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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简要讨论复合词构词方式分析中的两个相关问题,即基本类型之外的也经常遇到的四种构词方式和不能分析结构方式的复合词。
除联合、偏正、动宾、补充、主谓五种基本类型,复合词的构成方式还有同位、连动、兼语、介宾等几种类型。我们所看到的著述,提到连动、兼语的很少,提到同位(或复指)、介宾的更少。即使偶有提及的,对有些问题也有该说不说的,仍有必要作进一步的交代。
同位式。跟句法上的同位短语类似,两个语素在一定范围内指同一事物。例如:
韭菜 鲫鱼 榕树 豌豆 蛟龙 牦牛 庄子 吴老 王氏 淮河 汉水
湘江 唐代 宋朝 汉族 英国 单县 扬州
属于此类的还有“牛犊”、“马驹”,“犊”是“小牛”,“牛犊”是同位关系;“驹”是“初生或不满一岁的骡、马、驴”,骡、马、驴三者相近,可近似地归为同类,“马驹”也是同位关系。“羊羔”则有所不同,“羔”指“某些动物的崽子”,如“鹿羔”、“兔羔”、“猪羔”等,所以“羊羔”不是同位关系,而是偏正关系。
由基本意义相同或相近的语素构成的复合词很容易被误认为同位关系。上边所举的同位型的类例,两个语素之间的同位关系必须依赖它们所由构成的复合词。而这里所说的处在一个复合词中的两个语素基本意义相同或相近,离开复合词孤立地看,它们的意义也不一定好区分,如“英雄”、“宇宙”、“游泳”、“会计”、“贪婪”、“卑鄙”等。但是这类词都不是同位型,跟句法结构相比照,问题就清楚了。请看:
粗心大意 称心如意 繁荣昌盛 铺张浪费它们的前后两部分都可以单用,都属于句法结构,而且,前后两部分意义相同或相近。但是它们都是联合短语,而不是同位短语。可见,意义相同或相近的两个语言单位组合成的语言片断不宜看成同位式,与此类似的“英雄”类复合词应属联合式。就两个语素构成的复合词而言,第二个语素表示第一个语素所指名物的类名的一般才是同位式,如上述的“韭菜”类复合词。
“英雄”类复合词的两个语素严格地说意义上一般都有细微的差别,并非等同。如“英雄”,聪明秀出者为“英”,胆力过人者为“雄”;“宇宙”,上下四方为“宇”,古往今来为“宙”;“游泳”,浮行水面为“游”,潜行水下为“泳”;“会计”,汇总计算为“会”,零星计算为“计”;“贪婪”,爱财为“贪”,贪食为“婪”;“卑鄙”,地位低微为“卑”,见识浅陋为“鄙”,等等。看来,它们的所指并不完全相同,这类词又跟以上列举的同位式复合词不同,归为同位式是有困难的。
连谓式。由两个动素构成,考虑到跟句法的一致性,不称连动式,而称连谓式。两个动素联系同一个施事,表示先后承接的动作。如:
扮演 报考 报销 查封 查收 拆卖 拆洗 撤换
订阅 贩卖 分封 割让 观摩 顾问 会议 借调
借用 接管 聚餐 考取 离休 领养 拍卖 认领
退休 翔集 选集 选修 征集
兼语式。也由两个动素构成,两个动素表示的动作分别与主体、客体相联系。与句法不同的是,所谓兼语成分是隐含的。如:
逼供 促进 逗乐 逗笑 遣返 劝退 劝降 请教
请示 讨嫌 引见 诱降 召集 召见
介宾式。第一个语素是介素的,第二个语素是名素的,个别也有名素在前,介素在后的。两者的关系类似句法的介词与宾语的关系。数量不多,如:
从此 由衷 何以 于是 至今 因此这类复合词里边的介素不是词缀,是词根。它和名素结合起来表示词义。复合词有两个介素并列构成的,如“由于”,也是介素作为词根的证据。所以,这类介宾式合成词也是复合词,不是带词缀的派生词。
不能分析构词方式的复合词有以下几种类型。
第一种,因无法确知语素在构词时提供的意义而导致构词方式 暂时不明。如:
