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岩小辑

来源 :山花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zhangf123456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编者按:
  云岩区是贵阳市的主城区之一,有着深厚的文化积淀。为更好地挖掘云岩文化资源、呈现云岩人文风貌,《山花》杂志社与云岩区文联联合举办了“走进云岩”文学采风活动,邀请省内外知名作家来到云岩、书写云岩。现将部分采风作品以小辑形式发表。
  忆云岩
  盛慧
  我在贵阳的大部分时间都住在云岩,我熟悉云岩的每一条街道,就像熟悉自己的掌纹一样。百花山、石洞坡、金顶山,这些地方,对我来说,不仅仅是抽象的地名,而更是温暖的日常,柔软的往昔,是我生命中挥之不去的一部分。
  金顶山是我住得最久的地方,我特别喜欢那里的人间烟火气。房子是租来的,很简陋,屋子里几乎没有家具,房东留下了一口橱柜,一张像滑稽演员一样的桌子,还有一个老式的书橱,一张陈旧的沙发。我在卧室里铺着蓝色的泡沫垫子,坐在上面听音乐、看书、写作。那是我创作生涯中最美好的时光,短篇小说《水缸里的月亮》《五月或者灰暗》等都是趴在垫子上一口气写出来的。
  金顶山的早晨特别安静,楼下的邻居养了一只鸟,总是很早就开始练声,像剧团的演员一样。拉开窗帘,阳光便像喷泉一般涌进屋来。站在阳台往下看,可以看到一大片生机勃发的树林,从初夏开始,树上便有了肥大的、墨绿的树叶。道路两边聚集着小商贩,有卖烟的、卖牛肉粉的、做针线活的、卖塑料盆的……他们并不富有,但脸上永远洋溢着难以言说的快活。
  俗话说“天无三日晴”,下雨在贵阳确实是经常发生的事,雨常常在夜里不期而至,下过雨后,空气便充满着树叶苦涩而清新的气味,我会搬张椅子,沏一壶茶,熄了灯,坐在阳台上听雨。四周的山坡上,是幽绿和桔黄相间的灯火,那些灯火飘出安静与幸福的气息。夜深了,行人渐渐稀少,门口有葡萄藤的小杂货店仍然开着,每一片叶子上,都散发着潮湿的光芒。行人的说话声,轻微,如同虫鸣。这样的时刻,充满了安静的诗意。
  海明威说,巴黎是一场流动的盛宴。在我看来,云岩也是流动的宴席。作为贵州省会的主城区之一,云岩小吃云集,肠旺面、丝娃娃、豆腐果、牛肉粉、羊肉粉不胜枚举,空气里总是弥漫着食物迷人的香味,有炒辣椒的香味,有脆哨的香味,有油炸土豆的香味……
  除了本土的小吃,還有许多地方的小吃在这里发扬光大,广为人知。其中,最让我留恋的是烤豆干,烤豆干是挑着担子沿街卖的,老板以女人居多(偶尔也有男的),她们是从县份上来的,大多来自黔西北的赫章。担子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小炉子、小豆腐、辣椒面和几张小凳子。炉子上放着一块砖,这样,煤就可以用很长的时间。或许是由于羞涩,她们从不吆喝,客人一招手,她们就停下来。豆腐像马赛克般大小,原本是雪白的,放在一张铁丝网上,边烤边刷油,不一会儿,豆腐表面慢慢变黄,冒起泡来,像螃蟹生气时的样子。豆腐冒了一会泡,肚子开始鼓起,就可以吃了,这时的豆腐外皮脆,中间嫩,吃起来极有快感。如果再烤干一点,则会更有嚼头,味道也会变得悠长。
  腊肉也是我至爱,一到腊月间,楼下总是烟雾弥漫,家家户户都在熏腊肉,熏腊肉用的不是明火,而是烟。一般来说,有几样东西是不能少的,一是柏枝、二是干桔皮、三是花生壳,将腌制好的肉放进去熏了几个晚上,然后在北风中慢慢吹干。腊肉最好的吃法是,切成薄片,在饭锅上蒸,连米饭都会变得香气四溢。我最喜欢的腊肉还是肥肉,水晶般透亮,咬上一口,那油脂便在嘴里四处逃散,吃完之后,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在云岩的时光,是温暖的时光,因为我和朋友们三天两头都在聚会。记得那几年,贵阳特别流行吃蹄花火锅,我和朋友常去的那家店,门脸很小,连店名都没有,味道却是一流。火锅是清汤的,锅底免费,五块钱一份蹄花,足够两个人吃。此家的泡菜是一大特色,泡菜是萝卜皮做的,咬起来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如果你要问,这家火锅的妙处在哪里?我不妨告诉你,就在辣椒里,每天早上,店主都要现炒辣椒,然后将其舂成辣椒面,还在其中放花椒,花生米等配料,从门前走过时,就会忍不住多吸几口香气。辣椒做的醮水里放葱和芫荽,加煮沸的火锅汤,我还会放一块霉豆腐,将其搅拌以后,有一种悠长的鲜味。细细算来,这一个小小的碟子里的作料不下十种,吃起来,味道很有层次感。那蹄花炖得肥而不腻,咂几下嘴就化掉了。火锅的桌椅都是很矮的,这样坐着在一起,感觉特别亲热。
