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在全世界寻找1990年出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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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在欧洲拍摄《世界上另一个我的路》上。

  21岁那年,杨帆做了一个决定,他要背起摄像机,骑着摩托车,到世界各地去寻找那些跟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他把这些人,视作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后来的9年里,他踏足了蒙古的广袤草原,踩碎了北欧的寒冷冰面,触摸了南美的粗粝岩石,用镜头记录下了来自25个不同国家39位,与自己一样出生在1990年10月5日的年轻人的人生,拍摄了《世界上的另一个我》系列纪录片。
  网络上,人们很轻易地给90后贴上了各种各样的标签,但杨帆却没法简单地给这39位90年出生的年轻人总结出一些共性。“每个人与生活赛跑时的跑姿和速度一定是不同的。”
  杨帆自己前29年的人生,也在诠释着“不同”。
  13岁从成都骑行到西藏,返京后,从学校退学;16岁开始拍摄自己第一部完整的纪录片;18岁横渡琼州海峡,作为自己的成人礼;21岁骑着摩托车走世界,拍摄系列纪录片;在刚刚到来的30岁,系列纪录片的第三季在央视播出。
  对于10年后的40岁,杨帆觉得自己还是会骑着摩托车,一直在路上。“只是到时候可能头上已经冒出了白发。”

生命的列车转向另一个方向


  北京的冬夜,静寂寒冷,天幕在灯光的映照下,透着带颗粒感的粉紫。
  23点30分,杨帆从中央电视台总部大楼走出。在大楼旁的马路边上,他回身给黑夜中的“大裤衩”拍了张照,纪念6天来频繁出入这里,为自己新一季的纪录片做宣传做直播的忙碌日常,就此告一段落。
  即使已经拍到了第三季,杨帆对《世界上的另一个我》系列纪录片,依然保有着最开始时的热情。为了能赶上节目的电视直播,他在距离央视总部大楼最近的一家酒店订了个房间,好保证自己在电视台完成1小时的直播采访后,可以及时坐到电视机前,观看每一集的电视首播。
  “虽然在剪辑的时候,已经看过无数遍了,但在电视上看直播,跟自己在剪辑机、电脑面前看,感觉还是很不一样。”
  片子在2020年1月1日首播当晚,杨帆还特地开了瓶香槟,请爸妈一起,坐在酒店的电视机面前,观看自己最新一部纪录片作品的电视首映。
  杨帆在谈起《世界上的另一个我》系列时表现出的兴奋和热忱,让人很难相信,他第一次产生拍摄世界上跟自己同一天出生的人的念头,距离现在已经将近10年。
  那时,他刚刚经历人生第一个“比较大”的挫折。
  2011年,杨帆带着自己的纪录片导演处女作、曾参与拍摄的纪录片和一本自己写的书,来到了美国驻北京大使馆,希望能拿到签证,开启赴美留学的新旅程。坐在他对面的签证官翻了翻眼前的资料,最后拒绝了楊帆的签证申请。
  杨帆至今记得签证官当时说的话,“他觉得我拍纪录片、出书,是fairy tale、童话,说这些作品根本不可能是我做的。”
  在走出美国大使馆的那一刻,杨帆心里“突然燃起了一股莫名的斗志”。他暗下决心,要用一种更理想化的姿态,去更多地方,看更广阔的世界。至于具体是个什么“姿态”,杨帆没花多久,就确定下来了:骑着摩托车,走遍世界,寻找世界上另外的自己,并用镜头把他们的人生记录出来。
  再回看美国签证申请失败的经历,杨帆觉得这是他前29年的人生中一个转折点。
  “现在想想,整个事情是很戏剧性的,也许生活就是这样,失败很多时候只是暂时的失败,过段时间再回头看,或许就是一个成功的开始。当然,这需要你在面对失败的时候,做出更强有力的反击。”杨帆平静地讲述,听不出太多激烈的情绪,“如果当时美国签证申请成功了,就不会有这三季的另一个我系列,可能会有别的作品,但大概率不会是我现在走的道路。这肯定是我人生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时刻,因为它让行进的火车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再过10年,1990年出生的人就40岁了,我们面临的问题会更加复杂,人生的状态会更加斑斓。我希望这部纪录片就像一代人的相册,见证全世界90一代的成长。

