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爱

来源 :中国铁路文艺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poiuytrewq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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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完小说,掩卷而思,突然让跃上眼前的那小说的名字所牵动。一座几近辉煌的大厦,果真是在自己的眼前慢慢地倾斜下来,在这不断加速倾斜的过程里,我们看到了因为权力的膨胀,因为金钱的趋使,而演绎出的一个又一个或狡诈、阴冷,或充满血腥的故事,这些故事瞬间变成了一只只钻入支撑大厦栋梁里面的蛀虫,一点点掏空了大厦这强健的肌体,最终要坍塌的命运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了。由此,在激成一身冷汗的时候,不仅要问,他们在这样的社会基础里,最终的命运理应该如此吗?对于它们,又该用怎样的有效办法,将这些罪恶锁进制度的笼子里去呢?也许,这些社会问题,正在成为我们亟待着手解决的热点。这样的社会热点问题,但愿能引起我们作家更深刻地探讨,在日渐风正气朗的今天,给予人们更多的不容忽视的警示作用。
  一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响着,挂钟旁边挂着的,既不是名家书画,也不是壁挂唐卡,而是一幅制作精美的十字绣。尽管制作精美,毕竟不属于正经艺术品,出现在这个办公室显得有点不伦不类。偶尔有客人问起,卢宇汉笑笑,说有次去丽江旅游,在一家专卖十字绣的店里看见,觉得与众不同,就买回来了,俗是俗了点,但寓意很好,我很喜欢。
  其实,问的人也只是随便问问,他们才不管它来自何方,又将归向何处,无非是觉得无聊了,找点话讲讲,转移一下话题,调节一下气氛。见卢宇汉如此解释,问话的人一边端着茶杯假装欣赏十字绣,一边语气轻松地说:“等下次去了丽江,我也买一幅来挂挂,看上去蛮漂亮的。”
  每当这个时候,卢宇汉就会在心里冷笑:“你买一幅?你到天上去买吧。”
  卢宇汉心里虽然在冷笑,但却依旧表现得彬彬有礼、热情客气。他也是没办法,能够坐在这个办公室里跟他面对面喝茶聊天的,不是生意上的客户,就是政府部门的官员,再有,就是知心好友了。但随着公司规模越来越大,连他都感觉得出,朋友是越来越少了,那些被称为朋友的,其实都只是利益同伙而已,算不上真正的朋友。虽然他经常在公司内部的会议上强调,经营企业不是搞政治,搞政治可以玩虚的,经营企业必须玩实的;搞政治可以开空头支票,经营企业支付的全都是真金白银。但在朋友面前,他就不能这样说了。
  你说,这些朋友有自己手下的员工可靠吗?绝对没有。但他又不可能把员工当朋友,于是这些年来,有时会感到特别空虚,因为连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都没有。但是,在自我感觉空虚的同时,他又会从心底感觉到一种别人无法体会的欣慰,那就是他有一个“老婆”,只要一看见那幅十字绣,她甜美的笑容、修长的大腿、挺拔的胸脯、柔软的身躯、温柔的话语就会将他整个儿包围,让他沉浸在无边的幸福中。
  让他更幸福的,是她已经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唯一遗憾的是,她至今还不知道他真实的身份。他告诉她说,他是做药材生意的,长年累月天南地北地跑。她也向他要过身份证看,他不但给了她身份证,还给了她户口本,因为像他这样的人,弄几个户口根本不成问题。
  他承认他骗了她,但他觉得这是为了她好,如果让她了解他更为真实的一面,然后哭哭啼啼或怒发冲冠地带着孩子闹到这个办公室里来,不但他们的幸福将会灰飞烟灭,而且她和他的儿子,也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并且永世不得超生。
  所以,有时谎言也是维持幸福和美丽的工具与外衣。
  今天没有客人来访,卢宇汉抬眼望望那幅十字绣,又再抬腕看看那只价值上百万元的白金手表,毛毛一算,已经三个多月没有见到他们母子了。是时候了。卢宇汉环顾了一遍这间坐了整整十年的办公室,心情复杂地拿起话筒,拨通了一个内部电话。
  房门轻轻地打开,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孩轻脚轻手地走了进来。
  卢宇汉半仰在办公桌后面的红木椅子上,盯着女孩的胸脯足足看了五秒钟,才把目光移到她清纯如水的脸上,说:“订两张今晚去成都的机票,我要出去考察市场。”
  女孩怯怯地问:“谁跟您去?”
  卢宇汉想了一下,说:“就你吧,你跟我去。”
  女孩大学还未毕业,正处在实习期。两个月前,宇汉公司去她们学校招聘,结果她被聘上了。来到公司后,她因身材高挑,长相清秀,加上又是学文秘专业的,被分配到总经办,目前的工作是董事长的专职秘书。卢宇汉有六个秘书,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她是最小的一个,也是来得最晚的一个。
  “我——我还没有毕业,过几天要回学校去办理毕业手续。”
  “要不了几天就会回来的,到时候你坐飞机去学校,来回的机票我都给你报销。”
  女孩更加不安地说:“不用,我们学校很近的,坐飞机反而不方便。我——我男朋友今天要过来看我,现在都已经在车上了。”
  卢宇汉愣了愣,刀锋一样的目光从圆鼓鼓的眼睛里射了出来,在女孩的脸蛋和双峰间往来奔袭,往返十数次后才说:“不想去就算了,我重新叫人。”说完挥了挥手,女孩连忙逃也似地退出了这间豪华办公室。
  女孩刚刚回到自己的座位不到十分钟,人事专员曹晓娥就找上门来了,递给她一张离职申请单,说:“王素嫦,请你立即把这张单子填好交给我。”
  王素嫦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离职申请单,身上突然冒出一层毛毛汗,双手瑟瑟地抖动着,脸色苍白、话音发颤地问:“这——这是什么意思?”
  曹晓娥面无表情地说:“还董事长秘书呢,这个都不懂?叫你离职呗。”
  王素嫦激动地申辩:“我又没提出离职,为什么要我填单子?”
  曹晓娥冷笑一声,道:“因为你工作不称职,所以被公司辞退了。我来了三年多了,月薪才三千六百元,而你一来就是四千八,还不知道珍惜。”
  “可是我——”
  曹晓娥不耐烦地打断她说:“没有什么‘可是’了,你赶紧填单子吧,王主任、丁经理和董事长都等着给你签字呢。办完手续,你就立马搬出公司宿舍吧,因为马上就有人等着搬进来。我都是三年多的老员工了,还住着集体宿舍,你一个实习生就住进了单人宿舍,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连董事长都等着要签字,她才知道完蛋了。也就在那一刻,她才意识到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和机遇了。实习生的月薪只有一千八百元,而且还是在车间里干活,最多只能做做统计、仓管、检验等,要想做文员,还要碰运气,可她一来就直接分进总经办,被指定为董事长的行政秘书,工资是其他实习生的三倍,已经相当于主管了。
  她曾经在心里发誓,既然公司这么重视我,就好好在这里干吧,可是没想到才一个多月,就被辞退了,辞退的原因是不愿陪董事长出差。一想起这些,王素嫦就一边写字一边在心里咒骂卢宇汉。王素嫦把单子填完,也在心里骂够了。曹晓娥收下单子后,冷冷地说:“把你的厂牌交给我,然后就收拾行李滚蛋吧,我已经给门卫打过招呼,从今天开始,你就不再是宇汉公司的员工了。”
  “那我工资呢?我还没领过工资呢!”
  曹晓娥说:“这么大个公司,还会赖你那几块破钱?你又不是不知道,公司是要押一个月工资的,第二个月月底才发第一个月工资,你两个月都没做满,哪里来的工资?”
  “那——那我不是白干了?”
  “谁说你白干了?到了正常发工资的时候自然会打在你卡上。赶紧收拾走吧,你已经不是宇汉公司的员工了,已经没有资格坐在这里说话了。”
  办公室里还有另外一名董事长秘书,隔着一个位置,故意低着头干活,也不知道她正在忙什么,就是不朝这边看一眼,甚至一声都不吭。按照编制,董事长秘书只有五名,均享受中层干部待遇,王素嫦一来,就把原有的气氛搞得异常紧张,现在这个嫩模一样的家伙终于要滚蛋了,其他人都高兴得要命!
  虽然另外一名秘书一直表现得跟不存在一般,但王素嫦依然涨红着脸,异常沮丧地低头收拾自己的东西。曹晓娥警告道:“王素嫦,是你的东西请你全部拿走,留在这里也是垃圾一堆;不是你的,你一根草都不能动。”
  “那——那我手头上的工作向谁交接?”
  曹晓娥说:“不需要交接,那些工作任意换一个人都会做得比你好。别以为你真有什么了不起,一来就进总经办,那是因为董事长同情你。知道吗,你上大学的钱,全都是董事长赞助的,经手人就是我。”
  “啊!原来——原来——给我提供帮助的就是——”
  曹晓娥鄙夷地说:“本来董事长是不让我告诉你的,但我还是忍不住跟你说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想告诉你两句话,一句是‘要懂得感恩惜福’,另一句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王素嫦再也忍不住了,有些愤怒地抬头望着曹晓娥说:“我要见董事长,我有话要跟他说!”
  “不用了,你已经没有这个资格,也失去这个机会了。还是赶紧走吧。”
  王素嫦这才蔫蔫地低下头来,一边默默地收拾东西,一边低声地啜泣,眼泪“吧嗒吧嗒”地滴落在面前的桌子上。
  二
  人事专员曹晓娥一直监督着王素嫦收拾东西,直到她走出了办公区域,走向员工宿舍,才返回人事部去。返回人事部,曹晓娥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而是径直走向经理办公室。人事部经理丁翠英正在电脑上画着公司最新的组织架构图,听见敲门声,抬头看见是曹晓娥,懒懒地叫道:“进来。”
  曹晓娥拿着王素嫦的离职申请单走了进去,递给丁翠英说:“经理,王素嫦的事已经办妥了。”
  丁翠英伸手接过单子,签下自己的名字,递给曹晓娥说:“我刚刚和王主任商量了,调你去顶王素嫦的缺。”
  “这——这——”曹晓娥心里一激动,反而说不出话来了。那个职位她已经觊觎很久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因为她知道,人事部的几个科长都是老板的亲戚,是永远都不会把位置让给她的,就连丁翠英本人,也是老板弟弟的媳妇,如果一直呆在人事部,她永远都不会有出头之日。丁翠英也曾经许诺过她,如果别的部门有适合的岗位,时机成熟时一定会把她调过去。于是三年多来,她跟随在丁翠英的鞍前马后,当牛做马,任劳任怨,心里一直盼望着能有这么一天——调进总经办,成为董事长的行政秘书。
  在这家公司,以她的身份和能力,要想成为中层干部,唯一的出路就是调进总经办,因为别的部门,还真没有适合她的岗位,即使有,也是有人占着的。本来两个月前机会就出现了,总经办主任王梦媛以事务繁杂为由,申请增加一个编制。董事长拿到申请报告后,当即就批了,同时对王梦媛说,有个江南大学中文系文秘专业的女生要来公司,就安排给她吧。
  于是,曹晓娥的愿望就这样落空了。俗话说不是你的就不要勉强,注定是你的打都打不掉,想不到那个新来的小秘书两个月都没干满就被辞退了,并且还是董事长亲自下令辞退的。
  曹晓娥拿着王素嫦的辞职申请单走进总经办主任的办公室,总经办主任王梦媛正在给姐姐王梦云打电话。王梦云是董事长卢宇汉的老婆,准确地说,是卢宇汉的第二个老婆。卢宇汉的原配妻子名叫施配仙,生下大女儿卢洁和二女儿卢双后,就不能生育了。那时宇汉公司还没这么雄厚,但已初具规模,在全国同行中已经属于佼佼者。十八年前,认识比自己年轻十六岁的王梦云后,卢宇汉就深深地被她的美丽和气质迷住,再也不能自拔,于是向施配仙提出离婚,条件是给她三十万元补偿。施配仙死活不干,哭哭啼啼,大吵大闹,寻死觅活,并且还扬言要把两个孩子一齐弄死。
  本来这就是一桩很不和谐的婚姻,无论从身材长相还是本事能力,施配仙和卢宇汉都不在同一档次,稍微有点智商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人根本就不般配,迟早得离婚。也有人觉得奇怪,当初卢宇汉为何会娶施配仙。
  不知为何,卢宇汉从小就被母亲排斥,把他与几个弟弟区别对待,以致他一直都在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他是家里的长子,五六岁就开始做饭,八九岁就下井挖煤,每逢刮风下雨或飘雪落凝,几个弟弟在家里玩耍烤火,他不是被赶去放牛,就是被叫去打猪草。
  读书也一样。三个弟弟的中学都是送到县城去读的,他却只能上乡中学。乡中学没有学生宿舍,他只能跟村里的其他小孩合伙租房住,然后自己做饭吃。每个星期,家里只供应他六斤包谷面、一碗花豆米和二十个洋芋,甚至,包谷面还得自己磨。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独自使出吃奶的力气摇动笨重的石磨磨包谷。好不容易才把初中读完,他的学业就结束了。由于受尽了母亲的打压和排斥,卢宇汉初中毕业后,一心只想分家单过。十八岁那年,他草草地与邻村长相一般、大他三岁的女孩施配仙把婚结了,结婚的第二天,前来吃酒的亲戚还没走完,他就分家了。上个厕所回来,恰好遇见母亲偷偷地把分给他的包谷撮回去。   就在那一刻,卢宇汉彻底和母亲决裂了,从此走上了出门闯荡与艰苦创业的道路。十多年的闯荡生涯中,卢宇汉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吃苦耐劳,终于干成了一番不大不小的事业。在这个过程中,施配仙唯一的功劳就是给他生了两个女儿,其余的不但帮不上忙,反而老是拖后腿,每天不是疑神疑鬼跟他吵架,就是疯疯癫癫到处捣乱。为了威胁卢宇汉,她每次吵架都要当着孩子的面,这让卢宇汉更加厌烦和痛恨她,也让周围的人更加为卢宇汉感到不值,甚至希望他们早点结束。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施配仙又是打又是闹,从家里闹到公司,从卧室闹到办公室。有人劝他,你们这样生活下去双方都痛苦,反正三十万元已经不少了,够在白云市区买十多套房子了,不如好散好聚。可她就是不听,决心要与卢宇汉同归于尽,带着两个孩子像疯狗一样四处乱扑,有一天在追撵卢宇汉的过程中,被一辆拉土渣的工程车撞死了。
  这下卢宇汉解脱了,不但立即扩大生产规模,还和王梦云正式结婚。谁知这场看似美丽的婚姻,却把他从一个梦魇带向另一个梦魇。因为王梦云是本地人,有着强大的家族势力,他们正式结婚的第三天,她就当上了财务部经理,掌管公司财政大权。两年后,也就在她刚满二十岁、生下双胞胎女儿卢鸢和卢鹭不久,就把总经理的职位抢到手,同时兼任财务部经理。这还不算,她还把很多亲戚拉进公司,占据重要岗位,宇汉公司几乎成了以她为核心的家族企业。
  为了制衡王氏家族,很少与老家联系的卢宇汉只好从老家搬兵。他的三个弟弟都在地方任职,舍不得丢弃来之不易的工作,只有三弟的老婆辞职过来了,一直担任人事部经理,分管人事、行政和后勤。她又把自己的闺蜜和娘家的亲信叫过来,安排在其他重要岗位。有了底气之后,卢宇汉重新把总经理的职务夺回来,王梦云只能担任副总经理兼财务部经理。此外,卢宇汉还招聘了一名职业经理人担任常务副总,主要负责市场销售、技术开发与生产管理,这个家族企业的核心人物,又变成了卢宇汉本人。只是这样一来,这个家族企业更加盘根错节,纷繁复杂。
  好在卢宇汉并不糊涂,两大家族把持的只是财务、人事、行政、后勤、采购等部分权力,销售、生产和质量等,还是交给懂行的人去管。
  王梦媛正在给姐姐打电话,看见来人就把电话挂了。曹晓娥走过去,叫了声主任好,把王素嫦的离职申请单递过去。王梦媛接过单子,在上面签了字,递回给曹晓娥,然后招呼她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问:“小曹,今年多大了?”
  曹晓娥答:“二十五了,都快成剩女了。”
  王梦媛冷哼一声,有些阴阳怪气地说:“才二十五岁你就剩女了?那我是什么?”
  曹晓娥心里一惊,这才想起老板娘的这个妹妹,三十多岁了,依旧孑然一身,小脸不由发起白来,弱弱地说:“主任,我——我真的还没找过男朋友。”
  王梦媛说:“那是肯定了,如果有了男朋友,你还能调进总经办,给董事长当秘书吗?宇汉公司的总经办,不但美女如云,而且一个个冰清玉洁,只要有了男朋友,不管你有多漂亮,也不管你投靠谁,立马就会被赶走。在总经办,人人享受中层待遇,但绝对不能跟任何男人有染。”
  曹晓娥问:“难道,王素嫦就是因为这个才被辞退的?”