  天气一冷,喝酒就成了头等的大事。我几乎天天去朋友家喝酒。他家烧的是回风炉,炉火很旺,彻夜不熄,从寒冷的室外进来,冻僵的身子便慢慢松软开来,像一块麦芽糖渐渐融化。我们常常会做一些怪噜火锅,怪噜并不是一种火锅的名字,而是一种火锅的做法,先炒几个菜,然后将他们倒在一起煮,并不加水。我觉得味道最好的怪噜火锅,有几样菜是不能少的,一个是豆干炒芹菜,一个是青椒鸡杂,一个是泡椒肥肠,这三种味道渗透到一起,那真的是天下无敌,打巴掌都不舍得放下。等到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再下蔬菜,粉嫩的豌豆尖是最好的,烫一下就熟了,吃起来有一股旷野的清香,离开贵阳之后,就再也没有吃过这样的豌豆尖了。
  最难忘的是一年冬至,我们像往日一样喝着小酒,听到有人敲门,打开一看,来了一个朋友,接着又来了一个……这天晚上,不断有朋友到来,都是散落在城市各个角落的孤独者,温暖的炉火把他们召唤到了一起。喝着喝着,外面居然下起了雪,纷纷扬扬,甚是壮观。酒喝得差不多了,便开始喝茶,围炉夜话的意境随着茶杯里的热气升腾起来。后半夜,才从朋友家出来,身上有一种温暖的香味,直到我回到家,那股味道还没有散去,我把它带到了被窝里,睡眠便也充满了芳香……
  2004年冬天,我离开贵阳,南下广东,弹指一挥,已经过去整整十六年了。只要有机会回去,我都要去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走一走,寻找往日的痕迹。如今的云岩高楼林立,越来越有都市气息,但我觉得它的本色并没有改变,小吃店里仍然人头涌动,路边依然有老者在悠闲地下棋,如此的安逸,如此的自足,让我觉得,这本来就是生活应该有的样子。我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仿佛从来未曾离开。   秋之黔灵山
  王彤羽
  这是我第一次到贵阳这座城,半个月内我还将再次到来,给民族文学创作改稿班的作者上课。想起不免啧啧称奇,这不来就不来,一来就半个月内连着来了两次。我与某位老师调侃说,我和贵阳的缘份来势汹汹啊。对方呵呵地笑。
  说来也是巧,来贵阳的前一天和后一天都是艳阳高照,只在我们到云岩区采风的那一天温度直下至9度,深秋时节,已冷雨纷飞。老师们一路说着天公不作美啊云云,的确,此等天气上山,既寒亦冷,既湿且滑,行动多有不便。而我不以为然,倒觉得这样的天气上山是再好不过的了。山里氤氲的水气与黔灵山的性子大概是匹配的吧,山峰、林子、古寺、亭子、石级、落红……绵绵细雨为明山增添了不少空灵悠远之气息,让寻常的游玩也变得充满了诗情画意起来。当然,我还有一个私底下不便说出口的理由,我刚从大热的北海过来,那厢还穿着短袖冒着细汗,而这厢,打个花伞,穿件毛衣,搓着小手,跺着小脚,呵出白白热气,清凉至干净剔透的样子,心里大概也是欢喜的吧。而淡淡的诗意,便是因着这么个天气与境物,也半遮半掩地冒了出来。霜叶又卷黔山岭,留得孤鹭听雨声——天公啊,作美着哩。
  我们去的是云岩区的黔灵山,黔灵山是国内为数不多的大型综合性城市公园之一,以明山、秀水、幽林、古寺、圣泉、灵猴闻名遐迩。我在飞机上的时候,邻座一位健谈的男子已向我历数黔灵山的各处景物。他说黔灵山是国内最有良心的景点之一。我说为何如此定义。他说票价便宜,风景怡人,物超所值,你去了便懂。下飞机时,他摘下口罩羞涩一笑,我于是便狠狠地记住了他一路所说的黔灵山,以及他酷似大白兔的纯朴模样儿。
  还说回黔灵山。据说清康熙十一年,赤松和尚云游至此,见大罗岭南众山之间有片窝地很平,这里当时是山脚苗寨大罗木寨民罗氏的祖地,他便向罗氏化缘求捐。赤松结茅庵于山中,寺庙初具规模,初期取名“黔灵山寺”,这座山因有黔灵山寺后而得名。此后,赤松和尚将黔灵山寺改名为弘福寺。
  前往弘福寺的路上,一路上林子幽幽,满目苍翠,其中见有马尾松、银杏、杉木等植物,灵猴更是三五成群,大大方方与游客为伍,憨态可掬,等待着游客投食。拾级而上,古寺便在那秀木环抱中了。寺院幽静,因是雨天,香客不显拥挤,殿宇清肃,小女子我受此气氛感染,也不再与人交谈,只用心去观看周遭的一切。