“为人父母已不再新鲜”


  中国有2.3亿90后,他们或主动或被动地贴上了许多标签,“佛系”、“丧”、“自我”……但杨帆却没办法给他镜头前的39位主人公简单总结出几个标签,或者更准确地说,他并不想这样做。
  “从我的角度,我更喜欢寻找不同,年轻人就要活得有个性,如果每个人都从模具里出来,那就跟华夫饼没有区别了。”
  在将近9年的跨度里,杨帆拍摄的视角没有改变,他习惯于把拍摄对象在生活中遇到的困难作为故事讲述的切入点,再通过他们面对困难时的态度和行动,一点一点构建人物。
  “他们在面对生活窘境时的方式,可以反映出人物的性格、成长环境,人物很多深层次的特征,都包含在里面了。”
  尽管,在这些年的持续寻找和拍摄中,杨帆保持了片子观察视角的恒定,但他镜头背后蕴藏的一些思考和情感,却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2011年7月14日,21岁的杨帆骑着挎式摩托车从北京出发,来到了寻找世界上另一个自己的第一站,蒙古。在这里,他见到了跟自己同一天出生的芭森扈。
  事实上,杨帆在蒙古还找到了另外几个跟自己同天出生的年轻人,但最终他还是决定把镜头聚焦到芭森扈身上,当时考量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芭森扈身份特殊,是一位年轻的90后妈妈。
  21岁就为人父母,这是杨帆在当时想都不曾想过的事,因此芭森扈的故事,在他眼里显得尤为与众不同。他把在国内街头街访年轻人对21岁当父母的看法片段,剪入片中,几乎所有受访的中国年轻人都说:21岁还太年轻,自己还是个不成熟的孩子,成为父母实在太早。   为了完整呈现芭森扈的故事,杨帆先后三次到访芭森扈在蒙古的家,记录下了芭森扈从待产到生下宝宝到怀上二胎的过程。他的团队甚至获得了破例准许,可以进入手术室,拍摄芭森扈的生产过程。
  杨帆把生产的过程都剪进了成片里,喜欢在片子里加入大段旁白讲述的他,在这一段3分钟的片段中,没有加入一句旁白。镜头没有闪躲生产过程的血腥,也没有渲染婴儿降生后的神圣与母子之间的温情,这背后是年仅21岁的导演,对新生命到来的好奇、敬畏、忐忑和一丝疑惑。
  第三季第七、八集,杨帆的镜头再一次对准了同龄人中的父母角色,这次他拍摄的是一位来自智利的27岁双胞胎父亲塞巴。
  与拍摄芭森扈不同,尽管塞巴在纪录片中主要呈现的身份定位并非父亲,杨帆也花了大量的篇幅,去记录塞巴与一对双胞胎的相处。
  在杨帆拍摄期间,塞巴和双胞胎女儿的妈妈分开了,因此塞巴无法随时随地见到女儿。杨帆拍摄塞巴在等待与双胞胎女儿时的焦急,记录塞巴在天还没亮时和女儿们一起在小公园嬉戏玩耍的温馨快乐,记下父女分别时,女儿哭着拉着爸爸的手,拽着他进妈妈家的瞬间。
  杨帆甚至在第一次离开智利前,专门来到塞巴前任家里,代替不能进入前任家的塞巴,给他两个女儿在墙上标记身高。
  从21岁到27岁,同龄人当父母这件事,在杨帆眼里变得不再稀奇,而开始成为一种自然。
  “当时觉得芭森扈的故事很新鲜,21岁就当母亲了,但如今1990年出生的我们,都已经30了,为人父母已经是很普遍的事情了,可以说这就是纪录片的魅力,见证了我们一代人的成长。”