  王梦媛说:“在公司,她的靠山比谁都大,因为她是董事长亲自安排进来的。即使靠山再大也不能犯忌,这个你应该明白。”
  曹晓娥回答:“明白。”
  王梦媛说:“人事部经理向董事长推荐你给他当秘书,董事长已经同意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总经办的人了。给董事长当秘书,有两条千万要牢记,一是绝对保密,二是绝对服从。”
  曹晓娥回答:“明白。”
  王梦媛说:“那你去董事长办公室吧,他要接见你。”
  三
  曹晓娥来到董事长办公室门口,姚怡雯刚好从里边走了出来。姚怡雯也是董事长秘书之一,虽然她在董事长秘书中长得最娇小、最漂亮,但由于只有高中文化,说是秘书,实际上就是勤务员,办公地点就在董事长室的外间,主要任务是帮董事长收发文件、整理内务、端茶倒水、通报来客等。但即便如此,她的月薪也有六千元,差不多是普通文员的三倍。
  所以,这也是许多女孩非常向往的职位。但想来这里上班,不但要长得乖巧、漂亮、水灵,而且还要具备良好的心理素质与服务态度,最重要的一点,是要对董事长绝对忠诚,严格保守秘密,并耐得住寂寞,不与任何异性勾搭,如果想谈恋爱嫁人了,就得向总经办主任王梦媛打报告,申请调出这个部门。
  一旦调了出去,凭她们的能力,又能做什么呢?也就是普通文员而已,高的月薪三千,少的只有两千多点,于是只要进来了,一般都不愿出去。姚怡雯十八岁进来,如今已经二十四岁了,再过三四年,年龄就要在这个岗位到限了,要么转入本部门别的岗位,要么调离本部门。当然还有一条出路,那就是辞职。
  但她在这个岗位呆了这么多年,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肯定是不允许辞职的,本部门别的岗位对员工的涵养、知识、技能等都要求比较严,安插基本无望,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调到人事部做人事专员。人事专员虽然不是科长,但却是管理人员的编制,工资是普通文员的两倍,再往上就是薪酬绩效主管或人事科长了。在宇汉公司,主管以上职位要么被老板娘的家族成员占领,要么被老板的亲朋好友控制,剩下的,也被外聘的职业经理团圈了起来。她在董事长身边工作了这么多年,也该算是董事长的人了,只要敢于拼搏,刻苦钻研,尽快掌握业务知识和操作技能,她想,再干一两年后,主管或科长应该还是升得上去的。
  不久就要离开这间办公室和这个岗位了,姚怡雯的心境依然还是平和的,宁静的,总觉得这么多年没有白干,这么多年的青春没有白白付出。二十四岁,好些人大学还没读完呢,她不但已经领了五六年的白领工资,给自己在城区按揭买下一套房子,还取得了人事专员的调职资格。
  这也是许多普通大学毕业生需要奋斗若干年才能拥有的“成就”。
  于是看见曹晓娥,她便热情地说:“曹姐,董事长正要找你,快进去吧。”   曹晓娥迈着激动而又轻快的步伐走进董事长办公室。卢宇汉抬头看见是她,招呼她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炯炯地在她的脸蛋和双峰间上下移动。曹晓娥有如被扒光了衣服一般,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平时要是有人这样用审视甚至色迷迷的目光看她,她不是扭头转身就走,就是一耳光给扇过去。
  可是今天她经受住了考验,没有做出过激行为。之前,她只是一名人事专员,并且还是从普通文员升上来的,很少有机会接触董事长,更不能到他办公室汇报工作,那些中层以上干部的入职和离职手续,虽然也需要董事长签字,但几乎都是人事科长亲自来办理。
  曹晓娥憋着气,红着脸,等卢宇汉的目光终于在她的脸上停了下来,才轻轻地把手里的单子递过去,说:“董事长您好,这是王素嫦的离职申请单,请您签字确认。”
  卢宇汉接过单子,签好字后还给她说:“她走了吗?”
  曹晓娥答:“走了。”
  “关于资助她的事情,一直都是你经手?”
  曹晓娥答:“是的,一直都是我经手。”
  卢宇汉沉吟了一下,又说:“她不太懂事,以后一定会吃亏的。把这件事情忘掉,不要告诉任何人,更不要告诉她本人。我已经同意把你调到身边来工作,在秘书的岗位上,最重要的就是忠诚、细致、保密。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任何人。”
  曹晓娥不由心潮澎湃,激动地说:“我一定会好好珍惜机会。”
  “我看过你的档案,你已经二十五岁了,在秘书的岗位上,最多只能再干三年,三年之后,我会重新给你安排工作。”
  “谢谢!谢谢董事长!”
  “我今天晚上要动身去成都考察市场,你去订两张机票吧,商务舱就行。”
  去成都?孤男寡女的跟他去成都?曹晓娥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着牙答应了:“是!”
  卢宇汉挥了挥手,曹晓娥赶紧退了出来。走出董事长办公室,她全身轻飘飘的,犹如坠入云中雾里,脑海里闪出一幕幕不堪入目的画面。她总算明白了,为何进入总经办工作的女孩,都要经过严格的挑选和审查;为何一定要处女,有过情感经历的一概不要,进来之后更不能与其他男人谈情说爱;为何王素嫦刚来一个多月,就要被辞退,原来——原来是董事长要……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她接下来思考的,是要不要跟他去,如果不愿跟他去成都,如果去了成都不愿跟他睡,是不是也会得到王素嫦一样的下场?总经办的那些女孩,从秘书到主任,是不是每个都得轮流陪他睡?
  从董事长办公室到总经办主任办公室,中间只隔着三个房间,只需要一分多钟就能走到,但曹晓娥却足足走了五分钟。在进入王梦媛办公室的那一刻,她终于艰难地下了决定:去吧!王家姐妹那么漂亮、聪明、能干,都心甘情愿地服侍他一个人,我又算得了什么?现在她们姐妹俩,一个身家过亿,一个少说也有几千万资产,也没看出她们有何委屈。何况总经办的那些女孩,哪一个不是春风得意,有头有脸?
  想通这些后,曹晓娥昂首挺胸地敲门走了进去。王梦媛把头从办公桌上抬了起来,问:“董事长跟你说了吗?”
  曹晓娥答:“说了。”
  “那就去把工作交接好,搬到王素嫦的那个位置来吧,你的人事关系我已经让人事部转到总经办了。我故意将你提了一级,以主管的身份调进来,将来调到其他部门,至少也是个副经理。”
  曹晓娥真为刚才的决定感到庆幸,尽管即将要把初夜交给一个大自己二十六岁的老男人。她已经认命了,因为跟总经办的这些美女比起来,她不算长得很漂亮,也不是文化最高的,年龄更不占优势,唯一靠的就是忠诚和乖巧。但就在刚才,她差点就把这唯一的“优点”给丧失掉了。她知道,要是刚才拒绝了董事长,或者在来这个办公室的途中反悔,她的下场也就跟王素嫦一样,立即卷铺盖走人。
  回想起刚才,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同样惊心动魄和波澜壮阔。和其他所有的艰难抉择一样,一旦决定下来,她心里反而轻松了,心想没有什么大不了,到了这个年龄的女孩,百分之九十九都已经睡了一长串男人或被一长串男人睡了,她们又得到了什么?
  于是向王梦媛深鞠一躬:“谢谢主任,待会儿我要给董事长订机票,今晚陪他去成都。”
  “你——陪他去成都?”
  “是的,我陪他去。”
  王梦媛脸色变了变,但还是说:“好的,时间已经不早了,都已经10点多钟了,赶紧去订票和收拾东西吧,估计下午1点就得启程。”
  看着曹晓娥俏丽的身影走了出去,王梦媛忍不住“唰”地站了起来,但随即却又软软地坐了下去,嘴里喃喃地说:“本来说好是要我陪他去的,怎么转眼间又换人了?难道——”
  还没等她说完,手机突然“嘟”地响了一下,拿起一看,是姐姐王梦云发来的短信。
  四
  曹晓娥赶回自己的办公室,订完机票后,在丁翠英的监督下,把工作移交给一名刚从文员提拔上来的人事专员。交接工作完成后,丁翠英把曹晓娥叫到办公室,关上门对她说:“今天是你陪董事长出差吗?”
  曹晓娥红着脸,有点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丁翠英继续说:“你要记住,咱们是董事长的人。”
  曹晓娥的脸更加红了,同时心里也大吃一惊,难道——难道这个老色鬼连亲弟弟的老婆也不放过?但依然语气坚定地说:“当然了,董事长秘书本来就是董事长的人。”
  丁翠英冷笑一声,说:“那倒未必,凡是王家姐妹安排的,都基本靠不住。哎,董事长原以为那个王素嫦是自己花钱培养的,应该没问题,结果连我都没想到,她会临阵退缩。哦,王家姐妹有没有找你谈过什么?”
  曹晓娥摇摇头说:“没有啊,没有说过什么。”
  丁翠英说:“还算她们有点自知之明。你看那个王梦云,在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后,就生不出孩子了,于是把自己的亲妹妹送进董事长的被窝里,想生个儿子接管企业,可惜连个影子都生不出来。自己无能也就算了,每天还疑神疑鬼的,把好端端的家庭闹得呜呼哀哉。你这次跟董事长出差,主要任务就是——”   “笃笃笃,笃笃笃。”说到这里,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丁翠英只好喊了声:“进来。”
  开门进来的是王梦媛。曹晓娥懂事地站起身说:“经理,那我先过去了,谢谢你这么多年来的教诲与提携。”
  丁翠英说:“好的,去到那边,好好聆听王主任的教诲。在总经办跟人事部不一样,人事部主要是事务性工作,总经办是要动脑子的,帮董事长出谋划策,协调整个管理体系,甚至还要监督中高层管理团队,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关键时刻不要掉链子。”
  曹晓娥说:“谢谢经理,我记住了。”然后很有礼貌地分别向丁翠英和王梦媛点头致意,便准备转身离去。
  王梦媛问:“票订好了吗?”
  曹晓娥说:“订好了,下午4点10分的飞机。”
  王梦媛抬腕看看表,说:“马上就要吃中饭了,吃过饭后好好去收拾收拾吧,下午1点准时起身。”
  曹晓娥做出非常乖巧的样子说:“好的,谢谢主任。”走出办公室时,轻轻地把门带上。
  王梦媛坐在丁翠英对面,看着她略显疲惫的面容,不怀好意地问:“好久没回老家了吧?”
  丁翠英说:“你不知道吗?我一年只回老家一次。”
  王梦媛继续咄咄逼人地说:“还是常回家看看吧,家比什么都重要,一个女人不管事业有多成功,如果家散了,人生也是非常失败的。”
  丁翠英说:“妹妹,你也该成家立业了,一个人不管在工作上有多出色,没有家,也是美中不足。”
  王梦媛说:“宇汉就是我的家。”
  丁翠英在心里骂了句真不要脸,但嘴上却说:“这么多年,我也早已习惯把公司当成家了。”
  王梦媛说:“我来,是想跟你交换一下意见。卢洁和卢双都想回家族企业上班,你觉得应该如何安排?”
  丁翠英问:“她们都只是本人来呢?还是连女婿也来?”
  王梦媛说:“都来。她们没找你也没找我,更没找我姐,而是直接找董事长去了,董事长叫我姐安排。我姐的两个亲生女儿卢鸢和卢鹭也不想读书了,都想来企业上班,而且她们也都有男朋友并住在一起了,你说这四对八个人,该怎么安排才合适?”
  丁翠英沉默了半天,不说话。王梦媛又说:“这不是故意刁难嘛,偏偏要叫我姐来安排!我姐说,这个事情她不好安排,还是由你这个管人事的婶婶来安排比较合适,因为对你来说,她们都是亲侄女,不分亲疏,没有内外,手板手背都是肉。”
  丁翠英拿出刚刚打印好的组织架构图,指着对王梦媛说:“按照董事长的意图,我重新拟了个组织架构图,等董事长回来交给他审批。我想,她们将来都是企业的接班人,应该安排到基层去锻炼,从最普通的管理岗位做起,才能真正地学到企业管理的精髓。”
  王梦媛说:“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我姐的想法是,公司有九大部门,财务、人事、采购、总经办不要动,技术他们又不懂,干脆销售、生产、品质、仓储等四个部门,一个部门安排一个,让他们去管,各人的老公做好各人的参谋和助手,谁管得好以后就让谁当总经理。”
  丁翠英说:“那你说,具体要怎么安排?”
  王梦媛说:“我姐说,实在为难的话,干脆抓阄好了,谁抓到哪个部门,谁就负责哪个部门。”
  丁翠英说:“那不行,这四个部门都非常重要,每个部门经理都必须要精通业务知识,并且还要有很高的管理能力,否则就会乱套。我们是两千多号人的公司,市里有名的纳税大户,不是二十年前的小加工厂,如果业绩倒退,很快就会被竞争对手挤垮!”
  王梦媛说:“她们只是去担任经理职务,至于具体事务,可以让原来的那班人去做嘛。”
  丁翠英说:“那原来的经理怎么安排?让他降级还是走人?让外行去指挥内行,人家心里舒服吗?心里不舒服,整天带着情绪,怎么能把事情做好?况且,他们每到一个部门就是一男一女,把持大权,这公司还要不要生存和发展?”
  王梦媛没想到丁翠英会直接顶撞她,于是站了起来,把脸一拉,鼓着眼睛拍着桌子问:“丁翠英,当初你刚来的时候懂人事管理吗,怎么占着这个位置十多年不挪窝?到底你是老板娘还是我姐是老板娘?”
  丁翠英也不示弱,站起来说:“我好歹还是个大学生,好歹还是个教高中的老师,你们是什么东西?我知道你姐是老板娘,但你们应该清楚,这是卢家的公司!你们摸着良心想想,是你们姐妹先来,还是先有宇汉公司?我就知道,自古以来,外戚终会乱政!”
  王梦媛和丁翠英之间,虽然存在着很深的芥蒂,但一直都没有发生正面冲突,今天还是第一次。王梦媛怒火中烧,指着丁翠英的脑袋问:“丁翠英,你今天跟我说清楚,谁是外戚?我姐还是我?我们是外戚,那你又是什么?你姓卢吗?我姐跟董事长睡了这么多年,为他生下了一对宝贝女儿,反倒成了外戚了。那你呢?是不是陪他睡得更多,连儿子都偷偷生出来了?”
  “啪!”丁翠英恼羞成怒,抬手就给王梦媛一个耳光。
  王梦媛没想到丁翠英还真敢打她,于是愣愣地站着,睁大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五
  下午1点,曹晓娥终于收拾停当,风采照人地钻进等在办公楼前的宾利车里。两分钟后,卢宇汉也来到了办公楼前,司机连忙打开车门,把他请进后座。
  自从有了宾利后,卢宇汉都只坐后座,前面的副驾驶位置让给秘书或者随从。
  汽车驶出公司大门时,岗亭上的保安连忙立正敬礼,标准的军礼让曹晓娥心里充满了诸多感慨。公司门口就是宇汉路。宇汉路不是很宽,也不是很长,只不过是白云开发区最普通的一条路,却也是唯一一条以人名命名的马路。当初为了这条路的命名,卢宇汉整整花了五十万。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如今就算花上五千万,也肯定办不成。
  跑完宇汉路,汽车就拐上名园南大道。司机技术真好,加上开的又是好车,一路上除了不闯红灯以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七扭八歪地超车,弯弯曲曲地行驶,像一阵风刮着,像一尾鱼游着,很快就来到高速路口,开到高速路上。   汽车上了高速路,司机就没多少用武之处了,只好把着方向盘,箭一样地飞奔。从白云到孤山,按照机场大巴的速度,应该是两个小时的车程,但宾利一个多小时就完成了。进入候机大厅,卢宇汉吩咐曹晓娥:“把电脑拿出来,在成都和昆明各订一间房。哦,再订一张今晚从成都飞昆明的机票。”
  曹晓娥一边掏电脑一边问:“只订一张吗?”
  卢宇汉说:“就一张,我有事要去昆明,你在成都等我。哦,成都的你就订仁和春天好了,单间就行;昆明的订世纪金源,同样只要一个单间。”
  曹晓娥一边答应一边在心里说:“已经上了这条贼船,横竖都是你的人了,订就订吧。”于是打开电脑,先订机票,再订房间。
  订完房间,卢宇汉问曹晓娥:“家里还有哪些人?”
  在公司这么多年了,曹晓娥还没有如此近距离地面对过老板,跟他单独同行更是第一次,如今很快就要成为他的“枕边人”,也顾不得羞怯了,反正该来的迟早会来,不该来的迟早也会来,于是大大方方地看着他,如实报告说:“还有爸爸妈妈和妹妹。爸爸是一名小学教师,妈妈是普通农民,妹妹大学刚刚毕业,不过命比我好,已经考上县里的公务员了。”
  卢宇汉再问:“知道我为啥要点名让你进总经办吗?”
  曹晓娥摇摇头说:“不知道。”
  卢宇汉说:“因为你是江山人,江山是戴笠的老家。”
  曹晓娥不但乖巧,而且聪明,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脸上立马就升起了红潮,有些激动地问:“您——您是想要我——”
  在公司里,卢宇汉始终板着一张严肃的脸,但一离开公司,就表现得和蔼可亲。他微笑着说:“我是想要你成为我身边的戴笠。我可以任命你为董事长助理,秘密组建一个新部门,开展特殊业务。公司发展到了现在的规模,已经不可能再像前几年那样迅速扩张了,这就像登山一样,到了一定的海拔,越想往上就越困难。”
  曹晓娥说:“我明白了,您是想要我——”
  卢宇汉不等她说完,又接着说:“以前我们有位员工,写了篇名叫《小媛》的小说,里边的那个小媛,长得跟你一样漂亮,不但古灵精怪,而且智计百出,是个非常出色的商业间谍。”
  曹晓娥问:“那么聪明的人,您怎么不好好重用呢?”
  卢宇汉有些惆怅地说:“当时在我的心目中,他只不过是有点文才而已,所有没有重用,只是让他写写讲话稿、编编企业报,等我看到那篇小说,真正地为他的才华所震撼时,他却已经离开公司,到另外一家公司上班去了,成了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他在那家公司的职务,就是董事长助理,兼信息办主任,主要任务是开展间谍工作,我们公司从上到下,从外到内,全被他抽丝剥茧,各个击破。我有一种感觉,如果再不采取措施,将会被他一举击垮。”
  曹晓娥睁大眼睛问:“不会有那么夸张吧?”
  卢宇汉说:“这不是夸张,而是事实。你的任务不仅仅是刺探竞争对手的各种情报,收集市场上的各种信息,还要在我们内部挖出被对方安插和策反的间谍,掌握内部管理人员、销售人员和技术人员的动向与行踪,一有情况立即采取措施。我们已经行动得太晚了,早就应该这么干了。你的工作属于隐蔽战线,所以你暂时的公开身份,就是我的私人秘书,说难听一点,就是我的小秘。我知道这让你委屈了,但不这样我们的工作就无法开展。你是知道的,目前公司的内部管理非常混乱,不但拉帮结派、山头林立,而且明争暗斗、乌烟瘴气。今后,你就打着我的招牌从中斡旋,顺便掌握他们的真实情况,然后各个击破,予以剪除,还公司一个正常的经营环境与工作氛围,不然公司就算不死在竞争对手的手里,也要死在内斗的消耗中。”
  最后这一点,曹晓娥深有感触,便答应说:“董事长,只要您觉得我行,我就去努力做好。”
  卢宇汉说:“你行,你当然行,我考虑了很久,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从今天开始,我们就着手开展这项工作。”
  这场候机室里的密谈,让曹晓娥的内心久久难以平静。是的,别的不说,就目前公司的这种混乱状况,早就应该解决了。但如何解决呢?还有那个所谓的秘密组织,应该如何组建和开展工作?
