翻译的内容,只把其中最确定无误的部分先报给山田。即使这样,山田也看得胆战心惊。
特工名单里除了已经被捕的公子、跑路的杂货店老板,还有一些已经被捕或牺牲的,但让山田更吃惊的是,有一些人,他以为是自己人,卧底在国民党统治区里,居然已经被军统策反了!即使没有专家们的验证,他也知道这不会是假的,因为既然军统已经知道了这些人,却没有干掉他们,只能说明他们已经变节。还有一些军统掌握的日军作战计划,有一份日军要在半年内进攻某城的计划,军统居然也已经掌握了! 山田冷汗直冒,赶紧把这情况通知了军部,请他们慎重,重新考虑进攻计划。
随着“解锁”行动的继续,山田取得了重大的成果,他秘密暗杀了变节的特工,同时也揪出了很多隐藏在特高课里的假汉奸,并根据情报里中国军队的作战计划,帮助军部调整了几份即将进行的全面占领中国的作战方案。
又一份解锁的情报显示,军统认为在山东地区,共产党的地下队伍至少有五万人。山田几乎吓尿了裤子。他实在难以置信,但经过仔细核算,如果共产党军队能在一夜之内就从济南地区集结两百人的队伍,从军事学角度来看,济南地区至少散布有一千人的兵力。而以共产党军队的风格,在济南这种大城市兵力分布一向是最少的,山东的其他地区,尤其是广大县城和农村,一定隐藏着更多兵力,这样算起来,五万人并非不可能。他立刻和军部磋商,再次要求先集中兵力在山东地区围剿共产党军队,至少也要消灭三万共产党军队,让对手伤亡过半、失去元气,才能再向前扩张。否则五万共产党军队隐藏在山东,只要兵力稍一空虚,山东就会被掀个底朝天。
接下来的一年里,随着解锁的内容越来越多,军统和特高课里面的双面间谍,包括汉奸和假汉奸,不断被清洗暗杀。日军也在山东展开了空前惨烈的围剿,几乎一寸土地一寸土地地翻找共产党军队。而日军企图全面占领中国的战争,也一直在持续进行中。
6.魔鬼末日
几年过去了,日本人的战局越来越不妙了。特高课的人员也越来越少,山田向上级请示补充人员,上级却告诉他,现在上战场的人都快不够了,特工人员暂时无法补充。山田放下电话,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日军在败退,他心里很清楚。但作为特高课山东地区的负责人,他只能硬撑下去。
终于,济南城被攻破了,据说攻城的部队有国民党的,也有共产党的。残存的特高课成员有的混出城去不知所终,有的守城时死了。
山田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把已经擦得雪亮的短刀又拿出来擦拭一遍。他凄凉地想,想不到自己剖腹时连个作见证的人都没有。
门外一阵枪声,然后平静了。两个人先后闯进屋里,一个穿着国民党军队的制服,一个穿着共产党军队的服装。山田惨笑道:“想不到我死时会有两个老对手来送行,荣幸之至。只是不知道能否通个姓名,我死也死得明白。”
那个共产党军官说:“我是你一直围剿要抓的贺云,这几年你把山东挖地三尺,连国民党都顾不上打了,不会不记得了吧?”山田点点头说:“我当然知道你。你手下有五萬人的部队,不抓住你,我寝食难安。”
贺云奇怪地看着山田说:“你可真看得起我,到了今天,我手里也没有五万人的部队啊,更别说几年前,那时我们都是游击队,全山东加起来有五千人就不错了。”
山田恼羞成怒道:“不可能,我马上就要切腹玉碎了,请你不要羞辱一个武士!”
贺云摇摇头说:“我对你们的武士精神不在意,但我也犯不着骗你。我说的都是事实,我不知道是谁告诉你,我有五万人马的。”
“是我告诉他的。”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国民党军官开口了,山田和贺云都看向他。他是个中年男子,上校军衔,头发花白,看起来很憔悴,并没有太多胜利的喜悦。
山田瞪着他:“你?你是谁?”那人淡淡地说:“我叫王峰,是铁锁行动的负责人。”
山田“啊”了一声:“我一直不知道这么古怪的计划是谁制订的,原来是你!”