  出得寺来,一路下行告别群猴,便来到了麒麟洞。如不是此次到访黔灵山,还不知里面有一个麒麟洞,而张学良和杨虎城曾先后在此关押。麒麟洞原名唐山洞,洞口石壁林立,藤蔓缭绕,有如织帘。洞内有巨大钟乳石,酷似麒麟,故又称麒麟洞。当年镇守贵州的太监杨金曾为此洞写景有云:“白云深处一唐川,枕石烟萝洞口莲。千重岚气千峰翠,万颗垂珠万象悬。”可见此洞在明代就已为游人所重。洞对面的院舍精雅,当时张学良和赵一荻小姐正是被关押在此。雅舍共有三间房,张学良住左边小房,赵一荻小姐和女佣人住右边小房,中间是会客和用餐之处。想当年,赵四小姐只二十多岁光景,爱穿旗袍,袅娜身影常行走于这明山净水之间,对此地便无端生出几分别样的情绪来。
  一行人如蛇样在洞里穿行,我故意走在最后,待众人全部出洞后,我回头在洞里重新绕行了一周。此时洞中已无他人,骤然安静了下来,四处水汽氤氲,地面湿滑,空气寒凉,能呵出浓浓白色雾气。我按照方才的路线慢行,越近出口,四壁愈加收拢。洞口出处高有六尺,却异常狭窄,难容两人同时进出。我在离它十数米处停下,脚下石阶弯曲着一直通向那光亮处,潮湿地面映出银色水光,如一尾银龙鱼扭动庞大身躯向前游去。四下幽静,只听见皮鞋磕着脚底砖石,清脆幽转,叩遍幽曲廊道。洞口有强光刺入,走在暗处的我视线有几分朦胧,依稀能见外面绵长雨丝,有如素色织锦一匹,覆盖洞口。我行至出口,隔著雨帘,望向对面别院。想起那赵四小姐曾在此处出入,也许在某个晴朗的日子,穿一身旗袍,素面入画,莲步轻移,晾一只沉香木柜,带着兰草香味儿。红络子、绣花帕子,缎面软鞋,花团锦簇地抖落一地。我看得痴痴复痴痴。待不远处人群中一声吆喝,才回过神来,离开那洞,步入雨中。
  此次行程匆匆,对黔灵山的感觉是在离开贵阳后才浓烈了起来。回想起来,一不小心,貌似早早便着了杜老师的道儿。记得那夜,大伙儿一起谈天,杜老师极认真地对我说,彤羽啊,你写云岩,得听着这首歌儿写才会更有感觉啊。正因为他这句话,我把这首名为《爱上云岩》的歌曲听了不下十遍。歌曲以云岩为背景,讲述了一个关于两代人的爱情与亲情的故事。我得承认,这里面有触动我的东西。那个东西也许很小,但它是生活,是岁月,是世道,更是人心。我跟着歌曲旋律,一次又一次走进云岩,走进黔灵山,走进如潮的记忆。如今那歌词儿我也熟悉了,写云岩的那几日里,我总不自觉地轻声哼唱:
  山有情
  水有爱
  黔灵毓秀数云岩
  老城门
  新戏台
  走走停停唱起来
  拍一拍
  摆一摆
  仰望天空叻云彩
  想起了
  忘不了
  千丝万缕都是爱
  再望一眼记忆中的老城门,便愈加高大了起来。
  客之眼
  李晁
  我很小时候告别家乡,小住四川数年即转贵州,故乡的根被这迁徙消磨,说起来,那已是一片陌生之地。我的成长之所亦是狭小的,是一个“小社会”,有五湖四海客,讲着与外间并不相同的话语,这极易形成一种封闭氛围,近于被包裹的感觉,那时的我便知自己是个外人。从哪一年开始,我说起了本地方言,很难追究了,只是这口音里的差异仍可以被人察觉出来。语言的变化是认同的开始,这是我明知的事,只是这些年每遇外出归来,落地贵阳,坐夜班出租车或地铁时,仍会升起“这是哪里,这是我的家么”之类的感触。这是消极的状态,与内心的惶惑有关,自小无所依傍,因而对环境的冷漠于我早早是自然的事,仿佛我只是把这肉身寄托在这里,在这城市里穿梭,完成人生该走的路,而精神已不知飞向何处。   虽我自道为客,但不影响我以客居之眼旁观我所居之地,甚至我以为这旁观之眼能带来更多的意外之喜。这喜是精神上的陌生。贵阳老城分云岩与南明,我小时即落户云岩,户口簿上地址颇为诗意,云岩区白云大道,竟有些飘然欲仙的意思,实际这地址在老城边上,是郊区,九十年代时四围与农村无异,后来遇新区成立,拔地的高楼,新辟的大路,辅以移植的树木,已然摩登起来。而老城不论如何变化,都还是记忆中的模樣,这热闹里有人间烟火,甚至喧嚷里都虎虎有生气,在这闹市里,恰有一处我所喜爱的地方,就是山上。
  当然是黔灵山。
  这山不晓得去过多少回了,每次去,都怀着舒展的心情,或者是因为这山,希望求得一种平静,每次竟也能得到满足,这满足的来源一时也很难说个清楚明白。黔灵山的灵秀是我所钟爱的,这与山势或者与山之松有关。一进山,沿大路步行至弘福寺前,我都会想到一幅画面——“明月夜,短松冈”,仿佛有一个前世的我赶路行经,是贩马汉子亦或山东枣客么?虽我没有夜晚登过山,但借着贵阳阴雨不停的天空,总不难想象。山上古松阵阵,斑驳的树身一再勾人目光,那是不被任何其他树种所替代的,一如虎纹豹皮,是耀眼的所在。松的存在,可以让人静心,不论大到迤逦成林,还是路边一枝独秀,那虬髯或挺拔的身躯都实在是美的。