  卢宇汉说:“晓娥,你可以以另外一个身份接触一下华军,探听一下他们的虚实。哦,我刚才说的那个家伙,名字叫华军,目前在华美集团。你不但可以接触他,甚至还可以跟他谈恋爱,建立感情。”
  “这——这不是——”
  “你不要怕,你所有的活动经费都可以报销,包括谈恋爱的经费。我准备给你在市里和省城各买一套的房子,另外再给你配辆轿车,如果有一天你要离开,这些东西你都可以带走。”
  “我怕我——”
  “你不要害怕,你要给自己信心。要想挽救宇汉公司,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好,那我就试试吧。”曹晓娥终于下定决心说。
  卢宇汉鼓励她:“不是试试,而是一定要成功,否则,我们将一败涂地,甚至破产关门。商场如战场,贻误战机的后果非常严重,所以这件事要立即启动。”
  六
  飞机像一只巨型大鸟,在夜空中奋力翱翔,到达双流机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多钟。下了飞机,曹晓娥努力调整了下心态,小鸟依人般地挽着卢宇汉的手臂,柔情款款地说:“太晚了,干脆改签,明天再去吧。”
  卢宇汉有些急切地说:“约好了的,今晚就得去。”
  曹晓娥也知道,卢宇汉虽然对公司的管理比较放任,但说话还是算话的,谈不上一言九鼎,不过许诺过的事情一般都能兑现,于是忧喜参半地说:“真的有那么急?”
  卢宇汉说:“是很急。这样吧,夜已经很深了,你直接打的去宾馆,我自己在这里候机好了,只有一个多小时,飞机就要起飞了。”
  曹晓娥做出有些黯然的样子,语音轻柔地说:“我一个人去宾馆睡大觉,你一个人在这里等飞机,不太好吧?”
  卢宇汉把她的手轻轻拿开,说:“就按我说的办吧。哦,我四五天之后回来,这几天你就呆在成都,想逛啥就逛啥,想吃啥就吃啥,想买啥就买啥,我只有两个要求,一是保密,二是策划。对我们的行踪要彻底保密,对我跟你说的事情要好好策划,然后立即行动。”   曹晓娥点了点头,算是答应,然后就拉着自己的箱子,打的走了,留下卢宇汉独自一人去办理登机手续。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王梦媛和王梦云姐妹,正在位于白云山庄的别墅里研究卢宇汉的此次成都之行。
  王梦媛说:“我已经给成都办下令,让他们随时掌握董事长的行踪。”
  王梦云刚从澳门赌博回来,拿出一只白色的苹果手机说:“半年前我就有所预感,那老东西一定会挑选曹晓娥当秘书,于是就送了她一只这样的手机,现在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通过GPS定位,他们正在从机场到宾馆的路上。是哪个宾馆还不知道,很快就会见分晓。”
  王梦媛说:“我最担心的是,如果曹晓娥真怀上了他的崽,我们——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
  王梦云恨恨地说:“她敢!她要是敢怀孕,我就剁了她!妹妹,反正已经到这个时候了,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每次老东西选中谁当秘书,隔三差五我都要请她吃吃饭,喝喝茶,当成亲姐妹般关照,其实老娘暗中在饭菜、茶水、咖啡等里边动了手脚,叫她们怀不上孩子,就算怀上了,也会莫名其妙地流掉!这个曹晓娥,从半年前开始,就享受起我的‘特别礼遇’了。”
  “姐姐,你——你这样做也太狠毒了吧?”王梦媛脸色苍白地站了起来,指着珠光宝气的王梦云说。
  王梦云冷笑道:“这算什么?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不这样做,我们姐妹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就得拱手送给别人了。你也是,跟了他那么久什么都没生下来——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怀疑,我也对你下了手?你是我相依为命的亲妹妹,你生的小孩跟我自己的小孩能有多少区别?你不要往那方面想,要找找自己身上的原因,抓紧去治疗。”
  王梦媛缓缓地坐下,脸色也恢复了正常,淡淡地说:“其实,他——他连碰都没有碰过我,直到如今我还是处子之身。”
  王梦云拉过妹妹的手,心疼地说:“傻妹妹,你怎么不早说?白白浪费了大把的青春。他不碰你你就重新找一个呗,把年纪混这么大了,还怎么嫁人?”
  王梦媛说:“这就是命吧,我已经认了,我也不怪你当初把我安排给他。姐姐,有些话我说了出来你可别生气。”
  王梦云紧紧握着妹妹的手说:“你心里有话就说吧,其实当初把你安排给他就是一个错误的想法,我们不就是想把他在外面找人生儿子的路堵住嘛。”
  王梦媛说:“其实,事情并非像你想象的那样简单,因为我是真心喜欢他的,除了他,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男人。”
  一直自以为很聪明的王梦云突然呆了,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亲妹妹,泪珠吧嗒吧嗒地滴落下来,滴在王梦媛冰凉的手上。王梦媛腾出另外一只手,从茶几上抽出几张纸巾递给她,安慰她说:“姐姐,你不要伤心,也不要难过,我都说了,这就是命,命运安排我们姐妹必须同时爱上一个男人,想逃也逃不了的。你应该感到满足才对,虽然他现在不爱你了,可他毕竟爱了你那么多年,你们还有两个自己的孩子,你们那些年的幸福模样,一直是我心里最大的梦想。可是,他从来碰都不碰我,你故意安排我钻进他的被窝,你别以为我很委屈,其实我心里兴奋得要命,可是他——他却情愿在床前默坐到天亮。姐姐,你心里也应该明白,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开始恨你了,也让我明白了,曾经的他是有多么的喜欢你,可是这一切,都被你的小聪明给葬送了。”
  王梦媛说到这里,王梦云便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边哭边捶打面前的茶几。
  王梦媛继续说:“他一定觉得我们利欲熏心,一定觉得我们心机重重,也一定识破了我们的计谋。我敢断定,他一定不知道我是真心爱他的,他一定以为这就是我们姐妹精心谋划并布下的局,所以他连我也恨了。可是,他越恨我,越不要我,我心里就越爱他,才把手下那些小姑娘的工资定得那么高,把他们一个个往他怀里送,并且还规定她们不许在外面跟人私通或谈情说爱,一旦发现就严惩不贷。其实不光是你,董事长身边的那些小秘,我也会经常请她们吃饭喝茶,也经常在她们吃的东西里动手动脚,我的动机跟你一样,目的却跟你不一样,我是想让他在她们身上白费力气,让他尝尝不要我的后果。”
  王梦云突然不哭了,“唰”地站起身来,“啪”地抽了王梦媛一个响亮的耳光,厉声骂道:“我真没想到你比我更卑鄙、更无耻、更狠毒!我给那些小姑娘下药,是为了我们姐妹,为我们王家,你却只是为了你一个人!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自私,更没想到在你心里,不但一直都想把我老公抢走,而且恨不得把宇汉公司全部据为己有!你是不是也想让我像施配仙那样——”
  “嘘——”王梦媛连忙伸出食指,啜起嘴唇嘘了一声,然后一把把姐姐拉坐下,大声地吼:“姐姐,你是不是疯了?!”
  王梦云愣了一下,顺势坐了下来,边擦眼泪边说:“我很了解他的为人,没有儿子一定是不会甘心的,你说,他还会去偷偷摸摸找那个叫王素嫦的女孩吗?她可是他特意从大学里引进来的。”
  王梦媛说:“不会,我亲自设计导演的,应该不会出问题。关键是现在这个曹晓娥,能不能搞得定,我几次请她吃饭喝茶,她都找理由拒绝了。”
  “我也看出来了,这个死丫头心机很深,一直靠着丁翠英,要对付她还真有点棘手。”
  谁知她一提丁翠英,王梦媛就激动起来,说:“姐姐,你一定要治治这个姓丁的,我怀疑你老板娘的位置,迟早要被她给夺走!”
  王梦云吃惊地问:“怎么啦?这个女人难道跟他有一腿?她可是他弟媳呀!”
  “弟媳?我看才不那么简单!我刚刚得到情报,其实早在三年前,她就跟他三弟离婚了。你还记得起来不?两年前这女的还请了半年多时间的假!”
  “记得,怎么不记得?还是我批给她的呢。难道——难道那段时间她——”
  “我也是这样怀疑的。姐姐,我们不能这样便宜了她,我们一定要早想办法,早作打算,不要养虎为患!”
  王梦云气得浑身发抖,霍地站了起来,脸色发青地吼:“这姓丁的也太狠毒了,老娘马上就去废了她!”
  王梦媛连忙拉住她说:“姐姐,现在深更半夜的,明天再说,明天我们姐妹一起去!”   王梦云一脸气愤地坐下,狠狠地说:“整不死这个不知廉耻的骚货,我就不是人!”
  七
  第二天早上,丁翠英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后面,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前方。“砰砰砰,砰砰砰”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将她的思绪从遥远的记忆里拉回。原来,她正在回忆一场刻骨铭心的往事。
  三年前的那个秋天,丁翠英带薪休假半个月,准备完成一年一次的旅行计划。她坐上北上的火车,躺在卧铺上看书,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着,一边还吃着零食,而且那些零食也很杂乱,瓜子、花生、红枣、杏仁、开心果、山核桃等混杂在一起。她也懒得挑选,摸到啥吃啥,在漫漫旅途中消磨时间。
  车刚开出两个站,包厢里进来一个全身透着清新气息的男人。那男人不但气息清新,而且打扮雅致,乍一看好像四十岁,仔细研究研究,觉得有五十岁,因为他虽然外形比较清瘦,打扮也很新潮,但举止却相当淡定、悠闲,甚至还透出一种沉静与睿智,没有五十岁的人,是不会表现得如此儒雅,如此沉着的。可是一听他说话,你就会觉得他还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不光是他的嗓音听起来比较年轻,还有他的思维,也敏捷得异乎寻常,特别是他的那些奇谈怪论,比他的穿着打扮还要新潮许多。
  他一出场,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当时,列车正要启程,已经放响了松刹的声音。那声音就像一个点燃了,但却爆炸不起来的鞭炮,“嘘——”,而且拖得很长。就在那一声长长的“嘘”声中,笔挺挺地坐在对面的男人的手机响了,是《喜羊羊与灰太狼》的乐曲声。“喜羊羊美羊羊”的幼稚朴拙的铃声把她的目光从眼前的书上引向对面。她眼睛陡地一亮,那种清新和雅致立刻就深深地嵌进了她心里,并且深入灵魂。
  他的声音跟他的形象一样清新:“哈喽,我已经上车并找到铺位了,记得时常抠我,保持联系,拜拜。”
  仿佛是朋友在询问,他在与友人话别。她噗嗤一笑,在心里暗道:“哼,抠我,这人说话真有意思。”转念一想,突然顿悟,原来他说的是QQ,是要对方经常跟他保持QQ联系。她的脸突然红了起来,热辣辣的生怕被他看见。可是越怕被他看见,她却更加不由自主地向他偷瞟。
  他气定神闲地坐在对面,旁边放着一只不大不小的旅行包,地上还有一只浅蓝色的箱子。包厢的门关着,两边上铺都没人,他也不急着把行李放到架子上去,而是很有礼貌地向她打招呼:“朋友你好,非常荣幸与你共处一室。”
  这声音听上去非常悦耳,非常舒服,仿佛辗转千年,从前世来到今生。又仿佛,这声音不是来自对面,更不是来自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男人,而是来自自己柔软的内心,来自那个埋藏了二十年的密码按钮。从腼腆羞涩的少女时代开始,这声音就在内心深处缓缓地生长,之后一直埋藏在哪里,直到二十年后的今天,才突然冒了出来。
  她猛地坐了起来,眼痴痴地望着他。此时的她已不再年轻,但也不算太老,才三十多岁年纪。一个教过四年高中,搞过七年企业管理的已婚女人,曾经芬芳四溢的青春气息早已荡然无存,但对于姿色尚可且保养有方的她,三十三岁的年龄,成熟中透着靓丽,靓丽中蕴含魅力,正是一个小资女人最为宝贵的人生桥段,离人老珠黄还有一段令人心醉的距离。
  短暂的激动和慌乱过后,列车悠然一晃,就哐当哐当地启程了。随着列车越开越快的节拍,她轻启朱唇,同样很有礼貌地回应对方:“我也一样,非常荣幸地认识你。”其实她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我已经认识你整整二十年了,只不知你认不认识我。”
  她的脸色绯红,心却在砰砰砰地乱跳。她不知道,一贯语调铿锵,每个字扔在地上都能蹦得老高的她,为何此刻会不由自主地变得柔弱无力。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声音会变得如此柔软,如此温馨。
  他还是那样的清新,那样的雅致,从外到内,就像一朵开放在山野里的百合,或者杜鹃。呵呵,居然把男人比喻成了花。她忍不住笑了下,凤眼盈盈地看向他。她已经不是小女孩了,在三个不同男人的培养下,早已褪去青涩,不再羞怯,只是刚才蓦然出现的清新雅致,勾起深埋心底的梦幻,继而荡起无边的涟漪。一旦最初的激动过去,紧跟着的,就会是另一种浪潮。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原来这么多年,我要等的就是他。”其实她坚强的外表下,有着一颗非常柔弱的内心,只是这颗玲珑剔透的心一直没有遇到那个清新雅致的人,反而被尘世里污浊的泥水渐渐掩盖,慢慢失去光华。后来,她不堪忍受了,趁着丈夫哥哥的公司需要家族成员帮忙时,毅然辞去公职,不远千里地从西部小镇,来到这座江南小城。
  对于他的离走,丈夫没有阻拦,也没有挽留。结婚三年多了,他们的关系一直不咸不淡。首先,她以为导致他们关系冷谈的原因是她没能把初夜留给她,为此她非常痛恨之前睡过她又不想娶她的那个男人,恨他薄情寡义,恨他断送了她一生的幸福。直到结婚三年后的某一天,知道已经当上副镇长的丈夫居然在外面有人,并且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她才不再恨那个男人。
  从十八岁上大学的第一年起,她就跟他在一起了。直到大学毕业,他们一直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因为他答应过她,如果她能为他怀上一个孩子,他就把她娶走。虽然心底藏着一个非常美好的梦,但梦想一般都不会成为现实,她也不会因此有着太多的纠结。可是,转眼几年过去,她一切正常,除了褪去青涩,增加成熟风韵外,他们始终一无所获。
  他在沉默中离去,她也在黯然中毕业,被分配在老家小镇上的中学教书。为了填补心灵上的寂寞与感情上的空虚,她很快就和镇里的一名小公务员结婚了。他们之间没有爱情,有的只是需要。刚开始的那一阵子,他对她还算温柔体贴,还真像一对令人羡慕的情侣。可一旦真正结了婚,一旦他发觉她身上隐藏的秘密,所有的温情一夜之间就从他身上消失殆尽。
  她不明所以,以为是他把她俘虏了,就不再有当初的那种感觉,于是尽量去满足他,细心地伺候他,以求换回最初的炽热与柔情。终于有一天,他一边做一边问:“你跟他也是这个姿势吗?”
  她愣住了,停止了配合他的动作。他却发起狂来,一边使劲地运动,一边愤怒地吼:“老子搞死你!你动啊,你喊啊,你不是很骚吗?十八岁上大学就跟别人同居了!”   她懵了,继而恶心得想吐。她哪里还有心思再做下去。接下去,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冷淡了。话少了,默契没有了,温情也没有了,唯一保持的就是做爱,晚上做白天也做,家里做外面也做,睡着做站着也做,有时候他想要了,就跑到学校来,不管她是不是在上课,也要叫出去找个地方做了才放手。
  她再也受不了了,也知道他已经不爱她了,他只不过是在惩罚她。她甘愿接受他的惩罚,因为她恨之前的那个男人,那个曾经许诺给她金山银山最终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男人,同时也恨自己,恨自己当初的无知和幼稚,她希望他的惩罚能够救赎她以及他们的婚姻和爱情。
  可是两年之后,他就很少用这种疯狂甚至变态的方式来惩罚她了。她感觉到他们真正的危机到了,而且这种危机的来源,跟上次一模一样:结婚两年多了,她依然没有怀孕。她不仅仅是着急,而且是惶恐。上次她只是个二奶,怀孕更好,不怀孕也行。可这次不一样了,她是结了婚的,自己想要孩子不说,怀孕也是她的责任和义务,更是维系婚姻、修复感情的唯一手段与出路。
  她偷偷去县医院检查,一切正常。她开始怀疑,有可能两个男人都有问题。她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可是,就在她感觉自己受尽冤屈之时,却意外地得到了丈夫在外面有女人并且对方已经为他生下孩子的消息。她的心一下子冰冷了,因为他觉得不光是男人在惩罚他,连上天也在惩罚她!
  她没有闹,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因为当地封建思想还很浓厚,每户人家都希望有个男孩传后,平民百姓如此,当官的更是如此,她不会怀孕,丈夫在外面“借窑子烧砖”也属正常,反而不正常的正是自己。
  后来,丈夫的哥哥,也就是宇汉公司的老板卢宇汉需要人,她就辞职来了,一连七年,七年中只回家七次,夫妻名分还在,但感情早已荡然无存。
  她离开的七年中,丈夫早已和他的情人公然同居,共同抚养小孩。那女人已经离婚了,小孩却还跟着前夫姓。她真搞不懂这些男人患的到底是啥病,自己仅仅是跟别人同居而已,他就如此怨恨;而别的女人明明是个有妇之夫,他却对她巴心巴意。
  她只能解释:这一切都是命。
  八
  丁翠英正自遐想,被敲门声惊了一跳,随即还过魂来,知道应该是谁来了,心想来吧,老娘正等着你呢!嘴上却冷冰冰地说:“请进!”