麻利 ①敏捷:手脚～ | 他干活儿很～。
②<方>迅速;赶快:单位开会,叫你～回去。
打尖 旅途中休息下来吃点东西:打过尖后再赶路。
“麻”,《现代汉语词典》收了三个同形语素,共八个义项:{1}
麻1 ①大麻、亚麻、苎麻、黄麻、剑麻、蕉麻等植物的统称。
②麻类植物的纤维,是纺织等工业的重要原料。
③芝麻。
麻2 ①表面不平,不光滑。
②麻子。
③带细碎斑点的。
④姓。
麻3 身体某部分发生像蚂蚁爬那样不舒服的感觉或轻度丧失感觉。
这些义项和后一个语素“利”的意义以及词义都看不出有什么联系。“尖”,《现代汉语词典》列出八个义项:
尖 ①末端细小;尖锐。
②声音高而细。
③(耳、目、鼻子)灵敏。
④使嗓音高而细。
⑤(～儿) 物体锐利的末端或细小的头儿。
⑥(～儿)出类拔萃的人或物品。
⑦<方>吝啬;抠门儿。
⑧尖刻。
这些义项和前一个语素“打”的意义以及词义也都看不出有什么联系。“麻”、“尖”不像是语素原义失落,它们也应该都是词根。但是,由于无法确定其相应的义项,“麻利”、“打尖”两个词的构词方式则无从判定。这类词可能通过词源和理据的考证会弄清其构词类型。
第二种,语素义跟词义有关,但却反映的是词义中无法产生结构联系的两部分,或在词的释义里未出现,但和词义仍有联系,可这种联系并不直接,造成了构词方式的无法分析。例如:
谢幕 演出闭幕后观众鼓掌时,演员站在台前向观众敬礼,答谢观众的盛意。
饿饭<方>挨饿。
另如“请问”是“请允许我问”的意思,两个语素无结构关系。有的词似乎属于此类,实际上构词类型是可以确定的。如“祝酒”是“用敬酒的方式表示祝愿、祝福等”,“酒”类似句法中的方式宾语,“祝酒”为动宾式;“卧病”是“因病躺下”,“病”类似句法中的原因宾语,“卧病”仍为动宾式。
第三种,两个语素本无结构关系,却由后人割裂原文而构成新词,其构词方式当然不能分析。例如:
而立 《论语·为政》:“三十而立”。指年至三十,学有成就。后来用“而立”指人三十岁:年届～|～之年。
容易 “容易”来源于《汉书·东方朔传》的“谈何容易”与《杨敞传》附扬恽的“事何容易”语,“何容”是“岂可”的意思,与“易”字本不连读,后来才连读为词。
第四种,从句中截取两个经常连用而又没有结构关系的两个成分构成新词,有别于从现成文献中割裂出来的第三种情况。多数构成虚词。例如:
除非 除了不是…
否则 如果不(如此),那么…
何必 为什么一定…
岂但 哪里只…
然而 如此,却…
要不 要是不(这样)…
第五种,包含从不同角度出发的多视点的复合词,{2}其构词方式也无法分析。例如:
老板娘 第一视点:社会地位(职业职称)。 第二视点:亲属关系(妻子)。第三视点:礼貌原则,尊称(娘)。
师母 第一视点:老师(简称“师”)。第二视点:亲属关系,妻子(老师的)。
这两个词不是偏正式,理解为“老板之娘”、“师之母”就成笑话了。
由于跟短语相比,合成词的结构方式更难辨认,尤其是复合式合成词。但鉴于词的结构和短语的结构的相通性,我们主张通过用词(或短语)对释复合词中语素,把复合词化成短语,词法结构就转化为句法结构了,也就可以进一步分析这一句法结构的构成方式来确定相应复合词的结构方式了。不过,这只是一个总的原则,句法结构和词法结构相通的一面虽然是主要的,两者也有不一致的地方。上述四种构词方式大体上体现了词法和句法的一致性,不能分析构词方式的复合词又体现了两者的区别。
注释
{1}本文词和语素的释义,多采自《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商务印书馆2005年版)。
{2}关于词语的视点,请参见王希杰《词语和视点》,《语言教学与研究》2003年第2期。下面的两个词例“老板娘”和“师母”及其视点的说明也引自该文。