宋画里的松就不消说了,巨然的《万壑松风图》《秋山问道图》,李成的《寒林平野图》《群峰雪霁图》,范宽的《夏山高隐图》,郭熙的《寒林图》,无不有松的身影,几乎到了无松不写山的地步,连带刻板的浮世绘里的松我都喜欢(如果没有仙鹤干扰的话)。松,被人赋予了太多的品格,我倒没有细思过,但我的确不大喜欢谈到松就是“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这样的意思,我觉得松就是自然的,就是自然中最耐看的,如此而已。因了黔灵山的松,我便爱上山。我想没人会喜欢光秃秃的山的,本地不少山头土壤贫瘠,满山低矮灌木,这些长满灌木的山我也是不喜欢的,甚至觉得比什么也不长的山还要难看。
  我也不知是贵阳的阴雨天实在太多,还是内心滋生的阴郁情绪反复叠加,以至于难有长舒一口气的时候。可在黔灵山里,一踏入两山挟持的山门,整座城市的喧嚣便被隔绝在外,一丝一毫也不入耳了。这处山门的存在,实在奇妙,它们彼此对称,一如山寺里的金刚(非怒目相),有一种笃定,这笃定便带来抚慰,仿佛山外是一处处的擂台,供人攀登、纠缠,乃至大显神通,而此处,只是一个供人休憩的地方,休憩的也并非肉身,而是神思。
  这是一方闹市里的净土,等于现在喜说的“城市之肺”,我以为黔灵山的存在倒不为着空气,实在是在这紧致密麻的人居环境里,有了一块可供喘息之地。纵然如此,我与这山亦无可多说之处,山为自然,我是凡俗人,除了审而美之,并无他求,建立起关系还是因为人。
  某年某日,几个青年相邀上山,有一人早与弘福寺中通谛师熟悉,便通报上去,那头自然是热情地,叫来。就这样去了。去时正逢上粥,腊八粥,师傅一顿分发,才让稀里糊涂过日子的我们知晓,原来今日是何夕。那是我记忆中最好吃的一顿腊八粥,至今感念。
  那以后,便与通谛师结缘,隔一阵师傅会在微信或电话里喊,来,山上走走。彼时我住黔灵山脚,也就欣然前往,一次次走,倒也不全为着和通谛师见面轰聊,也是信马由缰,也不为着看猴,还是想从我所钟爱的松林间路过。上山的路径有多条,我多走曲折小路,四时里,上山的石板路都光洁如新,能照出人影来。燃灯佛殿旁有一摩崖石刻,多年不知书写何字,以为是“佛”,近两年知晓是“虎”,应了属相,便觉得这路走得妥当。上至顶处,豁然一处山坳,弘福寺便落址在此,恢宏间开了别面,也是画龙点睛的所在,古人建庙的考究不需我多言。这一处实在是令人赞赏的,幽静之深,可谓出尘。飞檐之上是古木朝天,飞檐之下是芭蕉环伺,这一种意境,是世人不可求得的。我每想雨夜,有水滴打落,加之钟磬声,再灯下览书,人影投得大大的,可谓人生至景。
  我每疾步上山,可到了寺里,往往漫步,多在殿外绕行,寺虽不大,但仍可大观,有猴飞檐走壁,带来簌簌声响,猴子逃窜,引来一笑。到得通谛师禅房,时间已过去良久,问一句,来了。答一句,来了。然后师傅泡茶,我端坐,直到开聊,漫无边界,世事蜂拥而入。我也奇怪,世俗之事总是我们谈话的核心,我们是以这样的方式超离?我不知道。清人张潮有言:“高语山林者,辄不喜谈市朝事。审若此,则当并废《史》《汉》诸书而不读矣。盖诸书所载者皆古之市朝也。”读此,我多少坦然。我晓得,在师傅眼里我不过是个幻影,因而不谈禅。师傅听言,笑,我也一样。“非空非非空,空无所空”,“我”是很难确定的。一些时候,我也带人上山,多是外地文友,抽得半日闲,就想着上山,去前打听通谛师在否,总是在的,也就前往。若去得慢了,电话就来了,还没到?或,到了哪里?这惦念,每每让我催步,带人疾走。
  又一场茶喝到饱,话聊到无,神奇的是,果然烦恼顿消。
  出了寺门,就是下山路,若时间充裕,我往往择大路而行,这又是一片松林与景致的所在。因满山满谷的猕猴,那林间的黄土紧实而少杂草,天光照进去,明亮如镜,那土也是反光的,便又有些“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意思了。
  在这城里定居,又谋得一职,以外人看来,这便是“地主”了,这是普遍的见论,不可解释,我也乐于在外人眼里是个“地主”,仿佛真的可以做一个实在的属于哪里的人。真论起来,我们还是忽视人本身,而易于将人纳入一种地理文化范畴,说起来,这里那里,就见了高下,这根深蒂固的偏见抛除世俗性之外,倒也是可爱的实在的,因“印象”这一事物,是排除差异的,好玩的又来了,等至发现原来大家趋同,仍是这俗世里的一份子,便会暗自欣喜,以为“这里、那里”不过如此的。
  “梦里不知身是客”,这是李煜的处境,也是对现实的投射,我们不必再讲,要讲就要讲得明白,醒时才知身是客,可说到“才”,一切是否又晚了些?