  门是被猛力推开的,但进来的不是王梦媛,而是怒气冲冲的王梦云。王梦云是从来不到人事部的,自从总经理职务被剥夺后,她就管不到人事部了。
  丁翠英愣了愣,随即显示出少有的慌乱,站起身说:“王总您——您——怎么来了?”
  王梦云见她慌乱得有些语无伦次,心想她还是怕我的,于是心里的气就消了一半,但还是没好气地说:“我毕竟还是老板娘,还是公司的副总经理,怎么就不能到人事部来检查工作了?”
  丁翠英连忙从座位后面走出来,招呼道:“是我错了,王总,您请坐。”
  王梦云依然铁青着脸,盯着丁翠英的脸说:“坐就不必了,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离婚了吗?”
  丁翠英只得如实回答:“离了,三年前就离了。”
  “哼!”王梦云冷笑了一声,“你跟老卢的三弟连孩子都没有,这样说来,你就已经不再是卢家的家族成员了?”
  “这个——这个怎么说呢?我——”
  “我什么我?难道你还想说你是老板的情人,为他生下了孩子不成?”
  “嫂子,您——您怎么能这样说?”
  “哼!我怎么不能这样说?你敢说你们之间是干净的吗?两年前你请了半年多长假,到底干嘛去了?是不是帮我家老卢生小孩去了?”
  “嫂——老板娘,你——你怎么能这样说?”丁翠英是真着急了,平时口齿那么伶俐的一个人,此时却表现得笨嘴拙舌,脸红筋胀。
  “不想承认是吧?那你就证明给我看,如果能够证明那半年多时间没跟老卢有一丁点儿瓜葛,你就继续以职业经理的身份在宇汉公司待下去,如果不能证明,就立马给我滚蛋!”
  “老板娘,你也不能这样薄情吧,当初我是从学校里辞职出来的,把一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都奉献给宇汉公司了,现在,现在你叫我去哪里?”
  “哈哈,”王梦云笑道,“你说得真好笑。请你正确理解我们之间的关系好不?我们是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不要总是觉得你是放弃编制放弃工作来宇汉公司的,不要总是觉得你为宇汉公司牺牲了多少,付出了多少。不要把自己想象得有多高尚多伟大,奉献,呸,奉什么献?我是付给你工资的,如果工资少了,待遇低了,你会一直待下来吗?那些当初跟你一起教书的同事,现在最多也就三四千的月薪,然而你呢,一年二十多万了,已经是他们的五倍了,你还好意思说是在为我们做奉献吗?”
  “老板娘,在我心目中,一直都是把你当嫂子的。账是不能这样算的,虽然我在宇汉公司拿到的工资要比原单位多,但它们却不是等价的。以前我教书,一天最多有三节课,一节课四十分钟,再加上备课和批改作业的时间,每天最多也就四个小时在工作,并且还有双休,还有寒暑假,一个星期的工作时间加起来才二十小时。然而在宇汉公司呢?我每天早上七点上班,晚上八点下班,每天的工作时间都要超过十小时,星期六星期天还要上班。是的,我在宇汉公司的收入是教书的五倍,但我的付出却要超过教书的十倍!这还不是重要的。我在学校教书,好歹也是个有编制吃皇粮的国家工作人员,我的工作是为国家为民族培养接班人,不但社会地位高,而且福利待遇有保障,一生中只要不犯错误,几乎国家都会生养死葬,如果有一天在讲台上死了,那就是因公殉职,父母和子女的生活问题都会得到解决,然而在你们私营企业呢?除了几块干工资,你们能给我们什么保障?能给我们什么福利?说难听点,你们不仅仅是在剥削剩余价值,还是在违法犯罪。超时用工就不说了,你们有过双休吗?有过节假日吗?还有,你们一直都在偷税漏税。国营企业为什么会纷纷倒闭?因为他们不敢偷税漏税,因为他们的福利待遇比你们好,而你们把该给员工的福利当成利润不说,还剥夺了员工的加班工资作为利润。这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你们还把该上缴给国家的税收也当成了利润,这么多利润加起来,国营企业能竞争得过你们吗?我一直都不想说这些的,但是嫂子,我的老板娘,是你,逼迫我把这些说了出来。别以为你有钱就了不起,其实你们这些人,全都是罪犯,全都有罪!”   王梦云本是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反被丁翠英抢白了一大通,而且句句都像刀子一样捅在心尖上,不由脸色苍白,全身冒出了毛毛汗,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知道拿那双阴毒的三角眼死死地盯着她。
  “别以为你这里真是座金山银山,任谁人来了都是白捡钱,当初要不是我哥(她一直喊卢宇汉做哥)五次三番地打电话,许诺这样许诺那样,我才不来蹚你们的浑水呢,这是什么鸟地方?勾心斗角,拉帮结派,狼狈为奸,人人利欲熏心,个个薄情寡义,不但乱七八糟,而且藏污纳垢。你不要我干可以,我还不想干了呢。好吧,只要你赔偿我这十年来的损失,我立马就走,甚至会走得彻彻底底,连头都懒得回。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前嫂子是怎么死的?”
  “你——你——你胡说什么?”王梦云听到丁翠英的最后这句话,全身不由颤抖起来,一边冒冷汗一边指着她结结巴巴地问。
  丁翠英冷笑道:“明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嫂子,你我都不是笨蛋,你的特长是管钱,我的本事是管人,只要我们联起手来,好好辅助我哥,宇汉公司不但会基业长青,而且还会不断发展壮大,我们一旦决裂,我相信对你对我对公司,都不会有好处。”
  王梦云冷静地想了想,觉得丁翠英虽然说得有点难听,但的确很有道理。经营企业是以盈利为目的的,有损无利的事情,只有傻瓜才会做。但她还是心有不甘地问:“好吧,别的我也懒得说了,我只问你两个问题:一、你跟我家老卢有没有感情上的瓜葛;二、老卢曾经给过你什么样的承诺。只要你能如实回答这两个问题,我们之间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
  丁翠英冷傲地看着王梦云,用不屑的口吻说:“第一个问题请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跟我哥有任何情感纠葛的,上床更不会,他身边美女如云,也不会要我这个半老徐娘;第二个问题嘛,你最好去问我哥,也许他忘记了,但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你没读过多少书,也没在机关单位待过,永远都不会理解我的损失和心情。”
  其实对于王梦云,第一个回答已经足够。只要老板娘的地位不被抢走,其他任何问题都不是问题。于是她稍稍恢复正常,说:“其实今天我来找你的主要目的,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四个孩子,大的三十岁了,小的也满十八岁了,闯的不想在外面闯荡,读的不想继续读书,都想回家族企业帮忙,你看看该如何安排才好?”
  丁翠英说:“昨天我已经跟梦媛探讨过了,我觉得她们的要求太离谱,搞企业必须脚踏实地,玩不得半点虚假,一个小小的瑕疵都会被客户投诉,一个批次不良就会遭到索赔,一次重大事故就得彻底趴下。所以我认为,她们最好从基层干起,靠能力一步步走上来最稳靠,吃不了苦不如每人分点股份给她们,让她们拿闲钱比让她们来捣乱还要好得多。”
  王梦云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虽然心里有气,但也不好发作,只得说:“好吧,就这样吧,我心里有数了,先考虑考虑再说。”
  说完就退了回去。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妹妹王梦媛已经等在那里了,迫不及待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问:“姐姐,搞定了没有?”
  王梦云叹了口气,说:“那女的太厉害了,妹妹,以前我们都太低估了她。”
  王梦媛一听,脸上的神色就黯淡下来了。她原本希望姐姐为她报仇的,谁知连姐姐也铩羽而归。
  “姐,你说,她有多厉害?”
  “人家毕竟是大学生,比我们想象的厉害多了。”
  “呵呵,大学生怎么了?现在的大学生遍地都是。”
  王梦云也冷笑道:“现在的大学生能叫大学生吗?跟那个年代的大学生相比,他们连高中生都不如。哎,只怪我们当年读书不用功,导致脑筋不够用,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对手。关键是,她好像知道当年那场车祸的真相。还有,似乎老卢还对她有过承诺。”
  王梦媛一听也懵了,一脸茫然地睁大眼睛问:“那我们怎么办?”
  王梦云叹息一声,说:“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主要是我们对这个女人了解得太少,也行动得太晚了。慢慢来吧,先摸清楚情况再说,我就不相信她赖在咱家里,咱还没办法收拾她。喏,成都那边情况如何?”
  “办事处蒙小璋回复,她已经去宾馆接触过曹晓娥了,没看见董事长,估计还在睡觉。她不好进卧室探看,只能在客厅里跟曹晓娥周旋。”
  王梦云说:“他只是带个妞儿出去解解闷,我想是不会轻易怀上的。不过回来后还是要好好试探试探,发现不对就立即给她拿掉。”
  王梦媛拍着胸脯说:“姐,你不用操心,这事就交给我去办吧。”
  王梦云点了点头,说:“妹妹,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在公司里的地位似乎已经开始动摇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如果不抓紧行动,我们将会越来越被动,只要卢家人与那些职业经理人联上手,我们就玩完了。”
  “所以,得抓紧培养接班人,只要卢鸢卢鹭进入公司,掌握核心技术和关键部门,然后再慢慢排除异己,公司又会重新牢牢地掌控在我们手里。”
  王梦云摇摇头说:“这只是下策,女儿毕竟是女儿,老卢是不会把所有权交给女儿的,你得想办法给他生个儿子。”
  “他——他好像有警惕,一直不肯跟我睡。”
  王梦云缓缓地说:“不肯睡也有不肯睡的办法,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能来个借鸡生蛋了!”
  “姐姐,什么叫借鸡生蛋?”
  “让我想办法弄到他的精子,然后给你来个人工受精,或者做个试管婴儿,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只要我们有了他的儿子,这公司还能跑到哪里去?”
  “姐姐,你真是太聪明了,我的好姐姐!”王梦媛一激动,就紧紧抱着王梦云,把头埋在她胸部,泪水却潮水般涌了出来,浸湿了她的衣衫。
  王梦云心里一酸,眼睛也跟着潮湿起来。
  九
  送走王梦云后,丁翠英默默地坐了几分钟,随手拿起桌子上的那只苹果手机,发了一条短信:“在哪里?”
  几秒钟后,对方回复:“北京。”
  “我想你了,你来白云吧。”丁翠英再发。
  “你来不行吗?”对方又回,“我正跟几个大客户谈判,走不开。”   “我更走不开,我发觉我已经被人监视了,一旦离开白云就会被跟踪。还是你来吧,把强强带来我看看。”
  对方沉默了几分钟,终于又回了短信:“好吧,两天后到达。”
  原来那场以为会风平浪静的旅行,让她有了一场风花雪月的外遇。火车一直北上,他们一路聊着。他不但清新雅致,而且谈吐不俗;他不但有着丰富的书本知识,还有极为复杂的人生经历,不管天文地理,还是人情掌故,理起哪条都说得头头是道,点点如神,不得不让她倾心折服。跟他比起来,之前包养她的那个男人,无非是个重利轻离别的小商人而已,不堪大用,更不懂感情;自己的丈夫,那个只有中专文凭的副镇长,更是庸俗不堪,根本毫无情趣可言。而卢宇汉呢,她与他之间,其实并非像跟王梦云说的那般简单。她佩服他、敬重他,同时,也在心里爱恋他,依赖他。
  她对他的爱,说到底是从他弟弟身上转移过来的,虽然在来公司之前,她只跟他见过一面。她没想到在他面前,她那身材原本要高大得多、相貌也要出众得多的老公,却是那样的猥琐!这兄弟两个,哥哥是馥郁苍翠的浓荫,弟弟外貌像座森林,其实走了进去,才发觉里边只长着几丛稀稀拉拉的灌木,间杂一些不知名的野草,甚至还有人和动物的粪便,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于是当他发出召唤,她想都没想就辞职走了。
  她对王梦云说他曾对她几次三番地邀请,以及他对她有过承诺的话,全都是信口胡说。真实情况往往都是难以启齿的,说严重一些,卢宇汉与她前面的两个男人相比,更符合她的性格,更能博得她的欢心。也几乎就在第一眼间,她就爱上他了,可他毕竟是丈夫的哥哥呀,他们之间如果想有结果,无异于煮沙成饭,或者缘木求鱼。
  可是,人的命运都不是自己所能掌控的,有时候上天的垂怜只在一念之间就能形成,当她做梦都想逃离那个地方那个家庭那个男人的时候,他竟然向家里求援了。她想,她对他所有的情愫都只能埋藏在心里,只能把他当成哥哥。可是,自从来到公司,情况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并且这个变化是她之前所没有考虑到的。
  来到公司后,他不仅是她的亲人,还是他的领导和老板。来到公司后,她才发觉她所欣赏甚至暗恋的他,一举一动,甚至眼角眉梢都牵动着她的所有心绪与情思。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少妇杀手?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人格魅力?跟他相比,她自己的那位简直就不是人。她想不通,为何一母所生,流着相同的血液,受着同样的教养,他们的差距竟会如此悬殊!
  她变本加厉地爱着他。她自以为在公司里,只有她才能读懂他的全部,包括他的一言一笑,甚至每一个暗示,每一个眼神。
  她又偷偷去了一次医院,彻彻底底地做了一次检查。那些仪器不会欺骗别人,也不会欺骗她,它们告诉她,她是个非常健康的女人,拥有完全的生育能力。排除一切生理与心理障碍后,她全身都在燃烧,无时无刻,心里都充满幻想与期待。
  可是,就在她将要向他发起总攻的时候,她却颓然地发现他在这方面有着先天不足。尽管他私下对身边的那些女人全都柔情款款,当把别人撩拨起来后,他却悄无声息地走了。他当然不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只是若即若离,似乎还等在那里,等你巴巴地赶去了,他却不在了。好几次,她从他的眼神甚至肢体语言里分明看出,他已经迫不及待了,可是当她迎着他的目光,做出飞蛾扑火、羊入虎口的姿态的时候,他却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留下她在原地伤心失落,自怨自艾。最让她难以忍受的是,每次这样结束一次冲动后,他的眼神似乎在告诉她:下次吧,下次一定!
  可是,他们之间永远没有真正的下次,于是上过几次当之后,她趁着激情还在,就找了品管部一个比较年轻、看着顺眼的男人,把那事做了。做完之后,她又讨厌起那个男人来,立即把他从房间里赶走;下次有需要了,又把那男人召来。几次床笫之后,那男人疯狂地爱上了她,非要和她结婚不可,她不得不把他赶出公司,了结这段孽缘。
  据她观察,卢宇汉对其他女人也是这样。他总是欠着太多的风流债,却从未想到要去偿还。因此,她更加羡慕甚至嫉妒他那从未见过面的前妻以及王梦云。在她眼睛中,那样的女人根本就算不得女人,她们是不会懂他的,再活八辈子也不会。可是她们却都拥有或曾经拥有过他。她的嫉妒曾经在心里发狂,如果不是后来的这次旅行,如果不是遇到少女时代的梦中情郎,转移走了她的部分情爱,她甚至会杀了王梦云以及她妹妹。
  在她心目中,王梦媛那骚货,也一定是上了他床的,不然三十多岁了,怎么还不嫁人?