(通讯地址:521041 广东潮州韩山师范学院中文系,作者为教授)
除联合、偏正、动宾、补充、主谓五种基本类型,复合词的构成方式还有同位、连动、兼语、介宾等几种类型。我们所看到的著述,提到连动、兼语的很少,提到同位(或复指)、介宾的更少。即使偶有提及的,对有些问题也有该说不说的,仍有必要作进一步的交代。
同位式。跟句法上的同位短语类似,两个语素在一定范围内指同一事物。例如:
韭菜 鲫鱼 榕树 豌豆 蛟龙 牦牛 庄子 吴老 王氏 淮河 汉水
湘江 唐代 宋朝 汉族 英国 单县 扬州
属于此类的还有“牛犊”、“马驹”,“犊”是“小牛”,“牛犊”是同位关系;“驹”是“初生或不满一岁的骡、马、驴”,骡、马、驴三者相近,可近似地归为同类,“马驹”也是同位关系。“羊羔”则有所不同,“羔”指“某些动物的崽子”,如“鹿羔”、“兔羔”、“猪羔”等,所以“羊羔”不是同位关系,而是偏正关系。
由基本意义相同或相近的语素构成的复合词很容易被误认为同位关系。上边所举的同位型的类例,两个语素之间的同位关系必须依赖它们所由构成的复合词。而这里所说的处在一个复合词中的两个语素基本意义相同或相近,离开复合词孤立地看,它们的意义也不一定好区分,如“英雄”、“宇宙”、“游泳”、“会计”、“贪婪”、“卑鄙”等。但是这类词都不是同位型,跟句法结构相比照,问题就清楚了。请看:
粗心大意 称心如意 繁荣昌盛 铺张浪费它们的前后两部分都可以单用,都属于句法结构,而且,前后两部分意义相同或相近。但是它们都是联合短语,而不是同位短语。可见,意义相同或相近的两个语言单位组合成的语言片断不宜看成同位式,与此类似的“英雄”类复合词应属联合式。就两个语素构成的复合词而言,第二个语素表示第一个语素所指名物的类名的一般才是同位式,如上述的“韭菜”类复合词。
“英雄”类复合词的两个语素严格地说意义上一般都有细微的差别,并非等同。如“英雄”,聪明秀出者为“英”,胆力过人者为“雄”;“宇宙”,上下四方为“宇”,古往今来为“宙”;“游泳”,浮行水面为“游”,潜行水下为“泳”;“会计”,汇总计算为“会”,零星计算为“计”;“贪婪”,爱财为“贪”,贪食为“婪”;“卑鄙”,地位低微为“卑”,见识浅陋为“鄙”,等等。看来,它们的所指并不完全相同,这类词又跟以上列举的同位式复合词不同,归为同位式是有困难的。
连谓式。由两个动素构成,考虑到跟句法的一致性,不称连动式,而称连谓式。两个动素联系同一个施事,表示先后承接的动作。如:
扮演 报考 报销 查封 查收 拆卖 拆洗 撤换
订阅 贩卖 分封 割让 观摩 顾问 会议 借调
借用 接管 聚餐 考取 离休 领养 拍卖 认领
退休 翔集 选集 选修 征集
兼语式。也由两个动素构成,两个动素表示的动作分别与主体、客体相联系。与句法不同的是,所谓兼语成分是隐含的。如:
逼供 促进 逗乐 逗笑 遣返 劝退 劝降 请教
请示 讨嫌 引见 诱降 召集 召见
介宾式。第一个语素是介素的,第二个语素是名素的,个别也有名素在前,介素在后的。两者的关系类似句法的介词与宾语的关系。数量不多,如:
从此 由衷 何以 于是 至今 因此这类复合词里边的介素不是词缀,是词根。它和名素结合起来表示词义。复合词有两个介素并列构成的,如“由于”,也是介素作为词根的证据。所以,这类介宾式合成词也是复合词,不是带词缀的派生词。
不能分析构词方式的复合词有以下几种类型。
第一种,因无法确知语素在构词时提供的意义而导致构词方式 暂时不明。如:
麻利 ①敏捷:手脚～ | 他干活儿很～。
②<方>迅速;赶快:单位开会,叫你～回去。
打尖 旅途中休息下来吃点东西:打过尖后再赶路。
“麻”,《现代汉语词典》收了三个同形语素,共八个义项:{1}
