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流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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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莫墟境,六界开外之幻境,能令死人重生。其间有国名曰涠洲,暮凝踏入境中后一睁开眼便已经来到了这里,而她的身边,则没了她一心想要让其活过来的那人。
  她清楚莫墟境中的规则,亡者重生,会以涠洲国一个真实存在的人为依托而活,而生者来到莫墟境中则不受影响。
  涠洲国中有应人,背生双翅,天性喜斗,性情凶狠。虽然这里的一切和外界无甚差别,但有应人存在,如果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任谁也不会想来。
  暮凝收起思绪,转过一个街角,迎面而来的一股疾风吹得黄沙迷了她一双眼。待风止,她才看见前方不远处的空地上,有两个应人正对着较量。一人趴在地上,双翅灰色的羽毛落了一地,俨然落了下风。另一高瘦的男子朗声大笑着,一脚踩得那人口吐鲜血:“你输了,那个小奴隶要归我了!”
  围观的应人皆是发出刺耳的叫声,暮凝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的瞬间,心尖猛然一颤。
  只见树上正吊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手腕被麻绳勒得血痕交错,颇为可怖。他与寻常应人不同,其背后并非双翅,只有一只纯黑色的翅膀。
  而他的容貌……和她第一次见到的云琰分毫不差。她知道,这就是重生而活的云琰。
  单翅人被认为不祥,应人便收其为奴肆意折磨。
  黑瘦男子自怀中摸出一把利刃飞出,麻绳断开,少年直直摔落在地上,闷哼一声,鲜红色的血自唇角涌出来。那颜色似是染了暮凝的眼,逼得她一双杏眸瞬间红了,身形一晃便挡在了少年身前。
  “这奴隶我要了。”
  少年一愣,不敢置信地抬头。她逆着光站在他面前,虽看不清面容,但那双眼却明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你这外来的羸弱女人没资格说这种话,还是乖乖滚出涠洲国吧!”
  此言一出,便是哄堂大笑。暮凝转过身,俏丽的面庞还带着浅笑。可是下一秒,她却猛地起身,灵力自掌间而出,将那高瘦男子紧紧裹住。倏地一甩,顿时他的身子便狠狠撞上了树干,呕出一大滩血。
  “我现在就要带走这奴隶,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黑瘦男子吐了口血,虽是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看热闹的人相继散去,隔着不算远的距离,少年怯生生地看着她。暮凝心中酸涩难当,眼泪差一点儿就要落下来。
  没想到即使在这莫墟境中,他的人生还是不尽如人意。
  她硬生生压下眼中汹涌,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他们说你不祥,我却觉得无论你什么样都是好的,谁也比不上。”
  他神色有些松动,许是很久没说过话,声音有些低哑:“主人。”
  “你不是我的奴隶,我也不是你的主人。我叫暮凝,你还没有名字吧?从今天起,你叫云琰……可好?”
  “云琰……”他轻轻念着这两个字,嘴角不自觉地抿起,点了点头,“好。”
  暮凝暂在未几山的山洞中落脚,云琰身上全是伤,未经医治又被吊了那么许久,当夜便伤口化脓溃烂引得发烧烧到浑身滚烫。
  暮凝接了清冽的河水,浸透了帕子放在他的额上。又在山上寻了些草药,勉强包扎了一下他的伤口。忙活到晨曦时分,他的烧总算是退了。云琰皱紧的浓眉骤然一松,压在暮凝心尖的巨石也跟着落了地。
  初升的太阳光熹柔和,山风吹起,将淡淡的青草香气送入洞中。暮凝攥紧他的手,葱白的玉指沿着他掌心的痕迹游走。香气缭绕间她的声音在山洞中往复回荡:“云琰,从前你为我豁出性命,这次就换我守着你。”
  似在梦中的云琰眼皮微颤,随即沉沉地睡去。
  二
  自那夜云琰熬过一劫后,便彻底对暮凝放下了心结。所有人都视他为怪物,欺他辱他,若不是有暮凝,他可能已经被当成玩物奴役至死。
  从未有人像暮凝一样待他。
  对于云琰的态度转变,暮凝心头自然是欢喜的。不过云琰的身子还未好利索,总在这山洞中应付也不利于他养伤。暮凝思忖许久,待云琰沉沉睡去之后下山进城。
  涠洲国常有各种各样的凶兽出没,这道路两侧摆摊卖的是兽皮兽骨,甚至是刚刚化形,法力微弱的妖兽内丹。暮凝转悠了一会儿,进了一家颇大的店中,开门见山便道:“我是来做捕兽师的,掌柜的可在?”