  那次到了北京,自然而然地,她与那男人开房了。他就是她想要的那种类型。他告诉她,他是搞字画鉴赏的,原来在南方的一个大学里工作,业余喜欢书法,这次来北京,是想把工作转移到首都来。
  他们一起逛香山,一起爬长城,一起去承德、怀柔、十三陵水库。整整七天,他们都形影不离,最后不得不依依惜别。临别之前,她给他买了件衬衫,他给她写了幅书法,落款“北方浪人”。这次旅行的最大收获,不是她找到了真正喜欢的男人和情感的归宿,而是怀孕了。跟之前的三个男人,她都从未采取过避孕措施,非常遗憾的是,他们都未能给她播下一枚有效的种子。这次,仅仅一周时间,她竟然就有了。证据是她的大姨妈破天荒地超期没来。
  她没直接回公司,而是从北京飞回老家找丈夫离婚。其实丈夫早就喊她离婚了,只是她一直在犹豫,此刻却迫不及待地赶回去,非常顺利地把婚离掉了。那个名叫方桂红的北方浪人听她说她不但为他离了婚,还为他怀上孩子之后,表现得相当淡定。不过他还是在她离婚返回的当天,来到了江南,来到了白云。可他并不急着见她,而是首先接触了当地几名书画名家和政府官员。这几名书画名家和政府官员,还想介绍他认识几个颇有影响的老板,并为他设宴接风。
  她没想到那天晚上卢宇汉会在市长主持的宴会上出现,当方桂红牵着她步入宴会厅时,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直钻到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可是,卢宇汉却装着不认识她,依然神色自若,谈笑风生,还举杯向他们敬酒,说:“贤伉俪真是神仙眷侣,我真羡慕你们。”   她心里清楚,他还不知道一天前她已经跟他弟弟离了婚;她心里更清楚,他已经看不起她了。于是等不到宴会结束,她就独自悄悄离开。她没有去方桂红下榻的宾馆,而是返回自己的房间。那房是公司统一租来的,分配给中高层管理人员居住。就在当天夜里,卢宇汉乘着酒兴,来到她房间,要求跟她睡。
  或许她还在爱他吧,又或许因为方桂红的事让她感到愧疚和心虚,她接受了。他做得非常疯狂。她知道自己错了,他不但没有任何问题,而且武功非常高超,一次次地把她送上高潮。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在他激情澎湃的攻势下,方桂红的清新雅致简直不堪一击,她心底所有的情愫,又重新回到了他身上。她忘情地高声喊叫,一遍又一遍地咬着他耳朵说:“亲,我爱你,我爱死了你,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可他只是做,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那次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过第二次,甚至,她再也读不懂他了,再也读不懂他释放的任何信息和暗号。
  她就像一个等待天子临幸的妃子,默默地等待和渴盼了几个月,他始终没有垂青她一次。妊娠反应越来越强烈,肚子也正在悄悄隆起,她只好在失望中以身体不适为由,请了八个月长假,去北京找方桂红。
  那是一段令人难忘的日子,他们租住在公主坟的一个小区里。他对她很好,为她提供了非常舒适的生活环境与物质享受。可是他却很少露面,他在家里露面的时间还没有在电视上露面的时间多。她也理解他,那是他的工作和理想,虽然她渐渐地发觉,他在电视上侃侃而谈,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所有的观众和当事人都相信,那些乌七八糟的字画有多值钱,或者有多不值钱。他杀一家救一家,被他杀的黯然离场,被他救的趾高气扬。她为他的气场所倾倒,常常在心里幸福地想,遇到他得到他,上帝于她已经很开恩了。
  可是,就在八个月假期满后,卢宇汉又打电话来了。他没有问她在哪里,也没有问她在干啥,只是用温情脉脉的口气说:“快回来吧,我需要你,公司也需要你。”
  她的情感再次决堤,原来这半年多来,她一直都在心里欺骗自己,原来她爱卢宇汉要远远超过方桂红。她回来了,接到电话的第二天,她把满月不久的孩子交给方桂红,就飘然返回江南,返回白云,返回宇汉公司的怀抱。
  在这里,她感觉自己踏实多了,也安全多了。只是他还是不肯临幸她,似乎冥冥中早已注定,他们只能有一夜之缘。
  生过孩子后,她在体型上有了微妙变化,不是变丑了,而是变得更加风韵十足。她在寂寞中孤芳自赏,偶尔,也会匆匆赶去北方,看看方桂红和孩子。方桂红发迹了,在北京买下几处房产,还有为数可观的存款。想她了,就给她订购往返机票。
  日子就这样在飞来飞去的漂泊与淡定中缓缓度过,她同时爱着两个男人,却无法断定自己死心塌地地“厮守”着的这个男人是否也爱她。可是能守着他就已经很满足了,看着他身边那些眉来眼去千娇百媚的美女,她没有了嫉妒,反而感到值了,毕竟曾经拥有过。
  就在她以为她的人生之旅将这样不急不缓地走向茫茫终点的时候,公司里的情况突然变得相当恶劣:她发觉自己被监视了,她发觉自己眼中的那两条还算可爱的哈巴狗,原来是两头母狮。母狮开始发狂了,暴风雨即将到来。
  她感到了孤立无援与茫然无助,情急之中只好抓住那根稻草。她一直都在怀疑,卢宇汉的前妻一定不是死于普通车祸,车祸背后一定有着并不复杂的内幕。她觉得那是一场阴谋,而王氏姐妹一定是那场阴谋的主角。
  要让自己不被王氏姐妹击垮,她必须主动出击,那就是掌握她们杀害卢宇汉前妻的证据,然后联合卢洁卢双,把王氏姐妹送上断头台。
  她无意争夺宇汉公司的财产,也没有资格争夺宇汉公司的财产,她只是不想离开。她已经适应并且深深地依赖着这个地方了,一旦离开,就会觉得自己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十
  曹晓娥走后,卢宇汉办理好登机手续,通过安检,来到候机大厅,重新从带密码的手提包里拿出只手机,打开之后,发出一个柔情款款的声音:“亲爱的,你在哪里?我很想你,宝宝也很想你。”
  卢宇汉笑眯眯地、一脸幸福地听着,突然手机里那个柔情款款的声音又说:“宝贝,快跟爸爸说话,爸爸也很想你呢。”
  “爸爸爸,你在哪,宝宝想你了。”听着这稚嫩的、含混不清的、仿佛正在咿呀学语的声音,卢宇汉的笑容变得更加慈祥起来。
  为了防止被人动手脚,安装窃听软件,卢宇汉在那只带密码的手提包里,为自己准备了两只相同款式不同颜色的苹果手机,分别命名为“爱情专线”和“幸福专线”。这两只手机经常关着,想联系他的人,只能发短信,或者语音留言也行。
  他关掉留言,按了下屏幕,手机随即唱起歌来:“彩云之南,我心的方向,孔雀飞去回忆悠长。玉龙雪山,闪耀着银光,秀色丽江,人在路上。”
  手机彩铃响到这里,一个睡意朦胧的声音传了过来:“老公,你在哪里呀?你想我了吗?”
  那声音甜甜的,卢宇汉一听,全身仿佛都要酥软了,融化了。
  “我在双流机场。我也想你啊,宝贝。”五十多岁的人了,还像二三十岁的年轻小伙一样,一旦沉醉在爱的海洋里,就是暖风吹,春雨淋,丝竹之声绵绵于耳,氤氲之气缠绕于身,不管心思有多缜密,作风有多强硬,此时都只能是一棵开花的草,一把纸做的刀。
  她依旧睡意朦胧,依旧声如梦呓:“你要来昆明吗?我们好想你哦,你说过一个月就会来看我们一次,可是你都离开我们九十八天了,你还不回家吗?老公。”
  他说,他拍着胸脯保证说:“我马上就来了,马上就会飞到你们母子的身边。”
  “真的吗?老公,你说的是真的吗?你不会是哄我们的吧?”
  她的话音里已经没有了睡意,兴奋得几乎是在欢叫。
  “当然是真的,”他语气有些严肃地说,“我可从来没骗过你!”
  “那你告诉我航班,我到机场接你。”
  “我是零点过几分的航班,你不用亲自来接,帮我叫辆出租车等在机场出口就行。”   她犹豫了一下,仿佛是妥协,也仿佛是心有不甘,声音弱了下来:“那好吧,我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放在床上等你。”
  卢宇汉关掉手机,习惯性地抬腕看看手表。他还没看清是几点几分,登机广播就响了起来:“由成都飞往昆明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8L9890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出示登机牌,由4号登机口上17号飞机。祝您旅途愉快。谢谢!”
  卢宇汉关掉手机,提着皮包朝登机口走去,边走边在脑海里想象着几个小时后他们“一家”三口幸福团圆的情形。她依旧美得像上关的花,白得像苍山的雪,静如洱海月,动如下关风;而他们的宝宝,更像一个白瓷娃娃,或者玉石雕像,要多漂亮就有多漂亮,要多美丽就有多美丽,而且,他已经会喊爸爸了,会扑向他的怀里找他抱了,会将肉嘟嘟嫩爽爽的小脸蛋磨蹭他的老脸了。为此,在动身之前,他还专门去了趟美都发廊,花八百块钱找“白云仙子”好好地理了一次发,把张老脸刮得溜溜光。
  半个小时后,飞机起飞了。这是双流机场最晚起飞的一班飞机,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航行,非常顺利地在长水机场着陆。
  卢宇汉兴冲冲地往机场出口处走去。走出机场,一个中年男人举着一块两尺来长、一尺多宽的红色牌子,上面写着六个大字:“接成都韩先生。”
  卢宇汉是用韩彤云的身份跟她相遇、相识、相知、相爱并生下宝贝儿子的,在她面前,他一直使用“韩彤云”的身份证和户口本。为了安置他们母子以及将来的幸福生活,他用她的名字,分别在昆明、大理和丽江的环境优美处,各买了一套住房。看到“韩先生”几个字,他感到非常别扭,笑了笑,心想:“赶紧调整心态吧,从现在开始,我就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卢宇汉向那中年男人招了招手,中年男人热情地跑过来问:“您是从成都来的韩先生吗?”
  卢宇汉点了点头,中年男人把他带到十几米外的一辆出租车旁,客客气气地打开车门,请他上车。出租车拐上绕城高速,飞快地朝前方跑去。卢宇汉尽管心里充满了渴望与期待,但却禁不住长途奔波,阵阵困意不停地袭来,想撑没撑住,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梦中,三年前的一段往事,又重新演绎起来……
  十一
  那年他四十八岁,在秘书田小田的陪伴下,从成都办事处出发,前往昆明考察市场。宇汉公司总部设在白云,但却仿照军方的做法,把全国划分为七大“军区”,分别叫“东北军区”(沈阳办)、“华北军区”(北京办)、“西北军区”(西安办)、“华东军区”(上海办)、“华南军区”(广州办)、“华中军区”(武汉办)、“西南军区”(成都办),全部由市场部统管;然后又在每个省会城市设立联络站,联络站站长为副科长级,办事处主任为副经理级,主要任务是收集市场信息,管理和拓展经销商,铺设销售渠道与销售网络。
  为了安全起见,卢宇汉的行踪是极其保密的,到了每个城市,想见面了才临时通知主任或站长,不想见面他们根本不知道老板驾临“辖区”,即使知道了也不敢轻举妄动。
  田小田大学还未毕业就到宇汉公司实习,由于长得水灵,加上脑子好使,很快就通过考察,被从众多实习生中选拔进了总经办。田小田是云南大理人,卢宇汉从她青纯如水的脸上,仿佛看到了大理的风花雪月与三塔映日,于是便有了去大理畅游一番的念头。
  其实这个想法由来已久,只是创业艰难,在此之前,他总是不停地往返和奔波于全国各地与世界各国,但无非是参加展会、谈判考察、拜访客户、慰劳销售人员等,从未有过真正的旅游。现在公司架构齐整,颇具规模,综合实力早已进入白云前五,再往上就会更加艰难了,不如放松放松,把经商与旅游、拼搏和享受结合起来,不然过几年就老了,再也无法享受了。
  于是他召见王梦媛,说:“安排下,我想去成都参加本届西南联合商展,今晚就走。”
  卢宇汉已经很久没有带她出去了,即使出去也很少直接找她安排,往往叫上一个秘书就走。王梦媛心里一喜,有些激动地说:“好的,姐夫(她一直喊他姐夫),我们开车还是——”
  她非常希望跟他来次自驾游,不是想借此炫耀车技,而是想在旅游途中制造机会,让梦想成为现实。可是,这样的机会整整等了五年,一直都没出现,如今眼见着就要出现了,怎么能不一把抓住?
  “不,我不喜欢自驾,还是给我订机票吧,让小田陪我去就行了。”
  “小田?那女孩——那女孩天真烂漫的,好像什么都不懂呢,这么大的商展,还是我去妥当些,否则会贻误商机的。”
  “你还是坐镇公司吧,协助你姐和姚副总、丁经理他们处理好各项事务。”他语气不再那么强硬,但依然不容置疑。
  “姐夫,以前你走到哪里都喜欢把我带在身边,现在——是不是嫌我老了?”
  卢宇汉注意到了她的伤感与幽怨,但还是没有松口,只是淡然地说:“以前你还需要历练,才走到哪里都把你带着,现在你长大了,成熟了,能担当大任、独挡一面了,所以就不能再把你当成小妹妹带了。田小田那女孩资质不错,我想带她出去历练历练。”
  王梦媛知道希望已经落空,幽幽地叹息一声,说:“好吧,我会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在返回办公室的途中,王梦媛特意路过秘书办公室,对正在格子间整理资料的田小田喊:“田小田。”
  穿着一件雪白连衣裙的田小田抬起头来,看见是顶头上司,连忙“唰”地站起身,有些紧张地问:“主任,是您叫我?”
  一脸失落的王梦媛没好气地说:“不是我是谁?到我办公室来吧。”
  田小田心里砰砰直跳,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惹得主任如此不悦。尽管心里害怕,但也只得跟着她走。
  总经办主任比部门经理高一级,已经享受副总待遇了,所以王梦媛的办公室不但宽敞明亮,铺着波斯地毯,摆着真皮沙发,挂着壁毯字画,还带有卧室和卫生间,甚至还有一个更衣室。
  踩着办公室里草甸一样柔软的、草白底色印着淡蓝花朵的地毯,田小田的心依然悬在半空。王梦媛走到她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坐下,指了指对面的高背红木椅子,绷着脸皮,向田小田呶了呶嘴。田小田心怀忐忑地坐下,抬头,目光却越过王梦媛的头顶,看向她身后的书柜。书柜高高地直抵天花板,长溜溜地占满了整整一面墙,里面琳琅满目,全是各种各样的书。书柜上还贴着淡雅却醒目的标签:文学、艺术、政治、经济、管理、综合。除了书籍之外,书柜里还有几件陶瓷古玩和金银器皿。   与此同时,王梦媛的目光也越过田小田的头顶,看向对面两扇落地窗之间的墙壁,上面挂着一幅条幅,上书“剑胆琴心”四个行书大字,条幅左边挂着一把一尺多长、做工精美的青铜宝剑,右边挂的,是一张古琴。
  那张条幅,是老板卢宇汉的作品。平心而论,卢宇汉的书法功底并不输于方桂红,甚至在行笔和内蕴上,还要比方桂红略高。
  或许,这也是这个有着小资情调的女人痴情于他的重要原因吧,但绝不会是主要原因。
  王梦媛调整了下情绪,把目光下移,看向田小田那张洋溢着青春朝气的脸。田小田连忙把头低下,显得更加局促不安。王梦媛心里一松,微微笑了笑,显出亲近下属的模样,说:“找你来安排个事情,董事长要去成都参加商展,点名只带你同去。”
  田小田呆了一下,几秒钟后才缓过神来,仿佛太阳即将升起,白嫩的脸上布满了万道朝霞。王梦媛想,这就是男人们所说的秀色可餐了吧?心里一酸,反而笑得更加自然和亲切,说:“所以你要做好准备,今晚就走。”
  “我——我能行吗?我——好像什么都不懂呢!”
  “你别担心,参展工作成都办会安排好的,你只管陪着董事长,照顾好他就行了。”
  田小田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了,轻轻地舒了口气,欢快地说:“哦,只要不是去做布置展馆、接待客户,其他的我都能应付。”
  王梦媛脸色微微一变,但立马又恢复正常:“你要做的工作,主要有帮董事长订机票、订房间、订餐、联系车辆、收拾行李、更换衣服等等。许多人以为我们做秘书的很轻松,很体面,不但工资很高,而且办公环境、居住条件、福利待遇等,都让人羡慕得不行。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比如保密、比如奉献、比如牺牲。从调进总经办的那天开始,我们就要时刻准备着,为董事长和公司奉献自己的青春、年华、智慧、汗水,甚至还有——我就不说了,反正你懂的。”
  田小田笑靥如花地点着头说:“谢谢主任,我懂的,我会照顾好咱们卢董的,您请放心吧。订机票、订宾馆、穿衣打扮这些,我全都很在行,至于保密嘛,我一定会做到守口如瓶,滴水不漏。”
  “好吧,我相信你,你们走后,要随时向我汇报,如有需要,我会及时支援你。”
  “好的,谢谢主任。”
  “那就赶紧去订机票和酒店吧,”王梦媛说着抬腕看了看表,“现在是10点15分,中午我请你吃饭。”
  “好的,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订票去了。”
  王梦媛点了点头,看着天真无邪的田小田乐颠颠地起身离去,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田小田是学文秘专业的,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的同时,还轻轻地把门带上。王梦媛知道,如果单纯地做秘书工作,这个小妞是非常优秀的,可是,在这样的民营企业里,秘书,实际上就是“小蜜”的代称。她想,这次成都回来,这么清纯的女孩,或许就不再是女孩了。
  王梦媛有些气愤地离开座位,把那幅“剑胆琴心”一把扯下,使劲撕了几下却没撕开,嘀咕了句“你还挺牢的嘛”,怔怔地站着想了想,又搬张藤椅,把它挂了回去,心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切都是天意使然。”
  十二
  中午,位于白云市中心的兰苑餐厅迎来了两位女客。这两位女客,走在前面的那个三十多岁年纪,身材曼妙,脸蛋标致,头发卷曲,皮肤白皙,上身穿一件鹅黄色齐腰短衫,下身挂一条浅绿色百褶短裙,足蹬一双高跟水晶凉鞋,肩上还披着一条透明的白纱丝巾,鼻梁上架着一副橘黄色的银丝眼镜,脖子上的白金项链熠熠生辉,左腕戴的是劳力士手表,右腕戴的是玉石手镯,走起路来摇曳多姿。只见她一手提着坤包,一手拿着玛莎拉蒂的钥匙,看上去珠光宝气,相当高雅,但却缺乏雍容气度与华贵特质,想来不是爆发户之女,就是土豪的二奶。
  后面跟着的那位好像只有二十来岁,穿一袭白色连衣裙和一双黄色中跟皮凉鞋,全身上下清汤寡水,毫无一件装饰之物,但却天生丽质,宛如仙子。
  门童乖觉,不敢怠慢,连忙恭恭敬敬地鞠躬行礼,说道:“欢迎光临。”
  迎宾小姐也跟着躬身行礼。王梦媛旁若无人,带着田小田七拐八弯,径直走向203包厢。这是她专门为手下那些女孩订的包厢,卢宇汉出差前后,被点中的小秘都会被她带来享用一番。
  这是一间布置得相当雅致的包厢,窗外就是风景秀丽的白云公园,空气清新,环境幽静,白色的瓷砖光可鉴人,贴着浅棕色墙纸的墙壁上,还挂有两幅油画,画面不是山水人物,也不是鱼虫花鸟,只是一些无厘头的炫酷色彩。田小田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好奇地欣赏着那些稀奇古怪的油画。
  一股凉悠悠的冷风从空调机里缓缓地吹出,餐桌上只放了两份餐具,两杯茶水正冒着微微热汽。王梦媛把坤包和车钥匙往桌上一放,就上卫生间去了。听见关门声响,田小田轻移莲步,迅速地飘向桌边,用极其快捷的手法,把那两杯茶水调换了位置,然后又轻轻地飘回墙边,继续欣赏油画。
  两分钟后,王梦媛才从卫生间里出来,见田小田还在研究那两幅毫无头绪的色彩,伸手按了下桌旁的按钮,说:“坐吧坐吧,马上就要上菜了,这些无厘头的东西,我一点都不感兴趣。哦,据说是一名女诗人的作品,三万块钱一幅。那老女人号称是诗人中画画最好的,画家中写诗最好的呢,就这水平,我看还不如幼儿大班的学生。”
  田小田回过头嫣然一笑,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说:“主任,其实我觉得她还算画得不错的,虽然没有实际内容,但如果认真品读和思考,这些乌七八糟的色彩,不正是我们的生活吗?哦,这幅画的标题还真叫《生活》呢,另外一幅我看看先,噢,叫《时间》。对,还真的很像时间。时间匆匆,如白驹过隙,如果稍不留意,它一晃眼就不见了,甚至连痕迹都不会留下,留下的只有我们无端的叹息和无尽的愁思。”
  王梦媛在靠墙的主位上坐下,指了指对面的客位,说:“坐下吧,你们这些大学生真有水平,能欣赏这样高级的抽象艺术,我是看不懂的,也懒得看。”
  正说着,门铃“叮咚”地响了,一名十八九岁身穿制服的服务员,推着一辆小车走了进来,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说了声“打扰了”,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车子推到餐桌边,一样一样地往上搬,什么羹呀,汤呀,糕呀,饼呀,果呀,不下十七八样,此外还有咖啡、豆浆、玉米汁等五六种饮品,摆了整整一桌,田小田不由瞪大眼睛想:“我又不是大肚汉,吃得了这么多吗?”   服务员上完餐点,微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语音轻柔地说:“二位请慢用,如需服务,请按桌旁的呼叫按钮。”
  说完,又笑意盈盈地推着小车轻轻地走了出去。
  王梦媛微微一笑,优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客气地邀请田小田入席,说:“这餐厅是我自己的产业,所以我来这里带有检查工作和试餐的性质,是不用买单的,你就敞开肚子,每样都品尝一下,等积累了一定的资本,你也开个店玩玩吧,感觉很不错的,比一味地在公司里上班好多了。在公司有公司的规矩,离开公司我们就是姐妹,来,妹妹,姐姐以茶代酒,敬你一杯,预祝你旅途愉快,旗开得胜。”
  田小田也不客气,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王梦媛见她喝得如此爽快,心里一乐,就露出了如花笑靥,一边招呼她品尝各种食品饮料,一边掏心窝子说:“妹妹呀,人生在世,谁都不容易,贫贱时有贫贱的快乐,富贵了有富贵的烦恼。就说我吧,少时虽然家境贫寒,但也过得开开心心,自十七岁高中毕业跟着我姐来到宇汉公司,一晃眼十五年过去了。在过去的十五年中,我们南征北战,开疆拓土,为公司发展不辞劳苦,费尽心机,很少有空这样享受过。在别人的眼里,我们开豪车,穿名牌,住别墅,其实能有几人理解我们内心的孤独与情感的寂寞。我虽然也读过清华大学的MBA,参加过北京大学的总裁班,拥有硕士学位,但那些都是假的,都是花钱买的。钱可以买到学位,可以买到整柜整柜的书,但却买不来知识、智慧和青春。所以我很羡慕你。好在人要发财,靠的不仅仅是知识、智慧和青春,还得有勇气、胆气和运气,特别是运气尤其重要,一旦时运不济,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
  对王梦媛的观点,田小田表示非常赞同,连忙讨好地说:“主任,您还说您的学位是假的,您看您说的这些道理,不要说现在的大学生,就是讲师教授,也未必说得出来呢,现在那些所谓的‘砖家’,我恨不得一砖头把他们拍死,除了死抠书本,照本宣科外,他们还能做什么?全都想钱想疯了,白天夜晚都做梦抢劫呢!”