  书店里的旧时光
  邹雁鸿
  小时侯因为父母都在地质系统工作,所以在乡野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初中才搬到贵阳市区一个叫“栖霞”的地方。最初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觉得那一定是个很美的地方,脑海里勾勒出的全是云蒸霞蔚的画面,充满小女孩的梦幻色彩。但当真的搬到新家后,却说不出地失落。灰色的单元房屹立在丁字路口,显得冷漠与突兀,哪有什么烟霞笼罩的意境,说置身于城市森林还差不多!   但新家也不是没有优点,唯一的优点便是高。因为楼房建在半山,家又住在六楼,所以推开窗户往外看的时候,半个贵阳城尽收眼底。尤其位于东面的贵州师范大学,绿树掩映下的红墙内,会不时传来清脆的“叮铃铃”的声音,肃穆中透着灵动,让人不胜神往。西面是阳明祠,翘起的飞檐在一片葱茏中探出头来,古拙中显露出几丝顽皮。远处,两排绿色的林荫带将城南与城北连接在一起,在一片灰蒙蒙的散乱的建筑群中显得尤为清新,仿佛整座城的脉动与活力全在于此。所以,这些登高远望收获的景致在最大程度上宽慰了我的心,或多或少保留住了乡野生活带给我的诗意——而这份诗意的留存,除了校园、古迹所给予的,还有位于延安东路上的那一家家书店。
  小时侯的自己并不爱动,最大的乐趣就是窝在家里读书,所以稍大一点,书店便成为自己常常驻足流连的地方。初中最常去的书店是外文书店,那是我接触外国名著最多的地方。一本《简·爱》可以翻阅一下午,从艳阳当空直到华灯初上。即便如此,依然不愿就此离去。因为同行的伙伴常把我带到一个神秘的地方。原来,从书店的后门拐上去,别有一番天地。一路蜿蜒之后,在相对隐秘的楼层里,是一间连一间的教室。教室里授课的老师操着流利的英语,下面的学生安静地记录着,笔尖发出“沙沙沙”的声音。无论是老师流畅悦耳的口语,还是学生走笔如飞发出的轻柔声响,都让我觉得无比神圣与庄严。而此时另一个声音严肃地说:“总有一天,我会成为这里的一员。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说话的是我的同伴,一个初三的女孩。我知道她有一个残破不堪的家庭,随时让她想逃离,好好学习是她唯一能逃离的途径。后来,她真的进了书店的托福培训班,再后来,去了南非,最后定居澳大利亚。最近几年,我们渐渐失了音信,各自散落天涯。但在心里,我很怀恋她。因为是她,让“梦想”这个词开始在我混沌的心里点亮了一束光。
  因为爱读书,初中的我语文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作文常常被当作范文在全班诵读,其他的学科也能轻松应对。所以,那段时光可谓我求学时期的高光时刻,也正因为如此,自负饱读诗书的我变得清高、敏感。我瞧不起那些不爱读书、学习不好的同学,每次他们借我的作业抄,我都是斜著眼睛将作业隔空扔去,鄙夷中带着自大。
  没多久,在延安东路贵州师范大学附近新开了一家书店,叫“西南风”,名字颇为潇洒自在,并带着浓郁的地域色彩。西南风书店的古典文学区域,除了有整套的《红楼梦》出售,还有《红楼梦鉴赏》这样的红学专著供人翻阅。我记得这本书蓝底烫金,厚厚的像字典一般,里面分门别类地从小说构建、人物分析以及服饰、饮食等方面解读红楼,她像个万花筒般,璀璨旖旎——原来一本书里可以有这么丰富的内涵!从此,她让我看世界的眼光不一样了:世界是诗意的、柔媚的,而且像瓷器般的精致易碎。同时,她让我整个人也变得不一样了:我将黛玉伤春悲秋的心性发挥到极致,然后言语尖酸刻薄,行为忸怩作态,与周围的世界做着顽固的对抗,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配得上“才情”那两个字!但是,很快,我自负的与众不同在现实面前栽了大大的跟头。中考因为急性胃炎发作,我没有考上重点高中,而被一所二流的据说校风极差的学校录取。最终,重视教育的父母不忍我在恶劣的环境里沉沦,将我转到一所重点中学——以代培生的身份。
  我升入了高中,但是境遇一落千丈。我从名列前茅到班里的倒数几名,在班级里的存在感越来越虚无,每次母亲向各科老师询问我的学习状况,老师们(尤其是理化老师)总是挠挠头,吃力地在脑海里搜寻:好像有这么一个女孩,坐在安静的角落,总是捧着一本书,其它的——没印象了!
  高中三年,是我学生时代最暗淡的时光,就连我一向引以为傲的作文,也未能得到老师的赞许。语文老师认为我的文章里充满颓废与无病呻吟,用现在的话来说,缺少正能量,作文成绩常常在及格的边缘徘徊,我的自信与骄傲开始一点点地消耗殆尽。我再次逃到了那家叫做“西南风”的书店,但此时我不再流连于古典小说的区域,而跑到了售成功学的专区。我记得有一本书叫《靠自己去成功》是一个深圳的作者写的,名叫“易发久”,一个俗不可耐的名字,讲述着如何在世俗的世界里快速积累财富并取得成功。然而,纵然这本书被我翻得书页卷边,我也没有找到答案——或者那根本就不是我需要的答案!
  夜已经有些深了,书店里只剩下寥寥几人。日光灯将我的影子拉得老长,我苍白着一张脸,茫然地走出书店,黑色的影子紧随着我,一起慢慢被整个暗夜吞没……
  西南风什么时候搬离的,我已记不太清楚,只记得突然有一天,那里变成了售卖服装的地方,心里着实难过了好一阵。因为这意味着我一段年少时光的结束,虽然这段时光是灰暗的,但这个叫“西南风”的地方,曾经是我的庇护所,让我可以躲在她的屋宇下轻抚那些伤口——还好,这些伤只是阵痛,而不是长痛!