  掌柜的也是应人,一见她背后无翅膀当即便要赶她走。可当暮凝徒手把店中最坚硬的妖骨捏碎成末后,掌柜二话没说便应了下来,自此暮凝便成了涠洲国的一名捕兽师。她靠着赚来的银钱在城中寻了个院子,和云琰暂时安顿下来。
  来涠洲国一月有余,云琰的身体将养得差不多,灰败的面庞总算恢复了些神采。这一日因着抓到了头稀有的赤脚红罗兽,掌柜十分高兴,同暮凝说要什么奖赏都可以。
  暮凝沉思片刻,道:“我想要休息几日。”这些天为了那赤脚红罗兽她昼出夜归,云琰每日都等到她回来方才能安睡,眼下熬得青黑,看得她心疼。
  得到掌柜应准,暮凝早早回来,进了门就看见厨房上空浓烟滚滚。有人狂咳着从里面跑出来,一见她登时一愣,急忙把手背到身后:“你怎么这个时辰就回来了?”
  他素白的衣袍满是黑灰,脸上也是黑黢黢的。暮凝歪着头看着他:“你在做什么?”
  “那个,我看你近日劳累,就打算给你做些吃的,可是没想到……”
  他尴尬地探出手,捧着的盘子中东西硬若黑炭。暮凝“噗”地笑了,云琰耳尖通红,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匆忙往里走:“我这就去倒了,这就去……”
  暮凝看着他的背影,笑容一滞,各种滋味百转千回后化成最涩的苦弥漫在心尖。不知为何,万事越是按照她心中所想而行,她就越是慌乱。
  仿佛一切皆是皎洁明亮的水中月,迟早会有一颗石子落下,轻易拨乱一池宁静。
  她心绪不宁,在五日后去猎捕蟒蛇之时,一个不小心被那张着血盆大口的大蟒死死含住了手臂。钻心的疼逼得暮凝眸色赤红,下一秒她化成一头通体白毛,额间顶着青色独角的神兽,尾巴将那大蟒轻易甩开。厚重的爪子照着其七寸之处猛地按下去,大蟒立时气断身亡。   暮凝原身是祈尨兽,受伤之际会化成原形保护自身。这虽是好事,但现下对她而言却是麻烦至极。她趴在院子外舔着自己的伤口,屋中灯火通明,云琰正在里面等着她。可她如今这副样子,怎敢去见云琰。
  “吱嘎”一声,门自里面被推开,提着灯笼的云琰被门外蹲着的庞然大物吓得失声,往后倒退了几步。
  暮凝耷拉着脑袋,虽然已经知道结果,可还是免不了一阵失落。忽而温热的手捧起她的脑袋,云琰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问:“暮凝,是你吗?”
  “看到我原是这样的凶兽,你不害怕吗?”
  云琰抿抿唇笑了:“看着这双眼睛我就知道是你。你是暮凝,是救我性命的暮凝,是全天下对我最好的暮凝。因为是你,所以我不怕。就像你也从未嫌弃我是个单翅的怪物不是吗?”
  暮凝忙别开头,一滴清泪落在被鲜血染红的皮毛上,晕开成了小小的梅花。
  三
  在伤口愈合能化成人形之前,暮凝一直窝在家中。白日里和云琰说说笑笑,到了夜里却睡得极不安稳,一直翻来覆去地做着一个梦,一个属于她和云琰的梦。
  多年前,她还是头未能化形的小兽。在被人捕杀中,被一白衣的少年拦下。
  “这样稀少的小兽杀了实在可惜,不如送给本王做个玩物可好?”