  王梦媛被田小田如此一捧,心里热乎乎的,有点飘飘然起来,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得意的笑容,一边介绍食品饮料的名称,一边亲切而又热情地劝她品尝。田小田也不客气,放开喉咙,一样样品尝过去,边吃边赞不绝口。王梦媛更加得意地说:“这些饭菜,全都是我店里的主打和招牌,几乎每样都是我会做的、喜欢的。”
  田小田赞道:“主任——”王梦媛纠正道:“叫姐姐。”田小田小脸一红,连忙改口:“姐姐,没想到你真是多才多艺,哪个男人娶到你,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
  提起这个话题,王梦媛的脸色悠地一变,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脸落寞地说:“万般都是命,由命不由人,不是因为你有钱想干嘛就能干嘛,特别是感情这东西,即使你贵为公主,美似天仙,他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咱们公司好是好,在白云市的纳税排行榜上,早就进入前五位了,销售和利润,在本行业也是全国最好的,是当之无愧的标杆和龙头,并有自己响当当的品牌,让人羡慕得不行。可是在羡慕的同时,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乱嚼舌头,什么血汗工厂呀,老板没儿子呀,剩男成群剩女成队呀,等等,要多难听就有难听。”
  田小田说:“姐姐你也介意这个?我才不在乎呢。那些凡夫俗子的想法,真是浅陋得很。商场竞争,瞬息万变,有人统计过,全中国每天都有几百家民营企业倒闭关门。远的不说,光我们白云,一年中同样有不少企业资金链断裂,老板跑路,因企业资不抵债倒闭跳楼的也大有人在。宇汉公司之所以能够成功,一定有它的道理。特别是你们姐妹加盟以来的十多年间,大刀阔斧,锐意改革,在本行业中过关斩将,一路领先,把竞争对手抛得远远的。如果不是你们观念超前,高瞻远瞩,能有今天傲视群雄、蒸蒸日上的发展势头吗?那些凡夫俗子懂什么?他们只知道饱食终日,搓麻泡妞,要不就是炫富飙车,空虚无聊。女的呢?别看她们又是出入会所,又是跆拳瑜伽的,一个个表现得高端大气白富美,其实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根本就不值一顾,所以我真正敬佩和崇拜的,还是姐姐你。”
  王梦媛哈哈一笑,说:“平时看你文文静静的,谁知说起话来却滔滔不绝,精彩得很。”
  田小田羞涩地一笑,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哼,跟那些粗俗不堪的人有什么好说的?简直是对牛弹琴,对马吹箫,白费力气,有那个时间我多看几眼书多好。呀,姐姐,你那么多书,是用什么时间什么方法看完的?”
  王梦媛办公室里的那些书,其实都是用来装扮房间的,根本就没动过,田小田如此一问,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蛋不由微微一红,说:“我看书呀,只取其大意,从来不兴细看的,所以看得都很快。可惜囫囵吞枣,消化不良,看了等于白看。来,尝尝这道‘走在乡村的小路上’,这道拿手好菜还是我发明的呢,后来开了店,传给厨师,因为卖相好,味道绝,加上名字又好听,销路还不错。”
  田小田瞄了一眼,在心里冷笑,不就是红烧猪蹄嘛,我八九岁就会做了,装什么文艺!但还是伸出筷子,夹了一小块放进嘴里,一边品尝一边称赞:“好,不但味道绝妙,口感奇佳,而且这名字也太有文艺范了,简直就是一句诗呢。”
  王梦媛突然变得矜持起来,期期艾艾地说:“年轻的时候,我还真是个文艺青年呢,写过很多诗,在我们文学社的报纸上发表。我那首《爱上你是个美丽的错误》还在市里的征文比赛中得过二等奖呢。”
  说完她还放下筷子,双手握拳,朗诵道:“爱上你是个美丽的错误。”又把双掌摊开,交叉抱在胸前:“短暂的甜蜜就必须付出长久的痛苦。”
  田小田看着她神经兮兮的样子,觉得十分可笑,但嘴上却说:“是呀姐姐,如今诗歌是离我们越来越远了,因为诗人不懂经济,诗歌不解风情,注定必须要没落和寒碜。虽然诗歌不是生活,但生活却可以过得更像诗歌,这叫‘诗意地栖居,蓄意地寻找,刻意地追求,无意地失落’。”说着自己倒满一杯咖啡,也帮王梦媛倒满一杯,然后站起身来,面对王梦媛,举起杯子朗诵道:
  任一种思绪,
  临风翩然起舞,
  记忆之水便陡然湍急。   相思一茬又一茬,
  剪也剪不断。
  月光皎洁,
  我终年守候的幸福,
  不应是圆圆的缺憾。
  诵完,一饮而尽,亮亮杯底,说:“姐姐,这是我初中时背过的一首诗,写的恐怕就是你此刻的心境。我不会写诗,但也跟你一样,曾经无比崇尚诗歌。生活不过如此,我老家号称彩云之南,但又有谁能真正过出彩云般绚丽与悠闲的生活?所以没有什么好伤感的,放下昨天,抓住今天,展望明天,才是正经。”
  王梦媛有些失落地端起杯子,但却没有豪放到一饮而尽的地步,只是非常淑女地呷了一小口,就把杯子轻轻放下了,动作虽极优雅,但却相当做作,惹得田小田在心底冷笑:“原本就是凡花俗草,却来冒充阆苑仙葩,你活得累不累呀?”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响着,王梦媛抬腕看看表,表情夸张地说:“呀,都快一点半了,只差一个半小时你们就该启程了。”
  这餐饭虽极丰盛,席间又是倾心畅谈,又是朗诵诗歌,看上去风雅得很,但田小田却觉得枯燥乏味,虚度时光,一颗心轻飘飘地悬在半空,从一开始就恨不得立马结束,于是连忙接口:“我吃得太饱了,再吃就要胀翻了。”
  “好,那我们今天就品尝到这里。哎,没想到妹妹你不但清纯美丽,其心也玲珑无比,真是合我口味。你别看宇汉公司两千多人,办公室里美女如云,但能有这份心智与才情的,只你一个。等你回来,我们姐妹再好好聚聚,遇上你真是我一生最美的缘,短暂的别离最能加深我们的情谊。”
  嘿,这个神经兮兮的过时文艺女,又开始表演起她的“遇上体”。
  官大一级压死人,田小田绝对没有敢于嘲笑上司的胆子,只得应和道:“‘这次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姐姐,凭你的财产、姿色、学识、智商、才气,我看世间所有的男人,绝少有配得上你的,你必然要等,搞不好哪天‘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呢。”
  王梦媛展露花容,绽开笑靥,收拾起坤包钥匙,站起身说:“‘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一晃眼我都已经三十多岁了,虚掷大把光阴,等来的却是满怀惆怅,无边烦恼。妹妹,满山都是猴子,孙悟空却只有一个,遇到适合的千万别错过,什么名呀利呀,都是骗人的东西,别步姐姐后尘,被它们所蒙蔽了。而且这些东西都很毒,一旦沾染上,再也甩不开,再也挣不脱,无休无止,死而后已。”
  田小田想,说了半天,只有这句话才巴点谱。于是也跟着站起身,拿起放在餐桌上的手机说:“人生长恨水长东,淡泊名利最轻松。姐姐,我听你的,如果真遇到适合的,你得帮我调离总经办,让我好好地恋爱结婚生娃过日子。”
  王梦媛哈哈一笑,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如果你愿意,我倒想将你弄来这里,帮我打理这家餐厅,把它打造成全国连锁的诗意饮食城。”
  说完,两人在欢快的笑声中离开包厢,在服务员小姐们毕恭毕敬的目光中款款离去,带走一股奢靡之气与淡雅香风。
  十三
  下午3点10分,卢宇汉的专车缓缓开出公司大门,岗亭里的两名保安连忙立正敬礼,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田小田从未享受过如此待遇,脸上微微一红,心里砰地一跳,双眼直直地看着前方,直到驶离宇汉路,才轻松下来。
  卢宇汉有三辆专车,分别是宾利、奥迪和兰博基尼,分别在不同的场合出现。宾利一般只出现在商务谈判、投资考察等重要场合;奥迪一般是在参加亲朋好友聚会和政府召开的人大、政协及其他会议时使用。除以上两种情况,他只坐兰博基尼。
  司机名叫张诺,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据说还是王梦云的表妹。卢宇汉最喜欢兰博基尼,开宾利和奥迪的都只是兼职司机,一般由总经办的秘书们随机充任,张诺只负责开这辆豪车。卢宇汉一般只是在省内坐自己的专车,上了飞机,到了省外,那就只能租车了。于是每次将他送到机场,张诺就可以开着兰博基尼到处兜风炫富。
  张诺把车开得像条飞鱼,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曲折行进,左右穿梭。上了高速公路后,更像一支离弦的利箭,带着呜呜呜的风声,射向苍茫远方。田小田第一次坐这么好这么快的车,全部身心都像是在飞一样,比卢宇汉第一次召见她时,用犀利的目光在她脸蛋与胸部之间来回审视时还要害怕,忍不住轻声说:“美女,开慢点,请你开慢点好不?”
  张诺两手握着方向盘,薄薄的嘴唇动了动,说:“才一百八十迈,又不快。”说着,右脚一踩油门,又加快了速度,“我经常开的都是两百多迈呢,这么好的车,开得慢慢吞吞的有啥意思?还不如开宝马奔驰呢!”
  好在这条高速路上车辆不多,但这种低空飞行般的开法,田小田感觉像是在穿越一样,路被拉成了一条直线,时间也在一截一截地缩短,仿佛自己已经不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生命物体,不由自主地尖叫起来:“妈耶,开这么快不怕罚款吗?”
  张诺从第一眼起就看她不惯,似乎是想教训教训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姑娘,又轰了一下油门,说:“随他罚去,姐有的是钱。”
  田小田伸头看了一下车子的仪表,250迈,整整250迈。“我的天,你开这么快不要命了吗?”田小田被吓得脸色苍白,惊恐地睁大眼睛,“你是在给老板开车呢,不是来赛车。”
  “老板都没说话,你急什么急?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张诺依旧两手紧握方向盘,用相当刻薄的语气揶揄她。
  “是不是你表姐叫你这样开的?出了事情怎么办?”也许是急了,田小田口不择言地说。
  “就是我表姐叫我这样开的怎么样?她说董事长喜欢快,耽误了时间谁都承担不起。你一个跟班陪房的小秘书,有啥资格对我指手画脚?”虽然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但说出的话却像冰刀子一样伤人。
  田小田愤怒地偏过脸来,咬着牙齿,狠狠地盯着张诺。这女孩虽然五官标致,皮肤也好,淡妆浓抹得恰到好处,既不张扬,又不遮掩,只是眼神太过阴冷,天生就缺乏温暖和爱意,把一张原本如花似玉的脸蛋,衬得冰冰冷冷的,像一条转世投胎的蛇。她学过相面,知道具有这种眼神和面相的女人,一般都非常自私和阴毒,心里更加害怕起来,大喊:“停车,放我下来!”   张诺没有理睬她,而是咬了咬牙,又去踩油门。
  “贱货!你是不是疯了?!”田小田狠狠地一巴掌抽过去,斜着身子一把夺过方向盘,左脚一拐,挤开张诺的右脚,牢牢地把车控制在手里。
  车速慢慢地降了下来,张诺大声尖叫着,一边去抢着方向盘,一边用嘴去咬田小田的手臂。
  卢宇汉终于发话了,冷冷地喝道:“张诺,你放开不许动,小田把车开到路肩上去。”
  张诺放开手,又再咬了田小田一下,才慢慢地松开口。田小田咬着牙,噙着泪,打开紧急避险灯,稳稳地把车停在路肩上,依然双手紧紧地抓住方向盘,左脚死死地踩着刹车。
  卢宇汉冷冷地命令:“张诺,你下车!”
  张诺回过头来,同样冷冷地问:“姐夫,你啥意思?你——你难道没看见她在抢车吗?”
  卢宇汉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下车吧,你再也没有资格摸这辆车的方向盘了。”
  张诺嘻嘻一笑,说:“姐夫,你是跟我开玩笑的吧?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了,你舍得赶我走吗?我十八岁就开始陪伴你,七八年了都。”
  卢宇汉火了,指着她骂道:“不要脸的贱货,你给老子滚下去!”
  张诺惊呆了,睁大眼睛半天说不出话。卢宇汉打开车门,钻下车来。张诺回过神来,知道他要干嘛,吓得花容惨变,瘪着嘴哭了起来:“姐夫,我错了,我再也不敢顽皮了,你不要把我扔在这里好不?”
  卢宇汉说:“别求情了,没用的,要是我连这点铁石心肠都没有,就不可能活到今天,更不可能拥有这么大的产业。下来吧,别让我动粗,从今天开始,永远把你的脏嘴给我闭住,不要再喊我姐夫。”
  张诺虽然刻毒,但却是个极聪明的女人。她恶毒地剐了田小田一眼,然后打开车门,跳下车来,双手抱住卢宇汉,把头埋在他胸前,撒娇地哭道:“姐夫,不要赶我好不?我——我是因为吃她的醋才这样的嘛。”
  卢宇汉一把推开她,对着车里说:“小田,坐到驾驶位,从今天开始,这辆车就归你了。”
  田小田拉上手刹,一边从副驾驶位移到驾驶位,一边说:“我不要,再说我也养不起。”
  卢宇汉上前一步,拉过田小田的右手,看着莲藕般的手臂上被咬出的两排牙印和伤口,掏出纸巾,俯下身去擦了擦血,温情脉脉地说:“你还是坐过去,我来开吧。”
  田小田顺从地收回手臂,重新坐回副驾驶位置。卢宇汉钻进车里,关上车门。汽车重新启动,风一样地开走了。张诺穿着一件透明的半袖短衫和一条淡蓝色的超短裙楚楚可怜地站在路肩上,乳黄色的胸衣几乎毫无遮拦地展露出极具魔力的诱惑,看见有车路过就招手,可那些司机稍微犹豫一下,依旧疾驰而去。
  张诺急得哭了起来,想打电话,才发现手机和坤包都还在车上,自己已经变得身无分文,一无所有。怎么办呀,这下怎么办呀?往路边一靠,发现隔离带外面是条小马路,于是对着省城方向大骂:“卢宇汉、田小田,你们这对狗男女,将不得好死!”
  骂完爬上路边的护栏,准备纵身往外跳。突然一辆警车疾驰而来,两名警察连忙将她拦住。
  十四
  三名黑衣男子分乘两辆大众速腾,通过特殊渠道,直接进入双流机场,可是他们很快就得到确凿信息:卢宇汉和田小田并没有登机。
  与此同时,张诺与闻讯赶来的王梦云,通过GPS定位系统,也在江南机场附近一块灯光昏暗的空地上找到了那辆兰博基尼。
  王梦云气得脸色铁青,张诺依然喋喋不休地说:“梦云姐,我看如果不早点下手干掉她,宇汉公司迟早会落入她手。搞不好他们现在都已经上床了,正在颠鸾倒凤呢!”