麻1 ①大麻、亚麻、苎麻、黄麻、剑麻、蕉麻等植物的统称。
②麻类植物的纤维,是纺织等工业的重要原料。
③芝麻。
麻2 ①表面不平,不光滑。
②麻子。
③带细碎斑点的。
④姓。
麻3 身体某部分发生像蚂蚁爬那样不舒服的感觉或轻度丧失感觉。
这些义项和后一个语素“利”的意义以及词义都看不出有什么联系。“尖”,《现代汉语词典》列出八个义项:
尖 ①末端细小;尖锐。
②声音高而细。
③(耳、目、鼻子)灵敏。
④使嗓音高而细。
⑤(～儿) 物体锐利的末端或细小的头儿。
⑥(～儿)出类拔萃的人或物品。
⑦<方>吝啬;抠门儿。
⑧尖刻。
这些义项和前一个语素“打”的意义以及词义也都看不出有什么联系。“麻”、“尖”不像是语素原义失落,它们也应该都是词根。但是,由于无法确定其相应的义项,“麻利”、“打尖”两个词的构词方式则无从判定。这类词可能通过词源和理据的考证会弄清其构词类型。
第二种,语素义跟词义有关,但却反映的是词义中无法产生结构联系的两部分,或在词的释义里未出现,但和词义仍有联系,可这种联系并不直接,造成了构词方式的无法分析。例如:
谢幕 演出闭幕后观众鼓掌时,演员站在台前向观众敬礼,答谢观众的盛意。
饿饭<方>挨饿。
另如“请问”是“请允许我问”的意思,两个语素无结构关系。有的词似乎属于此类,实际上构词类型是可以确定的。如“祝酒”是“用敬酒的方式表示祝愿、祝福等”,“酒”类似句法中的方式宾语,“祝酒”为动宾式;“卧病”是“因病躺下”,“病”类似句法中的原因宾语,“卧病”仍为动宾式。
第三种,两个语素本无结构关系,却由后人割裂原文而构成新词,其构词方式当然不能分析。例如:
而立 《论语·为政》:“三十而立”。指年至三十,学有成就。后来用“而立”指人三十岁:年届～|～之年。
容易 “容易”来源于《汉书·东方朔传》的“谈何容易”与《杨敞传》附扬恽的“事何容易”语,“何容”是“岂可”的意思,与“易”字本不连读,后来才连读为词。
第四种,从句中截取两个经常连用而又没有结构关系的两个成分构成新词,有别于从现成文献中割裂出来的第三种情况。多数构成虚词。例如:
除非 除了不是…
否则 如果不(如此),那么…
何必 为什么一定…
岂但 哪里只…
然而 如此,却…
要不 要是不(这样)…
第五种,包含从不同角度出发的多视点的复合词,{2}其构词方式也无法分析。例如:
老板娘 第一视点:社会地位(职业职称)。 第二视点:亲属关系(妻子)。第三视点:礼貌原则,尊称(娘)。
师母 第一视点:老师(简称“师”)。第二视点:亲属关系,妻子(老师的)。
这两个词不是偏正式,理解为“老板之娘”、“师之母”就成笑话了。
由于跟短语相比,合成词的结构方式更难辨认,尤其是复合式合成词。但鉴于词的结构和短语的结构的相通性,我们主张通过用词(或短语)对释复合词中语素,把复合词化成短语,词法结构就转化为句法结构了,也就可以进一步分析这一句法结构的构成方式来确定相应复合词的结构方式了。不过,这只是一个总的原则,句法结构和词法结构相通的一面虽然是主要的,两者也有不一致的地方。上述四种构词方式大体上体现了词法和句法的一致性,不能分析构词方式的复合词又体现了两者的区别。
注释
{1}本文词和语素的释义,多采自《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商务印书馆2005年版)。
{2}关于词语的视点,请参见王希杰《词语和视点》,《语言教学与研究》2003年第2期。下面的两个词例“老板娘”和“师母”及其视点的说明也引自该文。
(通讯地址:521041 广东潮州韩山师范学院中文系,作者为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