  没多久,在延安东路上,又开了一家书店,名叫“五之堂”,名字很古雅。书店的门楣并不堂皇,在一路林立、花花绿绿的商埠中被反衬得过于素朴而隐秘,要走下好几层台阶才能进入书店。书店的布局略显局促,书籍的摆放也稍嫌随意。如果说西南风书店像一个摩登的女子,那么五之堂就似一个年逾古稀、满腹经纶,不屑于靠形式去引人注目的老人——经年累月,他存下了许多宝贝,全都一股脑儿扔在那儿,取舍全由他人,而他只蜷在一角半睁着眼假寐。
  我在五之堂里发现了好多宝贝:荣宝斋画册、芥子园画谱、线装的《三言二拍》,拿在手里翻看,泛黄、陈旧的页面,仿佛穿越时空的独幕剧,清雅睿智、意境古远。
  最喜的是那些散落在各处的碑帖:颜真卿的《颜勤礼碑》《麻姑仙坛记》、北魏的《张黑女墓志》,还有洒脱出尘的《兰亭序》,秀美舒展的《灵飞经》……时光好像被这些黑底白字拓过一般,记录着让人似懂非懂的前朝恨事,半似虚无,半似永恒——这些碑帖让我忽然想起自己从四岁起就开始在父亲的指导下练书法,这个突然让我想起的技能让我一下子飞扬起来——不,确切地说是让我反叛起来:那些理化课反正也听不懂,不如不去听,做自己喜欢的事,岂不更好?于是,小时候练就的行云流水变成了纸张上的龙飞凤舞。我模仿父亲的笔迹签名,编出了种种理由:一会儿是感冒发烧,一会儿是心悸腹痛,一会儿是家中有事重要到需在校的我耽误学业去处理……后来不仅帮自己签,还帮别的同学签。总之,我用一纸的飞扬洒脱换来了阶段性的对厌恶的学堂的逃离。是这个隐秘的、交错着旧时光阴的五之堂书店宽厚地接纳我、包容我。我枕着那些厚厚的、散发着岁月气息的书籍,囫囵吞枣、不求甚解地读完了《柏杨全集》《张爱玲全集》《李敖全集》……无论文学,还是历史,深奥还是浅显,我都读得如饥似渴,浑然不知早晚春秋。五之堂古老而缓慢的光阴为我描绘了一个亦真亦幻的梦境,这个梦境跟文学有关——但梦才刚刚做了一半,我便惊醒了。   “这些请假条都是谁写的?”父亲从学校出来,找了一个僻静处,手里攥着一叠狼藉的纸张,浑身发抖,嘴角抽动,唇上的胡须隐隐有些泛白。
  “我。”
  “啪!”响亮的耳光火辣辣地抽打在脸上,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
  “逃了一个月的课,你到底在做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父亲质问的声音在寂寥的空巷里回响。
  “我不知道。你不要管我了。我欠你的,以后都会还给你!”冲口而出的话,连我自己也感到震惊,这样的震惊还未在脑海里落幕,另一记耳光又迎面而来。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父亲的质问一直在里面盘旋。我在做什么?我要做什么?或者,我能做什么?我在脑海里反问自己——我要读书!这是唯一的答案。我回过头去,眼里噙着泪,目光怔怔地望向五之堂的方向……
  跌跌撞撞地进了大学。那曾经站在高楼往下俯看,掩映在绿荫丛中的红色砖房,成了我求学的地方。说实话,心里是不甘的,甚至是憋屈的。因为大学就在自己家附近,目之所及的地方,和意气风发时树立的远大理想简直是天差地远。但事实上,能进这所大学,已实属不易,其间的波折交织着成长的烦恼与迷茫,就如每每行走在宝山路上,脚下被行人踏乱的梧桐道。
  其实,这是条美丽的街道,因季节的不同而呈现出不一般的美,尤其是夏秋两季。夏天炽热的阳光穿过梧桐树叶的缝隙,在马路上织就了一张魔幻而精致的网,仿佛另一个与现实有所交集但又完全不同的世界。在秋天,她又是萧索的,来不及扫尽的落叶,如同琴键:皮鞋、高跟鞋、球鞋、布鞋……不同的鞋,踩在上面,发出不同的声响,奏出不同的命运乐章。这条充满惆怅诗意的街道附近,陆续又开了几家书店,而最有名的当属“西西弗”。与我少年时期流连的书店相比,它显得更大气、更包容。“西西弗书店”于1993年8月8日诞生于贵州遵义,名称来源于《希腊神话》中的西西弗斯。西西弗斯是科林斯的建立者和国王,他曾一路绑架死神,让世间没有了死亡。后来,西西弗斯触犯了众神,众神罚他将巨石推到山顶。可是,每当他用尽全力将巨石推至山顶时,巨石就会从他手中滑落,滚到山底。于是,他只有不断重复、永无止境地去做这件无效而无望的事。每次读到西西弗斯的故事,心里总会有一种恻隐之心,它仿佛就是我的故事——不,是所有人的故事。在生命旅程中,大多数人难道不是这样循环往复着自己在尘世的悲欢吗?
  西西弗柔和的灯光下,咖啡的浓香混合着书香在书店里飘散。木制的书架上,我的目光一寸一寸地轻抚书脊上那些或娟秀、或粗放的字迹,脑海里想象着这些文字背后的故事;指尖在书页间滑落,生怕粗暴的动作惊扰了沉醉在书中的酣梦……我蜷在柔软的沙发里读完了祝勇的《十城记》,合上书本的时候,我在想:我的城又在哪里呢?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雨滴落在梧桐树叶上,以一种抒情而略带沧桑的语调讲述属于它的故事。“初闻不识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一切自然之物皆有灵性,我想此时的我与窗外的梧桐细雨,与书中的老城故里心意是相通的,有一些东西,坍塌与重构时常就在同一个节点上,我想,我找到了答案!
  快离开的时候,我遇到了父亲。他的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中国篆刻词典》,眼睛在老花镜片后闪着光:“这家书店好,品种齐全,这书我找很久了!”听他这样说,我很开心,和他一起笑起来。时光辗转,过去父女间暗生的芥蒂,已作烟云散,我早已和他握手言和——不,是与过去的自己握手言和。天亮了,那条两旁种满法国梧桐的街道在我心中依然很美!
