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变形记》的叙述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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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现代西方文学中,卡夫卡的小说始终有着谜一般难解的魅力,他是公认的现代主义小说的三大奠基人之一。他通过梦幻般的奇特想象和独特的叙事艺术手法,为我们构建了一个奇异而荒谬的世界。本文正是要通过对其重要的代表作《变形记》的文本分析,来了解卡夫卡的叙事魅力。
  
  一 、打破常规的叙述模式
  
  我们知道,时间、地点、人物、原因、发展、高潮、结果是传统小说的文学要素,他们就像柱子一样,支撑着一座座宏伟的小说殿堂。当然也有例外的,抽空一两项,也不妨碍小说的美感。但要把这些柱子全部颠倒打乱或全部拆去,却仍然保持房子的站立姿势,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卡夫卡却通过对这些传统的文学要素随意摆弄、丢弃, 以一种独特的艺术方式做到了。卡夫卡的小说一般不出现时间地点的描述,有时甚至连暗示都没有,比如《在流放地》、《乡村医生》、《法的门》等等,读完小说,你肯本不会知道小说的故事发生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相对来说,《变形记》的叙事相对完整。但读完小说,这些基本的文学要素仍然让人弄不明白。比如,小说的开头一段就是:
  一天早晨,格里高尔·萨姆沙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大甲虫。他仰卧着,那坚硬得像铁甲一般的背贴着床,他稍稍抬了抬头,便看见自己那穹顶似的棕色肚子分成了好多块弧形的硬片,被子几乎盖不住肚子尖,都快滑下来了。比起偌大的身躯来,他那许多只腿真是细得可怜,都在他眼前无可奈何地舞动着。①
  在这一段里,时间是有:“一天早晨”,但什么年代里的一天早晨呢?没有交代,时间是模糊不清的,人物是“格里高尔·萨姆沙”没有问题,地点是格里高尔的家里,但是具体在什么地方也是模糊的,所以时间和地点这两个要素基本可以忽略。再看格里高尔,他一觉醒来就由人变成了一只大甲虫,这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为什么会由人变成甲虫,这一原因作者丝毫没有交代,我们从小说中也看不出来。之后,小说描述了格里高尔和家人的一系列冲突而导致和家人的关系急剧恶化,格里高尔最终心灰意冷,在孤独中离开人世。小说的情节发展、高潮、结果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完整的。
  
  二、独特的叙述语言
  
  语言是文学的外衣,对任何文学文本进行分析,语言都是不能回避的。作为现代主义文学大师,卡夫卡的小说语言不仅不同于所有现实主义文学作品,而且和其他的现代主义作家的作品也有很大区别。卡夫卡的小说语言是一种“悖论”语言,卡夫卡对文学语言有着自己独到的研究和理解。在文学语言的运用上,卡夫卡充分扩展了语言的非凡张力,从而使他的小说语言具备了一种悲喜混合的讽刺特点。
  卡夫卡的小说一方面描绘了荒谬、残酷的世界景观,折射出忧郁不安、焦虑绝望的情绪;另一方面在字里行间又流露出调侃和滑稽。在《变形记》中,还是第一段,小说用冷漠的语气交代了一个恐怖荒谬的事件,同时让格里高尔显得很滑稽。格里高尔变成了一只大甲虫,但是还有人的思维。令人困惑的是,他不去思索,也没有意识到他的虫身即将带来的灾难性后果,所以他还想着自己的工作和职业,一心要起床出门赶火车。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他的境况已引起外界关注,家人和上司已站在门外催促、威胁、哭泣,格里高尔则苦苦挣扎、忧心如焚。可就在这紧锣密鼓、令人窒息的紧要关头,小说却大段大段仔仔细细地、从容不迫地描写格里高尔的“虫性”,写他如何拖着虫身下床翻身开门,如何思索和克服由此必然产生的技术性问题。比如,为了过第一道关,他“开始均匀地晃动整个身体,想把自己摇出床外。让自己这么掉下去,估计伤不着脑袋,因为他想在下落时高高地抬起头。他的背部似乎很硬,落到地上也不要紧。他最担心的是触地时无法避免的一声巨响,那将在几扇门外都可能引起焦虑,即使不是恐惧。可他还是得冒这个险”。在第二和第三章中,小说也不厌其烦地描写甲虫格里高尔的饮食习惯,写他鼓着肚皮藏在沙发底下多么难受,写他如何在墙上爬上爬下、在天花板上晃来晃去,自寻快乐, 甚至没忘记交待甲虫爬行过后留下多少脏兮兮的粘液。人们不禁要问,卡夫卡怎么有这等闲心、怎么如此执着或者说迂阔,竟然在一个令人压抑而悲凉透顶的故事中把玩有趣的或者说无谓的细节?这种强烈的反差、这种极端的不和谐是反讽笔法,而且是典型的卡夫卡式的、现代派式的反讽。其目的在于刺激读者,通过制造一种巨大的心理落差来召唤读者的精神参与;主人公越是心不在焉,稀里糊涂,读者就越是感到恐怖和滑稽,越感到困惑和震惊。
  