王峰淡淡地说:“其实你早该听过我的名字,只是你没有想到我就是负责人。”看着山田疑惑的眼神,王峰继续说,“那个被你的女特务太阳花灌醉、丢了绝密情报的人也是我。”
山田看着王峰说:“你不是被革职了吗?”王峰说:“是,我被革职是因为丢了铁锁计划的情报。但那是我故意丢的,我需要让你明白铁锁计划是怎么回事。”
山田若有所悟:“铁锁计划是个骗局?”王峰想了想说:“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山田瞪着他,王峰继续说道:“铁锁计划一开始就是我策划的,原本并不是骗局。情报系统需要这样一把铁锁,铁锁和钥匙都是我选的,因为我也是张店董村人,和董聪董明兄弟俩是同乡。但后来,战局危难,国家岌岌可危,我冒险把铁锁计划作了修改,把它变成一场骗局。”
山田咬牙切齿道:“你让他们兄弟俩合伙骗我?”王峰摇摇头说:“不,董聪不会骗人,所以他才能当铁锁。只是,我们后来给他灌输了很多真假混杂的情报和名单。而且董明为了救他的哥哥,很可能也不敢骗你。如果他真的存心骗你,总会被你识破,特高课里能人无数,这一点我是知道的。所以从我打算改变铁锁计划那天起,我就告诉董明,万一哪天迫不得已,你可以照实解读你哥的话,我有应对之策。所以,他也没骗你,因为他只有解读董聪脑子里资料的能力,却无法判断资料的真假。”
山田怒吼道:“可里面很多情报和名单是真的!我按名单抓到过你的人!”
王峰淡淡一笑,说:“我确实把几个不那么重要的手下牺牲了,他们知道得很少。你是什么人?不牺牲点人,你会越来越相信那些情报?不想牺牲的人,我在钥匙被抓时已经通知他们撤退了。真正要骗你的东西是那些我们想铲除的汉奸,以及你拿到的军事部署,我们需要你去影响军部,修改作战计划,帮我们获得战斗主动权。”
山田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贺云冷冷地说:“你当时向我求援,让我把济南地区的五十人游击队派去当炮灰,也是为了骗他?”
王峰沉默了一下,说:“是,其实我预先准备了一百多人在这里,跟你借五十人,是为了让日军看见你们军队的身影和武器。我当然也可以用自己人冒充,不过一来在敌占区准备这么多人风险很大,二来假的真不了,我怕他们演得不像。”
贺云压着怒火说:“然后你故意让人告诉他,那两百多人里只有很少人是你的,剩下的都是共产党的人?以此骗他相信山东有五万共产党部队?”
王峰默认了。贺云怒极反笑,他瞪着王峰说:“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你知不知道这几年山东的老百姓是怎么过来的?你知不知道鬼子对山东的围剿到了什么程度?全村全村地屠杀,见到房子就烧,见到渔船就开枪!你知不知道我们牺牲了多少同志,死了多少老乡?”
王峰平淡地说:“我知道,这就是我的目的。这几年里,山东省鬼子的驻军是进攻长江以南最少的,因为他们不敢动,怕共产党掀了他们的老窝。我知道这个主意很不光彩,你如果想跟我算账,我奉陪。”
贺云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许久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但愿我俩不需要在战场上对战,否则我不会留情的。”他转身出门,带着卫兵走了。
王峰站在原地,苦笑着转向山田:“那兄弟俩人呢?”
山田狞笑道:“杀了,前天杀的,他们没用了,而且他们知道我很多事,我不会留给你。”
王峰叹了口气,黯然道:“我早料到了。他们的父亲是我的朋友,曾托我照顾他们两个,我没做到。十天前我给你捎过信,告诉你只要你不杀他们俩,算我欠你个人情,我可能会帮你免于一死,看来你不在乎。”
山田哈哈大笑道:“没错,我为什么要让你满意?为什么要让你心安理得?我杀了他们,你就永远睡不好觉。”
王峰掏出手枪,瞄准了山田,山田惊慌地说:“不,不要这样,我要切腹自尽,请你尊重一个武士最后的尊严。”王峰冷冷地说:“我为什么要让你满意?为什么要让你心安理得?”
山田绝望地说:“你们中国人总说我们是魔鬼,依我看来,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王峰笑了笑说:“没错,咱俩都会下地狱的,不过你得先走一步。”
山田大叫一声,举起雪亮的短刀,与此同时,王峰扣动扳机,一声枪响,正中山田的心脏。山田挣扎着,把短刀往肚皮上凑。王峰放下手枪,冷冷地看着他,锋利的短刀终于触到了肚子,却再也无力向前一点。山田瞪着王峰死了,眼里带着不甘。
王峰收起枪,走到院子里。城里的中国军队正在搜剿残存的日军,零星的枪声不时响起。他抬头凝视太阳,借着刺目的强光,终于落下了眼泪。
(发稿编辑:朱 虹)
(题图、插图:杨宏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