  西西弗书店后来又搬走了。每一次书店的搬离在我心中都会留下一丝怅然。书店之于我,就像雨露阳光之于植物,不可或缺;而书店之于一个城市,就像呼吸思考之于人類,是一个城市不可缺少的灵魂。搬离的西西弗书店后来在云岩区的很多地段都开了分店。无论是在省政府,还是在小十字,书店都保留着一贯的风格:内敛中透着活跃,每一次蜷在她皮制的、暖色调的沙发里,一卷在握,总觉得握住的不只是书本,更是光阴,甚至是命运。
  银海元隆广场,有一家书店叫“集文里”。书店不大,但在里面仔细搜寻,会发现好多好书,冯骥才的《俗世奇人》,汪曾祺的《受戒》,沈从文的《湘行散记》……都是最好的版本。
  乐转书店是新开的连锁书店,在云岩区也有好几家,书店的装修大气而时尚,应该更符合年轻人的审美。书店会定期举办读书分享会,每次看到分享会上读书人专注的眼神,我心里总会油然而生一种敬意!
  新华文轩是一家老书店了,位于云岩广场上。对她,我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我的第一本书就是在那里上架的,那是我梦开始的地方——她使现在的我与过去的我变得完全不同:这种改变来自于书店,来自于书店里永远不会消逝的对于智慧、崇高、美好的追求,她让我变得既温暖又强大!
  云岩采雨
  阳正午
  深秋的贵阳,阴雨天多了起来,淅淅沥沥的,虽没有夏雨滂沱,心绪却随绵绵秋雨莫名阴郁。好在间或也雨歇云散,阳光慵懒地洒落下来,给薄凉的秋日镀上一层温暖的色泽,暖洋洋的惬意,让人恍惚觉得寒冬尚远,还有指望。
  秋高气爽的日子,最适合出游。但贵阳阴晴不定,难遂人愿。比如这次云岩采风一日游,恰好夹在两个晴天之间,好像老天特意安排,让我们品尝秋风秋雨的滋味似的。若不是提前安排了日程,谁会冒雨出游呢?不过,冒雨出游,倒也别有一番趣味,不仅采风,还能“采雨”。
  提及出游,人们通常都想到陌生之境,所谓的诗和远方。而贵阳云岩区有代表性的人文景观,多年前我已采写过,并辑录在《贵州秘境》一书中,自以为很熟稔了,何来新鲜感?但换一个角度和心态,换一种天气和心情,再熟悉的风物,也会有新异的体悟和发现,说明有些地方是值得反复赏玩的。黔灵山就是这样的所在。
  这次从后门进黔灵山,这是一条我没走过的僻径,先经过黔灵湖畔。晨雾从湖面升腾而起,遮蔽了山峰和森林。乘车沿着盘山路上弘福寺的途中,不少打伞的香客和游人正徒步上山。究竟需要怎样的虔诚和勇气,才能做到风雨无阻?那朵朵雨伞,为迷濛的山水点缀了些许灵动之色。   山坳中的弘福寺,古木掩映,静穆依旧。虽来过几次,还是第一次仔细观看庙门上的“弘福寺”鎏金榜书。寺名之下的“黔南第一山”五字,印证了“天下名山僧占多”一语。反之也不妨说,山被僧占则扬名。若不是三百多年前云游和尚赤松结茅庵于此,草创寺庙,黔灵山又怎能成为黔南第一山呢?黔地峻峭灵秀的山水比比皆是,为何大都寂寂无名?而黔灵山之名正是源于弘福寺的修建,堪称贵州第一禅院,佛像之众在贵州无出其右。与三十年前我刚到贵阳上学第一次来弘福寺时相比,如今的寺庙建筑群规模更壮观了。
  进入寺庙,“不二法门”四字下,红门紧闭,仿佛寓示不可言传的法门,并非俗人能轻易进入的。许多人被生存和功利裹挟,疲于奔命,心浮气躁,理解“心性本静,佛性本有”都难,更遑论“见心识性,顿悟成佛”了。但话说回来,唯其难,古刹营造的神秘氛围,才有了特殊的存在意义,哪怕能给人心以片刻宁静,也是妙不可言的。或因如此,这方毗邻闹市,却又远离尘嚣的清幽丛林,才是红尘中人涤祛浮躁,消解烦忧及修心向善的所在。
  这样一想,就不难理解为何有那么多人上黔灵山了。黔灵山公园的山水草木,似乎也充满灵性。不过,黔灵山最有灵性的,当属灵长类动物,即野放的猕猴群,这无疑是黔灵山最有趣的一道风景线。它们顽劣似乎是有底线的,并不上房揭瓦,大多在屋檐、横梁、回廊间游荡,或聚在院坝、墙根和树上嬉戏,休息。有的智者一般坐着沉思,或咧着嘴一脸坏笑,鬼灵精怪;有的上蹿下跳玩惊险动作,追逐打闹;有的爬在浮雕墙上一动不动……与古香古色,庄严肃穆的寺庙形成强烈反差,平添了几分野趣。
  实际上黔灵山的猕猴已学会了和人类和谐共处,不会无缘无故攻击人类。偶尔对人龇牙咧嘴,不过是为了自我保护或护犊子。在盘山公路、登山栈道等游客必经之地也有猴群出没,扎堆,目的就为等游人带来美味。你带有吃的,猴子就亲近你,手里不拎点瓜果,它们就爱理不理。若带了食物,不想和猴子分享,就藏好掖好,免得被搶去。
  此番故地重游,猴趣依然让人忍俊不禁。但在弘福寺,最震撼我的已非大雄宝殿和观音殿,而是此前没见过的罗汉堂。堂里密密麻麻、层层叠叠陈列的五百尊罗汉像,均为石雕彩塑,造型各异,活灵活现。
  站在倚山新建的僧房五楼俯瞰,弘福寺一览无余。寺院红墙在绿荫的衬托下,格外耀眼。飞檐翘角的庙宇,飘浮在雾气和雨幕中,宛如仙境。面对梦幻般的禅林,我竟有些恍惚。这景象与从寺庙后山鸟瞰贵阳城的观感却大相径庭。