  齐王云琰虽然不得皇上重视,但也到底是个王爷,没人会因为一只小兽拂了他的脸面。暮凝被送到他的身边,当晚云琰便放了她:“山水自有灵,以后别再往这勾心斗角的地方来了。”
  她虽然离开,却把云琰此人深深记在了心中。又过了几年,她能化形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金陵城中找齐王云琰。只是彼时的云琰被人陷害冠上了谋反的罪名,软禁在掖庭之中。她混进掖庭中,那个曾经的少年已经长大,可却面容潦倒,神情颓丧。她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暗暗下了决定。
  每一代的祈尨兽,皆会挑选皇子陪伴左右,得祈尨兽所护的皇子便是下一任的帝王。暮凝的选择,便是云琰。她要帮助他坐上皇位,让这天下再没人敢欺负他分毫。
  她隐藏行迹,从来不在他的面前出现。暗地靠着一己之力把他从一个戴罪的皇子推上太子之位,离那至尊龙椅,只有一步之遥。
  可就是在这时,淮王云世却不知从何处听说了她的存在。设下圈套困住她想要据为己用不成,便要痛下杀手。捉妖师贴满符纸的长刀挥下之际,有人扑了过来以自己的身体救了她一命。
  “你别哭……我一早便知道你的存在,你帮我那么多,我护你一命也是应该。没有你在身边……我也没什么乐趣了……只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暮凝!我叫暮凝!云琰,你不能死!”
  她仰头长长嘶吼,流火般赤红的双眼泛起滔天恨意,竟是硬生生冲开了囚禁她的桎梏,将目之所及的人弑杀殆尽。血迹蜿蜒从殿中流出,融入茫茫不见边际的渭水河中……
  暮凝从梦中惊醒,额上冷汗如浆,枕头湿了一大片。听见动静的云琰揉着眼睛,神色有些迷茫:“可是做了噩梦了?”
  怕暮凝晚间伤口疼,云琰便搬把凳子坐在床边睡。
  话音刚落,暮凝猛地撞进他的怀里,头上的青角蹭着他的胸口,瑟瑟发抖的身子暴露了她的恐惧。
  云琰黑色的单翅张开,将她护在羽翼之下:“我在这里,我会保护你的。”
  她确实怕了,怕即使在这莫墟境中,她亦会像从前那样失去她的云琰。
  暮凝忘不了当云琰死在她面前时,每一次的呼吸都带着痛意,失去他的每一秒活着皆是煎熬。
  温热的怀抱更紧地包裹着她,令她那颗惴惴不安的心渐渐平静。清浅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廓,四个字不断在她心尖萦绕:“暮凝别怕……”
  云琰,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害怕。
  四
  在云琰的悉心照顾下,暮凝的伤口慢慢痊愈,得以重新化为人形。院子里的梅洛树开了满树香花,朵朵淡紫色的花吐露芬芳。
  云琰一袭白衣,正端坐在石桌前有些吃力地写着字。暮凝坐在一侧,安静地看着他的侧脸掩在金色阳光之下。就好像,岁月真的回到了从前。
  云琰临窗而坐认真地读书写字。她隐在窗外,看着他鼻尖渗出汗珠,手写得发抖也不肯停下。
  暮凝吐了口气,伸手握住他的右手。云琰动作一顿,抬眼看着她。
  “我今天教你一句话。”她说着坐到他的身侧,执着他的手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字。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云琰黑眸怔怔地看着她,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到他的呼吸轻易地搅乱她的心。从前她不敢说,因为人妖殊途,她只想守在他的身畔便好。如今到了这莫墟境中,没有朝堂纷乱,没有人与妖的隔阂。这里,不仅是云琰重生之地,亦是她能没有顾忌地陪伴他的地方。
  所以暮凝不想再隐藏自己的心意。
  “这是《凤求凰》,是男子向女子表达爱慕之意的曲词。”
  云琰轻轻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说着他复又低下头,认真地誊写着这句诗,并未说什么。
  暮凝有些挫败,他这个没有反应的反应,是说明心里没有她吗?
  这一晚暮凝脑中想的都是云琰那张无甚表情的脸,翻来覆去亦是睡不着。今夜无月无星,天色昏暗得厉害,她的心头闷闷的,披上衣裳走到窗柩前,却见云琰的房间隐隐有灯火闪动。
  暮凝心下好奇,学着从前在梁国的模样,悄无声息地钻到他的窗下探进头去。只见满室铺着宣纸,上面赫然是她教给他的那两句话。暮凝脑中一念闪现,云琰却突地侧过头,正对上她的脸。
  两人皆是一愣,半晌云琰道了句:“明日你记得早些回来。”然后便忙不迭地合上窗,把她拦在了外面。
  暮凝总算是明白了,在梁国她是如何被云琰发现行踪的了。
  翌日,暮凝去海边捕杀玥枉兽时,救下一个差点儿葬身玥枉兽腹中的男子。不远处玥枉兽红似火的毛皮渐渐变得灰白,这样的皮毛注定卖不了好价钱。暮凝叹了口气,渡了些灵力给那满身是血的男子。   男子清醒过来,不住口地感激她的救命之恩。她猛然想起云琰的叮嘱,暗叫一声不好,埋怨地瞪了一眼那男子:“都怪你!”
