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格瑞拉的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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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都已经不是美丽的了,但是我们至少应当对美丽说些什么,因为我们曾经是那样美丽过。你知道的,辛格瑞拉,我总觉得我们应该对美丽说些什么。”
  “说些什么呢,米兰达?”
  “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啊,只是总觉得有话要说,等到开口时却怎么开头都觉得不妥当起来。”
  “也许,我们应该说,谢谢。”
  美丽的姑娘在一条大道上奔跑,一直在奔跑,快些,再快些。她希望赶得上时间,赶得上看见,自己的盛放。她一直抱怨这路途过于漫长未曾轰烈已经平淡,她怕自己等不到美丽绽放的那一天。却不知这路再长也绝不会长过她的一生,她所乐见的又可能极其短暂,她要做的只是耐心等待,因为午夜十二点,有灰姑娘的水晶鞋,也只有在那一刻才有对镜削苹果的魔法,才有南瓜车,才有她。
  那一刻包容了她所有的美丽,所有的寂寞,所有的不甘、执著和失落。
  
  我的名字叫辛格瑞拉,现在我已经老了,彻底的老了,老得不可挽回。我也曾遇到过我的王子,可是我却没能老在那个人的怀里。现在我还在走,在这人世中行走,一直不停。
  小时候,我有一双水晶鞋,那是一双母亲买给我的鞋子,鞋帮上镶满了透明闪亮的塑料水晶,鞋面上绣满了大朵大朵的波斯菊花,十分的精巧好看。所以我总是不停地奔跑,想让所有人都看到我,看到我漂亮的鞋子。但是我却把它们给弄丢了。
  “辛格瑞拉,你为什么没有穿鞋子呢?”
  “我跑得太快了,把鞋子给跑丢了。”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把它们给捡回来呢?”
  “地上被太阳烤得暖暖的,我赤脚跑了一会儿,我以为它们会一直在那里等着我去取,所以就慢慢地走了回去。可是等我回去时它们已经被人给捡走了,穿在了另外一个小女孩脚上。我去跟他们要,他们都说我长大了,穿不上这双鞋了。”
  “嗯。辛格瑞拉,那双鞋子确实是小了,我们不说这些了吧……”
  “米兰达,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到了那双我弄丢的鞋子在我弄丢它们的那条路上,不停的唱着歌,跳着舞。我一直追赶着它们,跟着它们跑过了河滩和森林,跑过了四季的荒芜,农夫的喟叹。我跑得很累,喊它们停下来,歇一会,它们却一刻不停留地往前赶。”
  “它们始终没有和你讲话吗?”
  “没有,我一直在跑,但是慢慢感觉疲倦下来,它们一直旁若无人的唱歌、跳舞。最后我决定不再和它们一起走下去了,我就坐在那里不走了。它们却凑上前来,套在我赤裸着的脚上,它们说,来吧,辛格瑞拉,让我们来跳最后一支舞吧。在我们道再见之前。”
  我兀然摸向自己的脸,三千弱水的波涛都已经平息,你的容颜又何尝不会老去。
  
  辛格瑞拉:
  “请你帮助我回忆我在梦中说过的话,请告诉我,它的内容是否与我有关。”她说话很慢,神情也是未醒的索然,仿佛在吃力地回想一件再也记不得的事情,字音又不是咬得很准,让人觉得她还是一个知道事情的每个关节却无法构成逻辑的笨孩子。她的问题因此更让人难置可否。
  而他站在那里,不发一言。
  可这时她的耳边分明响起了一个和他相似的男子的声音,像梦境一样真实可感的声音。一句复杂的、痛苦的话,让她觉得有切肤之痛的话。她尚未理解这句话,但这句话令她潸然泪下。
  那个声音说:“那人不在。对他而言,你始终只是个路人。”
  她不知自己是将和他擦肩而过,还是将要路过他的一生。她一直是有着自己的困惑的,并且始终得不着解决。尽管这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可她还是有着自己的犹疑。或者这仅仅是不肯死心的自我欺骗,什么意义也没有。
  就像那些没有梦也没有黎明的夜晚,一切都浸润在微红的彩虹般的光脉里,细枝末节里,你能够看出你曾有什么期待。只是它们也只能是期待,连那期待也只能是曾经的了,直至终结:世界先是变丑,然后熄灭。
  她想起那目光,弥漫而来,如同潮水将自己覆盖。她迎向那目光,看住他的眼睛。只是她怎么也找不到他眼中的那个点。他仿佛是看着自己的,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看,只是虚无地瞪着。于是她惶恐,不知他到底看向何处。
  那一刻之前,她是欣然前往,背对着满腹的不安与孱弱的幻想;那一刻之后,她是败意而回,而且败得彻底,面对的是刚刚发现的生存理由的得而复失。
  她蹲下身来,掩面而泣。
  他说“我们来谈谈”。她一直低头去听,却得不着他的表达,等她开口讲话他也是一脸的茫然。他们在谈论着彼此不了解的东西,却试图获得沟通的途径。如同两个世界的人,最好的结局也仅仅是相互看向,彼此绝望。他早看透了这一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可她不,她相信他依然会有柔软的心与她相对,却不知这早已是彼此都无能为力的事情。他解释得疲倦,失望地起身而去,而她依旧蹲在那里,长发及地。
  她请求他,如果有一天他开始爱她并意识到这一点,请他告诉她。
  