30岁,以及更远的未来


  在拍摄的过程中,杨帆觉得他真的在地球的另一端,遇到了另一个自己。
  在第三季第八集,他对着戴上黑框眼镜和鸭舌帽的塞巴说,“我俩就像是在照镜子。”塞巴和杨帆都留着络腮胡,面庞黝黑,一笑起来,厚重的黑框眼镜后眯缝着一双小眼睛,咧开一嘴醒目的大白牙。
  杨帆觉得,他和塞巴更像的地方,在于他们坚持理想的战斗精神。
  塞巴热爱拍摄,但周围人对此并不理解,因为在拍摄上花的时间太多,甚至影响了工作,他最终被任职的小学辞退。丢掉工作的塞巴同时跟自己深爱的前女友彻底交恶,两人互不说话,前女友甚至拒绝让两个孩子参加塞巴的生日聚会。塞巴的人生,似乎坠入谷底。
2012年在西班牙的科尔多瓦拍摄。

  但塞巴并没有放弃。丢掉工作的他,重新在剧院当起了表演老师,同时他开始更加积极地追求自己的拍摄梦想,开始用简陋的设备,拍一些简单的短视频片段和单集纪录片。他依然向后戴着鸭舌帽,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身穿着杨帆送的印有《世界上的另一个我》Logo的皮衣,里面再穿一件印有自己设计图案的黑色T恤工作服,尽管这件工作服只有一件,仅有他自己一个人穿。
  杨帆的拍摄道路,走得也许比塞巴顺利,但他一路走来,面对的不理解和异样的眼光并不比塞巴少。
  先是退学的决定,让他第一次面临了来自各方的压力,而后是美领馆签证官的泼冷水,不相信“童话”的还有网友。
  前段时间,杨帆在豆瓣上看到了一条评论,一名网友质疑,杨帆之所以能够一直走在路上,原因是因为背后有父母,有优渥的家境。
  同样的质疑,也压在了整个90后一代身上,“拼爹”“啃老”,似乎是90后与生俱来的原罪。
  杨帆并不认可网上的质疑,“我家其实家境普通,之前为了拍摄一部片子,還把车都卖了,房子也抵押了。有人习惯于用自己的想象去否定别人的所有努力,但他们没看到,为了全力以赴投入片子创作,我整整一年与世隔绝,翻来覆去打磨剪辑。更何况,也并不是说有钱人家的孩子就能实现这件事,两者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
  他也不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价值就高于其他同龄人在做的事情。
  “只是在做我喜欢做的事情而已,并不是每个人都非要像我这样,经常去不同的国家,在办公室里也可以实现自己的价值,只要此时此刻他做的事情是自己喜欢的,那他跟我就是没有任何区别的,我就仅仅只是在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已。”
  对于步入30岁,杨帆充满了期待。他形容经过了20-29岁这10年的历练,自己变得更有斗志更加坚定了。
  “20出头那会,有迷茫,很多东西确实想不明白,阅历还不够,一有风吹草动,自己心里就会有波动。但当你经历了足够多的痛苦之后,曾经那一刻的痛苦就不再算什么了。30岁是一个新的开始,我现在的状态前所未有地好,状态更加生猛,给我一块生肉我都能直接吃了一样,就像一辆坦克一样可以碾碎一切,冲动更加强烈。”
  对于未来10年,杨帆也是充满了摩拳擦掌的热情。他想继续新一季的《世界上的另一个我》,去非洲大陆遇见与自己同天出生的人。“再过10年,1990年出生的人就40岁了,我们面临的问题会更加复杂,人生的状态会更加斑斓。我希望这部纪录片就像一代人的相册,见证全世界90一代的成长。”
  对于即将开启的非洲之旅,杨帆“想想就觉得兴奋。”
  因为要为片子首播忙碌,2020年的钟声敲响时,杨帆已经早早睡下,30岁来临的一刻,在睡梦中悄然度过。他计划,在忙完这阵后,在网上搜出各地的跨年烟火视频,开瓶红酒,重新庆祝一下跨年。
  而后,杨帆又将开始新一轮的忙碌,在春节过后,奔赴非洲,为《世界上的另一个我》新一季展开调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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