  沿着庙后的石径爬上山顶,就是黔灵山的“瞰筑亭”。透过雨幕极目远眺,高楼林立的贵阳城笼罩在缥缈云雾中,望不到头。山麓近处的路上,行人、汽车像蚂蚁和甲虫一样渺小。有些高楼顶端隐入云层,呈顶天立地的空濛景象。随着城市的发展,如今从瞰筑亭看到的只是贵阳城的一角,但其实已庞大得望而心生敬畏。
  到弘福寺,吃一餐斋饭是许多香客的奢侈享受。我们一行人也饕餮了一顿。菜品确实丰富,光豆腐就有五六种做法。餐厅门口贴着一张红纸,写道:“佛观一粒米,大如须弥山。今生不了道,披毛戴角还。”简单讲就是规劝大家别浪费粮食。吃顿斋饭,还额外受教,令人倏然有些感动。
  佛教文化是黔灵山之魂。若穿行隐在林荫中有近千石阶的朝山古道,看看路边众多文人墨客提留的摩崖石刻,可能更能直观感受黔灵山的文化底蕴。这条朝山古道我十多年前爬过,这次因下雨,我们没有成行。对没来过黔灵山的外省作家,或许是一种遗憾。但世上哪有圆满的事呢?比如我们去麒麟洞看了张学良和杨虎城的囚禁地,就唏嘘不已。我难以想象两位具有民族大义的爱国将军,是如何在这幽僻的山谷度过那些日日夜夜的。
  不觉间已到下午,雨还在下。穿过拥堵的城区,我们抵达城东的阳明祠。说是云岩一日游,实际上就转了黔灵山和阳明祠。这两个人文景点确实代表了云岩区的历史文化高地。阳明祠原为扶风寺,后辟为阳明祠和尹道珍祠,一左一右。祀奉的分别是王阳明和尹道珍二位先贤。前者为纪念大哲王阳明在贵州龙场悟道和兴教传道,后者祀奉的是最早在贵州兴汉学的汉代大儒、教育家尹道珍。今人习惯把两个祠堂称为阳明祠。对我来讲,阳明祠和尹道珍祠实在太熟悉了。十多年前,我曾有半年时间几乎天天待在祠堂里,点一壶茶,蹭幽静的环境和浓郁的文气,慢慢写稿子。后来也常带朋友到阳明祠喝茶聊天,领略阳明文化。许多人就是因为来了阳明祠,才知道“阳明心学”和“知行合一”的。近几年,我返回贵州,就居住在阳明祠附近,没事也爱到里面转一圈。
  作为居住在云岩的人,我知道一天时间是难以深入云岩深厚的文化根柢的。但雨中出游,于我还是第一次,无意间成就了一次独特的体验,衍生了一些感悟。我想,这可能就是云岩的魅力所在。你身处其间,却仿佛雾里看花,置身世外。
其他文献
更年期是每个女性都要经历的一个时期,在更年期时,绝大多数女人都会感觉自己干什么都不顺心,看身边的家人及同事也不顺眼。同时,与更年期女性相处的人们对于更年期女性的过激
11月30日,省档案局馆召开局务扩大会议,传达学习中共中央办公厅《关于做好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精神学习宣传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陕西省委《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精神学
期刊
目的:观察补肾活髓通络颗粒治疗非重型再生障碍性贫血(non severeaplasticanemia,NSAA)患者的临床疗效及对骨髓基质细胞相关细胞因子的影响. 方法:将60例NSAA患者随机分成两
会议
[摘要] 生物学是以实验为基础的自然科学,生物课的学习注重学生的动手能力和探索能力。本文针对生物实验课的特点,从改变原有的实验教学授课模式,改进实验教学策略,改良实验教学方法,拓展实验教学思路,培养学生能力等方面进行了初步的探索和研究。力求对教师教学技能和今后的实验课教学有所裨益,从而提高生物实验课的教学质量。  [关键词] 优化 生物实验教学 培养 学生能力    实验课是人类认识和研究生物科学
目的:观察环孢素治疗再障模型小鼠的安全性并观察补肾填精益髓颗粒对环孢素毒副作用的干预效果. 方法:选用BALB/c小鼠制作再生障碍性贫血模型.按照随机对照原则设计动物实验
会议
“812”药肥粉和甲拌磷防治幼龄苹果园黑绒金龟子赵志昆(山东临沂农业学校276003)黑绒金龟子又名东方金龟子,其成虫常群集暴食危害苹果幼树的嫩芽、嫩叶、花朵等器官,特别是砂壤土和砂石岭
1  时方初秋,气温嫩凉,是个好天气。  耍蛇卖药的那个外乡佬,去年来过,今年又来找死,在雅聚茶馆门前那片空地上摆摊子,快十天了。  耍的是条黄灿灿的菜花蛇,一尺多长,小指头粗细,年轻,英俊,聪明得快要成精了。外乡佬抓着它的脖颈,它就灵巧地缠住他的手腕,一个蛇头扭来扭去,东张西望,望着越聚越多的人些。  趁人多,外乡佬赶紧推销起伏羲神农亲自秘传给他家的一副神药:专治头疼脑热、消化不良、跌打痨伤、失
期刊
目的:研究再生障碍性贫血(AA)外周血单个核细胞(PBMCs)Foxp3基因的甲基化程度及转录表达水平. 方法:采用甲基化特异性PCR、实时荧光定量PCR(探针法)和WesternBlot方法检测4
会议
苹果无病毒栽培技术我国从七十年代末开始对苹果无病毒苗木培育和栽培技术进行试验研究。到目前,我国已发现有12种苹果病毒及其类似病毒,其中有6种已明确鉴定。建立了苹果病毒鉴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