  回到家中,桌案上摆着两碗已经凉了的长寿面。云琰面色铁青,脊背僵直而坐,俨然等了许久。
  暮凝后知后觉地知道了,今日是莫墟境中云琰的生辰。
  “对不起我……”
  云琰薄唇微微抿起,从身后拿出一卷纸递到她面前:“这是我写的最好的一幅字。”
  “今日是你生辰,你怎么还送我东西?”话音刚落,她被他拉着手腕跑到不远处的山上。
  连着几日天空皆是阴沉,且有愈发浓烈之势。白日仿若整片乌云萦绕充斥天际,到了晚上,更是连一丝光亮也不见。
  即使这样,暮凝也能看清云琰那灿若星辰的眼正盯着自己看。半晌他俯下身,温热的唇在她眼角轻印,单翅展开,搅起清风:“今日我成年,以后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照顾你。暮凝,你是我最好的礼物。”
  五
  两人着手准备成婚的事宜时,家中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男子华服锦衣,端的是一派气度不凡。眸子越过云琰看着暮凝,浮现出几分笑意,正是暮凝曾在海边救下的男子。也是到了这时她才知晓他是这涠洲国的国主风絮。
  “实不相瞒,今日我来,为的是舍妹风沫。她被云公子所救,心怀仰慕,托我前来说这门亲事。”
  云琰平日里未免惹麻烦,皆是不出门。可那日生辰之时,宣纸被他用光了也未能写出满意的字送给她。他便顶着城中应人的注视出门去买,便是这一次,他救了一个失足落水的女子。
  暮凝脑中被这一番话炸得一片空白,云琰要成婚了,可却不是和她……她偏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云琰,后者扬起脸,一字一句皆是掷地有声:“我云琰此生,只有暮凝一人,注定要拂帝姬的好意了。”
  他虽未回头,可手却准确无误地抓住她的手放在掌心,无声给她力量。
  风絮闻言也未恼,又坐了片刻带着人离开。
  “强扭的瓜不甜,风沫是他的妹妹,风絮不会害她。今日既然无事,以后也会如此。”风絮走后,暮凝这般宽慰云琰,也宽慰自己。
  可几日后风絮找上她时,她便清楚,此事不会轻易地过去。
  临江而建的角楼,风絮身后的双翅收起,目光似是能把她整个人看穿:“我只有沫儿这么一个妹妹,若是姑娘能够成全;我感激不尽。”
  暮凝清冷着眉眼,不想再和他多言,转身欲走,风絮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响起:“你猜,云琰现在在哪里?”
  暮凝脚步顿在原地,不安的情绪自脊背窜起,忙不迭地狂奔而走。风絮悠闲地饮着茶,半晌门扉被人踹得粉碎,暮凝去而复返,浑身戾气迸发:“云琰呢?你把他带到哪儿去了?”
  “你想见他?”