  “啪!”王梦云抬手抽了她一巴掌,骂道:“我每月白白付你一万多元工资,还给你妈全额报销所有医疗费用,连个车你都开不好,留你有个屁用?从今天开始你就别回公司了,想去哪去哪。”
  张诺眼睛一红,哭道:“梦云姐,我都在公司呆惯了,你叫我去哪里嘛?除了开车我什么都干不来。”
  “你车呢?你开得好,把个车开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
  张诺哭得梨花带雨,抹着眼泪说:“姐,是我没用,你打我吧。可是你想过没有,那女的实在是太厉害了。不是我怕死,我都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把车开到250迈了,只差两分钟,就能开到预定地点,让它飞进长江里去。可是那女的,她居然会来去抢我的方向盘。她一定是练过的,这女的肯定蓄谋已久,我们必须要把她的来历查清楚。”
  王梦云冷冷地看着她说:“余下的事情我会处理。你走吧,该给你的我早就给过你了。”
  张诺走出十几米远,突然转身说:“梦云姐,你是玩不过他的,别指望把宇汉公司的所有财产据为己有了,说不定他早就有了防备,今天发生的一切早就预演了很多次。”
  王梦云眼里露出略显忧郁与疲惫的目光,说:“张诺,你想得太多了,你一个司机,穿得这么少,这么露,难道不是冲着宇汉公司的财产吗?可惜他不上钩是不是?即使他上钩了也没关系,因为我放心你才会请你来开车,才会让你有机会跟他在一起。”
  “哈哈,你放心我?梦云姐,你是在说梦话吧?别人不清楚我还不知道?你连你亲妹妹都不放心,能放心我这个拐弯抹角的远房表妹吗?你别哄我了,梦云姐。”
  王梦云淡淡地说:“你说对了,我是连亲妹妹都不放心,但与其将这么庞大的家业交予别人,还不如我们姐妹平分了好。但我的确是相信你的,因为即使你每天都跟卢宇汉上床,也不会怀孕,也生不出孩子,因为,你服用了太多的紧急避孕药,早已失去了生育能力,如果跟他上床,你仅仅是他玩弄和泄欲的工具而已,永远都达不到目的。”
  “我——我怎么会?我又没服用过那种药。”张诺的腮边还挂着泪珠,但一张俏脸却涨得通红,随即又变成惨白,语无伦次地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怪不得——怪不得我一直都没有动静。”
  “哈哈,我没说错吧,你果然一直都没安好心。”
  张诺怔了怔,脸色变得冷峻起来,指着王梦云说:“王梦云,王总,老板娘,你听我说,我承认我是个物质女孩,我承认我不是个东西,但我勾引的不是你老公,我拿了你的钱,就得为你办事,我们说好的,你花钱救了我母亲,我就得为你死一次。但你想得太龌龊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为了抢财产,抢老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别想得太多了,我上床的对象不是早就把你打入冷宫的卢宇汉,而是我自个的男朋友。卢宇汉那么老了,又是你名义上的男人,即使能给我座金山银山,我也不会对他投怀送抱的。”   “你——你——,张诺,你——”
  张诺上前两步,寒着脸指着王梦云的鼻子问:“王梦云,你说,是不是每次请我吃饭的时候,你都在饭菜茶水和饮料里动了手脚?”
  “张诺,你——你要干嘛?”王梦云拿着那个兰博基尼上装有GPS定位系统的红色绣球,一边惊慌失措地问,一边倒退着走向自己的法拉利跑车,手一触到车门把,就猛地把门打开,跨上车去。
  张诺知道她想逃,便一个箭步冲过来。王梦云迅速发动车子,猛地一打方向盘,跑车发出“咕!咕!”的轰鸣声,放出一股浓烟,遛了一个大弯,然后驶出空地,很快就消失不见。
  张诺气得指着她消失的方向大骂:“恶毒女巫,不得好死!”
  几分钟后,她刚走出空地,一辆渣土车疾驰而来,把她撞翻在地。
  十五
  第二天,王梦媛紧急赶往成都办事处。整个办事处的人一直都没有接到卢宇汉的任何消息和指令,便在王梦媛的安排和指挥下,布置起展馆来。
  三天后,展馆全部布置到位,眼看商展马上就要开幕了,卢宇汉还是没有出现,邙一峰却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邙一峰是卢宇汉请来的职业经理人,名为常务副总,但却没有财务审批权和人事任免权,在公司里表演着不三不四的角色。因为在宇汉公司,卢宇汉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其次是王梦云,她毕竟是老板娘,还是分管财务的副总经理,具有财务审核权和把关权。再往下,总经办主任王梦媛、人事部经理丁翠英和常务副总经理邙一峰,虽然在职衔上邙一峰最高,丁翠英最低,但实际上他们既分工明确,又权力交叉,谁也不是真正的老三,当然谁也不愿承认自己是老四。
  邙一峰是展会的前一天来到成都办事处的。办事处主任是他部下,但却是丁翠英任命的,同时又得接受王梦媛的协调和指挥。因为王梦媛的存在,邙一峰的部下们既想亲近他,又想疏远他,一边眉来眼去,一边又躲躲闪闪,整个办事处处于一种诡异的尴尬氛围中。于是在展前动员会上,坐在主席位置上的邙一峰只得祭出卢宇汉这面大旗:“各位同事,一年一度的西南商展马上就要开始,董事长因为有其他重要事务,没能前来看望大家,特意委托我代表公司,向大家致以衷心的感谢与诚挚的问候,大家辛苦了!”
  说完,西装笔挺、一脸严肃的他站了起来,做出非常真诚的模样,向大家鞠躬行礼,把个腰杆弯成九十度的角,额头几乎触碰到了会议桌上。这个深深的大礼,一半是做给部下们看的,另一半却是在向王梦媛挑战。
  坐在会议桌左侧首位的王梦媛带头鼓掌。掌声中,邙一峰抬起头来,弯着腰杆,双手合十,连说了三四声谢谢,然后并不坐下,而是站着发令:“全体起立,唱厂歌!”
  全体与会人员,包括总经办主任王梦媛、成都办主任章培佳、销售部经理万茜茜等,全都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在邙一峰的带领下放声歌唱:
  我们志在环宇,
  我们气冲霄汉,
  我们诚挚仁德,
  我们忠孝两全。
  啊,啊,
  我们是兄弟姐妹,
  来自五湖四海;
  我们团结一致风雨同舟,
  我们奋勇拼搏相亲相爱。
  ……
  唱完,大家又齐声高喊:
  诚挚仁德,忠孝两全;
  气冲霄汉,志存高远!
  喊完,邙一峰才发出坐下的口令。
  这套仪式正是邙一峰的发明。三年前他刚来到宇汉公司,就向卢宇汉说:“卢董,为了加强公司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展示公司的团队力量和形象,我建议谱写一首厂歌,在重大会议和活动前集体合唱。”
  卢宇汉想了一下,说:“好!这样很好,不但可以提振士气,还可以增强气氛。”
  “那就请卢董您亲自执笔,草拟厂歌歌词,我们再找个有点名气的作曲家,谱上曲,然后让全体员工学唱。”
  卢宇汉欣然同意。毕竟曾经是个文艺青年,两天之后,卢宇汉就把歌词写好,交给邙一峰。邙一峰通过朋友,以三万元的价格,找到一个小有名气的音乐人,很快就把这首歌谱好并制作出来。邙一峰拿到歌曲后,屁颠屁颠地在自己分管的部门组织学唱,一时间,整个宇汉公司都变成了歌声的海洋,卢宇汉听到几千人齐声高唱自己的赞歌,心里非常受用,于神魂颠倒之际,大笔一挥,亲自草拟了一份文件,在邙一峰的职务前面加了“常务”两个字,名义上把他提拔为公司的二把手。
  但仍然没有给他财权和人事权,公司在管理架构上,依然奉行总经理任命经理级以上干部,人事经理任命经理级以下干部的人事惯例和董事长审批五万元以上(含五万)费用、财务经理审批五万元以下费用的财经纪律,财权和人事权依然牢牢控制在家族成员手里,而这两个权力,才是企业真正的命脉。
  大家一脸严肃地坐下后,邙一峰才说:“下面,请王总向大家介绍本次展会情况。”
  在公司,几乎所有人都只称呼王梦媛为“主任”,只有邙一峰在任何场合,都始终称呼她为“王总”,这让她有点尴尬的同时又有些感激。其实,她一直都希望卢宇汉能够给她一个副总的职衔,尽管她实际上早就享受了副总的待遇。
  王梦媛脸颊一红,理了理面前的笔记本,说:“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非常感谢邙总在百忙之中抽出宝贵时间,亲自来到成都主持召开这次动员会。这场展会能否成功,关键的是大家如何为顾客服务,如何用自身的魅力,来展示公司的风采。我代表董事长和老板娘,在这里谢谢大家了!”
  王梦媛说完,对着大伙深深地鞠了一躬,邙一峰连忙带头鼓掌。
  稀里哗啦的掌声停了下来,邙一峰接着说:“在产业战略上,我公司一直坚持在主业不动摇的前提下,发展多元化经营,并大力秉承诚挚仁德、忠孝两全的核心文化,要求公司员工人人争做忠臣孝子,个个争当道德楷模,正如我们尊敬的董事长所说,‘人人都像卢宇汉,可以取消公检法’,所以今天我要在这里再次强调,所谓企业文化,实际上就是老板文化,有什么样的老板,就有什么样的文化。大家都知道,我们尊敬的董事长卢宇汉先生,非常看重诚挚和仁德,致力追求忠孝两全的人生境界,如果不能接受宇汉公司的企业文化,就不应该到宇汉公司来上班,既然来了,就应该努力适应公司的企业文化,衷心认同公司的企业文化,决心融入公司的企业文化。”   邙一峰嗓音并不响亮,身材和长相都不具备那种先声夺人的气势,但为了营造气氛,不得不把腰杆挺得笔直,不得不把头颅高高地昂起,不得不歇斯底里地把声音从胸腔里喷发出来,看上去非常吃力,也有点滑稽。但员工们一个个都紧绷着脸,做出极其恭谨和严肃的样子,继续听他说下去:“经营企业不仅仅是在卖产品,而且还是在卖文化、卖服务、卖态度。其实世界上最残酷最高明的侵略,不是土地上的侵略,不是身体上的侵略,也不是经济上的侵略,而是灵魂上、思想上的侵略。所以,我们要从文化上让我们的客户认可我们,我们在兜售产品的同时,还要输出我们的文化,比如公司形象、管理理念、产品质量、服务态度等,而每一次展会,都是我们输出公司文化的绝妙机会,因此,展馆布置好了,我们的服务还得紧紧跟上,接待上要热情周到,表现上要落落大方,同时还要做到独特、大胆,今天在展会上谁独特大胆,明天谁就拥有广阔的市场!”
  十六
  在昆明翠湖宾馆的一个商务套间里,卢宇汉坐在一张真皮沙发上,输入密码,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掏出一只装有远程控制系统的IPA,打开调整了一下,成都办事处会议室里的情景随即展现在眼前。看到邙一峰带领大家满怀激情地齐声高唱由他亲自作词的厂歌,再看了他们开会的全过程,不由露出满意的笑容。
  正得意间,田小田换了个人似的穿着一袭蓝底白花的细腰短裙和白色透明的真丝吊带,婷婷袅袅地来到卢宇汉房间门口,伸出莲藕般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虚掩的房门。卢宇汉知道是她,头也不抬地说:“进来。”
  田小田双手抱着一台苹果电脑,用瘦削的肩膀拱开房门,进门后优美地旋转了半圈,同样用肩膀把门关上,然后转过身,摇晃着裙子走向客厅中间,在离茶几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说:“卢董,老板娘已经找到昆明来了,您看我们——要不要转移?”
  卢宇汉眉头皱了皱,拿起茶几上的烟盒和火机,抽出一支软中华点燃,仰着头吐出一串烟圈,伸手弹了弹烟灰,说:“估计,是没头的苍蝇到处乱蹿,或者是碰巧到这边来游玩吧,根本不必理会。噢,你怎么知道她们已经找到这边来了?”
  田小田说:“我通过手机QQ,侵入了财务助理张爱兰的手机,给她安装了一套GPS定位系统,此时,她已经出现在昆明了,离我们只有十公里左右。”
  卢宇汉的目光再次在田小田的脸蛋和胸部之间不停地扫描,眼神充满了疑惑与忧虑,说:“你都能通过QQ入侵别人的手机,别人也一定能通过QQ侵入你的手机,如此说来,她们已经掌握了我们的行踪并知道了我们的具体位置。”
  田小田似有意却无意地把胸膛挺了挺,清澈如水的眼波漾起层层涟漪,说:“不会的,卢董,您放心好了,我的手机是从来不上QQ的,同时,我还设置了三道防火墙,一般的黑客高手是无法入侵的。但为了避开她们,我们还是走吧,越快越好。”
  卢宇汉笑呵呵地问:“那你说,我们该去哪里呢?”
  田小田一本正经地说:“去大理吧,你不是想去大理玩吗?那里还是我的家乡呢,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还可以带您去我家看看。”
  “不,我突然不想去大理了。”
  田小田愣了一下,问:“为什么呢?卢董,我们商量好了的,把张诺甩开,虚晃一枪,指派王梦媛去成都布置展馆,等她们将展馆布置得差不多了,又再虚晃一枪,安排邙副总代表您去接待重要客户,然后,我们直奔大理,好好去领略洱海苍山的绝美风情。”
  卢宇汉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突然说:“是的,我曾经非常想去欣赏大理的风花雪月,但是,现在我却不想去了。”
  “为什么?卢董。”田小田极力掩饰着脸上的失落,但眼圈却不由自主地变得潮红起来。
  “因为,”卢宇汉把香烟往烟灰缸里一杵,站起身张开双臂说,“我想马上就在这里领略领略。”
  “不——卢董,我不——”田小田像一只受惊的羔羊,露出惊慌与无助的眼神,傻傻地站着,全身都在瑟瑟发抖。
  但卢宇汉已经扑过来了,缴枪一样下了她手里的电脑,然后将她娇小玲珑的身子紧紧抱住,张开大嘴,朝她粉雕玉琢般的脸上啃去。
  田小田用力地挣扎着,但怎么能挣扎得开。卢宇汉抱着她往卧室走去,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看着她全身发抖、脸色惨白、嘴唇发青的样子,叹了口气,颓然地往床上一坐,说:“算了,就当我们有缘无分吧。”
  田小田眼泪汪汪地望着他,说:“卢董,您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卢宇汉摇摇头说:“不是我不想要你,是我不能要你。”说完,就站起身,准备走出去。
  田小田一把拉住他的手,哭道:“卢董,其实,我很愿意跟你在一起。”
  “可是,我不想跟你在一起,因为我看出来了,你不是真心喜欢我。”
  “不,卢董,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田小田一边说,一边抹掉眼泪,迅速地把自己脱光。
  卢宇汉睁大眼睛看着她那堪称完美的胴体,说:“穿上吧,我从来都不会上自己的女秘书,更不会上投怀送抱的女人。别以为我真的很轻薄,刚才,我不过是为了试探你而已。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卢宇汉也是个惜香怜玉的男人,可惜两次遇人不淑,于是看到身材娇好、相貌标致与气质不俗的女孩,都想帮一把,扶一下,但很少有过非分之想。”
  田小田拉着他说:“如果,对方是心甘情愿地给你,你也不要吗?”