  三、第三人称的叙述视角
  
  叙事作品中的叙事人不应该和文学作品的作者混为一谈。要分析叙事人和他们的叙事模式,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研究他们观察事物的视角,以及他们与叙事世界之间相互关系的表达。在小说的叙事理论中一个很惹人注目的问题就是作者对小说叙事的干预程度,因为读者对所述故事的介入程度基本上取决于叙事情节的呈现方式。我们经常所说的全知叙事、受限叙事、人物视角、叙述焦点等问题都是关于作者对叙事的干预问题。第一人称的叙事直接使叙述者参与到情节之中;而第三人称的叙事则是使叙事者出乎于情节之外,而具有更强的交互性。使故事中的“他”,即格里高尔处于一种更冷漠、更孤独的境地。作为现代小说鼻祖的卡夫卡放弃了传统小说里面惯用的全知和旁知视角,基本采用人物视角或者说内视角。就是说,叙述者和主人公共用一双眼睛、一个大脑,叙述者见主人公所见、想主人公所想,他不再居高临下、无所不知,反倒与那些在思维和感觉方面都不同寻常的主人公平起平坐甚至融为一体。在《变形记》中就是这样,刚开始时,叙述人叙述事件的变化发展,慢慢地叙述人和格里高尔合二为一了,叙述人与格里高尔认同,而且既认同其人性又认同其虫性。格里高尔一方面要甲虫生活,要具备甲虫的习性;另一方面又跟人一样思维,但他对自己变成虫这一事实不从根本上加以反思。他只知道虫身在当下时刻对自己意味着什么,从不思考变形对其未来及整个生存的含义。这种分裂的意识导致了分裂的文字,所以小说中出现了虫性与人性、大祸临头与拘泥小节的强烈反差。
  
  四、客观叙述和主观叙述
  
  作为伟大的现代作家,卡夫卡注重挖掘人物内心世界的隐秘和阴影。从内心写起,这决定了卡夫卡的创作在叙事方法上的主观性。但是他也没有完全抛弃传统,他也继承了自古希腊以来的客观叙述。
  卡夫卡小说的基本特征是整体框架的荒诞与细节的真实,即小说的中心事件是荒诞的,但是烘托、陪衬这中心事件的环境是真实可信的;这里的山水地貌不是幻想的仙境,这里的村落房舍也不是歪歪斜斜的禽兽之窝,包括城堡也不是空中楼阁,这里的人们都食人间烟火,都有七情六欲,总之,他们过的都是“人世间”的生活。这便是卡夫卡小说一个非常突出的特点,也是与纯粹荒诞派作品的一个基本区别。小说中的一个个小故事,也就是主人公所接触的人并与之打交道的都是对日常生活中的人情世态的真实描写。《变形记》除了“人变虫”这一中心事件是荒诞的外,其他细节如人的声音笑貌、人情世故或心理逻辑,有哪件不是真实的呢?卡夫卡正是以无数细节的真实描写和虚实的对照,用以实喻虚的手法,将他所要表达的主体事件或中心意念表现得十分强烈。所以英国评论家埃德温·缪尔认为,卡夫卡的写作特点是“现实主义与寓言的交织”。②
  
  五、叙述中的交流阻隔
  
  “孤独”是卡夫卡小说的主题之一。在卡夫卡那里,被别人弃绝也自我弃绝的孤独之感与无法交流相关,而无法交流源于交流手段——语言的失效。卡夫卡的一系列小说如《判决》、《乡村医生》、《饥饿艺术家》、《城堡》的主人公和其他人物都存在交流受阻的情况,而在《变形记》中,则是由于主人公格里高尔由人变成了一只大甲虫,从而失去了和家人的交流可能。格里高尔在未变形前是家里的经济支柱,受到父母的赞赏和妹妹的爱戴,可是当他失去了作为一个人的资格时,随之而来的是亲人对他的恐惧和日益增加的厌恶。最后首先发难的是他一直最钟爱的妹妹:
  “事情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你们也许不明白,我可明白:对着这个怪物,我没法开口叫他哥哥,所以我的意思是:我们一定得把他弄走。我们照顾过他,对他也算仁至义尽了,我想谁也不能责怪我们有半分不是了。”③不一会儿,妹妹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他一定得走,”格里高尔的妹妹喊道,“这是惟一的办法,父亲。你们一定要抛开这个念头,认为这就是格里高尔。我们好久以来都这么相信,这就是我们一切不幸的根源。这怎么会是格里高尔呢?如果是格里高尔,他早就会明白人是不跟这样的动物一起生活的,他就会自动地走开。这样我虽然没有了哥哥,可是我们就能生活下去,并且会尊敬地纪念他。可现在呢?这个东西把我们害得好苦,赶走了我们的房客,显然想独霸所有的房间,让我们都睡到沟壑去。……”④
  听到这样的话,格里高尔的心冰凉了,他完全绝望了,他也只能在孤独中凄凉地死去。而这也正反映了现代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困境。
   上述几点只是卡夫卡小说独特叙事手法和巨大艺术魅力的几个层面,《变形记》也只是他叙事比较完整的小说,他还有许多完全打破叙事要素的中短篇小说,比如《判决》、《乡村医生》、《法的门》等等,长篇小说《诉讼》、《城堡》、《美国》则没有结尾。就像博尔赫斯所说的那样,卡夫卡的小说是“本世纪最为奇特的作品之一”,⑤他的小说也像博尔赫斯的小说一样,每部作品都像一座迷宫一样让人着迷也让人无法穷尽。
  
  注释:
  ①③④ 卡夫卡著,韩瑞祥、仝保民选编.卡夫卡短篇小说全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
  ② 埃德温·缪尔著.弗朗茨·卡夫卡[M].牛抗生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
  ⑤博尔赫斯著,王永年.博尔赫斯谈艺录[M].徐鹤林等译,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5.
  
  参考文献:
  [1]谭君强.叙事理论与审美文化[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
  [2]谭君强.叙述的力量:鲁迅小说叙事研究[M].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0.
  [3]卡夫卡.卡夫卡短篇小说全集[M].韩瑞祥.仝保民选编.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
  [4]博尔赫斯.博尔赫斯谈艺录[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5.
  [5]苏宏斌.现代小说的伟大传统[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4.
  
  (作者简介:牛文峰, 河南新乡人,云南大学人文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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