  殿中轻月鲛纱垂下,与外界世界相隔。风絮装模作样地厉声呵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云琰拍打着疼得发麻的脑袋坐起,撩开床帐看清眼前人的刹那眼睛倏地睁大:“暮凝……你不是应该在……”他转过头,可身侧躺着的女子不再是他记忆中的人。
  他瞳孔缩紧,牙齿打着颤:“怎么会这样……”
  暮凝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迈开步子跑了出去。
  风絮道:“女子名节最是重要,十日之后便是成婚的好日子,云公子还要早做准备。”
  脚步声渐行渐远,云琰闭上眼,再睁开,眸中狠厉的光一闪而过。
  时间晃过如白驹过隙,十日之后,涠洲国张灯结彩庆贺帝姬出嫁。暮凝见花车缓缓行过,那如玉雕琢的侧脸自眼风中出现。她苍白的唇角弯了弯,腾地化成祈尨兽撞破花车叼住云琰的衣领跑进静谧的深山中。
  “我就知道你会来。”被甩到地上的云琰咳了几声,语气带着三分笑意七分笃定。
  “你骗我,你说你此生只会有我一个人,可是如今,你却是娶了旁人。”暮凝声嘶力竭地大喊着,生生忍住蓄满眼眶的泪水。
  “我被人下了致幻散,以为那天在床上的人是你。我毁了她的清白,便给她一个虚名。我这样的人本就该死,可你不一样,我不能看着你因此事被风絮所害。暮凝,若没了你,那我此生便无片刻欢愉了。”山外阵阵应人鸣叫之声逼近,是风絮带人寻到了这里。
  云琰走近,轻轻环住她的腰身:“忍过这一时,等风絮戒心消除,我们寻了机会逃出去,从此再不分离。”
  暮凝心潮涌动,似百川奔腾。她哽咽着点头:“好,我都听你的。”
  六
  云琰与风沫成婚的当晚,搬去了一处僻静的院中。风沫追着到了院门前,质问他为何要这么对自己。
  “究竟为何你心里比我更清楚。”云琰冷哼一声甩开她,风沫抽泣着,也只能看着他越走越远。
  夜凉如水,一室宁静。自云琰宽大的广袖中化身小小一团的暮凝滚了出来,身量展开。云琰拉着她坐到梳妆镜前,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各式胭脂水粉,螺黛丹蔻。许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云琰的手有些抖,画出的眉形有些粗。可暮凝揽镜自观,却是笑得开心:“你画得真好看。”
  “你若喜欢,以后每天我都为你画眉。”
  暮凝心头欢喜,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自此在这院子中生活,而自那夜过后的一个月里,风沫再也没有出现过。
  树荫之下两人对着舞剑,白色花瓣洋洋而下。云琰狡黠一笑往一旁倒去,暮凝见势急忙拉住他的手腕,却被他拽着,一道滚在铺了满地的花瓣上。
  云琰调笑着在她耳畔低语,说得她一张俏脸红似火。
  “你们,你们居然……”
  风沫不知何时过来,看见他们两人的痴缠模样一时间昏厥过去。原来她身怀恶疾,被急火攻心伤了内里,醒来后一双眼睛被灼瞎了,卧在床上哭得肝肠寸断。
  云琰轻声安慰着风沫的样子看得暮凝胸口几欲窒息,转身便离开这里。
  “祸福相依,对沫儿而言,这或许还是好事。”廊下风絮绕到她的面前,道,“你也担心了是吗?你担心你的云琰会因为怜悯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沫儿好。”   暮凝被戳中痛处,转身拂袖而去。自那日之后云琰时不时会去看她,暮凝曾在后花园中见到过一次,云琰执着白瓷勺子给风沫喂粥。
  她站了良久,最后悄无声息地离开。满树繁花已经凋零,一眼望去尽是荒芜。难受到了极点她反而笑了,风沫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她又算什么?
  暮凝想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去,可想了想却又舍不得。在宫中转来转去,她停在了一座荒败的阁楼前。门边坐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妇人,眼珠浑浊,满是皱纹的脸上不见一丝的波动。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头不安。收回目光,她推门而入,屋内是一排排落满灰尘的书架。她随手拿起一本,拂去尘埃,里面记的是有关涠洲国的一些事。她素手翻了翻,便放了回去。
  一踏出阁楼,云琰不知何时站在树下,看着她神色有些踟蹰。半晌开口,却是为了风沫的事。
  大夫说取双头白蟒的内胆入药,可以调节肌理,让风沫的眼睛痊愈。
  “这是我欠她的,还了之后我便能安心离开了。”
  暮凝对自己说,只要取了白蟒的内丹,这些光怪陆离的纷扰便都会结束。如此她和云琰,便会得到想要的结局。
  天空浓雾已经几乎全黑,且逐渐下移,有种伸手便能触碰到的错觉。
  那双头白蟒已然成妖,暮凝与之缠斗累到了极点,九死一生才总算将其斩杀。她喘着粗气取了白蟒内胆,马不停蹄地往回走。却在城门外,看见了她惦念着的人浑身是血地被绑在木架之上,垂着眸意识全无,白色衣角被火舌吞没。
  “云琰!”