  “米兰达,你还记得一个酒馆吗,失声的琴横陈在吧台上,猩红色的墙壁上粘图着大朵大朵的波斯菊花。”
  “记得记得,怎么能不记得呢。那是你的家啊。”
  “米兰达,米兰达,你还记得灰姑娘的童话吗?午夜十二点,她乘着南瓜车离开,留下了她的水晶鞋,还有午夜十二点对镜削苹果的魔法?”
  “记得啊,记得啊。辛格瑞拉,我的灰姑娘啊。”
  “只是米兰达,我总觉得自己对你有话要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就像面对一个内心珍惜着的爱人,只是想和它拥抱,纵是有千言万语,在那样的拥抱中一个字也说不出。但是拥抱过后,我又总是看见自己的影像在渐行渐远,已远到我快看不见。你的幸福与知足让我想起我自己。你知道的,米兰达。”
  我欠身去擦鞋子上面的水,垂下头去。眼睛顿时酸胀起来,却流不出泪。
  “辛格瑞拉,我懂得。你说的我都懂。你还记得你做的那个梦吗,那双你弄丢又穿在了别人脚上的鞋子,穿在别人身上也是一样的光华。我们尽此一生也无非在寻找着美、智慧、经历,当然还有幻觉。我们的难过也不过是物伤其类。辛格瑞拉,你明白吗?辛格瑞拉,你怎么不说话?”
  我干脆坐在甲板上,脱下已经被海水打湿的鞋子,双手扳住自己的脚:
  “米兰达,为什么那些年轻时候以为不能割舍的人还有情感现在想想却只是觉得释然呢?为什么当童话失落,我只是沉默,连叹息也无呢?”
  海水被风吹着涌上舷梯,海湾处千帆过尽,却仅仅是过尽。她慢慢的俯下身来,背靠着护栏坐在我的对面,探出手来抚摩着我已渐渐粗粝的脸,已渐渐笼织了皱纹的脸,看住了我的眼睛。我们就这样平静的对望着,然后她挪过身来与我并肩而立。
  “其实,辛格瑞拉。你看这大海如此的波涛汹涌,事实上她曾经也那么的静默过,当她还是一面平静的湖水时,她是如此的寂寞,沉静,等了很久,甚至都等不来一只入水的青蛙。可是当她等到了她就义无反顾地来到了这片海。”
  “我觉得我就是那片湖水,在静默中渐渐懂得如何爱。辛格瑞拉,你要学会去爱。你要知道,爱是恒久忍耐,爱要永不止息。现实中没有谁是灰姑娘,也没有谁是王子。只有平凡的爱与安全。你是如此美丽,你总应该回报它点什么吧,你不该让它如此寂寞。”
  “米兰达,也许你是对的,也许我该对它说,谢谢。”
  “但是我总是不能让自己平稳下来,在梦中我还是像小时候的梦境一样在奔跑,跑得很累却停不下来。我穿着小时候的那双鞋子,鞋帮上缀满了亮晶晶的透明水晶,鞋面上绣满了大朵大朵的波斯菊花。在梦中我还是经常见到他的眼睛,那双哪怕终我一生还是我不能懂的眼睛。尽管我早已经记不起他的脸了,在我看住他的眼睛的时候,我还是绝望地发现自己还是那样深爱着他,并因着这爱再无法爱上别人。只爱自己。”
  “你要知道,米兰达,你就是我自己。”
  我抱着那双脱下来的鞋子,转身跃入大海。那双鞋子上缀满了透明的水晶,绣着大朵大朵的波斯菊花,在鞋唇上还刻着我的名字:辛格瑞拉。
  
  “米兰达,你还记得那个酒馆吗?在那里你我重逢,那时我已失去他,是你给我调酸梅酒,和我谈我们童年的趣闻,然后去了一个陌生的男子家里开始新的生活,并准备和他相守到老。你们让我看得到自己的激情,但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人却走得过于迅疾,迅疾到我都来不及挽留也无法挽留,他伤害了我,而我不伤害你的唯一方式就是远远地离你而去。只是你能原谅我吗?”
  “米兰达,你还记得灰姑娘的童话吗?午夜十二点她坐着南瓜车离开,留下了她的水晶鞋,我穿上了那双水晶鞋,又丢了它,却没有南瓜车载我离开。所以我只有赤脚奔跑,最后不堪其苦,对着镜子削完一只苹果,黯然离开。”
  “米兰达,再见,米兰达。”
  ——辛格瑞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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