  卢宇汉犹豫了一下,转过身背对着她说:“如果是我真心喜欢的,她不愿意我更想要,但绝不会用强;如果是我不喜欢的,她就算愿意我也不要。说实话,在起身之前,我真的很想和你来一次令人惊叹的私奔,然后退出江湖,隐居洱海苍山,去过无忧无虑、清静恬适的日子。可就在你抢方向盘的那一刻,我的信心就开始动摇了,刚才你一脱衣服,我更是意趣全无。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非常感谢你的,我会在昆明给你买一辆车、一套房,另外再给你两百万元现金。”
  田小田愣了一会儿,便慢慢地穿上衣服,走出卧室,坐在客厅里继续发呆。   几分钟后,卢宇汉来到客厅,递给她一张银行卡说:“这是三百五十万,密码就是你的生日。买了车和房后,余下的就自己做点生意,好好过日子吧。”
  卢宇汉说完,也不管田小田是何反应,拉开房门,提着皮包独自走出房间。
  在宾馆门口,卢宇汉招手拦了辆出租车,随意转了几条街,又下车重新拦了一辆。转了几条街,又再拦了一辆。几次三番地换车后,终于来到一家汽车租赁公司,以超过车价本身一倍的押金,租到一辆大众速腾。对于坐惯豪车的卢宇汉,这是普通得无法再普通的汽车,他信用卡里的钞票,可以买下一百辆。为了不在人群中显得太扎眼,他选择了这辆普通的轿车。
  他原本是要去大理的。一直以来,在他的想象中,大理是一个充满风情的少妇,内敛中蕴含着激情四射的魅力,无时无刻不在勾引着内心深处的某种欲望,这种欲望先是被大理姑娘田小田清纯中隐藏的妩媚和朴质中暗含的艳丽所激活,让他蠢蠢欲动甚至难以忍耐。可是,就在她主动脱衣的那一刻,所有关于大理的臆想全都被击得纷纷碎碎,就像在通往梦境的途中,被梦本身无情地摇醒。
  那一刻,他想起了丽江。丽江没有大理那种风流少妇般欲说还休的风花雪月,但却有着青春少女面若山野桃花、心似夜半春雨的娇美和羞涩,那种穿越时空、辗转千年却未经开发的感觉,才是生命中从未有过的体验。
  于是在放弃田小田的同时,他已通过意念中最容易被唤醒的幻想进入丽江古城,深入玉龙雪山,于春寒料峭中赞叹桃花的娇美,在冰清玉洁处感叹世外情欲所带来的满足、享受和愉悦。
  有钱的人们无论男女,都非常喜欢独自上路,畅游丽江。据说他们向往的不是古城的清丽与雪山的绝俗,而是旅途路边的树下,或夜晚枕边的梦里,以及三生注定的艳遇与冥冥中安排好了的离别。于是他们纷纷上路,又在路上忘记归途,把一张张银行卡或信用卡上的数字,一次次地加减,又一次次地乘除,当发现结果为零之时,才猛然顿悟:这才是人生最美的归宿。
  但没有几人能够真正达到如此豁达与开阔的境界,卢宇汉并不具备这样的特质。但还是迫不及待地上路了。他开着那辆租来的大众,奔向可以租赁爱情的故乡,决心来一次灵魂与身体的双重放逐,找回在过往诸多女人身上失落的感觉与自信。当然,他的自信主要来源于加密皮包里的那几张外形非常普通的卡片和卡片后面的宇汉公司,以及公司里费尽心机争宠斗艳的漂亮女人、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管理团队、不知疲倦高速运转的机器设备和谦恭卑微辛苦劳作的普通工人,他们为了钱全都成了钱的奴隶,为了权的全都成了权的炮灰,没有情欲的被别人的情欲紧紧包围,试图逃逸的却被逃逸无情地抛弃。
  汽车在高速路上御风而行,他却无心欣赏彩云下面的旖旎风光。或许这就是卢宇汉们的通病,多年的生活经历,让他们早已丧失欣赏沿途风景的愿望与心情,难以挣脱的唯利是图的商人情结,让他们看到的往往只有利润和收益,于是直奔主题便成了衡量生命意义与时间观念的精神支柱和成本标准。开着汽车的时候巴不得汽车是飞机,坐着飞机的时候巴不得飞机是飞船。好在地球并不完全按照他们的想法和意志旋转,这是这个原本非常美丽至今依然令人依恋和喜爱的星球尚能坚守的原则与底线。
  安宁、楚雄、南华、祥云。他张着欲望与梦想的翅膀,擦着这些云端的边缘轻轻地飞过,终于,大理,曾经在心里九曲回环、柔肠百转的这座边陲古城出现在翅羽下面,像一张枫叶,更像一朵落花,也像一叶独自飘零的小舟,荡漾在落日余晖里的海平线上,那真实而又飘渺的剪影,仿佛带着远古的梵音,来自漂泊万里的母体。
  他为之心动。他心灵的触觉,就像飞翔时蝉翼的震颤。但他却没有停留,尽管曾经有一万个停靠的理由,此时都只能一晃而过,曾经的向往与遐思,都终究会成为有意或无意的痛痕,尽管没有受伤,但那种曾经的疼痛依然埋藏在记忆深处,时刻都有可能悄悄漫步出来,伸出那张可爱的小手,在额前轻轻晃荡。
  田小田娇俏的身影和如花的笑容,就是这样从卢宇汉的心里跳了出来,在他脑海里飘忽。为了驱逐那种因疼痛带来的失落与忧伤,他轻轻踏在油门上的右脚猛地往下一踩,汽车就像一批突然受惊的野马,发出一声嘶鸣,奋力地朝前奔去,高高扬起的尘土,在狂烈的滇西劲风中四散弥漫。
  芳踪已杳,花魂飘散,卢宇汉只不过是在跟自己较劲,但他即使拥有庞大的数字王国,也依然驱不走心内的魔障,右脚依然死死地踏着油门,仿佛踏着那块鸭掌一样的铁片,就把一切的失意与不快踏成脚下的尘埃,不管风情万种还是红尘万丈,自己都是终极的操纵主义者,手里掌握着万物之源与生命极限。
  或许一切都是宿命中无法绕过的缘,在从玉龙雪山返回的归途中,在丽江古城与玉龙雪山之间的一个古镇上,他看见了那幅充满灵气的十字绣,以及卖十字绣的姑娘。
  放逐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停靠的港湾。缠绵三天之后,他终于下了一个人生中最大的决定:用两到三年时间,变卖和转移部分资产,抛下宇汉公司与商场烦扰,回归心灵的平静。
  终于,三年时光匆匆而过,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虽然留有遗憾,但遗憾终究无法弥补。最好的办法,就是顺其自然,或者回归自然……
  十七
  梦境真实而又虚幻,亲近而又遥远。当司机将他叫醒,他才发现双手已被反绑,已经分别三年多的田小田正满面春风地站在车窗外,透过灿如金子的阳光望向一脸迷茫的他。他愣了半天才问:“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田小田说:“人生无常,长路漫漫,下一个等你的,一定是你伤害过或关心过的人。下车吧,卢总,这里已经不是昆明,不是翠湖路,更不是大理和丽江,而是你生命的归宿。”
  “田小田,你——你把他们怎么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求你放过他们母子。”
  “别做梦了,卢总,你以为她真是你爱人?你以为那孩子真是你儿子?这些都只是一场游戏,她不过是我花钱雇来的演员而已。戏已演完,她已没必要再跟你见面。”
  说完,田小田挥了挥手。出租车重新发动,向着一座不知名的荒山急速驶去。他想喊,喊不出声;他想动,可全身酥软无力,根本无法动弹。   司机说:“三年前,你不应该抛下她不管。其实你也知道,当时你们已经被你老婆跟踪了,田小田的手机,一定被人入侵并装上了定位系统。可你还是走了,一个人逃之夭夭。”
  接着,司机讲述了那天卢宇汉走后发生的故事:
  二十分钟后,王梦云果然找到翠湖宾馆,按响了门铃。田小田以为是卢宇汉回来了,慵慵懒懒地打开房门,一看见王梦云那张变形的马脸,身子就不由自主地筛起糠来,结结巴巴地问:“王总,您——您怎么来了?”
  王梦云一步跨了进来,抬手就给她一耳光,黑风丧脸地问:“卢宇汉呢?卢宇汉在哪里?”
  田小田噙着眼泪说:“他说,总书记叫他随团出国访问,已经上北京去了。”
  “胡扯!简直是胡扯!他订的航班呢?他航班多少?我要去机场找他!”
  “不知道,不是我订的,他也没说。”
  张爱兰急匆匆地走进房间,恶毒地横了田小田一眼,向王梦云报告说:“王总,卢董是二十分钟前走的,这是出租车的车牌号。”
  张爱兰把手机递给王梦云,王梦云看了一眼,冷冰冰地说:“叫何非联系出租车公司,查找这辆车的位置。”
  “是,王总。”
  王梦云把包往沙发上一扔,抓起田小田的头发,将她拖进卧室,一把揭开被窝,似乎在寻找什么。眼看一无所获,王梦云气呼呼地坐在床上,使劲闪了几闪,把个席梦思床闪得上下抖动起来,问一脸苍白的田小田:“你们睡得很舒服嘛,多少钱一晚?”
  田小田低着头,伸出五个手指。王梦云唰地站了起来,又一巴掌抽在她脸上,问:“五百?”
  田小田的眼泪咕噜咕噜地流了出来,双手捂着脸蛋,颤着声音说:“不,是五万。”
  “多少?你以为你是郭美美,有钱人不睡你都会觉得很没面子?”说着,又向田小田踢了一脚。田小田尖叫一声,软软地蹲在地上,抱着头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张爱兰用手机发了条短信,冲着她说:“有什么好哭的?跟老板私奔上床没有爽死你?当初老板娘真是瞎了眼,巴巴地把你从统计员调进总经办,结果养虎为患,简直是农夫和狼。”
  “不对,是农夫和蛇。”
  田小田都已经痛苦得蜷缩在了地上,居然还一边哭一边为张爱兰纠正成语,王梦云和张爱兰都被逗笑了。王梦云笑了下又骂道:“没良心不自重的破凉席,还有脸在老娘面前说话!我警告你,你最好从此跟我玩消失,不但不能回宇汉公司,更不能跟卢宇汉有任何联系,否则我弄死你!”
  王梦云刚说完,张爱兰一把将田小田提了起来,说:“据说你还会在高速路上抢夺方向盘呢,哈哈,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原来也不过如此嘛,连一只小母狗的力气都没有!”
  张爱兰名义上是财务助理,实际上是王梦云的保镖,身材虽然不高,但却相当矫健,三年前从江南司法警官学校毕业后,又去河南登封学了两年武,本来想考警察的,却被王梦云以三十万年薪揽到身边做了保镖。
  跟着王梦云混了一年,原本不算太坏的张爱兰,也变得心狠手辣起来,当场就把田小田折磨得不成人形,最后还搜走了她身上的所有财物,包括那张存有三百五十万元的银行卡。
  听到这里,卢宇汉终于明白了,终于明白田小田为什么会如此恨他了。三年来,他一直都没有田小田的消息,以为她拿着钱,过平静的生活去了,谁知——
  “为了报仇雪恨,三年来,田小田忍受委屈,精心策划,先是干掉张爱兰,然后就轮到你了,最后再收拾那两个贱货!”
  司机说完,猛地踩了下油门,汽车发出刺耳的尖啸声。
  十八
  连续两个多星期都没有卢宇汉的消息,打他手机一直关机,发QQ、微信、邮箱,也一直都没有回应,王梦云急慌慌地带着王梦媛飞赴成都,直扑曹晓娥下榻的宾馆,踢开房门,再也顾不上身份和气度,几乎是歇斯底里地怒吼:“贱货!你把我老公藏到哪里去了?”
  半个月来,曹晓娥哪里也没去,一直安安心心地在宾馆策划和构建她的“特殊部门”,准备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奋不顾身地完成卢宇汉交给她的特殊使命,不但四处招兵买马,还写出了好几份行动策划书,并遵照卢宇汉的嘱咐,通过QQ与微信,与华美集团的董事长助理兼总经办主任华军取得联系,然后施展浑身媚劲,编出一套套谎言,一会儿视频聊天,一会儿语音留言,与那家伙打得一片火热。事实早已证明,所有男人都是色鬼,一个多星期聊下来,那家伙的心思全都到了她身上,只差没有上床了。
  本来对方已经提出要来成都见她,但她不敢贸然答应。她并没有被这场“迟来的爱”冲昏头脑,心里反而更加明白,天上不会掉下馅饼,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卢宇汉之所以对他如此许诺,虽然没有明说,但一定是有所企图的,不需要任何提醒和解释。
  她在等,等卢宇汉从昆明回来,先把第一次给他,然后,再汇报情况,听取意见,才决定是否让华军前来见她。电视机里刚好正在播放超能天然皂粉的广告,她想,万一就像这句广告词说的那样,“只用一次,就知道是我想要的”,一夜温存之后,董事长再也离不开她,决定金屋藏娇,把她留了下来慢慢享用,那就再好不过了。在职场和商场上浴血奋战,奋勇拼杀,最终能杀出什么样的结果谁也无法预料,搞不好拼得一身伤痛,到头来什么收获都没有,还不如牢牢抓住老板本身,就什么都不用发愁了。
  这样想着,曹晓娥反而焦躁和不安起来。明明说好四五天就回来的,怎么十多天过去了,依然音讯杳无?打手机关机,发短信不回,早知如此不如死乞白赖地跟他去算了,或者把他死死拽住不让走,等一切木已成舟、生米成饭,好歹有个结果。如今这样一来,反倒无着无落,心里悬悬的无比难受。
  曹晓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踹门声。连续十多天,成都办事处的几个女孩轮番前来探看,打听老板的下落。她心里明白,她们一定是王梦云姐妹叫来的,并且每次来都不兴按门铃。五星级宾馆,明明是有门铃的,可是她们不按,也不好好敲门,而是用脚踢。
  也许她们的耐心已经到了极点吧,这次连踢也不好好踢,而是踹,使劲地踹。曹晓娥本不想开门,但不开怎么行呢?她其实并不怕她们,她现在是老板身边的“红人”,在整个公司,除了王梦云姐妹和丁翠英,已经没有必要怕任何人。她刚想一声吼过去,对方就提起她的衣领,一耳光扇了过来。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把我扔在这里就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曹晓娥被打得眼冒金星,捂着脸大声地争辩。
  王梦云以为她已经跟卢宇汉有过一腿了,便发起飙来,一边“犯贱小三”“无耻破鞋”地破口大骂,一边手脚齐动,又打又踢,王梦媛怕姐姐吃亏,也赶紧上前帮忙。
  曹晓娥被放倒在地,大喊救命。宾馆服务员听到呼救声,连忙跑来劝解,可哪里劝解得开,还是保安闻讯赶来,才把王氏姐妹强行拉开。经过一番厮打,曹晓娥的裙子被撕破了,胳膊被扭伤了,脸和身上都被打青打肿了,粉红色的内衣内裤也被扯脱了,狼狈不堪地蜷缩成一团,缩在屋角瑟瑟发抖。
  王氏姐妹见事情弄大了,想跑,却被保安控制了,带往保卫科办公室。几名服务员关上房门,把曹晓娥扶到床上,帮她找来衣裙换上,然后拨打110。
  几分钟后,四名警察开着两辆警车来到宾馆,把王氏姐妹带回派出所立案调查,上报区公安分局后,决定以涉嫌寻衅滋事罪和侮辱妇女罪进行刑事拘留。看守所里,王梦云再次发飙,又哭又闹,又打又砸。警方再次将她提审,她才亮出白云市人大代表的身份,同时就卢宇汉失踪一事进行报案。
  成都警方只好将王氏姐妹放了,对卢宇汉失踪案展开调查,同时通报江南和云南警方。
  从医院出来后,曹晓娥没有回公司,也没有回老家,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个星期后,王氏姐妹返回白云,卢宇汉失踪案也有了眉目:他虽然叫曹晓娥在昆明订了房间,但却没有入住;他的手提包在昆明翠湖边的一条小河里被找到,人却彻底失踪了,警方认定是遭遇绑架,可家属和亲友都没接到任何索要赎金的电话。那晚接他的出租车也被查到了,但却是辆套牌车,根本不知道司机是谁。所有监控录像都没能拍到司机面部,因为他是精心化过妆的,还戴着大大的墨镜。
  这个案子成了有头无尾的悬案,尽管王梦云悬赏了三百万,同样没有一丝线索。三个多月后,宇汉公司资金链断裂,王梦云也失去了联系,后被警方在南方一边陲小镇抓获,身上居然带着三十三根金条、五十多万美金和两百多克海洛因。
  宇汉公司资不抵债,面临清算重组。员工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当初的两千多人只剩下一百人不到。
  卢宇汉失踪,王梦云被捕,所有的职业经理走得一个不剩。王梦媛宣布脱离宇汉公司,专心经营自己的兰苑餐厅。
  没有了王氏姐妹的束缚,丁翠英索性搬到董事长办公室办公。办公楼上的老员工,只有姚怡雯留了下来。这个资历最老的董事长秘书,依然还像以前那样,坐在董事长办公室的外间,有条不紊地接收文件,一丝不苟地整理资料,左边的茶几上预备着三壶开水和一叠纸杯,随时准备接待各路来客。
  墙上的挂钟依旧“滴答、滴答”地响着,挂钟旁边挂着的,依然还是那幅制作精美的十字绣。丁翠英越看越觉得别扭,便站起身从又宽又大的老板桌后面绕出来,踏着厚厚的羊绒地毯,来到挂钟下面,伸手想把十字绣取下来。就在手指触摸到十字绣的那一瞬,她却改变主意了,心想既然他那么喜欢,就好好为他留着吧。
  蓝蓝的天上一丝白云也没有,白花花的太阳射得人两眼酸疼,宇汉公司的厂旗依然还在伴随着五星红旗高高地飘扬。下楼来到旗杆下,看着空荡荡的厂房和门可罗雀的办公楼,丁翠英忍不住一脸凄惶,泪眼婆娑。因为两个月前方桂红带着孩子来看她,同时给了她两张医院的诊断书,一张是他得了肺癌晚期的,一张是他没有生育能力的。
  她问他:“你明明知道孩子不是你的,明明知道身体不好,为什么还要那么拼命地挣钱?”
  他说:“他是上帝让你给我带来的珍贵礼物,只要还有一口气活着,我都不能委屈他。”
  他把她带到北京,把房产过户到她名下,把存款划到她账户,却在半夜里悄悄地走了。她疯狂地找了他一个多星期,依然音信杳无,只好带着孩子返回白云。孩子也会说话了,那眉那眼那脸型,怎么看都像卢宇汉。她早就知道了,自从看到方桂红不具备生育能力的那张诊断书,她就知道了,他是那一夜温存带来的结果。
  世事无常,人生本就是一场天大的误会。看着曾经兴旺一时的宇汉公司,她只能默默地对手里牵着的儿子说:“宝贝,以后长大了,就好好经营它吧,不要再走你爹的老路。”
  “经理,丁经理,你还在?”
  丁翠英转过身来,王素嫦俏生生地站在不远处,背着一个双肩包,拉着一只行李箱,一脸清纯地望着她。她问:“公司都倒闭了,你还回来干什么?”
  王素嫦说:“我已经正式毕业了。我是在宇汉公司的资助下才完成学业的,只要公司还存在,我就会回来工作。”
  丁翠英心里一暖,有些伤感地说:“我决定卖掉房产,并投入所有积蓄,收购公司产权,偿还公司债务,继续沿用‘宇汉公司’的名称,好好地经营下去。”
  说完牵着孩子,上前几步,与王素嫦紧紧地拥在一起。
  回来收拾东西的王梦媛低着头急匆匆地走过,却没忘记向她们投去眼神复杂的一瞥。可惜刚刚走出公司大门,就被两辆疾驰而至的警车堵住。那辆风采照人的玛莎拉蒂,在宇汉公司门口的停车场上放了很久,很久。
  十九
  两年后,云南警方在勐海的一座矿山上解救了一批被黑矿主奴役的劳工,他们或聋或哑,或丧失了记忆。在一名有些痴呆的旷工身上,警察找到一张保存完好的银行卡,从那张被取光存款的银行卡上,警方查到卡主信息,并顺藤摸瓜,几经周折,破获了一起纷繁复杂的诈骗绑架案。
  当警察把那名痴呆矿工送回宇汉公司时,丁翠英与王素嫦痛哭失声,情绪几近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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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江阴市装卸机械厂是江阴市装卸机械重点生产基地。现有职工500多人,其中工程技术人员占13%,企业占地5万多平米。拥有机械加工、装配、铸造、锻压、焊板等国内一流先进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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