  七
  涠洲国天象异常,天雾逐渐压下,快要吞没整座城池。与此同时,城中的应人亦是接二连三地发病惨死。这一切,便是从那不祥的单翅怪物出现开始的。作为国主的风絮谋划了这一切,旨在烧尽云琰祭奠莫墟境,来让涠洲国恢复平静如初。
  因暮凝法力高强,涠洲国的应人都难以与之抗衡。于是风絮便想到了一个计划,三番五次以其妹风沫为由逼暮凝走,却没能奏效。双头白蟒最是难缠,他便让风沫假装失明,引暮凝前去送死。与此同时抓住云琰处以火刑,等到暮凝回来应该已经是几日之后的事,他可以有很多种方法伪装云琰死的真相。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暮凝会回来得如此快。
  风絮扬手,趁着暮凝慌乱之际先行撤走。
  暮凝冲进火海,把云琰背了出来,可是他却已经没了气息。
  为什么,为什么重生一次,他却还是死在了她的面前。如果是这样,那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突然想到什么,她婆娑的泪眼一滞,化成原形驮着他一路风驰电掣般往未几山顶的庙中而去。
  她无意中在那阁楼里翻过的书中记载,莫墟境中的应人死后可无数次重生,这也是外界人想在这里再次活过来的原因。再次重生,需要以大量的血滴入临渊鼎中,再以灵力催活魂魄。
  她绝不能让云琰死!
  到了庙中,暮凝小心放下云琰,没有半分犹豫地伸出手腕,左手轻轻一挥,一滴热血滴在生了铜锈的鼎中。瞬间临渊鼎周身光芒大放,暮凝正要转身之际,自鼎中探出无数枝纤细的藤蔓把她牢牢困住。最粗壮的一枝顺着她手腕的伤口扎入,疯狂地吸食着她的鲜血。
  庙外的黑色天雾的颜色逐渐变浅变淡,暮凝眸色逐渐暗淡,她能清楚感觉到自己浑身越来越无力,手上的肌肤一点点起皱衰老。她脑海中陡然闪过一幅画面,老妇人坐在阁楼之外,昏黄的眼珠盯着她看。
  身后无数双脚步声响起,她强撑着转过头看去。风絮,风沫,包括她刚入莫墟境中看见的那黑瘦的男子,无数应人站在她的面前,欢笑着庆祝这一盛举。而站在最前方的人,赫然便是那个应该死了的云琰。而原本放着他尸体的地方,正躺着一个稻草人。
  他面容淡漠地看着她,再不见曾经的温情与眷恋。
  “国主,快些出去吧,错过时辰这一切努力便都浪费了。”风絮在云琰面前恭敬一礼道,云琰收回目光点点头。
  山巅之上,天雾最终散开,露出火球般的太阳。万丈火光笼罩在云琰的身上,烧掉他身上寸寸皮囊。待一切既定,火光消失,站在原地的人身量抽长,脊背一舒,硕大的黑色双翅轻轻一扇,整座未几山都跟着一颤。
  藤蔓一收,暮凝无力地跌倒在地上。云琰蹲在她的身前,拂去她满是皱纹的眼角边那已经冰冷的泪。
  “我虽不是你的云琰,不过我是真的喜欢你,暮凝。”
  暮凝咧开嘴无声地笑了,骗她欺她,伤她毁她,原来这样,也是喜欢。
  八
  云琰原叫阡重,是涠洲国的国主。他天生单翅,每百年需要引天雾散去现出火阳焚烧全身,方能让另一只翅膀生出,释放出积蓄的力量,维持莫墟境的存在。若是不然,莫墟境便会坍塌,涠洲城内所有人皆会被困死。
  祈尨兽是护国神兽,精血纯和,焚之可驱散世间所有迷障。阡重便每隔百年引得一只祈尨兽入莫墟境中,取其精血入临渊鼎中。
  应人能窥探人心,他知道该如何做才能把暮凝引入莫墟境中。阡重踏出莫墟境,附身于云琰身上,压制住其本来魂魄。后来他假死在她的面前,暮凝如他所愿地带着他去了无极之门处。入莫墟境,换他重生。
  阁楼中的书是他故意放的,即使暮凝不翻,他亦是会想办法让她看见。他联合全涠洲国的人做了这么大一个局,为的就是让暮凝心甘情愿地献出血液。一旦她入了这临渊鼎,便再也无法脱身。
  过去的几千年,阡重皆是如此,一次又一次地骗着祈尨兽的真心。可是这一次,他却觉得和往常不同。
  那样明媚的一双眼,到底晃了他的一颗心。
  阡重以金针封住暮凝周身经脉,将其最后一点精血封在心口处,维持她原本年轻的容貌。
  阡重抱着她在怀自言自语道:“暮凝,这样,我便能永远记得你了。”
  记得你微笑如初,胜过凡尘无数花。
  记得你无双容颜,锦瑟良夜亦生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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